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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宫外遇险 ...

  •   待莫阑与魏晋二人赶到蝉辉阁时,明月已升梢头,蝉辉阁上下内外一片人头攒动、灯火辉煌。遥遥就听得丝竹之声,清新悦耳,不比寻常。果然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乐坊!
      “沈哥哥,这里好大好好看!”魏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什么都很新奇,他日常跟着周曦,不是宫里就是王府,偶尔去郊外逛逛,周曦从没有时间去逛什么乐坊茶楼。
      “里面的很多点心都好好吃!”说到点心,莫阑自己也满是憧憬,从前跟爷爷来过几次,这里的奶酪饼、薄荷糕、蝴蝶酥也各有特色,爷爷也很是爱吃,于是道:“我每样都给你来点,包你喜欢!”
      魏晋直点头,兴高采烈跟着莫阑找了乐坊正中的位子坐下,二人点了满满一桌美食。莫阑道:“我去找秦曼瑶比琴,你若听见动静,就立刻来救我,拜托拜托!”
      “包在我身上!”魏晋直拍胸脯,感觉人生已到达巅峰,这里的点心比宫里的糖饼好吃多了!
      莫阑边吃着一块蝴蝶酥,边离了坐席,来到乐坊台前,果然早有侍从在那里等她。
      “沈公子,这边请!”一名侍女举止优雅,笑意盈盈,引莫阑来到了三楼的东边的台顶之上。
      这蝉辉阁,阁顶中空高悬,室内乐台沿四面有三层,层层皆是雕梁画栋,四面皆可做乐舞戏台,观众坐楼下品茗,四面皆可观舞听乐,晴朗时候,月至中天,观众可赏阁顶一轮明月,从而得名蝉辉阁。
      待莫阑吃完蝴蝶酥洒衣入座,整个阁中的舞乐渐渐皆停了,就听秦曼瑶在西面台顶隔栏遥遥说道:“小女资质鲁钝,却素来爱琴,曾听说沈公子琴技高绝,有幸今日当面讨教,恳请台下诸位论公评断。”
      底下众人多是听说今晚秦府千金要与前郡马比琴,也算名动京城一桩奇事,众人都想一睹传说中的佳人才子,所以蜂拥而来,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郡马与郡主和离,就是因为郡马喜新厌旧,恋上了秦府千金。”
      “不得了不得了,长思郡主可是极厉害的,岂会善罢甘休!”
      “所以才有好戏看啊,我早起就占了这里的位子,等一天了。”
      “我还听说太子殿下也十分喜欢这个前郡马,‘春从春游夜专夜’,宠爱非常,啧啧!”
      “你那个是秦党人造谣的,太子岂是那种人!我亲表哥可是宫里詹士院最得器重的大臣,消息绝对准确,太子每日勤政,其实特别嫌弃这个前郡马,早不理睬他了,前段时日几乎整死他。”
      “也是,他到底曾是二殿下的女婿,必有嫌隙。”
      高台上秦曼瑶碧钗绮罗婀娜蹁跹也算难得的美人,偏偏沈霄布衣素面,却让底下一众人等瞩目神往:“可惜了这样的人物,太子也是有眼无珠,不若辞官来我府上,我必好好待他。”
      “汝等住口!”人群中,肃然端坐一人,一身玄衣,戴着一方半截面具,露出一双冷冷的眸光:“妄议官员,亵渎旁人清誉,论罪拘禁。”
      “切!假正经,你不八卦,你来这乐坊作甚?”周围人满脸不屑,但又各个暗暗摄于那人周身无言的威势,也都不再说什么了。
      就听秦曼瑶又道:“寻常的题目比试琴技,只怕沈公子这样的高人不屑。曾有人言大音希声,万物有灵,真正美妙的乐音当可感化万物,不若小女与公子各奏一曲,谁若能感化阁顶那只白猫前来,谁就算赢。”
      众人这才仰头去望,果然阁顶一只肥嘟嘟的白猫,悠然坐那里看月亮哩!
      “秦姑娘,我们怎知那猫之前可认得你?”却是稀罕,围观众人各个称奇,也有人不免疑问。
      不待秦曼瑶回答,却有阁中乐坊的姑娘争着答道:“这白猫是我们阁里姐妹一起养的,日日在阁顶玩耍,不曾有机会见到秦府千金。”
      “也罢,若在下侥幸赢了,还请秦姑娘坦诚告知昨日那枚云佩的来历。”莫阑从容说道。
      “自然,但若沈公子输了,需要沈公子与小女签下一契,从此听命于我义父。”
      “这不妥吧,”莫阑淡淡一笑:“在下有些吃亏,若输了岂非索性自尽算了。”
      秦曼瑶也是微笑,玉指拈起云佩,转身要走:“那,也可以不比。”
      “比,”莫阑咬咬牙,忙道:“此猫此月不可负,可以开始了。”
      秦曼瑶起手清灵,叮叮咚咚颗颗音珠自指边划过,似是弯弯小溪边粒粒溅起的小水珠,缓缓流淌的溪水中,不时会跳起一条两条的小鱼儿,滑破水面,欢快又可爱。溪水清澈见底,随着溪水蜿蜒,渐渐流向池塘,池塘里的鱼儿越发多了,鱼儿阵阵,鱼鳞闪闪,五彩可爱。众人只听得琴音活泼,启承合度,婉转美妙。
