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吹雨》叩殳白

5、05

　　村上春树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教室一片寂静，那个人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跨步走上讲台：“我是高二7班的石源。”上次见面时搭在肩上的校服短袖被熨得很平，淡淡的绿色，是夏天般的气息。
　　一瞬间顾冰河愣在那里，像被抽了魂魄，动弹不得。
　　石源。
　　不知不觉地见了那么多次面，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她的手有点颤抖，摊开手掌，手心里一层薄汗。
　　后面紧接着是宋崎远。好巧不巧，两个女生顾冰河也认识，就是分班那天在第三考场监考的两个学姐，短发女生叫苏楠，麻花辫叫田漫。
　　“我天，这两个学长也太帅了吧。”程瑶在边上连连捶桌子。
　　后面班主任又交代了些什么，顾冰河一句也没听进去。
　　站在教室角落里的那个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侧着头跟身旁的苏楠低声说着什么，毫不自知就吸引了班里众多女生的视线。顾冰河也是众多女生中的一员。
　　后来她才醒悟那个笑容其实她早先就见过的。
　　那时他接着电话，叫着电话另一边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也叫苏楠。

　　班主任啰嗦完了就开始发军训服。女生们抱着衣服跑去厕所换，不大的厕所里挤满了人。
　　顾冰河帮程瑶拿着衣服让她先换，程瑶三下五除二就脱光了，那动作快得让她忍不住笑。
　　“我这不是不想让你等太久嘛，”程瑶麻利地整理好衣服，“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好。你头发乱了。”顾冰河伸手想帮她理顺。
　　程瑶不用她，狠命来回甩两下头，头发飞起来又落下，服服帖帖：“好了没？”
　　“……好了。”

　　高一年级一共十二个班，前六个班在操场军训，后六个班在篮球场。高中的军训不是很严，7班的教官也挺逗，基本就是边玩边训。学校每隔一个小时拉一次铃，休息二十分钟。
　　休息的时候班里同学齐刷刷盘腿坐在地上，三三两两地聊天。安桥雨从操场跑到小卖部买酸奶，有时候路过篮球场就扔过来一瓶。
　　“你那个朋友好漂亮哦，身材也好棒。”每次见到安桥雨，程瑶都会衷心地赞美。
　　“她学跳舞的，在我们初中是校花。”
　　“我天。”程瑶激动了，“这个设定也太女神了吧！”
　　“那必须。”
　　“你可得把女神看好了，千万别让屁哥下手。”
　　“屁哥是谁？”
　　“你哥的外号你不知道啊？”
　　“哈？”顾冰河听了就要笑，“为什么啊？”
　　“PUMA你知道吧？P-U-M-A，简称屁哥。”
　　“他为什么叫PUMA啊？”
　　“因为他彪啊。”
　　“……”
　　顾冰河反应过来，差点没笑断气。
　　程瑶也跟着她一块笑，过了半天说：“其实我跟你哥不怎么熟，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你怎么认识他的？”
　　“不光我，我们全班都认识他。他之前追我们班一女生，请我们全班吃冰棍来着。”
　　“……听着倒像那傻子干的事儿。”
　　“但是那天那个女生来大姨妈吃不了，就把她的冰棍给她同桌的男生吃了。”
　　顾冰河笑喷了：“然后呢？”
　　“然后等那女生大姨妈走了，她同桌男生又请她吃一次冰棍，说要还她。结果你猜怎么着……一来二去的这俩人反倒在一起了。”
　　“……”

　　宋崎远和石源搬着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冰河跟程瑶在太阳底下抱着肚子狂笑。宋崎远蹲下拆开包装递两瓶水过去：“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啊，谢谢学长！”程瑶抬起头，嘴角还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浑身都笑没劲了，握着瓶口拧了半天也没拧开。
　　“来来，发水了啊。”那边石源一手拎着包装，边走边往外掏。分完了水回来撞上宋崎远，看见他脸上挂着笑。
　　“你傻乐什么呢？”
　　“你看看那俩。”宋崎远下巴拱了拱，“挺有意思。”
　　石源顺着看过去，两个女生缩成一团，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转过头来挑挑眉：“你看上了？”
　　“没，就觉得挺可爱的。”
　　石源把装水的空包装扔他脸上：“你看谁不可爱？”
　　“……我看你就不可爱。”

