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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薄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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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待三人反应过来,微风轻拂间,便见到这道结界宛如镜花水月一般漾开了层层波纹,然后,一点一点裂开了。
“这声音是……”长耀止住步子。
明冽停下了脚步。
这声音是皇后。
那日在湖心亭所听到的皇后的声音是扬起来的,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懵懂和希冀,在她眼里,好像看什么都是稀奇宝贝。
若是那声音压低了,便平添了几分凛凛的仙姿,像是寒月逐潮的冷辉,一寸一寸填满了崎岖坎坷的黑夜。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望舒的名字,连明冽自己都难以置信。
可他记忆中月亮观里的那尊镀着金身的女神像,模样却渐与皇后的眉眼相重合。垂眸时神色悲悯,眼神睥睨,二者本该是同一人。
【据传望舒仙子曾搭救过他们越国的储君,储君即位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推龙庙,建月亮观,兴望月楼。】
思于此,明冽转身便要飞上天。
灵戈拉住他的衣角:“我同你去。”
“不必。”明冽摇头说道:“英昭守煦在国师府生死未卜,归元子向来难缠,我怕长耀一人对付不过来。”
说罢,便飞往皇宫。
思绪在明冽的脑海中萦绕交错,盘乱成结。
举国奉月,那么姜妄定然是知道望舒身份的。归元子若帮姜妄留住望舒,以傀儡之术相驭,那他所求的又是什么?
如用妖丹饲养祸斗,以祸斗来毁他在越国镇下的龙骨,殉葬全京以结上古万魂阵,想必亦是在姜妄的默许下进行的了。
明冽紧咬牙关,不禁加快了速度。
来到冰魄宫时,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忘忧昙在黑暗中兀自绽放着。密不透风的宫室内,幽香阵阵,可窗上的黄符却连连舞动。
明冽撕下一张符,忘忧昙花瓣好似颤了颤。
不知想到了什么,腕上的长留瞬间化为一把利剑,蓦地朝昙花刺去。他这一刺,是凝了神力的,花叶摇曳落满地,瞬间便化成了齑粉。挥手之间,只见明冽剑尖挑尽门窗符咒,雷在一起,用力一劈,黄色粉尘亦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粉尘落地的那一瞬间,门户大开,光影一透,便见到无数根摸不着的银丝密密麻麻地穿透了四壁。
原来这符咒与花皆是障眼之法,是为在人前隐掉这些银丝的踪迹。
明冽再驭长留,只是这一次,长留在空中游转了一圈,复又安静地绕回到了他的腕上,而银丝却纹丝未动。
此阵应是幻术凝成,未寻到阵眼,着实难破。
出了冰魄宫,许是没有花符掩护,明冽见到阖宫上下皆是银丝缠绕,宛如巨茧包囊其中。
他通过心音与灵戈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此处的情况,便朝宫外飞去。
一路上都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暗暗纳罕。
唤了几声都不见应答,忽见街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百姓们行色匆匆皆往一个方向跑,明冽便扯来一个问道:“今日怎么了?”
“道人不知道吗,今日京郊有采桑大典,皇上要亲自祭拜农神,大家伙儿啊都赶着去看呐!”
“可不是嘛,皇上一早便去了京郊,他重视农桑,是我们的福气啊!”
“那咱们可得赶快才行!遥遥见皇上一眼也好,老婆子,快一点啊!”
锣鼓喧天,百姓们笑闹着朝前走去。
明冽却拦在人前,沉声道:“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再不走,吉时怕要误了。”
“是啊,是啊,全城都出动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腿脚慢的走在最后,再不走,可就看不着咯。”
明冽一动不动,“不可。京郊有危险。”
百姓们将信将疑,“道人莫不是太过危言耸听了?钦天监都算好了今日乃千年难遇的大吉之日,京郊怎么会有危险呢?”
明冽深知同他们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挥手便召来一道水壁,将前人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忽然,一脉玄火直直破壁,水火交融之际,水花火花四溅,绽出刺目白光。
明冽看不清那白光之后的身影,只能嗅见扑面而来的桐叶香。
与他角力的是玄火无疑。
眉心一凛,只道所料果然不错,这世上除了穹途长耀,还有人能使出玄火。
只是玄火也是有着细微的区别。譬如大抵因为穹途在忘世境中淬炼过两次,所以他的玄火更纯更粹,若在他神识正常的情况下,使出的玄火是一道绯红,像是青空绮丽的霞光;他神识被操控时,使出的玄火便好似隐隐蒙着一层灰翳,纵使霞光万丈,也难掩黯淡。
而这人的玄火看上去便更暗了些,黑红交织出的诡谲色彩,勾得明冽眉心的印记也透着黑气。
——他是谁?