      众人都以为妙绝,看阁顶小猫伸了个懒腰,小脑袋左右摇了一摇,随着琴音“喵喵”叫了两声,几下窜到秦曼瑶琴边的栏杆上,又蜷身子起来安静地看向秦曼瑶。
      “哇!”底下众人都以为神奇已极,当真连猫儿也能被琴音感化,轰然想起雷鸣般的掌声。
      莫阑施施然调理好丝弦,看着底下欢快的众人,眼前忽浮现起雀翎轩里的众姐妹,琴音随手拨出,似往日重现,一众姑娘们天真烂漫,快乐不知年岁,晨起吟诗,暮时作画,秋来观月,春中赏花,却不知雪中惊变,刹那离别,终是日心中挂怀,长久牵念。众人只听得琴音一叠三叹,清婉悠长中,更从心底里抑制不住地无限怅惘挂怀,忍不住悄悄要去拭泪。
      一曲终了,一时全场寂静,只有余音绕梁,袅袅不散。
      那只猫儿也似入了定一般,整个蜷在栏杆原处,纹丝不动。
      “我们姑娘胜了!”秦曼瑶身边丫鬟趾高气昂,立刻高声喊起来:“沈公子认赌服输,不得耍赖!”
      莫阑蹙了眉头,看向对面栏杆上乖乖的小白猫,不由一声长叹。
      “可明明沈公子的琴音更感人肺腑,怎能算输呢?”底下众人堪堪从愁绪中回归眼前,议论纷纷。
      “可方才说好,以猫儿的反应为算。”
      秦曼瑶笑得妩媚:“沈公子,还请移步这边签下名字,莫要拖延。”
      莫阑一时没有法子,在几个秦府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到秦曼瑶这边,案上早已摆着一副字据,就等莫阑签名。
      众人灼灼的逼视下,莫阑执起笔,只觉得这笔若有千钧,暗暗琢磨,若秦德昭要她加害周曦,她左右与秦德昭同归于尽也就拉倒了,这样想着,又回望那只小白猫一眼,忍不住一声哀嚎:“你这臭宝宝,可把我坑惨了!”
      话音未落,那只白猫“喵呜”一声蹿到莫阑脚边,在莫阑身边左蹭蹭右蹭蹭,最后又一下跃到了莫阑怀里,方乖乖又不动了。
      莫阑惊喜中忙弃了笔,抱住怀中的小猫,对底下众人道:“猫儿如今主动跳入我怀中,大家看来,今日输赢该如何判?”
      “自然是沈公子赢了!”
      “可不是,方才猫儿不过是沉浸乐中不可自拔,与我等一样,如今看来,自然和沈公子更亲近!”
      秦曼瑶虽仍含着笑,但目光一沉,已作冷笑:“猫儿毕竟是畜生,如今片刻已过,焉知道它还记得方才的乐音,或者它只单纯喜欢沈公子与它相类的气味。”
      “方才只说能感化这只白猫即可,又没有限定时辰,何况大家公评胜负已现,难道秦府千金输不起么?”莫阑扬眉怼了回去。
      秦曼瑶眸光犀利:“哼,沈公子还记得秦府就好,如今你人已落我手上,输赢与我回府再论吧!”说着,轻轻一扬手:“带走!”
      一群侍卫迅速上前,将沈霄拿下。就在众人纳罕之时,席间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如灵猴般三下两下跃到台上,出掌如风,一招一个,纷纷将沈霄周围的侍卫打倒,众人惊骇之间,只见他携着沈霄手臂,带沈霄从三层高台飘落下来。
      魏晋带着莫阑要夺门逃跑,一楼大厅顿时一片混乱,人们惊呼拥挤,互相踩踏,阻着二人一时挤不出去,正在此时,从门外一下又涌入多名秦府侍卫,将门堵死,一个不许出。
      “沈霄,今日你插翅难飞!”秦曼瑶冷冷一声,命道:“拿下沈霄,不论死活!”
      “沈哥哥,她好像恨死你的样子!”魏晋急忙将莫阑护在身后,尽全力拉着她往门边移动,一面拼杀,一面抒发感慨。
      莫阑七闪八躲,魂飞魄散:“我也是刚刚发现!”
      魏晋纵然力大且武功高强,奈何身周多是百姓,施展不开,且秦府侍卫人多,各个手执兵刃,魏晋担心误伤百姓,但秦府侍卫不管不顾,一时多有百姓受伤。双方僵持之际,二层高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满一圈侍卫,手执点燃的迷烟,齐齐对着众人。
      秦曼瑶纱巾缚面,得意道:“沈霄,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吧!”
      “秦曼瑶,天子脚下,这些都是无辜百姓!”莫阑还想再骂两句,奈何迷烟滚滚,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幸好姑娘有所准备。”秦曼瑶的丫鬟看着侍卫找寻到昏迷沈霄与魏晋,将他二人牢牢缚住,分别装入马车。
      “我本担心太子会出手,会派人暗中保护,”秦曼瑶舒了一口气:“如今看,太子当真不在意她。”
      “可那个小男孩武功了得,应该是太子身边的魏晋,难说不是太子授意而来。”
