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脱贫》宋栖之

13、第十三章

　　第二天早，段泽去面试美甲学徒。
　　不知道是不是极其缺人，没问两个问题，段泽就被录用了。
　　他是店里唯一一个男员工。

　　这家美甲店位于女人街的繁华路段，一上午客人络绎不绝。
　　段泽在旁边戴着手套帮客人修指甲，大概是没有接触过这种工作，他没有觉得无聊。
　　反而跟几位来美甲的大妈聊得很嗨。

　　中午吃饭的时候，段泽看到手机推送的一条新闻。
　　国内有个地方发地震了，省内的两名富豪亲自到灾区献爱心去了。
　　段泽扫了一眼，最后还是点进去了。

　　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他退回去，小区群正好热闹了起来。

　　[李大爷]：我们省内两位富豪正好就在灾区，咱小区要不要也贡献点爱心？
　　[王美芬]：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省还有富豪？
　　[画家阿南]：姓段的那个富豪确实有钱，我去过一次他办的书画展，他家真迹多到令人害怕
　　[小乔]：穷逼听着，我们省两位富豪可是国内富豪排行榜上前五十的人物，颤抖吧凡人
　　[王美芬]：还正好跟泽泽和汐汐一样的姓呢
　　[画家阿南]：不会是你们失散多年的亲戚吧？？？

　　段泽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沉默了。
　　他等着邢汐先出来澄清一下，自己就能跟着打哈哈过去。
　　结果等了五分钟，群里还停留在阿南的消息上。
　　他给邢汐单独发了个消息。

　　-你不出来澄清？

　　对方正在输入。

　　-我等你呢

　　段泽看着这句话，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怎么好像说出了他的想法呢？

　　他没纠结太多，先冒泡了。

　　[阿泽]：我失散多年的爸爸，你在哪

　　隔了不到三秒。

　　[sidfh]：狗儿子，我在这
　　[王美芬]：爸爸在呢！
　　[画家阿南]：我的乖儿子终于肯认我了吗！
　　[阿泽]：？
　　[李大爷]：你们怎么占我孙子便宜呢？
　　[王美芬]：汐汐你是什么速度？
　　[sidfh]：认儿子的速度

　　段泽看着这一场大型做野爹现场，默默地退了。

　　复赛时间和场地定下来了。
　　段泽闲下来的时候在准备复赛的歌，结果一看到复赛公告，他愣住了。

　　通过复赛的选手将要到省里进行决赛。
　　而这场比赛的投资方新加入了一个光辉娱乐。
　　这是段氏集团底下的一个子公司，总经理是他那位一手遮天的哥哥。

　　段泽几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弃赛。
　　他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家，想要重新开始自己的梦想。
　　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被抓回去，那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了。

　　他不愿意去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更别提，他将要面对的是他从小讨厌至极的人。

　　小乔还是跟往常一样，早上有空的时候练练歌，其余时间依然忙着她的工作。
　　石晓宇几乎把这次的比赛当做他说唱生涯的一次跳板，段泽每天晚上回来都能听到他在练歌。

　　只有他，像是忽然又失去了一个前进的方向，之前那种茫然感再次袭来，吸干了他浑身的力气。
　　美甲店的工作还在继续，但他总是有一种提不起劲的感觉。
　　直到一周后，他从美甲店里逃了出来。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段泽从女人街一直迷茫地逛到上海镇桥头，碰见了邢汐和那个老头儿。
　　邢汐换了件红色的大衣裹着，正坐在路牙子上，跟老头儿聊天。
　　两条腿无处安放似的，嘴里叼着一根草，手缩进袖口里，形色散漫。

　　段泽走近，才听到老头儿的话：“你现在年轻，脾气是收不住，像我年轻那会儿，几乎天天跟人打架……”

　　见到段泽过来，邢汐有些意外，问他：“不上班？”
　　段泽跟他说过美甲店的事，他靠着邢汐坐下了：“跑出来了。”
　　“哟，这不是阿泽嘛。”老头儿热情地朝他挥挥手。

　　邢汐眯着眼睛看他：“怎么，受欺负了？”
　　段泽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受欺负了，他犹豫了一下，问：“被摸了手，算不算被欺负？”
　　邢汐没懂他意思。

　　段泽起身，蹲到他面前，伸出两只手来。
　　“就刚刚，我不是这么给人修指甲么。”
　　说完，要去抓他的手，结果邢汐没意会他，半天没动静。

　　“手给我啊。”段泽催他。
　　邢汐这才慢慢地把手从袖口里伸出来。
　　段泽把左手伸出去：“抓住我的手。”
　　邢汐想象了半天还是失败了：“我真没见过人美甲。”
　　“……”
　　段泽只能自己动手，让他握住自己指尖。

　　段泽的手有些冷，而邢汐的手一直缩在袖子里，很温暖。
　　两人一触碰到，对方的温度传过来，都花了一秒钟的时间适应。

　　“我就这么帮她修指甲，我还带着手套呢，结果那女的就一直缠着我的手指。”
　　段泽为了通俗易懂，学了一下女人的动作，指尖勾着邢汐手心，像是勾引般，一下一下挠着。
　　又想要跟他牵手，从手心摸到手背，就没有他没摸到的地方。

　　邢汐觉得手心有些痒。

　　“所以你就跑出来了？”邢汐问他。
　　“嗯。”段泽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女的喜欢你啊。”老头儿笑眯眯的，问，“多大啊？”
　　段泽轻轻皱了皱眉：“二十多吧。”
　　邢汐把自己的手从段泽手里缩回来，肯定地说：“你被骚扰了。”

