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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秋季转凉,江南多雨,难得有个好日头,木玄一大早搬了躺椅到阳台晒太阳。老姐在楼下准备开店,家里另几位米虫都还没起,天下太平,四方无事,一壶春茶美滋滋。

      潮湿还是重庆潮,这里要更冷一些,不过潮湿阴冷都无所谓,只要有阳光总是好的,有阳光在的地方就有希望。木青的希望在这里,赶巧,他木玄的希望也在这儿。

      耳机里传来噔一声提示音,大概是昨晚忘记充电,他眯缝眼往旁摸索充电器,矮几上一片空荡,奇怪,明明拿过来的。

      睁眼一瞧,孙渝堃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蹲在他跟前手里拿着他的充电器,一头接了他自己那只“饲猫少年”,一头往地上插排里捅,见他看过来还一本正经解释,“我充电器忘带了。”

      可得了吧,这会儿想起充电了,昨晚分赃宴不知道是谁喝多了死皮赖脸非要留下,别说充电器,博物馆门卡都差点落他床头,还是他起床时候发现掉床缝底下,给他捡出来塞兜里去的,要不看他假期结束怎么回去上班。

      “被子给我叠了没?”木玄斜他一眼,故意刁难。

      “嘿,你可别诓我,你自己都从来不叠的。”互相知根知底,孙渝堃才不上他这当。

      终于把插头修理妥,寻思着下次顺路给他带只新的,接过对面递来的一只耳机塞进耳朵,点开微信界面翻了翻,忽然想起刚才没人接的电话,“我弟最近情况怎么样?有联系你没?”

      “前两天跟我姐报了个平安,说他肩膀上的东西没发作,”声音听起来挺匆忙,木玄也只来得及抢过电话替他多问两句,“听说还是没找到,实在不行他打算回那里看看。”

      语气轻巧,边说边偷瞄身边人表情。

      郭跃旻这小孩面上豪气云天,一副日天日地壮志拏云模样,到底肩上扛了太多东西,倔强死撑住,就怕摞上最后一根稻草,那造孽的地方就算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太过沉重了。

      那里郭跃旻还去不了,木玄和孙渝堃也去不了,像他姐夫杨书庭跟郭正武那种级别的或许能去淌淌水洗个脚。但如果那倔脾气的小子非要去,孙渝堃一定也会去,如果孙渝堃去了,他木玄还不是非去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麻烦啊麻烦。

      他敲敲半空茶盏,一推地上那位肩膀,往后指向长台旁边的热水壶,“给我倒杯水。”这么使唤着把人支开。

      壶里水是凉的,孙渝堃这个人,跟他胡闹起来可能泼他一脸凉水,但绝不会允许他喝凉的,再烧水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木玄赶紧拿起他放在矮几上充电的手机,解锁点开刚才就一直在闪幸好他还没注意到的微信消息,他记得这是郭跃旻的备注,万一这小子真打算去阎罗殿里闯一闯,也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迅速读完内容,幸好幸好。正长舒一口气,冷不防身后传来正主一声,“你在看什么?”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那么快?水热不热啊?!”强装镇定色厉内荏。

      “我看饮水机里水开着,就想干脆把你杯子拿过去接一杯。”孙渝堃解释道,盯着他手里的手机,不知怎的也有点紧张,一句话问得小心翼翼扭扭捏捏,“你刚看什么呢?”

      木玄眼尖,低头瞥见列表里有个陌生名字,看头像是个个子娇小的年轻女孩,半真半假做戏问
      他,“这个秦燕是谁啊?怎么感觉没听过,圈里新出道的?”

      他深知孙渝堃为人低调,工作也枯燥,微信除了江湖上那帮“狐朋狗友”,很少有闲杂人等。这会儿被他撞大运正好问到点子上,质问方和解释方一下调了个个儿。

      “馆里新来的实习解说员,听说是历史系毕业的,节后才正式来上班,那天面试刚通过就好说歹说把我们老员工微信都加了。”

      “哦,这样啊,”木玄把手机扔还给他,保持入戏状态不动声色,装作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刚才月饼给你发消息,好像说打听到收养他小伙伴那老头出门看病还是驱邪来着,他打算先去周围宣城芜湖几个地方看看。”

      接过手机,孙渝堃听他说个大概,也没再细看,拔掉充电器揣回兜里,忽然低头凑近过来,耳鬓厮磨距离近得他一下没绷住差点准备闭眼,却幸好反应慢半拍发觉对方只是越过他伸手去拿挂躺椅扶手上的外套,被压住半边一下没拿起来。

      “起来下,”他拍拍四仰八叉躺着那位大爷的肩膀,“我要去趟鬼市,一起?”