      “不是,若是太子授意,此时宫门已闭,必然赐二人出入宫门的腰牌,如今看是二人私下溜出来的。”秦曼瑶对手下道:“将沈霄与这小男孩送入京郊密室,务必严加看管,若有失,你们提头来见!”
      一勺凉水从头浇下,莫阑一个寒噤,猛的醒来,头痛的要命,身周也无比寒冷。
      “都说什么第一美女,我一直都觉得也不过如此。”
      莫阑一抬眸,就看见秦曼瑶那双凤眼,若嗔若笑看着她,更兼她鬓发如云,肤若凝脂,实话说,当真是极好看的,莫阑笑了笑:“我也觉得,不过你不服气也没用。”
      “是啊,”秦曼瑶阴鸷一笑:“我不像你,有个世上最好的爷爷。如若你爷爷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莫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只见四周阴暗潮湿,而她被牢牢缚在柱子上,齐腰以下都是泡在冷水里,泡久了,可能全身都会烂掉吧!
      莫阑听她提及“爷爷”,心头一动,秦曼瑶想要挟爷爷?
      “你果然也猜到了,”秦曼瑶道:“其实要你本人也没有多大用,你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通过你控制莫休。”
      “你想怎样?”莫阑看着秦曼瑶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把匕首,脸色越发苍白。
      “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秦曼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做太子妃,你给莫休修书一封,让他即刻回京,在早朝上说是受周曦胁迫,矫旨窜政,号令群臣让周曦退位,然后扶植八殿下为太子,事成之后,我放你们老小返乡,乐享天伦,如何?”
      “呸,”莫阑冷笑:“你太不了解我爷爷,他一生忠君为民,就算我死了,朝廷也不能落入你们这些贼人之手。”
      “是你太不了解你爷爷,”秦曼瑶道:“你可他世上最后的亲人,一生为国,就不能一次为己?你奶奶当年怎么死的,你爷爷真不后悔?”
      “我爷爷就算伤心难过,可是问心无愧,”莫阑不屑地说道:“你不要白费唇舌,我们不可能合作。”
      “哦,”秦曼瑶不慌不忙,缓缓说道:“你不肯写没关系,我帮你写,你头发,你爷爷总认识吧!”说着,手起匕落,割下莫阑一缕头发。
      “卑鄙!”莫阑一动不能动,只能含恨说道:“事到如今,你总能告诉我云佩从何而来吧!”
      “告诉你也没关系,”秦曼瑶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周炅手下罗毅军营里,一名叫锦字的士兵那里搜来的。”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莫阑心头一凛。
      “一个小兵的死活,我可懒得管。”秦曼瑶包好莫阑的头发,自水边款款起身:“行了,你且在这里乖乖等着吧,看你爷爷什么时候来救你。”
      秦曼瑶自水牢出来,已是丑时,露深风寒,这里是秦府京郊的一处农庄,平日行人就少,此时除了秦曼瑶带来的一队侍卫,更无人烟。秦曼瑶踏上马车,猛不防车里早已端坐一个人,秦曼瑶一惊,借着月色,看清来人,眸光闪了闪,神色恭敬,含笑低声说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不来,等你翻天么?”冯征语气淡淡的,但在秦曼瑶听来,却是怒了。
      秦曼瑶慌忙低头:“公子恕罪!昨日周曦已革了我义父的职,今日我拿住莫阑,逼莫休听命我们,才能致周曦于死地!”
      “放了她。”冯征道。
      “属下好不容易才把她抓来。”秦曼瑶不由急了:“周曦虽知她身份,也未格外保护,今日不过她自己溜出来的。公子还顾忌什么?”
      冯征冷笑:“你混乱中差点杀了她,你其实是想莫阑死。”
      “公子不过就是舍不得莫阑死——”
      秦曼瑶犹未说完,一柄寒剑已加项上,冯征目光狠厉:“喜欢废话了么?”
      “不敢——”秦曼瑶一颤,话音未落,忽听马车有人禀报:“姑娘,不好了,沈公子还有那个臭小子都不见了!”
      秦曼瑶只见冯征默然瞪向她,目光如刃,心头极是害怕,忙对车外道:“废物,立刻分头去找!”
      却说秦曼瑶刚走,整个水牢一片黑暗,莫阑越发觉得周身冰寒刺骨,正思量如何往外传消息,忽然听到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沈哥哥,来救你了!”极黑寂中,就见魏晋举着一个小小的火折子,沿着墙边敏捷地探了过来,不知道用什么物件几下开了牢门,又迅速解了莫阑的绳索。
