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龙鲨》风林宿

4、万里乘风

　　神州浩土之南，有山绵延数里，主峰名曰天虞峰，高秀挺拔，终年祥云环绕；次峰孺子峰依偎天虞峰而立，两峰相距不过数丈，仿似一座峰首尾被利刃劈成两半，因而又有人统称其为父子峰。

　　天虞山下有溪水环绕，村落依山而建。

　　天虞剑派弟子习练空行术，亦或是下山办事，时常驾光经过这村落上方，因其派所修仙剑剑诀发出五色光彩，所以时不时有眼尖的村民发现五彩光芒自天虞山射出，在天空一闪而过。凡夫俗子，诸多臆想，年岁久了，附近的百姓便当天虞山是神社仙境，顶礼膜拜起来。

　　这两天，村民越发好奇，在村落的上空，尤其是夜晚，从天虞山上射出的五彩光芒骤减，倒是不断有各种一色光芒自湛蓝色空中划过，落在天虞山上，想是有要事发生。

　　一些八卦的村夫村妇，便辗转打听起来，最终才弄明白，原来天虞山上天虞剑派的掌门人明月真人，要为爱徒封衔渡仙，特邀各修真门派观礼。

　　天虞峰真龙观空旷高大，能纳千人。观中四根盘龙柱高十丈，巍巍然立在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高台上，将观堂分成了四个空间，观堂最里面亦是一个高台，供奉着三清神像，居中一个大香炉，香烟袅袅。

　　三清尊神脚下，离香炉三丈开外，居高放着一把椅子。

　　天虞剑派的掌门明月真人坐在中央这把椅子上，他本身是天虞山主峰天虞峰的首座，自他左手边，依次坐着天虞山丹血峰一脉的首座刘予阊、望庭峰一脉的首座齐屹然，两人亦是发须灰白，气度亦是掌门之才，可他们对谁都是满脸的谦和之色，对明月真人这个掌门，更是恭敬，想必内外兼修，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他们身后，亦坐亦站着天虞剑派三脉的长老和出色弟子，墨岚和钱皓便在其中。

　　从左边这一众人才济济的天虞剑派弟子身上，就可以发现天虞山能达到如今如日中天的原因。

　　明月真人右手边，则是其他门派前来观礼的宾客，六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老和尚，一个须眉白胡，面目慈祥，另一个黑胡拉碴，脖子上挂着一串紫黑色珠子，个个似鸡蛋大小，这一串珠子少说也有五十来个，显得很是笨重，老和尚挂着这一串重物气宇轩昂的坐着，并无不适之色，仪态更有雷霆万钧之势，浓眉深目，飞扬跋扈，不怒而威，比起不食荤腥的出家人，更似指挥千军万马，茹毛饮血的将军。底下一干弟子皆是一身靛蓝色僧袍，早已洗的退了色，却十分干净整洁。这两人便是九子山大普恩寺的断闻、断问两名神僧。

　　接下来的椅子上，端坐一青年，浑身散发出一股高冷之气，但是他面上满是微笑，与各派掌门谈笑风生，丝毫不见势弱之色，正是天镜国平陵王楚柏舟的大王子，楚逸岚，世人皆知天镜国皇帝楚正祈的儿子早夭，那么，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便是眼前这少年，而他似乎也不负众望，举止言笑皆有度，十分符合未来储君的身份，而他身边一众精兵良将随侍，却也衬托出他众星拱月般的尊贵。如此一个青年，居然与各修真大派的耄耋平起平坐毫无逊色，除了他惊人的身世背景，恐怕自身的修为亦是深不可测。楚逸岚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尤其是一些年轻女弟子，都不免朝他多看了两眼。

　　楚逸岚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胖子，他长相不算难看，面上也无什表情，一点络腮胡，却总给人一种嬉皮笑脸的感觉，保养得甚好，看不出年纪，身后一众弟子皆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也都是脸圆圆的，带着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觉得滑稽。

　　谁也不敢相信，他们来自昆仑山昆仑剑派，这个近乎传说，历史最悠久最神秘的门派。因为他们代代传承，守护着神州大地最神秘，最神圣的地方-轩辕之丘。

　　而昆仑派的掌门黄自真人，包括他的弟子们，看起来绝不像一些能够保护秘密的人，倒像是酒店的掌柜，砍柴的樵夫，朴实的猎户，随时准备放下手头事儿跟人唠嗑，简直让人怀疑，那些关于昆仑剑派轩辕之丘神话一般的传说是不是昆仑派自己人编出来的。

　　黄自真人的左边椅子，坐着修真派后起之秀青餮堂掌门陆享元，年纪也不过四旬的样子，但青餮堂在他的带领下发展迅速，却已成了天虞剑派和天镜国军力之外，人数第二大的门派，所以且不论修行功夫如何，这陆享元的组织和领导力，却是有目共睹的，此番受邀观礼，陆享元自己则是受宠若惊，最早一个就到了的观中，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有其它门派陆陆续续进场，他这么大的掌门，却没有一点儿架子，可见涵养亦是很好。

　　在他之后还有一个人数不多的门派，而这个门派，确实在是吸引了最多热烈的目光，因为这是一群年轻俏丽的女子。

　　那里也有一把椅子，椅子却是空的，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女子。那女子偶尔与其他掌门说上一句，多半是安安静静地聆听，这女子是静叶庵静叶师太的大弟子，惠心。这静叶师太年轻时凭一己之力将静叶庵发扬光大，叱咤风云，修真功夫了得，如今年事已高，常年闭关，心无旁骛，琐事便都交代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因而惠心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大家风范。