      我可去你的吧,木玄在心里差点骂娘,从背后拽出外套往他怀里一扔,摆摆手示意好走不送,等走到门口又把人叫住。

      孙渝堃还当他大发慈悲回心转意,谁知木老板只是差点忘记交代任务,“顺便打听打听那倒霉皇帝到底死哪儿去了,”然后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再没回头看他一眼,直到他在门口杵得久了,才小声憋出一句,“早去早回。”

      “知道了。”他答应到,心满意足出门去。

      听着身后锁舌声响了又停,木玄翻身起来把茶水接满,给手机充上电,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走去房间门口,往里张望两眼,见除了他们单位发的中秋福利卡被放在桌上显眼位置,没落下别的,确保昨晚留宿这位没传染上他丢三落四的毛病,然后才转回躺下,清早沉寂中用力吐出一口悠长呼吸,终于安静了。

      安静不过两分钟,耳机里自动切歌到手机铃声,伴随震动在红木矮几撞得框框直响,让他有点头皮发紧,能选择不接吗?这歌还挺好听的,自己品味不错。

      阳光洒在脸上也丝毫不嫌晒,提醒他已经是秋天,终究没挨到最喜欢那句“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瞥了眼屏幕接起电话,唐少爷找他不知是关心流浪人口还是又从文献堆里挖出点新线索。

      原先这厢事儿一了,短期内又不会有什么进展,那姓尹的是打算回报社负荆请罪的,可唐江海硬是把人留下。

      “这家伙回来的时候带错卡,你们坑他那些路费油费工具费差点把我卡刷爆了,他有义务留下帮我把这件事查清楚!”

      理由找得那叫一个蹩脚,还不是担心人脖子里被自己嘬出的“守宫砂”,一定又把责任大包大揽,觉得全怪自己连累无辜,非守在身边看着才安心。唐少爷就爱仗着一张纯良面孔睁眼说瞎话,偏偏瞎话起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纯良,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人看不透,木玄可是一清二楚。

      要说把人留下就算了,本来也是个你有情我有意的事儿,他倒好,人尹晓川一口答应留下,正乐呵呵准备跟“债主”回家,他又作起来非让人自己找地方住。

      理由都懒得编了,可他不说木玄也知道,不就是怕被发现家住高档别墅区,还有车库里两百万的大奔,担心这该死的好出生破坏了纯洁革命友谊和那点初露苗头的暧昧情愫嘛。

      他也不想想尹大记者何许人也,皮相华丽智商朴素,脑洞比胆子还大,好奇心完全盖过虚荣心的类型,真没那水平瞻前顾后考虑有个有钱朋友会有什么麻烦。

      再说他现金也花差不多了,工资卡还没带身上,能住哪儿去,流落街头睡桥洞?到时候出了问题又得赖他头上,平时好脾气的人要真发火可够吓人。他那几斤几两身子骨,自诩承受不起来自笑面虎的愤怒,只好发发善心,先把人收容在客房,左右不过添张嘴,这回西藏之行托他们福,也算开了张没白跑,手头宽裕,不怕养不起。

      只是唐江海这人啊,有时候真是心细敏感又闷得让人捉急。

      “喂?木玄,咱们还是去把那套嫁衣赎回来吧。”

      你瞧瞧。

      “啊?你说什么?这里信号不太好,总之你放心,姓尹的在我家吃好喝好,我可没敢亏待他,今天我姐还做了月饼,你要来吃不?这中秋节啊就得人多一点热热闹闹过,你说你爸妈也不在家一个人多无聊,赶紧过来吧啊!”

      “我说,我们还是去把阿郑的嫁衣赎回来吧。”

      得,东拉西扯没混过去。

      木玄低头抿了口茶水,心说杨书庭在道上可号称“白面貔貅”,向来只进不出,吃进他嘴里的尖儿货哪是这么好要回来的?难道让老姐去出卖色相,那恐怕还没说完议案就得挨揍,麻烦啊麻烦。

      可他为什么这会儿要忽然变卦,昨天估价时候也没听说反对,“凤冠不是还留着呢嘛。”他试着从中转圜。

      “哎呀那不够,我昨天回去想了想,其实阿郑也挺可怜的,活着糊涂死了冤枉,唯一的亲人一走了之,到最后也没能再见面,身边就剩这一套衣服,还被咱们卖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唐大少爷你可醒醒吧,都是个死人了还合不合适,人要你留在墓里陪他的时候可没考虑合不合适。想归这么想,可真要劝还得讲点策略,木玄太清楚这个老好人钻起牛角尖来有多轴。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姐说的‘愿种’?”