      “魏晋你太厉害啦!这么快逃出来,没受伤吧?”莫阑又惊又喜,正说话间,猛不防被人一下子从水里捞了起来,裹入一个斗篷,落入那人的怀中。
      “闭嘴!”那人低低一斥,莫阑听出声音,噤若寒蝉,再不敢一语。魏晋在前引路,那人抱起莫阑,趁着夜色,几步跃出农庄,庄外不远的深树中,立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那人带着莫阑直接上马,又吩咐魏晋道:“你速回宫,传人接应。”
      “是!”魏晋得令,很快就跑没影了,嗯,看来是没受伤。
      “看不出你好胆色,私自出宫,夜不归宿,还拐跑我一个侍卫。”周曦恨恨地说道。他堂堂太子蒙面出宫,忙活一晚,就救了这么一个臭丫头回来。
      “殿下不也好胆色。”莫阑低声嘟嘟:“殿下既发现,来救我,也不多带些人来,万一遇伏被捕受伤,或者不测,岂不是陷大央于险境。”
      “你能盼着我点好么?”周曦没好气:“我若带御林军来,打草惊蛇,岂能探到秦党的真实意图?”
      莫阑忽然想到:“那殿下是故意让我被抓的?”
      “什么话,我让秦曼瑶抓你的吗?不过将计就计,顺便套点消息。”周曦继续道:“我早知秦曼瑶与你约琴,本想魏晋陪你,可保你不吃亏,谁知秦曼瑶竟出手狠绝,险些要你性命,公然将你掳走,你什么时候叫秦曼瑶也这么恨你的?”
      “呃——”莫阑一时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总不会真为了“第一美女”的名头?只觉得从水牢里出来后,全身冰寒彻骨,头痛已极。
      “秦曼瑶从何得知你身份?”周曦忽然眉头一皱。
      莫阑本想对周曦直说秦曼瑶与冯征是一伙,但无实证,恐怕周曦又以为是她胡说,更加头痛,话到口边,想了想,勉强说道:“她猜的,不过秦德昭还不知道。”
      “厉害啊,不过她居然和秦德昭不是一条心?”周曦有些细思极恐。
      说话时,周曦感觉身前的莫阑忽然一倒,忙一手抱住她,一手勒住马缰,一试额头,不由急了:“额头烫成这样,怎么不提?”
      “不若殿下速骑越飞云回宫——”莫阑也觉得实在强打不起精神,蔫蔫说道:“我藏身此处,等殿下派人来接我。”
      “哼,留你下来,只怕被狼叼走了也不知道!”周曦放缓马速:“前面不远有个华云庵,我带你去借宿。”
      片刻之后,越飞云在庵前停了,周曦扶着莫阑下了马。深夜中,周曦拍了半天门,方有一老一小两个尼姑,睡得半醒不醒,慢慢吞吞结伴来开门。
      “两位尼师,深夜打扰,甚是抱歉!我兄弟二人路过贵地,愚弟忽然急病,可否借宿一晚。”
      小尼懒懒举着灯,老尼瞌睡中略抬起眼皮将他二人看了一眼,一个不像坏人,另一个紧裹斗篷面色惨白,于是双手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先请进吧!”
      庵中庭院不大,房舍也不多,老尼边打哈欠边向内一指:“今夜太晚,勿要嫌弃,施主请安歇。”
      “只有一间厢房吗?”莫阑想找越飞云住马厩。
      “凡是戏文,此处不都是一间房吗?”小尼也打个哈欠,梦游一般絮絮说道:“都一样套路。”
      眼看两个尼姑都要走了,周曦忙问:“不知可有热水与干净衣服?”
      “柴房右手厨房左手,佛像下有几件才施舍下的旧衣,施主自便。”说罢,二人自分头睡去了。
      “我方才看前殿佛像前蒲团也十分软和,我去那里好了。”莫阑自忖连累周曦一晚,于情于理应该她睡外面。
      周曦没说话,拉着她进了厢房:“躺着,我去去就来。”
      莫阑昏昏沉沉的,躺下其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迷糊中,似乎喝了几口姜汤,周曦将几件干衣服交到她手里。然后她就抱着干衣服继续睡,没睡一会儿,好像又有人跑来,迷糊中,一个小女孩,有些像雨轩,帮她温水擦了擦,又帮她换了衣服,然后又喝了不少苦哈哈的汤汤水水,最后,才终于睡安稳了。
      莫阑天明之时,终于醒了过来,看看身周,是个陌生的禅房,虽仍是虚软,但比昨夜好多了,于是挣扎着坐起身来,下了床,推门出去,猛不防地上坐了个人,莫阑一惊,再一看,是周曦倚门柱子睡着了,正想推醒他去床上睡,却见他发上落了两粒小小的柏树籽,忍不住举手拂拭。就在这时,周曦忽然睁开眼,正对上莫阑清澈的目光,莫阑微微一笑:“昨晚多谢!”
      晨光下,周曦看着莫阑终于安好地呆在自己身边,松了口气,只觉得心头温暖,也对莫阑一笑,说道:“以后再给我惹麻烦,我向你爷爷告状啊!”

