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脱贫》宋栖之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段泽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经离开了。
　　他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忽然猛地坐起身，把枕边的手机拿过来。
　　他明明定了闹钟，为什么没响？

　　一看，已经十点了。

　　段泽拿着手机的手垂下，盯着紧闭的门，慢慢地吐了口气。
　　从昨晚回来，到他离开，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跟邢汐说。
　　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摸到手机，段泽看着跟邢汐的对话框，迟迟没有点进去。
　　他上了飞机就不能用手机了吧。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伸手摸向邢汐曾经睡过的地方，已经没有热度了。
　　他掀开被子起床，推开房门，环视了屋子里一圈。
　　明明他人已经离开了，可是家里却没有什么变化，该有的东西都在，他都没带走。

　　段泽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

　　他来这里那会儿，邢汐已经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茶几上没摆什么东西。
　　乍一看上边多了一本书，段泽好奇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己那本带过来的普希金诗集。
　　书被翻开在《天使》这首短诗上，邢汐用铅笔在上边划了两条线：

　　我并不憎恨天上的一切，
　　世上的一切也并非都值得轻蔑。

　　这页旁边，贴了一张便签，上边是邢汐潦草的字：

　　给你做了早饭，闹钟帮你关了，我走了

　　段泽忍住翻涌而上的情绪，走进厨房里，看见了电饭煲里保温着的小米粥。
　　“诶。”
　　段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地方待太久。

　　吃过早饭后，他准备去申请门口保安的工作。
　　刚下楼，就看见广场上一大群人围在一块儿，讨论声叽叽喳喳。
　　段泽走过去，看见最外围的老王，伸手拍了他一下，故作轻松：“美芬！在这干嘛呢！”

　　老王猛地一转头，见是他，赶紧把他先拉到一边。
　　“我问你。”老王脸上表情严肃，问，“你本名是叫段泽吧？”
　　“啊？”段泽被他问蒙了，“是啊。”
　　老王压低了声音：“那，你爸叫什么？”
　　“？”

　　老王见他不说话，问：“这还要想？”
　　“段瑞国。”段泽随口就瞎编了一个。
　　“那就好。”老王放心了，朝那边的人群喊了一声，“阿泽来了！”

　　闻言，大伙儿一块儿回头看过来。
　　段泽成了目光中心，朝大家挥挥手：“聊啥呢大家？”
　　李大爷赶紧走了过来，凑近段泽，小声说：“邢汐那孩子走了吧？”
　　“走了。”

　　李大爷手里拿着一份龙啸晚报，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张大妈今天收旧报纸的时候忽然看见的。”
　　段泽接过来，目光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板块看了一眼，怔住了。

　　是一则面积不小的寻人启事。

　　省内富豪龙啸镇重金寻子：
　　邢氏集团少爷邢汐已失踪两个月，知情者奖励五十万！
　　段氏集团少爷段泽已失踪四个月，知情者奖励五十五万！

　　段泽目光定格在邢汐两个字上，差点把报纸看穿。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像是醍醐灌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脑子直接冲到全身，让他全身为之一震。

　　是的，就是他。
　　怪不得段泽从第一回见他就觉得眼熟。
　　他们以前见过。

　　那是五月底，省内举办了一个资助聋哑儿童的慈善晚会。
　　当时本地的富豪大多都参加了。

　　那时候，段泽高中即将毕业，他有个想法。
　　他想让父亲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虽然从小到大，父母根本不管他在学校里的表现，但是这回不一样，毕业典礼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告别青春的仪式。
　　他当时是跟着哥哥一起去参加的。

　　他知道他父亲喜欢收藏一些古玩，屏幕上出现那套紫砂壶的时候，他觉得父亲应该会喜欢。
　　他在叫价的时候，开口就是四百万。

　　本来志在必得，结果有个人一直在跟他抬价。
　　两人互不相让，价格越抬越高。
　　段泽最后还是以六百万买下了那套紫砂壶。

　　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邢式集团的老总单独找到了他，问他一个小孩子要什么紫砂壶。
　　他说他真的很喜欢那套，能不能原价卖给他。
　　段泽当时一口回绝了。

　　后来，重新回到座位上，段泽下意识地往邢总的位置看了一眼。
　　恰好，跟他身边一个长相出众的年轻人对上了视线。

　　他听说过邢家有两个孩子。
　　一个还在上小学，另一个，跟他哥哥一样，在富二代的圈子里名声很响。
　　大抵也是从小到大成绩拔尖，，海外名校毕业，家里的骄傲。

　　当时，他根本没想那么多，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

　　现在想想，邢汐跟传闻中那个“父亲的骄傲”的形象可能根本就不一样。
　　所谓骄傲，不过是将自己成功的经验完全复制到孩子身上，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他那个被父亲培养出来的机器人哥哥就是很鲜明的一个例子。

