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师尊不干了[穿书]》埃熵

46、第046章

　　风家商号出事的消息，
　　足足三天后，才传到了青夷山。

　　当时意清收正收拾了东西准备去一趟极北之地。
　　他已经有五日没有收到盛无邗的传讯。

　　何况那日早上，李玄泽上长佑峰禀报，说——
　　卦宗被毁，是魔道一夜之间奇袭。

　　整座重华浮空岛上无一人生还，
　　宗门内上上下下数千人，皆在一夜之间殒命。

　　宗主方寻莲战死，身陨在了卦宗宗祠前。
　　魔道将这个大宗门屠戮殆尽后，还在岛上放了一把异火。

　　只因卦宗往日里与其他宗门并无往来，
　　所在的极北之地又极边远，竟是大火燃尽了、才被人发现。

　　等众人赶到，只看见异火焚烧过的白骨累累。
　　其状甚惨，令不少宗师唏嘘。

　　就连冲突之后一直看不上卦宗的李玄泽，
　　在叙说这一遭的时候，都难得露出了哀荣：

　　“可惜了……”

　　听见这个消息，意清收哪里还坐得住。
　　他当即要去极北之地，李玄泽却生了误会：

　　“师尊稍安，我已派人过去帮忙善后。”

　　言下之意，实不必意清收亲临。
　　然而意清收内心想的是盛无邗接连五日没有传讯——

　　是不是在极北之地遇险、是不是遭遇了魔道的攻击？

　　他也试着给盛无邗传讯，
　　但是消息总是如泥牛入海，无论是纳戒还是传声筒都没有亮起。

　　他面色沉郁，瞪着李玄泽：
　　“我不是要去卦宗！”

　　李玄泽迟钝，一时没有想起盛无邗前往极北之地历练。
　　倒是燕挽捧着个留影传声筒急匆匆跑进来、满眼的哀戚：

　　“师祖、师尊，又出事了。”

　　那传声筒上血迹斑斑，一看便叫意清收变了脸色。
　　筒内的声音透着疲惫和不安，铺开的影像却金灿灿一片——

　　乍然打开时，那光芒亮得险些伤了李玄泽和意清收的眼睛。
　　再细看，才发现那金芒竟是从一大堆金子的光芒。

　　金子中央，风映月白着一张脸，
　　扶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的老太太：

　　“师尊，家里出事了。”

　　“魔道来袭，父、父亲和叔伯们已悉数殒命……”
　　“如今、如今我同祖母躲在风家仓库里……”

　　“求您，必定请师祖和意尊者出山相助。”

　　风映月说完这些，似乎是累极。
　　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后，又急急展开一段影像——

　　那影像摇摇晃晃，
　　似乎是她在扶着老人家狼狈逃窜时候所留。

　　影像中的风映月没有说话，
　　身后却传来一个他们熟悉的很的声音——

　　“风师妹，别跑啊——”
　　“快过来，同盛大哥好好说说话——”

　　风映月跌了一跤，护着老人的缘故，
　　终归叫那出声的人脸、显露在传声筒内。

　　……盛无邗？

　　“盛无邗？！”
　　李玄泽讶异，古怪地看了意清收一眼。

　　那影像中的盛无邗眉心有堕魔印记，
　　眼神更是说不出的猥琐诡异。

　　意清收蹙眉，燕挽也是紧紧地抿起了嘴。

　　“师尊，你们得快些……”
　　“盛、盛大哥他从不唤我‘师妹’，此人定是假扮……”

　　“但外人不信我，祖母也不信。”
　　她的声音快急哭了，带着酸涩和哽咽：

　　“风家出事，京城八大家族的人很快会赶过来。”
　　“我不知是何人故意为之，但盛大哥、盛大哥决不能被他们误会！”

　　顿了顿，风映月呛咳了好几声，忍不住以巾帕掩面。
　　结果巾帕上却溅满了斑斑点点的血。

　　“咳咳咳，师尊，你们一定要来还盛大哥青白。”
　　“八大家族的公审，任是化神期的修士也是挨不住的——”

　　“要快、你们一定要……快……”