      “殿下,”莫阑看了看周曦,有些吞吞吐吐:“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爷爷吧?”

      “不然呢?”周曦望着莫阑满眼是笑。

      莫阑慌忙眸光躲闪,望着檐下松柏:“算了算了,估计是我想多了。”

      偏周曦追着问道:“那你以为呢?”

      “我想殿下品味脱俗,肯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以后陛下回朝,爷爷和我请旨返乡,殿下索性好人做到底,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你是说,”周曦有些无奈,抱着手臂望天:“我媳妇甩了我,我不仅丢了媳妇,还得帮着我媳妇跑路?”

      “媳妇媳妇,”莫阑撇撇嘴:“你好多媳妇的好不好?昨晚你自己说的,我是你兄弟!”

      “嗯,”周曦斜眼故意打量了一下莫阑,点头说道:“也是,瘦不拉几,傻模傻样,放在东宫里,也像个不受宠的样子。”

      莫阑先拧巴着眉,后来一笑:“若真有这一天,我就天天往冷宫墙角一靠,磕磕瓜子,晒晒太阳,自己熬锅粥,再一手抱只猫一手抱条狗,也算乐享天伦。”

      “想得美!”周曦忽敛了玩笑之色,转顾莫阑,认真说道:“我想你陪我。”

      “什么?”莫阑没明白,一愣。

      “我想陪我看风云变幻、浮世百态,陪我掌万户烟火、千里山河,陪我度秋露春风、三餐四季,”周曦深深看着莫阑:“依旧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莫阑本飞扬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垂眸半晌,认真地说道:“其实我并不像殿下想的那样,我生性与人疏离,既不恭谨也不淑娴,过不了宫里的日子,更配不上殿下。”

      周曦叹口气,自己拍拍灰从地上立了起来,又伸手扶起莫阑,看着她的眉宇间仍是温柔:“不做我媳妇,可别指望我对你好!”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往斋堂来用些斋饭。”昨晚那位小尼走了过来。

      莫阑看她眉眼有些像雨轩,忽然想起昨晚病中,定是她照顾自己的,于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昨晚多谢照顾!”

      小尼还了一礼:“不必多礼,出家人慈悲为怀,倒要多谢你家夫君,昨晚连夜进城买了许多风寒药来,正好可以施赠周边百姓。”

      “并非夫君!”莫阑慌忙摆手。

      “贫尼知道,”小尼万事看穿一般,笑道:“你家未来夫君,也算夫君。所谓‘未来事,未来心,何劳心’。”

      “小师尼果然独具慧根!”周曦满眼是笑。

      三人说话,一路经过正堂,堂中只供一尊木雕执瓶微笑的净瓶观音,案上的香炉中插了三支即将燃尽的香。周曦素来对神佛敬而远之,只是淡淡打量了一下庵中布置,莫阑定定瞅了观音一眼,微微一笑——

      “二位施主来此,见了菩萨,不叩不拜不上香,不知是不妥?”中气十足的一声传来,一位满面容光,颇有些肥胖的老尼从堂后走了出来。

      主宾相间毕,莫阑惯常微笑着说道:“不瞒师太说,我们来此并非看望菩萨,本就是路过。”

      岂料,老尼听毕,立刻将眉一竖,伸手操起一支大棒要向莫阑敲去,高声喝道:“佛家境地,观音大士眼界之下,你敢将菩萨不放在眼里?”

      周曦忙拦到莫阑身前,举手止住老尼的大棒,笑道:“师太息怒,她只是急着去用斋饭,没有不敬神佛菩萨的意思。”

      “确实没有不敬神佛的意思,只是也没有敬神佛的意思,”周曦拦住了前面那个老的,却没有拦住后面这个小的,莫阑转眸一笑:“请问师太如何是菩萨?”

      老尼默了一会,放下大棒,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向观音造像一拜:“南无观世音菩萨——”声音并不很大,却极浑沉悠远,余音绕梁久久不绝,让莫阑与周曦心头皆是一摄。

      “师太好修为!”莫阑赞道:“师太当知佛法无边,佛法无分凡圣。法本不有,法本不无,莫作无见,亦莫作有见。有之与无,尽是情现,犹如幻翳。有云:‘见闻如幻翳,知觉乃众生。’在下看来,佛缘于万苦万生,不是泥塑木雕,也非空悬天界的虚神灵,佛在众生中。师太是佛,七公子是佛,在下也是佛。便是花间采蜜蜂,檐下柏树籽,都是佛!顿悟见性,即心即佛。所遇皆慈悲在心,又何必执着于一尊人为的造像?”

      那老尼先瞪着眼听着,而后忽然大笑:“哈哈,解得切啊!倒是老尼执着了,该自吃一棒!”说着,真的又举起大棒往自己脑袋上敲去。

      “不可啊!”莫阑与周曦忙一起上前阻止,周曦笑道:“可是师太又执着了?”

      突然,庵门被人踢开,闯入一伙大汉,带头的高声喝道:“搜人,所有人出来!”

      “放肆!”就见老尼操起大棒,气势汹汹迎了出来:“佛门净地,岂能容你们这些狗腿子撒野?”

      “万柔师太,得罪了,听说你们庵里昨夜来了两个生人,只要交出这两个人,我们立刻就走!”

      “笑话,凡是进我华云庵的香客,皆受我华云庵的庇佑!想带人走,先吃我大棒!”说着,挥起大棒就打。

      那些大汉素来都听说华云庵老尼凶悍,开始觉得跟一个老太太对打有失颜面,各个生生吃了几棒,实在疼的熬不住时,一名大汉一脚踢飞大棒,其余几个顺势将她拿下。

      “好生嚣张,原来也不过如此!”领头的冷笑。

      就在这时,周曦手执着长剑缓缓走了出来,立在众人之前,睨视众人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大央除官府外有谁可以随意抓人?”