　　她受师父静叶师太之命前来，一来不敢辱没了师父的名声，二来未免对其他掌门不敬，便只是站在椅子之后，虽然她话不多，却有几个天虞剑派的长老看过来，露出些许赞许之色。

　　真龙观极为空旷，容纳岂止千人，今日济济一堂，好不热闹。除了刚刚座上的各派，还有很多名头不响的修真门派，为了一睹当今几位修真耄耋的真容，而不请自来，甘心屈居人下，与这些名门的徒子徒孙辈同级而立。

　　明月真人扫视四周，朝座上几位含笑点了点头，座上几位也依次回礼。青餮堂陆享元与静叶庵惠心是后生晚辈，连忙鞠躬回礼。

　　这位修真界耄耋捋了捋长须，望向真龙观外飘渺的烟云，隐约可见那孺子峰。曾几何时，他的师父，神化无方，也在这天虞峰上晋封他的徒弟，也就是明月真人的师兄，无极子。

　　那个世代相传，用了二十年便飞升上仙，劈开天虞峰的无极子。

　　只是，无极子并未如人们所说，进入了无极清虚境。他在哪，世上只有一人得知，那就是明月真人。

　　客套话已经说完，明月真人依旧坐回椅子，他面上含笑，心中却只想着一个问题。

　　“师兄，你那么做，值得吗？”明月真人暗自叹了一声，“当年师父只当你惊才绝艳，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必无人能及，对你寄予厚望。如今，我独木难支，幸而收了岳乘风这个徒弟，希望能将我派剑诀发扬光大。”

　　突然，明月真人眼中精光一闪，站起道：“吾儿来也。”

　　远处一道五彩光拔云见日直冲真龙观而来，转眼一人已跪在堂中央，正是岳乘风。

　　“师父恕罪，徒儿来晚了。”岳乘风声音朗朗，抬头见师父明月真人站起朝自己走来。

　　真龙观内虽然人头攒动，此刻却哑然无声。各派弟子，特别是年轻的女弟子不禁都将眼光投到了殿中央。

　　明月真人已经为他打通过仙窍，英雄出少年！

　　断闻、断问，黄自、陆享元、惠心等也不禁侧目。

　　好一块美玉，难怪明月真人如此青睐！

　　殿内渐渐骚动起来。

　　静叶庵中有一个女弟子，所有人在对殿中央这青年才俊纷纷议论的时候，唯有她眼睛直钩钩在普恩寺的和尚寻找着什么。

　　“千山师妹。你的品位真是……嘻嘻。”站她旁边的素素师姐忍不住捂嘴偷笑，“我年轻一辈之中，想不到有如此出类拔萃的俊才，可是千山师妹，你怎么盯着和尚堆、昆仑胖子堆里东张西望的。”

　　“师姐，你……”穆千山正欲说话，却惠心师姐悄声打断，“师父不在，不要没规矩了。”

　　静叶庵一支在惠心的警醒下渐渐没了声音，穆千山见同门姐妹果然一个个都盯着殿中央的岳乘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朝素素做了一个鬼脸，素素伸了下舌头，不再理她。

　　穆千山左右环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无论和尚堆还是乞丐窝，都要细心瞧上一眼。只希望找到那张面孔，那张半脸印着胎记的脸。十多年前孩穆府突遭灭门惨祸，自己被静叶师太收为关门弟子前，不过与小王八羔子有过几天互爱互助的日子，却偏偏是自己唯一可以想念的人。

　　“听说乘风师兄已达太极清虚境七层境界！他三年年时间已将天虞剑派破剑一诀融会贯通。”

　　“当真是年轻一辈中的凤毛麟角，巫魔族最近越来越猖獗，岳乘风追查玄空派被巫魔族朱雀星宫灭派事由；单枪匹马，救出‘虎剑三英豪’于魔教玄武星宫。”

　　“何止如此，魔域的一支星宿破了‘东海龙梢宫’的水域结界，要将水晶宫鲛人劈尾剐珠，统统抓去南疆做‘血魔幡神’的药引子。岳乘风率领天虞剑派弟子星夜追赶，终于斩杀了三十七个妖人，救回龙梢宫宫主的唯一血脉。”

　　“还有，听说最近南部有个桂花村被屠村，他一得到消息便赶去，虽然村上只救回了两个小孩，可是魔教白虎星宫的‘毕月乌’星宿亦被他重创。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天虞剑派又得一人杰啊。”

　　岳乘风听得这大厅里四处传来的溢美之词，脸上却无丝毫骄纵之色，只是接过明月真人手中的一件绣着羽毛的长袍和莲花冠，磕头道：“弟子乘风，谢过师父。”

　　明月真人一边点头微笑，一边道：“起来，起来，乘风，今日之后，我便准你上那孺子峰，那上头百年前曾是你师叔无极子修行的地方。戴上这莲花冠，穿上这千鹤羽袍，你就是天虞剑派的副掌门了，那峰顶，相传有无极子生平所悟，造化如何，在于你自己。”

　　一干人走出观堂，来到天虞山顶峰。岳乘风望着眼前飘渺的云纱，天地尽收眼底。那座百年无人问津的天虞剑派禁地，孺子峰，终于属于他了。此刻，岳乘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