　　段泽有些心疼邢汐。
　　他也后悔自己眼瞎，怎么就没有认出来，他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

　　他猛然想起来，每回做春-梦梦到他，他都穿着一声非常绅士的西服。
　　原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那身衣服。

　　段泽觉得自己脑子在该用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摆设。

　　怪不得上回吴赴叫他大少爷。
　　当时他居然还跟他反驳了一阵。
　　现在想想，段泽有些想杀死那时候的自己。

　　他回过神来，看着那则寻人启事，差点没笑了。
　　连照片都没有，如此没有诚意。
　　段泽看了一眼时间，还是两个月前的。

　　“你笑什么？”李大爷看到他嘴角弯起，问。
　　“这不是汐哥哥吗？”段泽压下心里的情绪，说演就演，“邢式集团少爷邢汐，原来他真的是大少爷？”
　　李大爷总觉得他的语气少了那么一点惊讶的感觉。

　　老王过来插了一嘴：“这个段泽，应该是跟他同名了吧。”

　　段泽盯着几行字，心里在权衡，到底是要回那五十万重要，还是继续瞒着躲过他父亲的追查重要。
　　他想起来邢汐的那句话。

　　把那些歌做出来吧。

　　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段泽深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一个愿望。

　　大妈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当着段泽的面讨论。

　　“肯定是同名了，这怎么会跟阿泽有关系呢。”
　　“要说邢汐有点少爷气质还差不多，阿泽嘛……”
　　“阿泽是什么样我们最清楚不过了，这孩子哪里像是富二代啊，整一个就穷小子。”

　　段泽下定了决心，要公布这个消息，他把李大爷和老王拉到一边来，说：“其实吧……”
　　老王替他补充完整：“其实你现在也不穷了。”
　　“不。”段泽深吸一口气，抖了抖报纸，说，“我就是那个段泽。”

　　李大爷笑了起来：“别逗，你之前还说那一百万是你转的呢。”
　　老王也笑了：“大爷，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不给他点面子呢！”
　　段泽“……”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条转账短信，展示给两人看。

　　“这什么？”老王念了出来，“您尾号2222的储蓄卡账户一月三十一日二十一点四十五分转出人民币……”
　　念到这里，老王张大了嘴，愣住了。
　　李大爷老花眼看不清，问：“转出多少啊？”

　　老王表情像是凝固了，他指着手机屏幕，问：“六个零，是多少钱？”
　　李大爷哈哈笑了：“也就一百万吧。”
　　笑完了，他意识到不对劲。

　　“一百万？！！”老王彻底震惊了。
　　李大爷也不受控制地喊了起来：“你转的？！！！”
　　“我不是早说了嘛。”段泽一脸无辜，“你们没人信我，还说我在放屁。”
　　李大爷：“……”

　　老王被这个信息冲击得脑子还转不过来，他抢过那张报纸，手指颤抖地指着上边段泽两个字，声音发飘地问：“这是你？”
　　段泽点点头：“你没发现，我来这里刚好六个月？”
　　李大爷嘴半天都合不上，愣愣地看着段泽。

　　“不对啊……”老王还有些不敢确定，“你刚刚不是说你爸叫段瑞国吗？”
　　“……”段泽解释，“刚刚怕被你们认出来。”

　　老王彻底崩溃了，“你他妈是段腾天的儿子！”
　　“也可以这么说。”段泽点点头。
　　老王按住他的肩膀猛烈地摇了摇：“你他妈是我们全省首富的儿子！”
　　段泽还有些谦虚：“去年没拿到第一呢，排了第二哈。”
　　李大爷跟他老王一块儿咆哮：“那有什么区别！”

　　段泽虚心问：“大爷，现在能把我那多的五十万转回来了吗？”
　　李大爷捂着心口：“……”

　　趁着老王跟李大爷在那怀疑人生，段泽把寻人启事拍了下来，只留下邢汐那一条，传给了他。
　　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结果对方秒回了：

　　-……

　　段泽找了个石凳坐下，跟他发消息。

　　-大少爷，怎么说？
　　-大家都知道了？

　　段泽刚要打是啊，想了想，删掉了。

　　-目前只有我

　　对方传过来一张跟他一样的转账信息截图。

　　-？
　　-去大爷那把我的五十万要回来

　　段泽被这条消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另一百万是他给的？？
　　他说因为动了卡里的钱才被父亲找到，难不成，是这一百万？

　　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连起来了。
　　怪不得那天早上跟他交流了一路的人生经验。
　　怪不得他也失眠。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
　　他跟孙老板没什么交情，一百万说打就打？

　　段泽缓了缓，低头打字。

　　-卡号给我，我让他给你转回去

　　对方正在输入。

　　-不用
　　-不用？不要了？
　　-送给你做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