　　传声筒中的影像消散，
　　风映月的哀求却不绝于耳。

　　净居内的三人沉默，良久后李玄泽看着自己师尊：
　　“师尊，斗胆问一句，近几日怎么不见……小师弟？”

　　这问题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向意清收的心。
　　他挑眉，眼中蕴含怒意：

　　“李玄泽，你什么意思？”

　　“……”李玄泽垂眸，“师尊，小师弟在极北之地历练。”

　　“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

　　“我知道，但天下人不知道。”
　　李玄泽还是面无表情：“纵天下人知道，但——天下又有几个人会信？”

　　这问题简直扎穿了意清收的心，
　　盛无邗行踪不定、又有人用这幅容貌、灭了风家满门。

　　风家老太太若一口认定，
　　那他们青夷山当真百口莫辩。

　　而且，而且……
　　盛无邗没有与他传讯的那日，似乎正好就是风家商号出事之时！

　　意清收心里很乱，
　　他自相信盛无邗。

　　但……
　　但那影像中的堕魔印记，太像他前世看见的魔尊！

　　“……我信。”

　　安静的净居中，燕挽轻轻开口。
　　红衣猎猎的她，迎着长佑峰顶的雪，咬牙重复了一道：

　　“我信。”
　　“小师叔断不会做出这等事，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燕挽看了看李玄泽，又看意清收：“我信。”

　　她目光澄澈，是说不出的坚定。
　　像长佑峰顶初升的红日，也好似新雪中初绽的红梅。

　　意清收笑了，点点头，看向李玄泽：
　　“我也信。”

　　李玄泽：……
　　他有点无语。

　　他很想揪着傻徒弟的领子告诉她：
　　他们青夷山的人相信没半点屁用。

　　天下人只会说他们偏私、他们藏污纳垢。
　　只会相信眼前的虚影，他们要讲真凭实据。

　　然而看着意清收的笑容，
　　李玄泽只能将那点憋闷忍在心里，摇摇头、自去收拾东西。

　　虚海境、京城和青夷山发生的一切，
　　甚至是九州十四境发生的事儿，盛无邗都一无所知。

　　一个人，茫茫然睁开眼时，
　　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个鎏金的巨大佛头。

　　任是再冷静自持的，也会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友总算醒了。”

　　佛头之后，隐约走过来一个披着旧僧袍的僧人。
　　他面容枯瘦、皮肤黝……

　　“无寐大师！”
　　盛无邗一个激灵，陡然从床铺上弹身起来。

　　却是一动之下、发现自己右侧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而肩膀上的五个指洞痛得厉害，左侧肋骨、后背也是隐隐有伤。

　　“小友快躺下！”
　　被他吓了一跳，无寐和尚连忙扶住他。

　　观盛无邗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无寐心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伤情。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小友这是中了那鲛人的毒，右手暂且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
　　盛无邗急了，试着想握拳，却根本感觉不到有右手存在。

　　修士失去了握剑的右手，
　　岂非是与废人无异？

　　瞧着他本就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色愈发惨白，
　　无寐也是心下不忍，他劝慰道：

　　“此毒罕见，只怕整个下修界独此一例。”
　　“我见着你时，毒素已经蔓延开——”

　　“贫僧不通医道，佛界同仁也大多不懂毒术，小友也莫急——”
　　“你师尊医剑双绝，你的师兄精通毒理，修养两日回去、兴许他们会有法子。”

　　盛无邗这才略略回神，哑着嗓子冲无寐大师道谢。

　　“小友客气，其实是贫僧该感谢你才是。”

　　“……？大师何意？”

　　“哈哈，小友可还记得贫僧与小友说起的、和尚行极北的目的？”

　　盛无邗想起来，无寐大师说他来极北之地是为了找自己的徒弟。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些惊诧地看向无寐大师——

　　莫不是、莫不是他从海鲸帮手中救下的那个年轻人？

　　“正是孽徒星僧。”
　　无寐大师笑着摇摇头：“那孩子伤得比你重，眼下还在昏迷。”