      领头颇为傲娇:“报出名来,吓破你贼胆!大央四世三公独我们秦府!”

      周曦淡淡一笑:“可你知道我是谁,说出来也吓破你的狗胆!”

      “那你且报上名来!”

      “我是你大爷!”周曦说着,举剑就向为首的刺去。手起剑落,一阵竹叶纷飞,将众大汉先后打倒,救下万柔师太。

      “我们快走,马上会有更多的人马过来!”周曦与莫阑对视一眼,正要与万柔师太道别,莫阑忽感一阵寒意,只觉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群蒙面人手举寒刃,从四面八方将华云庵包围,二话不说,直接向莫阑刺来。这群人身手不凡,气势凌厉,莫阑心中暗叹:死期到了!

      “你还挺招人恨的!”周曦挡在莫阑身前,一面奋力挥剑迎敌,一面咬牙说道。

      莫阑急着想挣开周曦拉她的手臂:“来杀我的,你快走,你死这里就麻烦了!”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么?”周曦越发抓紧莫阑,眉头一蹙,迅速往上空射了一枚响箭,箭头在中空炸裂,一声尖响,金星四散。

      众人一惊,周曦又吹了声口哨,就见越飞云迅速的“哒哒”几声,风一样直奔入庵内。周曦仗剑护着莫阑一起上了马背。那群蒙面人怎肯放过,蜂拥上来围堵,越飞云十分恼火,一声厉然长嘶,撅起马蹄子四下乱蹬,一时踢倒不少蒙面人。
      混乱中,越飞云又是一声仰天长嘶,踩踏几下,猛一用力,冲出人群。眼看越飞云就要跑远,为首的蒙面人怒喊:“放箭,一个不留!”

      只见一阵箭羽乱射,越飞云夺路狂奔,马背颠簸剧烈,耳畔疾风呼啸,但周曦一直在背后紧紧护着莫阑,直跑出四五里,越飞云才渐渐慢了下来。

      莫阑忽觉得背后周曦气息怪异,头垂下来,贴到她的肩上,忙回头一看,差点吓得从马背上掉了下去,原来周曦背后竟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一箭!

      莫阑吓得一声尖叫,又急又怕直喊着:“殿下,殿下!”

      “还没死——”周曦半晌,方悠悠一声。

      “殿下,”莫阑眉头一蹙,拉紧马缰:“一定撑住,前面就快进城了。”

      “嗯——”周曦有气无力答应着,就再没动静了。

      就在这时,不知从前方哪条小路,一下子又窜出一队蒙面人,举着长刀,堵住了回京的去路。

      莫阑见状,二话不说,忙调转马头向回跑,偏偏后方一群蒙面人骑马也追了上来:“沈霄,看你哪儿跑?”
      说着,一刀直向莫阑飞来,绝境中,越飞云突然腾起双蹄,一声长嘶,跳了起来,带起周曦莫阑险险躲过了一刀。

      眼看两头人马逐渐逼近,莫阑突然挣开周曦,独自跳下马背,拔下束发的簪子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扎,越飞云一吃痛,带着受伤的周曦横冲直闯,生生撞倒了敌方的两匹马,洒蹄狂奔了出去。
      莫阑负手留在原处,扬眉高声说道:“你们追个快死的侍卫做什么?我跟你们走就是,抓活的总比抬个死人回去赏钱多。”

      “看不出你小子满仗义!”蒙面人一声狞笑:“不过我主人只要你的人头。”

      “你主人是谁?”莫阑心中诸多可疑,又都觉得不像。

      “你去问阎王吧!”

      一众蒙面人执刀将莫阑围堵在中间,寒刃凛凛间杀气腾腾,莫阑双眼一闭,只觉得此生还有负多人,但愿爷爷身体康健,知晓后不要太伤怀——

      “沈哥哥!”

      忽然极真切的一声,莫阑赶紧睁开眼,魏晋已护在她身前:“沈哥哥,我来救你!”

      说着,拉起莫阑,犹如无人之境,几步杀出重围。那边早有大队禁军压地而来,蒙面人一见,纷纷逃散,自有军马捉拿追赶。

      因大队人马过来,见到越飞云独自驮着中箭昏迷的周曦,立时慌乱成一团,早有御医、内侍、各级内官七手八脚将周曦送入铜辇。

      魏晋拉着莫阑边向周曦那边追去,边满心懊悔:“都怪我们护驾来迟!方才看到华云庵腾起的信号,我等奔过去时,却不见你们人影!好容易搜到这里,如今殿下中箭,怎么了得!”

      莫阑心中绞痛,若不是她擅自出宫,周曦断不会重伤:“千错万错,都是我——”

      还未靠近铜辇,忽然有人拦住莫阑,面色不善:“沈大人,跟我们走!”

      莫阑看那人服色,当是禁军统领,当下行了一礼:“不知跟大人去哪里?”

      禁军统领冷面而答:“沈大人与太子殿下一同私服出宫,途中细节,需随我入大理寺中交代明白!”