      “记得啊,这也是一个原因,我们现在都不知道阿郑种下的‘愿’是什么,万一跟衣服有关怎么办,所以我才说还是赎回来比较保险。”

      果然到最后还是因为担心尹晓川脖子上那玩意儿,不过他要再这么保险保险的稳妥作风继续下去,恐怕是难追到那脑洞大过天的热血青年。

      按老姐的意思,愿种愿种,亦是怨种,怨气深重,会随时间从表面一点点往里钻,开始不痛不痒,等接触到脏器就完了,尤其肺部或心血管系统这类,死得不要太快,总之结论一句话,如果完不成他的“愿”,后果很严重。

      现在最棘手的是阿郑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跟唐江海交代自己的“愿”是什么,不过木玄七七八八大概有个猜测,“我问你,你在墓里跟姓尹的定下七日之约的时候在想什么?是想要他快点回来找你呢还是惦记他送你的定情信物?”

      “他没送过我东西。”

      “听重点!”

      木玄让他较真得差点想摔杯子,幸好唐江海只是老实可一点也不笨。

      “你是说,他想要我们帮他找到赵显?”他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转而又犯难,“可这七百年前的人,历史上又没记载,能上哪儿找去?要不我再回实验室查查资料,或者去历史系问问。”

      “哎呀用不着,别忘了你老同学我是吃什么饭的,官家有官家的方式,江湖有江湖的手段,你这元气大伤的病号还是安分歇两天,山人自有妙计。”

      历史上没记载,不代表江湖上没流传,三教九流的情报网络犄角旮旯涵盖九川,范围之大内容之杂,远不是他们这些搞科研的老学究能想象的。

      眼角余光瞥见客房出来个人影,赶紧从躺椅一骨碌翻起,一边嘴皮子嘚吧嘚吧碰不停,“总之你放心,孙渝堃已经去打听了,你就别多想给我乖乖歇着等消息知道吗,我保证叫你那尹大记者全须全尾儿好好活着继续犯蠢气你,尽管放一万个心,就这样吧,先挂了啊。”

      说完也顾不上听对面反应,手机挪开嘴边,膝盖抵住椅面,手指门口一声断喝,“别动!”先成功把人叫住这才来得及低头看一眼电话确定已挂断。

      这位可是现阶段重点保护对象,刚睡醒就自说自话往外跑,招呼都不带打一声,这叫什么事儿?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木玄翻着白眼,把头发揉乱成一团,踌躇措辞试图找到跟热血青年交流的正确姿势。

      “那个,你去哪儿?”

      “去找唐江海。”

      尹晓川是下定决心就算人家住一室一厅单身公寓,叫他打地铺他也不在这儿住了,孙渝堃看起来挺温吞稳重一人,没想到昨晚喝大发愣是闹了半宿,天知道他多艰难忍住职业习惯没去趴墙根偷拍偷录,这要是个大明星保管能让他不再挨老板嫌弃,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你这里隔音不太好。”他补充道。

      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木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他又不天天在这儿住,”小声嘀咕着,心里把撒酒疯那位千刀万剐好几遍,还是决定此刻一致对外,梗着脖子按老套路回怼,“你知道他住哪儿吗就去找他?”

      “我有个学姐,在《钱江晚报》当编辑,上次在群里说最近在做一个有关青年学者的系列板块,糖浆是查教授最看重的学生,又是SCI常客,找她一定能问到。”

      哟吼,长本事了,还知道利用人际关系了。老办法行不通,木玄眼珠一转正打算换新花样再接再厉,却见他转过身背靠门板晃来晃去又不急着走了,像是想找个人吐吐苦水。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笨。”

      这一开口就来走心大实话,愣是让木老板都不好意思再毒舌,生生吞下怼人内容,走到沙发边找个舒服姿势落座,默认这说法并示意对方请继续你的故事。

      尹晓川丝毫没在意他浮夸表情,一脸认真贴着门板慢慢蹲下竟有点真情实感,“但这二十几年我还是好好活过来了,说明我还是能做点事的。这次去找他也是想跟他解释一下,我真觉得我得回去一趟,胡大姐好像知道点有关科考队的事,可是她不肯告诉我,我想去找她当面问清楚,我不会赖账的,问完就回来,”他掰弄着手指喃喃自语,像是提前预演给自己加油打气,话到末了才抬起头,看向木玄坚定强调,“我一定能帮到他的!”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满心只有对方死活早把从队伍落跑原因忘到九霄云外,另一个却对自己死活毫不关心想方设法帮忙调查科考队线索,争当舍己为人五好青年是吧?真苦了他们这些两手都要抓两边都得帮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就这张脸,配上能评校园十佳歌手的好嗓子,再加掏心掏肺真挚剖白,确实杀很大,饶是木玄也觉得好像有点被感动,“虽然我觉得想说服他八成没戏,”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叹了口气,“但是你可以试试。”

      “回来歇着吧,一会儿我帮你叫他过来。”他拍了拍旁边位置,难得心软温柔一回却半天不见人动弹,眉头一挑谑道,“嘿大哥,别凹造型了,糖浆还没来呢。”

      尹晓川还是没动,表情不可名状。木玄当他还在纠结,有点好笑问他,“不相信我?”

      对方摇摇头。

      “那又怎么了?”

      “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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