　　星僧？

　　遥远的记忆自不断重生的僵化脑海中复生：
　　风流星僧，曾经一剑行走十四境。

　　所谓：剑挑皓日、佛偈揽月，长歌纵酒、快意风流。

　　这年轻人曾经在京城的门派小较中夺魁，
　　带走了八大家族十分珍惜的一料极品白檀。

　　这星僧蓄着长发，喜着嵌着银丝的轻甲。
　　除了颈项上挂着一串佛珠、足上踏着僧鞋外：
　　——通身上下没一点儿佛修的模样。

　　倒像是个红尘快意的风流公子哥儿，
　　手中转着长剑、打马而过。

　　那么多的前世，盛无邗都没有见过星僧。
　　只是从风映月口中听闻，这风流僧人在八大家族中夺魁的场面。

　　后来又听说他在佛界论道，
　　代表雪隐寺拔得第六届佛会的头筹。

　　雪隐是佛界三大寺之一。
　　盛无邗记得这寺，因为它的名字确实好听。

　　在一众菩提寺、慈悲寺、观音寺中脱颖而出，
　　而且门下弟子修行依自在法门、自成一格。

　　只是可惜，昔年盛无邗剑法大成、成为魔尊时，
　　星僧已死，没人知道他身陨何处。

　　只知他的师尊是雪隐寺的一位得道高僧，
　　惶然穿过佛界红尘门、来带走了弟子的遗体。

　　临走，却还冲九州十四境众人拱手，道：
　　“孽徒去时，已证大道，了无遗憾。”
　　“极乐往生，诸君勿念。”

　　万万没有想到，那样风流不拘一格的星僧、他的师尊竟然是无寐？
　　无寐大师竟然就是在雪隐寺中的得道高僧？

　　盛无邗脸上表情变化万端，最终却被无寐轻轻点在了眉心：
　　“小友，贫僧同你说过，忧思无益。”

　　所有的思绪停歇，
　　盛无邗眨了眨眼睛。

　　而后他抬起左手挡住脸，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意清收，也喜欢点他的眉心。

　　那个人还喜欢捏着他的脸，
　　用力地将他的脸揉成一团怪样。
　　然后，略带嗔怪地唤出一句“小笨蛋”。

　　是了，盛无邗笑了一会儿，忽然问无寐：
　　“大师，不知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结果一听无寐回答，盛无邗整个人都要弹坐起来：
　　怎么就、就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

　　他急急就要坐起来，吓得无寐赶快扶住他：
　　“小友，你肋骨可断了几根，莫要乱动了！”

　　“我、我要给我师尊报个平安。”
　　盛无邗呛咳两声，有些着急：“他、他该是着急了！”

　　听见这个，无寐好笑，想起自己的徒儿。
　　点点头，自去取留影传声筒：

　　“是了，小友比我那顽徒懂事得多。”

　　“哦对，你的纳戒，还有随身的一些东西，都叫你的小灵侍收着。”
　　无寐取了一只传声筒通递给盛无邗：“他去给你熬药了，我这便去叫他。”

　　盛无邗谢过了大师，正絮絮冲传声筒说着。

　　煮药的地方想是不远，
　　无寐才出去没有多久，鹘星就要哭不哭地闯进来。

　　他急急扑到盛无邗床前，
　　眼巴巴地：“主人。”

　　瞧着他那模样，盛无邗头一次生出了——
　　自己莫不是招了个狗妖做灵侍的错觉。

　　叹了一口气，他放下留影传声筒，
　　轻轻揉了鹘星的脑袋一把：“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鹘星呜咽了一声，吸了吸鼻子，
　　连忙将盛无邗昏过去、他带着他们遇上了无寐大师的事儿说了一道。

　　然后又殷切地打开自己的口袋，
　　将盛无邗随身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盛无邗先取过来纳戒，右手不能动，
　　他只能不方便地勉强套上左手。

　　结果意清收一叠声的呼唤就在脑海中响起，
　　险些叫盛无邗聋了耳朵——

　　最急切的一句，便是：“盛无邗！你到底在哪里？”

　　偏生焦急的语气，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只喃喃一句，便叫盛无邗、彻底红了眼睛：

　　“无邗，求你，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