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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季闻宁被关进牢里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
      “先生!”那个学生看到季闻宁也被押进来的时候瞪圆了眼睛,扑上来,“他们怎么也把你抓进来了?”
      季闻宁朝他摇摇头,两个人分别被关进两个牢狱隔间,正好相邻。
      “我也不知道,他们不让我走。”季闻宁惊魂未定,茫然无措。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这里没有法律,没有规则,想抓人便抓人,抓人连个凭据都没有,季闻宁问那个巡捕为什么抓他,有何罪名,巡捕不回,对着手下说:“先让他在这儿呆几天。”

      什么叫在这儿呆几天,他们说他不老实,该在里面好好冷静几天。他想他哪里不老实了?
      这时候他突然后怕了,想起那个被活生生打死的小萍的哥哥,不是进了局子之后,再出来就瘸腿了吗?想必是在里面吃了苦,他可不想吃苦,他只想带着招财赚钱,赚好钱就早点回去。

      早知道不搭理这事就好了……

      “先生?”学生见季闻宁神色不对,出口叫他。
      季闻宁抬起头,朝他挤出一个笑。

      “先生,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陈钰鹤,字慕谦,山西大同人,在上海中学念书,先生您呢?”
      季闻宁道:“我叫季闻宁,没有字,杭州人,是一家小店老板。”
      陈钰鹤站起来:“还没正式谢过先生,先生受我一拜,钰鹤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说完正式向他行了个礼。
      他起身又道:“连累先生实非我所愿,待我出去一定会好好报答先生。”

      季闻宁起身还礼,两人礼让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下。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个情况,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那洋人怎么没被关起来?”季闻宁心神不宁,仓皇无措。
      陈钰鹤:“不知道,刚刚审我的那巡捕口口声声说不是强~奸,怎么会不是!我都已经被……”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他还只是个学生,好好的飞来横祸,居然遇到这种事。此时双拳紧握,恨不得冲出去给那洋人一拳。

      季闻宁:“巡捕怎么跟你说的?你仔细跟我说说。”
      陈钰鹤一五一十跟季闻宁说了,季闻宁听了一下,大致上和他被提审时的说辞一样,巡捕们不认为这是一个强~奸未遂的案子。

      陈钰鹤捏着拳头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眼里燃着熊熊火焰:“我是一定要求个公道的,我要起诉,我一定要起诉,若是这里不能给我个公道,我便起诉到国际法庭去,若是国际法庭不能给我个公道,我便开记者会,将他的丑事公之于众!我绝不放过那畜生!”

      季闻宁微笑:“你很勇敢。”
      现代人遇到这种事情也许都不敢出声呢,有的男的觉得伤尊严,就当被狗咬了,都不会报警。

      陈钰鹤瞪大了眼睛:“当然!他欺人太甚!他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他难道把所有中国人当泥塑的不会反抗?他这个没有廉耻的狗东西!这等奇耻大辱我实在无法咽下!”
      季闻宁问他:“你是怎么遇到那洋人的?”

      陈钰鹤简单说了说,今天他放学早,便想去同仁大学咨询下招生考试的事情,他咨询完便准备回家,路上遇到那个洋人,洋人拦住他叽里呱啦讲了一堆的话,见陈钰鹤不理便动了手。

      说完,牢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季闻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的认知里,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强~奸未遂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他的常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不知道巡捕会为了包庇外国人想出什么说辞来。

      两人在牢里呆了不知多久,呆到夕阳西下,呆到月上梢头,季闻宁开始焦急起来,他不知道招财怎么样,临走前招财呜呜找他撒娇,要一起出去,季闻宁怕他吓到人,导致他生意做不成,就没带他出去,现在想来幸好没带他出来,不然这牢里的环境他怎么受得住。

      他也不知道店里情况怎么样,不知道小周他们有没有意识到不对,会不会来找他。牢里阴冷潮湿,蟑螂到处都是,还有从未见过的比他脚还大的老鼠,他在这个环境里坐立难安,迷迷糊糊熬过这一晚。

      .
      第二天。
      陈钰鹤一早就把栅栏敲得震天响,喊着放他出去,他还要上学。巡捕过来骂着脏话:“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啊?这么大早扰人清梦还想出去?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都别想出去!”
      季闻宁站起来,劝陈钰鹤:“别敲了,没用的。”

      陈钰鹤垂头丧气,坐到里面生闷气。
      季闻宁为了避免在牢里太过憋闷,就和陈钰鹤聊天:“同仁大学学费挺贵的吧?我听说200块一年?”

