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脱贫》宋栖之

23、第二十三章

　　段泽一上车，被车内的景象惊住了。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车厢里，竟然隐隐发着光。
　　仔细看，能看出来是一些彩色的图案。

　　点缀背景的有蓝色的天空白云河流湖泊，有绿色的花草树木，有金色的晚霞，有金色的沙滩和灰色的悬崖峭壁。
　　沙滩背后，是一片奔腾的浪花，打在崖壁上，激烈而生动。
　　悬崖上方，有一只白色的鹰，正往天空冲去。

　　而沙滩上，站着一些画了一半的人物。
　　从里边，段泽认出了自己，那个一身黑色，穿着橡胶鞋的小人。
　　应该是他第一次见他，他穿的衣服。

　　段泽回过头，问：“你用荧光笔画的？”
　　“颜料里加了荧光材料。”邢汐走上前。
　　段泽指着那些小人，问：“那些人，为什么只画了一半？”
　　邢汐半晌没说话。

　　最后，他听见邢汐说：“这是一个梦。”
　　段泽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伸出双手，去抓住他的手臂。

　　他想问，你是不是看到我在书上做的笔记了？
　　这两幅场景，跟他不久前看的两首短诗非常像。

　　邢汐能够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段泽问：“送给我的？”
　　“嗯呐。”邢汐语气轻松，“你不是想让我来画吗，今天满足你。”
　　段泽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谢谢你。”段泽声音微微发颤，“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精心的礼物。”

　　以往每回过生日，爸妈都是多少多少万解决问题。
　　甚至在去年，他等到生日都过了的第二天，才等来一张卑微的银-行-卡。

　　邢汐低声说：“我告诉你为什么只画了一半。”
　　段泽在黑暗中跟他对视。
　　“只有你们进入了我的世界，跟我一起描绘另一半，我的梦才完整。”
　　段泽闻言，几秒钟没有说话。

　　“那什么。”段泽鼓起勇气，问他，“我能抱一下你吗？”
　　邢汐主动抱住了他。

　　“欢迎进入我的世界，少年。”

　　-

　　两人回到北京镇，真好十一点。
　　远远看，就能看见从天台上飘出来的一股浓烟。
　　段泽挺兴奋，拉着邢汐小跑：“快快快，我们正好赶上。”

　　两人到天台，老王一声吼：“泽！汐！就差你俩了！”
　　段泽一眼扫过去，来的人竟然不少。
　　小乔、石晓宇、阿南夫妇，二胡也来了。
　　大家举杯共饮，段泽不敢喝太多，陪着老王在烤串儿。

　　小乔喊：“不是说阿泽烤串儿技术最好吗！让他来！”
　　老王站到一边去：“我给您刷料。”

　　烤到一半，老王贼兮兮地问他：“你俩过节了没啊？”
　　提到这个，段泽嘴角止不住往上扬：“他送我礼物了。”
　　“情人节礼物？”老王竖起大拇指，“不错呀，表白了？”
　　“……没。”段泽挠挠头，说，“我觉得，他对我好像没什么想法。”

　　老王愣了愣，问：“他对你没表现出饥渴？”
　　“没有。”段泽自我定位还是很准确，“之前的亲啊抱啊，他可能真的只是以为是朋友间的行为。”
　　老王张大了嘴，呆在原地。

　　他试图挽救一下：“不会吧，他怎么不亲我抱我？”
　　段泽解释得很明白：“因为我比你帅。”
　　老王：“……”

　　段泽和老王把烤完的串串摆在临时搭建的餐桌上，地上就已经摆了一排的啤酒罐了。
　　老王劝：“你们少喝点啊，待会儿喝醉了可没人扶你们下去！”
　　二胡直接递了一瓶给段泽：“没事，明天周末，想喝多少喝多少！”

　　段泽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放下了。
　　石晓宇边吃着边问小乔：“乔姐，你真不打算进个公司出道啊？”
　　二胡在一边应和：“你唱的是真好听，长得又好看，妥妥的天后啊！”
　　小乔笑着摆摆手：“不了，我光是应付我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够累了，而且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邢汐从旁边拿了瓶水过来，拧开了递给段泽。

　　阿南问：“乔妹这么淡泊名利吗？”
　　“哪儿啊。”小乔笑了，语气嘲讽，“我有个刚上大学的弟弟，家里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爸妈要我赚钱给他买房呢。”

　　老王惊了：“给他买房？”
　　“对啊。”小乔脸上没什么表情，“家里穷，他们买不起，让我买。我一个月除了要寄两千块回家，养活自己还要钱呢。要出了道，被他们知道了，我就真的要被他们榨干了。”

　　段泽沉默地喝着水，没说话。

　　“跟我家那两位差不多啊。”阿南叹了口气，说，“十四岁从家里出来，一边打童工一边学画画，经常一天睡不到两个小时，我爸妈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钱。我经常怀疑我是不是捡来的，”

　　老王也一块儿诉苦：“我爸妈倒是没怎么为难我，只是自己出来之后，什么都不会，经常被人瞧不起，只能自己逼自己去学一些东西。”
　　小乔笑：“你现在可是有钱人了啊。”
　　老王也笑：“那也是近两年慢慢有了点起色，之前我比阿泽还要穷。”

　　石晓宇插嘴：“那什么，我爸妈之前也非常反对我唱rap。”
　　二胡感同身受地笑了：“我也是啊，我妈一直觉得Bbox很不文雅，要我别玩了来着。”
　　石晓宇接着说：“后来我拿了学校的冠军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说过什么了”
　　二胡：“……我还拿了省冠军呢，不一样反对我。”