      魏晋抢在沈霄前面说道:“方才差点被杀的是沈哥哥,他怎么会害殿下,你们胡乱抓人!”

      “如今殿下重伤昏迷,当时只有沈霄在场,护驾不利,总之是逃不脱干系!带走!”说着,上来几个侍卫,毫不客气将莫阑带走,直接押入天牢。

      “沈霄,从实招来,你昨日傍晚因何与魏晋私自出宫,为何太子殿下也私服出宫?”
      “为何昨夜你与魏晋在蟾辉楼与秦府的人大闹一场,致多名百姓受伤?”
      “为何昨夜魏晋独自回宫,殿下与你却留宿华云庵?”
      “你可知道来杀你的人是谁?”
      ……

      大理寺中阴冷异常,莫阑本就风寒未愈,亦发头痛难忍。更因牵涉过多,此时心绪已乱,所以监审如何喝问,她总是漠然一句,“未经太子示下,无可奉告。”

      纵然大理寺卿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是无可奈何,几次审问无果,索性把莫阑关在天牢深处,眼不见为净。
      如此绝了消息。

      自进了天牢,莫阑就一直蜷在墙角,一动不动,心中难过已极,满心既懊悔又担心,既伤怀又自责,更兼天牢消息闭塞,也知道不周曦如何了,千般想法万种思绪,若是她把周曦害死了,于国于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种种后果不堪设想。如此心气郁结,亦发病症加重,奄奄病倒在狱中。狱中巡视的狱卒不久发现她重病,想到沈霄到底是太子身边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回报了狱长。正是深夜,狱长梦中被叫醒颇有些不耐烦,随手划批一张请医单命人去太医院请医诊治,太医院的夜间值例大夫一见是天牢犯人的,心中就老大不愿意半夜出诊,以请医单未加“急”字为由,拒绝出诊。可怜那个小狱卒一夜在皇宫里奔跑,既无人理睬,也无人感激,一肚子郁闷,索性自己溜到假山洞里睡了一觉,待到日上三竿,才又到太医院请大夫。

      好容易一个胡太医勉强随他进了天牢,远远瞥了莫阑一眼,便道:“不中用了。”本来连方子也懒得开,后来忍不住又瞧了莫阑一眼,看她年纪轻轻,眉清目秀毫不像个恶人,恻隐心起,才为她把了把脉,而后掩口一笑:“嗨嗨,看错了,只是寒症重了些,一时死不了。”说着,龙飞凤舞写下几剂平常用的草药。
      其实,还是在天牢里懒得费神,辰时三刻还要太医院诸太医一起为庄良娣安胎会诊呢!如今最得宠的主儿,岂能误了她?

      胡乱瞧过了,将太医院去天牢会诊的一应手续行过一便,该署名的署名,该备分备分,例行公事一趟。要知道,天牢里误诊或是死个囚犯,事情可大可小,狱卒与太医院只要例行手续完全,不论是否药到病除,却也足够自保平安。

      如此,昏昏沉沉中的莫阑被第二次灌药之后,忽然清醒了些,只觉得上腹剧痛难忍,实在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尚且不算,不过片刻,接二连三,吐血不止,倚在墙角边,只觉得浑身虚脱,犹在人间,犹不在人间。

      “哎呦,老子睡个觉也不安生,吵死了!”一个老头睡眼惺忪,隔着上方的栅栏懒洋洋地说道。

      原来隔壁牢房竟还住了个老头!这么久没发现,莫阑也顾不上发窘了,实在没力气:“抱歉——”

      “抱歉顶屁用!”老头没好气:“你过来。”

      原来莫阑与那老头的牢房是一间,中间隔了半截砖,上面半截是木栅栏隔开。莫阑有些迟疑,但还是往老头那边凑了凑,老头忽一手伸过栅栏,对着莫阑后背几个穴位“嗖嗖”点了几下,莫阑瞬间觉得腹痛好多了,血也止了,不由心生感激:“多谢伯伯,您真是神医!”

      “我哪算神医?”老头又回到原地躺下,淡淡说道:“恰巧只会一招望舒止血。那庸医下得什么虎狼药,你方才是因为药性太猛烈,伤了胃罢了。”

      “可是‘前望舒使先趋兮’的‘望舒’?”莫阑心中一凛,望舒是父亲的字。

      老头一惊:“你怎么知道这句?”

      “莫大人是我师父,怎会没听过莫少将军的字?”

      “我年轻时在莫少将军军中,那时战场凶险,战士受伤流血是常事,莫少将军就找军医研究了一套止血的点穴法,战场急救甚是管用,可惜,我现在只记得这一招。”

      莫阑不禁感慨,冥冥中,竟是父亲救了自己一命。

      “哦,你小子不就是沈霄么?你不是太子宠臣,怎么落到这般田地?”老头忽然认出沈霄来。

      “一言难尽——”莫阑一想起周曦生死未卜,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小孩子家,多大点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老头说笑着,砸给莫阑一个小小的纸包:“看在你是莫大人徒儿的份上,给你个糖吃!”

      “伯伯,你坐牢还带着糖啊!”小小的一块糖,含在口中,莫阑还真觉得好了一点,有了些精神:“你是怎么进了天牢?”