      如果说现代,拦住学生通往大学路的是高考成绩的话,那在民国,拦在学生面前就是学费了。一年学费200块,还不包含住宿,不包含生活费,一般家庭哪里出得起。就连张妈这种生活宽裕的,也只是把女儿送进师范学校,师范学校有政府补贴,一年学费20块,成为了很多人读书的首选。

      所以民国的大学是妥妥的“贵族学校”。

      陈钰鹤点头:“虽说贵,但是教授都是顶顶有学问的人,同仁大学校长是郑延卿,副校长林谦修,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学问家,文学院院长冯绍礼,理工学院院长陈立焕……”

      陈钰鹤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眼睛亮亮的:“郑校长还参与过京张铁路的建设呢!”
      季闻宁对他说的这些人一个都没听过,只好装作“原来如此”的样子。他问:“那你家一定很注重教育,让你从山西跑来上海读书。”

      陈钰鹤点头:“我家世代读书,出过两个进士,五个举人,其中一个官至二品。我来上海读书,就是家里人觉得上海教育好,他们说若是我读得好,还准备让我出国。”
      季闻宁突然觉得自己搭理这件事是对的,若是他不出手,好好一个孩子的前途就被毁了。
      他问:“那你兄弟姐妹们呢?”
      陈钰鹤道:“我们家家风严厉,只有读书最好的人才能上最好的学校,所以我两个哥哥去了北平,只有我一个人来了上海,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家乡读书。”

      .
      第三天。
      连着被晾了两天的陈钰鹤和季闻宁终于被搭理了,他们走过走廊,穿过天井,来到一个厅里,只见厅里坐满了人,为首的那个他不认识,也许是巡捕房的局长,旁边与他平起平坐的是一个陌生洋人,衣着华丽,还镶了金牙。

      那天施暴的洋人与陈钰鹤季闻宁不同——他坐着,望着两人,脸上还是那天那种神气得意的笑。
      季闻宁一看,心理咯噔一下。

      为首的那个看人到齐了,跟金牙请示了一下,扬声道:“开始吧。”
      巡捕走出来开始说话:“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
      “理查德·金先生,35岁,英国人,耐德纺织厂主管,没有前科,没有吸毒史,没有酗酒习惯。”
      “陈钰鹤,17岁,山西大同人,表面是上海中学的一名学生,实际上,”巡捕抬头□□,“是一名娼~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季闻宁震惊地转过头去看陈钰鹤,只见陈钰鹤长大了嘴,也同他一般满脸震惊:“什么?什么娼~妓?我不是!”
      陈钰鹤转头看向季闻宁:“我不是娼~妓,先生您要相信我,我是上海中学高三学生,不信你们可以去上海中学问!”
      巡捕大骂:“你这等下贱娼~妓还敢污了上海中学的门楣?上海中学哪是你这种人可以进的!”
      局长道:“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娼~妓?”
      陈钰鹤大声道:“我这身是上海中学的校服!外面买不到的!”
      局长和巡捕们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人也笑了起来,笑够了,才道:“理查德先生说,你们这些人为了吸引顾客,增加情趣,特意裁制了高中校服穿,看来理查德先生说的果然没错!”