　　阿南插嘴：“可能得你拿了全国冠军，全球冠军，全银河系冠军，他们才会消停吧。”
　　二胡摇摇头，叹息：“人啊，总是不满足的，当你证明自己有实力之后，他们要求就更高了，其实说到底还是没打心底里认同。”

　　“其实我觉得吧，主要还是你的成就不够让他们产生对你足够的尊重。”老王说，“之前我直播，谁都看不起我，现在我的工资比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高那么多，他们一个屁都不放了。”
　　阿南点点头：“是这样，总有些人天生就有优越感。”

　　段泽听着，总觉得他们是在说自己。
　　这种不被认可的感受，像是忽然找到了同道中人，被他们说出来，有一种辛酸的感觉。

　　大家一块儿分享了自己的故事，老王戳戳段泽：“你俩呢，说说呗。”
　　段泽看向邢汐。

　　邢汐开口：“我有个弟弟，比我小十岁，我爸妈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而我只是他们的傀儡，他们想尽办法控制我的人生。”
　　“所以你也是跑出来的？”老王感觉到了同病相怜，“这么说，咱大多数都是为了追求梦想才来到这里啊。”
　　“是啊。”小乔叹了口气，“虽然很难，但也比回去好。”

　　阿南戳戳段泽：“你呢？”
　　段泽没好意思说他那倒数第一的成绩，只能道：“我爸妈从来就没管过我，他们觉得我丢了他们的脸，经常说我不如哥哥，是个废物。”

　　大家沉默了下来。

　　老王忽然说：“你不是，你很努力，我们都看得到。”
　　“对啊。”阿南说，“虽然你的诗真的写得很差，但是你不屈不饶的精神，有的时候我看了真的很感动。”
　　“就是啊。”小乔笑，“你人缘是真的好，上回我去物业，那些大妈们都跟我夸你呢。”
　　段泽也笑了：“夸我陪她们聊天吧。”
　　“夸你年纪轻轻什么活都愿意干啊。”小乔说，“虽然干不太久吧。”

　　大家一块儿举杯欢呼。

　　“为了我们的友谊！”
　　“为了活下去！”
　　“为了赚大钱！”
　　“未来可期！”
　　“梦想可期！”

　　吃到最后，说少喝点的段泽人已经靠在邢汐身上，跟软骨头似的。
　　大家就地盘腿坐，邢汐扶着他的腰，怕他支撑不住倒下去。

　　“大家今天都在！”段泽扶着邢汐肩膀，勉强直起上半身来，“阿泽就献丑了！”
　　老王还算清醒：“别了吧，大家兄弟一场，没必要伤害我们。”
　　阿南把他按回邢汐肩膀上：“您的诗留着发朋友圈啊，咱给您线上捧场就完了！”

　　“谁说我要作诗啦！”段泽重新坐正，拿起一个空酒瓶，“我要唱歌！”
　　“哟！”二胡开始起哄，“泽哥，男朋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大家哄堂大笑。

　　“你们别瞎起哄啊！”
　　看到邢汐也笑了，段泽红了耳朵，咳了两声，“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我自己写的一首歌，叫《你的名字对我意味着什么》。”
　　说完，他对着空酒瓶，慢慢地唱出除夕那天记在电脑里的一段歌。

　　于万籁俱寂中寻觅一点光亮
　　于黑暗曙光中披荆斩棘登场
　　你是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王
　　填满了我所有痴心妄想
　　让我无所畏惧地往前闯
　　……

　　唱了两句，邢汐用筷子在一排空酒瓶上敲了起来，给他伴奏。
　　第三句，二胡的Bbox也加入了进来。
　　第四句，小乔给他即兴和声。
　　唱完一段，石晓宇把他的歌词记住了，加了一段rap。

　　阿南惊了：“这不挺好的嘛，怎么作起诗来那个死样啊？”
　　老王摆摆手：“他啊，才华都用在感动自己上了，要给别人看的东西，他脑子都不过的。”
　　段泽：“……”

　　虽然听着别扭，但是不得不说，这总结非常到位。

　　二胡蹲到邢汐旁边，问他：“你这酒瓶还能敲出调子来？”
　　邢汐把筷子给他：“你试试。”
　　二胡试了试，全是一个调，清脆的咚咚咚。

　　“有点东西啊弟弟们。”阿南看了看大家，“你们这就可以组一支乐队啊。”
　　石晓宇兴奋地说：“名字我想好了，从我们幸福小区出去的，就叫幸福乐队！”

　　段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看不出来啊弟弟，没想到你年纪小，品味却跟李大爷没什么区别。”
　　石晓宇：“……”

　　吃到凌晨一点，大家收拾完东西，纷纷下楼回家。

　　段泽赖在邢汐身上，跟他撒娇：“哥哥，我忽然想起来，我家昨天就停水停电了，今天没空去交，我能不能去你家洗个澡啊？”
　　邢汐点点头：“行啊。”
　　“那……”段泽得寸进尺，“能不能洗完澡去你家睡一晚啊？”
　　“……”邢汐也同意了，“好。”

　　段泽得到了允许，开心地哼起了歌。
　　邢汐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摸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个号码在之前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了，可能因为玩嗨了，没听到。

　　“谁啊？”段泽问。
　　“不知道。”邢汐接通了。

　　邢汐一句你好还没说出去，对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邢汐！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是吧？”

　　段泽一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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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
歌名来自于普希金的《我的名字对你意味着什么》
原诗：
悲伤的日子里，寂静里，
请你在思念中念叨我的名字
告诉我：还有人记得我，
世上还有一颗心让我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