　　下午天上有了点云，教官带着他们去操场跑了两圈，又回来站军姿。路过1班的时候看见安桥雨被挑出来做正步示范，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腰带束起肥大的军训服，细腰盈盈一握也就一尺七。
　　“我天，我女神也太帅了。”程瑶眼睛里全是小心心。
　　新生训练的时候带班学长都坐在前边的树荫里，要么写作业，要么闲聊。
　　苏楠手里拿了本五三，没事的时候就低着头做题。石源发完一波水也走过去挨着她坐，也不跟她说话，只跟旁边的宋崎远侃来侃去。
　　顾冰河庆幸自己被分到第一排，可以借着站军姿光明正大地看他。
　　做五三的女生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手里的笔停了半天，眉头慢慢拧起来。
　　“怎么了，我看看。”旁边明明正聊得起劲的人不知是怎么感知到，转过身来，抽出她手里的笔。
　　“哎，你再让我想想。”苏楠不服气，石源认真地看她一眼，笑了：“那一块想。”说完了身子往前倾，托着书给她看；苏楠托着腮胳膊支在腿上，也聚精会神地看题。两个人就那样保持了好一会。
　　“想出来没有？”他笑着看她。
　　苏楠抿着嘴摇头。
　　“那现在要不要听？”
　　“……要。”
　　操场上吹起一阵难得的风，顾冰河耳边的碎发荡悠悠，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那个人讲着题，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

　　很般配。
　　良久，顾冰河在心里说。

　　“你觉得宋崎远学长和石源学长哪个更好？”站了十多分钟后，程瑶有点儿无聊了。
　　“啊？能不回答么。”
　　“说嘛说嘛。”
　　顾冰河抬眼。
　　树荫里的两个男生，一个开朗阳光，一个有些沉默寡言；一个永远穿得整齐得体，一个会只拉运动服的半截拉链，或者把校服揉得皱成一团；一个会热心地关怀，一个脸上总是淡淡的表情，就连笑的时候也不带多少情绪。
　　无论怎么想，答案好像都很明显。可是……
　　“宋崎远学长更好点吧。”犹豫了一瞬，口是心非。
　　“哎，我也是我也是……虽然吧，石源学长好像比宋崎远学长稍微帅那么一丢丢……”
　　“被我听见了哟。”田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排冒了出来，背着手笑盈盈地，两条麻花辫在胸前一甩一甩，“看上谁了？”
　　“看上了学姐帮忙牵线吗？”程瑶一脸兴奋。
　　“石源的话可不行，人家名草有主了。”田漫朝着苏楠努了努嘴。
　　“唉，不是他啦……”

　　下午的最后一次铃响，这天的军训就算结束了。12个班就地解散，队伍一下散开，大家都朝食堂跑过去。
　　顾冰河跟程瑶站军姿站得腰酸背疼，实在不想跑了，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跟一对老头老太太似的。
　　火红的夕阳从面前正照过来，亮得人睁不开眼睛。顾冰河抬起一只手遮着脸，看见宋崎远他们四个也慢悠悠地走在前面。田漫走路的时候好像在跳，两条辫子也一起蹦跶着，宋崎远捏住她的辫子企图系个死扣，被发现之后又赶紧开溜。田漫一路又追又打，两个人渐渐跑远了，剩下石源和苏楠沐浴着一片橙红。
　　“哇你看，”程瑶指了指前面，“跟画似的。”
　　顾冰河无声地点点头。夕阳里石源插着口袋，放慢了脚步很随意地走着，时不时侧耳听苏楠抬起头冲他说些什么。
　　真的像画一样。

　　吃完了饭是晚自习，一直上到九点。新学期课本还没发，大家没什么事干，教室里三五成群地聊天。后来宋崎远他们一人拎了一摞书过来发，拿到手里才看见是校刊杂志，叫《翱翔》。
　　一时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打开杂志看。新书油墨味很浓，顾冰河翻开前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主编是田漫，副主编是宋崎远。
　　这一期校刊主要就是给新生做的，里面的文章几乎全都在介绍学校悠久的历史和崭新的成就。顾冰河看得无聊，一个劲儿往后翻。翻到最后几页，看见是校学生会的招新公告，齐刷刷地贴了每个部门部长的照片和个人简介。
　　“我天，宋崎远学长是副主席啊。”程瑶下巴差点没惊掉。
　　顾冰河瞥了一眼，继续往后看。学习部副部长，田漫。再往后，体育部副部长，石源。顾冰河手指顿了一顿，捏着不再翻页。
　　照片里男生冲着镜头很拘谨地笑，穿着很宽松的短袖短裤，头发比现在长些。她就那样定定地坐着，看了许久。
　　“我决定收回我下午的话。”程瑶看见石源的照片之后说，“我现在觉得更喜欢石源学长一点。”

　　杂志发完还剩了几本，宋崎远丢给田漫示意她看看，田漫摇头：“这期稿子我审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都能给你背出来。”
　　宋崎远拿起一本翻了翻，然后就不淡定了：“哎我说石源同学，不是说好了都交证件照么，你这生活照是几个意思？是不是想勾引学妹？”
　　石源从苏楠手里的试题里抬起头笑：“你个杂志副主编怎么现在才知道？”
　　宋崎远哑口无言。
　　田漫撇了撇嘴：“得了吧，活儿都是我们学习部干，他来挂个名就成副主编了。不要脸。”
　　宋崎远：“……”
　　前排几个女生听见他们的对话，一阵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