明冽双手凝力,遥遥相抗,那人却好整以暇地腾出一手,挥剑劈断水壁。顷刻间,水柱便崩折而下,席卷大地,在冲袭到百姓之前,明冽扬手拂袖,水柱瞬间凝为寒冰,宛如俯卧在大地的一条巨龙。
松了口气,明冽吐出一口血来。
忽然,此人拂袖一挥,寒冰巨龙腾然而起,嘶吼着朝大地俯冲而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此人。
体内内丹躁动不安,明冽清醒地感知到了对方体内也有自己的内丹。
与此同时,明冽也看清了他的脸——
是姜妄。
见到巨龙再度朝底下飞去,一时间竟顾不得细想,也跟了过去。
他坐在龙头之上,双手钳住巨龙的龙角,腕上的长留化成长剑直直朝它捅去。
巨龙嘶鸣一声,猛然掉头甩尾,似要摔下明冽。明冽生生折断寒冰龙角,双手借着最锋利的那一面,将冰龙从头划到了尾,一道绵长的冰纹刻在了冰龙身上。
冰龙扬尾一甩,便消散如尘烟了。
明冽被那一尾甩在了松软的云间,喉中蓦地涌上一股腥甜。
一双金丝黑云朝靴缓缓朝他踱来,驻在了他的面前。
明冽费力地抬起了头,看到姜妄缓缓蹲下,虎口卡住了他的下巴,一丝表情也不带。
明冽口中的血直往下淌,淌过姜妄手中的白玉扳指,落到了他玄色冕服的宽大袖袍上。袖沿的金丝沾上了深红血迹,姜妄显然也是看见了,只是眸中却升起一丝兴奋的神情,却又被按了下来,生出几分难耐的焦躁。
忽然他手心紧紧发力,明冽的脸瞬间被掐得青紫,喉中一片呜咽,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见明冽如此痛苦,姜妄不禁笑了起来,明明是开怀的笑声,却将他衬得更为阴鸷。
“你想问我到底是谁?”
“明冽,不如问问你自己。”
“当年为何非要一剑杀死我的母后?!”
姜妄一掌发力,另一只掌狠狠覆上明冽的双眸。
明冽的眼前忽然闪过许多光影。
像是走马灯,却又不像是他的。
他看见裹在襁褓中的婴孩朝着父母咧嘴笑开。
父亲一身华袍,抱着婴孩,忍不住逗弄。母亲眼尾上挑,抿嘴低笑,满脸尽是赧色。
婴孩的母亲很是眼熟,明冽一滞,竟是自谪仙身的暮意。
那这孩子——姜妄——是暮意之子?
走马灯一转,便见到六岁的姜妄躲在门后看着父母吵架,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暮意从始至终脑袋都是低着的,与其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姜妄父亲单方面的训斥。
良久,暮意低低道,异族是真,心悦你也是真,颜郎,我慕了你两百年,不管你信不信。
姜妄父亲显然是在气头上,将案上的书卷尽数扫到地上,踹翻屋门便冲了出去。外头下了好大的雨,暮意取了一件黑色大氅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后者冷不防一颤,撞邪似的冲进雨帘,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那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头。
走马灯再一转,便是姜妄十岁时,降妖台上。
他的父亲亲手将火把丢入了柴垛,大火腾然而起,火光冲天,直逼云霄。
明冽听见姜妄在底下无助地大哭。
哭得天也悲从中来,骤降甘霖。
一时间各人都有各人的欢喜,他爬到降妖台上给暮意松绑。
暮意的面容被毁,眼里的光彩也消失殆尽了,彼时她躺在降妖台上呆呆地看着天。
看着天上的大雨,她冷不防忽地笑了起来。
原来凡间的火,比忘世境的火还要疼啊。她喃喃道。
暮意被幽禁冷宫,性情大变,时疯时癫,迫长耀习术。
便在此时,一黑色披风从头兜到了脚的人抱琴而来,哑声道:世上不平事,唯我可以解。
暮意阖上了眼睛。
琴声一响,她便消失无踪了。
走马灯再一转,明冽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天地俱黑,乌雪飘摇。
他出剑很快,一瞬间,暮意便倒在了血泊中。
带着笑。
走马灯飞速转动,明冽看见有剑刃抵在了姜妄的喉管处,万箭发来,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他看见了望舒的脸。
姜妄的情绪难以抑制,震碎了走马灯。明冽的视野犹被掐熄了一样,窒感愈发强烈,他的双眼渐渐渗出血水,自姜妄的指缝缓缓流出。
明冽终于知道姜妄为何这样恨自己了。
眼睛上冰凉的手掌慢慢移开,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姜妄狰狞的阴沉的笑。
“差不多得了。”一个嘶哑的声音慢悠悠道。
是归元子。
若他在这里,那灵戈呢?
明冽勉强支起了身子,拭去了唇边血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姜妄有些意外。
被方才那样一窒,明冽的嗓子已是发不了声了,可眼神倨傲,薄唇也抿得笔直。
“他想说什么?”姜妄皱眉。
“大抵,想问那个孩子去了哪里?”归元子笑说:“放心,他比你好,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姜妄作势便要再凝出一簇玄火,却被归元子止住了:“死在你手上岂不便宜他了。”
拨出第一声弦,明冽意识涣散,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姜妄微微一顿,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从怀中取出一角巾帕,仔仔细细地擦起了手来。
他的眼珠缓缓转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不禁浮起了笑意:“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太卡了
谁敢信…三千字我从九点写到凌晨两点 我枯萎了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