　　段泽有些低落，他没什么心情去纠结这女的到底什么想法，证明被骚扰之后，也没什么反应。
　　男生被女生占便宜这事本来就挺新奇的，再说段泽当时的工作真的不好分辨到底是不是占便宜。

　　老头儿忽然高深莫测地来了一句：“小伙子，我看你最近桃花正旺啊。”
　　段泽看了他一眼，说：“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哦？”老头儿挺意外，“不想找女朋友？”
　　“嗯。”

　　“不正常啊。”老头儿疑惑不解，“你这年纪，不正好是对异性很渴求的阶段吗？”
　　“……”段泽说，“没心情想那些。”

　　他重新坐回到邢汐身边，低着头看地上的小石子。
　　“我刚刚也被顾客骚扰了。”邢汐说。
　　段泽抬头去看他。

　　“我闲着没事，接了个电话售后的兼职，有个顾客找我纯聊天，被我骂回去了。”
　　段泽：“……”

　　邢汐还挺不理解：“我看起来像是喜欢闲聊的人？”
　　段泽看着他说：“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闲聊的人，是会陪人闲聊的人。”
　　“有区别？”
　　“比如现在。你在陪我闲聊。”
　　邢汐笑了：“那是因为是你。”

　　三人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准备好复赛唱什么了么。”邢汐忽然问他。
　　段泽愣了一下，低着头说：“我不参加了。”
　　邢汐没说话了。

　　“不问我为什么吗。”段泽抬头看他。
　　“等你说呢。”

　　段泽笑了：“我嘴上说脸皮厚，其实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怕我去丢人。”
　　邢汐看着他笑嘻嘻的脸，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还有啥怕丢人的。”老头儿插嘴说，“你丢人的事可多了去了。”
　　段泽无奈地笑：“您别这样，伤我自尊了哈。”

　　“不去试试？”邢汐说，“我觉得你能赢。”
　　“不想去。”段泽撑着脑袋，没敢再看他，“我胆子小。”
　　邢汐心说信你就有鬼。

　　跟邢汐和老头儿聊了一会儿，段泽心情好多了。
　　两人同时回到工作岗位，段泽之前的那种无力感也消失了。
　　像是被重新注入了能量，做什么都有干劲了。

　　段泽想，这是邢汐的功劳。
　　他果然还是需要倾诉，尽管只是倒了倒苦水，但跟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换个人，他可能说不出那样示弱的话。
　　只是因为他是邢汐。

　　段泽说不出来，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是出自哪里，但见到他第一面，段泽就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应该是我的朋友。
　　还是很好的朋友。

　　-

　　小乔决定好了复赛的歌，准备用人声伴奏来演绎。
　　她找了四个有音乐底子的高中生，两男两女，加上小区里唯一一个拿过Bbox省比赛冠军的男生，二胡，组成了一个合唱团，叫彩虹屁合唱团。
　　他们在小区里练了几回，十一月二十号，去参加比赛了。

　　段泽最后还是把美甲店的工作辞了。
　　高收入的行业总是有风险，段泽觉得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正巧小区物业那个查表放喇叭的大妈闪到腰，段泽钻了个这空子。

　　这个工作比较轻松，每个月查一次天然气，每天只要骑着电动车，放着宣传消防知识的大喇叭在小区里转几圈就行了。

　　段泽查天然气查到邢汐家里的时候，这人正在洗澡。
　　他敲了敲门，才发现门根本没关，一推就开了。

　　“汐哥，我查天然气！”他朝卫生间喊了一句。
　　“查什么？”
　　段泽第一天上岗，邢汐还不知道换了个人查表。
　　“天然气！”
　　段泽进厨房看了一下，邢汐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裹着一件厚厚的浴袍，脑袋上戴着一个兔耳朵的干发帽，脚踏一双兔子头毛拖鞋。

　　段泽回头看他的时候，惊了：“你这什么生活品质？”
　　“嗯？”邢汐就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你干嘛？”
　　“查表啊。”段泽解释，“以后都是我。”

　　段泽从厨房里出来，这才注意到他客厅里摆的那些画架上，已经有了一幅幅的成品。
　　有的是素描，有的是水彩，有的是油画。
　　画的都是同一副场景，上海镇的桥头，里边老头儿坐在路边乞讨。

　　不同的是，他画里多了很多行人，撑着伞，走在老头儿面前的那条路上。
　　他画的是他刚来的那天，早上的那场大雨。
　　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出了桥头的一角。

　　段泽盯着看了一会儿，脑袋有些发热。
　　像是……
　　要爆发了。

　　“哪种好看？”邢汐在他身后问他。
　　“就是这种感觉！”
　　段泽猛的一转身，双手按着邢汐的肩膀。

　　他没有邢汐高，这么一搭，显得有些滑稽。

　　邢汐看着他脸上突然绽放的光彩，试探地问：“什么感觉？”
　　“呼之欲出的感觉！”段泽眼里有光，“给我只笔！”
　　邢汐边给他找笔边问：“你要作诗？”
　　“嗯！”得到了热情的回应。

　　邢汐从来没见过段泽这样。
　　像是全身所有的细胞都沸腾起来，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他看着他蹲在茶几旁边，低着头，飞快地在纸上写字。
　　邢汐凑过去，看清了上边的内容：

　　黑色的皮靴从马路上踏过
　　雨水汇流成河
　　跳动的雨滴闪耀着光泽
　　从半空中溅起又坠落
　　行色匆匆的三千过客
　　面孔写着疏离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