      陈钰鹤又道:“我还有书包!书包里面有书,有笔记,还有我去同仁大学报名招生考试时的报名表格!这些都可以证明我是学生!”
      巡捕两手一摊:“书包呢?”
      陈钰鹤着急大叫:“书包被你们扣下了!你们说要检查,你们倒是拿出来呀!”
      巡捕摇摇头:“我没看到过什么书包,你看到过吗?”他问问旁边的同事,同事们一边笑一边摇头。“那你看到过么?你呢?你呢?”巡捕笑,道,“你看,根本没有什么书包。”

      陈钰鹤急得眼圈发红,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我,我……上海中学校长是孙霖,我的数学老师是江榭,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问问学生簿上有没有我这个人!”
      局长突然一拍桌:“你这等下贱娼~妓还敢提上海中学!上海中学岂容你这种下等人染指!”
      “大人!”一直不发话的季闻宁开口了,“电话就在您手边,打个电话过去分分钟的事情,为什么不打?还是说您明明知道他是上海中学的学生,您不敢求证?”

      局长拿手指着他鼻子:“你给我闭嘴!把人带上来!”
      他冷笑:“你不能证明你是上海中学的学生,我却能证明你是香满楼的娼妓。”

      一会儿,一个妇人走上来,看了陈钰鹤一眼,转身答道:“大人,确实是我们香满楼的。”
      陈钰鹤已经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们串通好的,我不是娼~妓,我不是娼~妓……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
      那妇人转过身:“你现在当然说不认识我,可你明明就是我手下的娼妓,我手下的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季闻宁问:“既然这位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手下的,那你可知道他的艺名?可说得出他的本名?你可有他的卖身契?有没有凭据?”
      妇人被问的一愣,巡捕皱着眉头:“哪那么多废话!问话的人是我们,哪容得上你插嘴!你,边儿去。”
      季闻宁冷冷道:“若是说不出来,那便是提前串通好的咯?”
      局长拿手指指他:“嘴倒是蛮会说的,你先等着,待会儿再来解决你。”
      妇人立马走到一边去了。

      局长慢条斯理,仿佛一切都有了定论,拖长了声音:“现在既然证据确凿,那么事实清楚明白,陈钰鹤和这位理查德先生你情我愿,在大街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个误会,陈钰鹤,你可承认你是个娼~妓了?”

      陈钰鹤眼睛里迸着愤怒的光,他一开始不懂为什么要给他套个娼~妓的罪名,后来他发现,这些人就是想毁了他。他颤着嘴唇:“我不是,我本来就不是,我是上海中学的学生,我出身大同陈家,我家世代书香门第,岂容你这种人侮辱!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往理查德那里冲,局长跳起来手舞足蹈:“快给我压住他!压住他!别伤了理查德先生!”

      一时间厅里鸡飞狗跳,人们手忙脚乱去压陈钰鹤,理查德终于变了脸色,拉着椅子往后面坐坐,陈钰鹤怒吼着,绝望地叫着,那声音听得季闻宁落下泪来,无力感从胸腔流至四肢百骸,恨不得蹲下来痛哭一顿。

      陈钰鹤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不停地叫着:“我不是娼~妓!我不是娼~妓!!你们逼良为娼,丧尽天良!你们都下地狱!!!”

      有巡捕拿了本子过来,局长道:“你若是承认了,便在这本子上签字画押,若是不承认,我现在便写信去你山西大同陈家,告诉你家人,告诉你老祖宗,你们书香门第出了个娼~妓!你会被逐出家门,你会被从家谱上划去,上海中学会让你退学,同仁大学永远不会录用你!你承不承认!你承不承认!!!”

      陈钰鹤引项向天,凄厉大喊着:“我不是娼~妓!我不是娼~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说完从嘴里喷出一口血,喷在那本子上,软软地倒了下去。

      .
      一时间,厅里落针可闻。
      局长首先打破寂静:“额,那个香满楼的那个谁,你,把他带回去吧。”
      季闻宁一把抓住陈钰鹤:“等下。”

      局长转过目光,冷笑:“哦对了,还有你。”
      季闻宁答:“局长这次想给我套个什么身份?老鸨?仙人跳?还是流氓?”

      他冷笑,目光冰冷,如一把刀子射向局长:“我一开始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我明白了,你们不仅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们还要把我们打进十八层地狱。你们要卸下我们的尊严,拆掉我们的傲骨,你们要我们永远不会反抗,你们要我们畏惧,要我们贱如蝼蚁,你们要让我们做一条永远抬不起头的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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