      “我么?还不是拜太子所赐,因带头罢朝被打入狱中,”老头跷起二郎腿:“如今是罪臣,几天前我可是堂堂巡检百官的司隶台大夫。”

      原来还是对头,莫阑想起她去秦府传太子令那天,这位司隶台大夫穆愚还当真在列,不由感慨:“但不知穆伯伯因何罢朝,难道当真相信七殿下为了太子位杀了二殿下的说法?”

      “你才多大?要知道朝堂最是虚伪的地方,很多时候高台宣说的都是假象,越是敲锣打鼓公布四方,越是其心龌龊,不过是当权者抢权夺势倾财夺利,哪有多少干净的。”穆愚反正也不打算出去了,一肚子怨言刚好宣泄一番:“几位殿下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七殿下本性如何,其实满朝皆知,但如果任由七殿下坐稳了太子位,必然瓦解秦党,皮之不复毛将焉存?”

      “穆伯伯,想你为官多年,资历眼界在百官中已属难得,难道不知道,‘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你既相信太子人品,又何必跟着秦党一同抱沉,良禽择木而栖,倒不如转投太子。”

      “其实坐这监中也没什么不好,一日三餐给啥吃啥。那些热闹,我看腻了,眼不见为净。”穆愚一声叹:“何况,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

      “穆伯伯,你是受人胁迫?”莫阑心念一动:“或者说,受人胁迫与太子作对的不止你一个?”

      “臭小子,捡你一条小命回来可不是套我话的,要不是莫大人徒儿,我可懒得理你。”说罢,自去睡了。

      莫阑却在心中反复斟酌方才穆愚的话,总觉得穆愚不像贪财贪权之辈,似乎是另有苦衷,却不能说。如此分散了些精神,浑身倒不那么难受了,浑浑噩噩中,竟睡着了。

      忽然,就听牢门“咣啷”一声打开,莫阑惊醒,满额虚汗。

      几个侍卫立在门前,传话道:“沈大人,太子要见你!”

      却不知,莫阑走出天牢才发现还是深夜,寒风料峭,侍卫们看她病仄仄的样子,索性备了一架布辇,抬起来就往汇英殿里跑。

      一路上增设了不少侍卫,阖宫戒严。遥遥就能看见汇英殿内外灯火如昼,殿外肃然长列了众内官外臣,殿内众内侍宫女往来穿梭,行色苍促,一声不闻。莫阑的布辇直到寝殿门外停了,莫阑一步步往内走,浓浓的药味扑鼻,寝殿外间守着几位奉仪,莫阑行了礼,来到内室,蔺皇后亲自坐在床边,边上一左一右侍立着庄良娣与杜良娣,一个捧药,一个捧着面巾。

      莫阑只有大礼跪下:“罪臣叩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杜良娣、庄良娣。”

      蔺皇后等三人只做没看见她。周曦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母后,你们辛苦了,请歇息去吧!”

      “曦儿,你刚醒,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见沈霄?”蔺皇后亲自领着众太医、侍妾、内官们守了好几天,眼看着周曦几度凶险中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一睁眼,只要见沈霄,满心欢喜直转成一腔不悦。

      “你们先出去!”周曦再次开口,这次口气中隐隐几分威势,不容驳回。

      蔺皇后等无法,只有先出去,不过每人都怨愤地看了沈霄一眼。

      等她们走完,周曦沉沉地一声道:“阑儿,过来。”

      莫阑方走近前来,几日不见,只见他虚弱地靠在锦榻之上,清瘦了不少,愈显得轮廓分明眉目冷峻。

      莫阑不由眼睛一红:“是我害了殿下!”

      “小傻子,怪我自以为是,低估了歹人,没有护好你。”周曦一眼也看出莫阑憔悴不少,心中不知哪里一痛,不觉中声音已是异常温柔。

      “殿下伤口还痛吗?”听得这般温和的声音,莫阑亦发难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早就不痛了,”周曦看着莫阑哭了,忙赔笑道:“真不痛了,不信你给我一拳试试。”

      “微臣不敢,微臣刚从天牢放出来呢!”莫阑双眼含泪,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一事:“司隶台大夫穆愚,殿下对此人可有印象?”

      周曦想也没想:“他领头罢朝,我把他给关了。”

      “巧得很,我和他关在了一起。”

      周曦立刻说道:“他没伤害你吧?”

      “恰相反,穆伯伯倒救了我一命,我看他并非奸吝之人,与殿下作对或者另有原因,殿下不如派人查一查,还有一起罢朝的众官员。”莫阑眉头一锁,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班大臣不惜前途性命,跟天家叫板。

      “好!”周曦向外说道:“来人。”

      立刻进来两名内侍,周曦道:“传太医。”

      莫阑直发愣:“传太医做什么?”

      周曦继续对内侍说道:“把沈霄带回昳策宫,着太医好生诊治。再传方道平过来,先把穆愚一案的卷宗还有他相关所有的档文都带来。”
      说罢,才转顾莫阑:“今日脸色像鬼一样,怪唬人的,猜也能猜到,若不是穆愚出手,你怕出不了天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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