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吹雨》叩殳白

4、04

　　安桥雨报了个学前冲刺班，正抓紧了暑假的最后几天学学新课。
　　顾冰河听了直笑：“你看学霸跟我们普通人就是不一样。这高一还没开学呢，人家先开始冲刺了。”
　　南禾听了说：“那你也跟人家安安一块学学，省得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干。”
　　顾冰河表示拒绝：“她那个鬼冲刺班上的人恨不得高一课本都学完了，我连课本还没翻过呢，去了让人笑话。”
　　“你看你这不思进取的样，也难怪成不了学霸。”
　　“这就叫不思进取了？”顾冰河从沙发上坐起来，“妈，他们那叫揠苗助长，我这才是最正常最健康的小苗苗。”说着两只手托脸，冲她眨巴眨巴眼睛。
　　南禾看着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忍不住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小苗苗得多晒晒太阳才健康。你在家这都闷了多少天了，明天跟我去看店吧。”顾冰河扁着嘴没说话，过了一会又躺倒下去。
　　“不去。”

　　客厅的灯有点儿刺眼，她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南禾坐在她旁边绣着十字绣，那还是去年跟千亭一块儿买的，两个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到镜月路那家十字绣店一人买了一个。千亭那个她不了解，但南禾这幅一年了都没绣完。
　　顾冰河一只眼睛从胳膊下面的缝隙瞄过去，看见南禾手里正捏着淡绿色的绣线，绣那牡丹花卷卷翘翘的叶子。
　　淡绿色。是九中校服的颜色。
　　客厅里很静，只有绣线穿过绣布的声音，有点毛躁，又有点静谧。空调徐徐吹着风，她闭上眼睛，不知怎么就想起酸辣粉店里，那个肩膀上搭着校服的少年。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一身黑，左手拎一把黑琴，从高脚椅上一下子跳下来。那天空气有点凉，周遭雾蒙蒙的，她捏着伞站在玻璃门外，自始至终他都没抬头看过她一眼。
　　mp4躺在茶几上，她伸手摸过来摁了两下。琴声从音孔飘出来，没一会南禾说：“这首好听。”
　　“嗯。”她闭着眼应声。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重重的关门声吓醒。mp4已经被南禾关了，她坐起来，看见顾铁马站在门口低着头换鞋。
　　“几点了？”她揉揉眼。
　　“十二点半了，姐姐。”顾铁马从网吧回来，铁青着眼圈，“你怎么还不睡？”
　　“……”

　　后来整整一周顾冰河都呆在家里。
　　安桥雨有课，顾铁马天天跟杜洋泡吧打英雄联盟，顾宇和南禾出门很早。她每天睡到九点多爬起来泡燕麦，然后窝在沙发里看书听音乐。好日子享受了没几天，对门的小姑娘跑过来，急得眼眶发红，说还是不会算带括号的乘除法。
　　八月里岁月滚烫，窗外杨树叶子晒得打着卷。
　　好像还没吃几根冰棍，那年暑假就结束了。

　　23号安桥雨上完最后一次辅导课，打电话约了顾冰河出来买书。
　　“你怎么又买书？分班那天不是才买了一堆吗。”顾冰河看着她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暗暗钦叹她的臂力。
　　“做完了。”安桥雨眼镜滑下来挂在鼻尖上，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
　　顾冰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薄薄的一本单词书，有点自惭形秽。果然没多久学霸就发话了：“你就买这一本？”
　　“一本我都嫌多呢。”
　　学霸透过圆圆的眼镜片盯了她半天，摇摇头：“不思进取。”
　　“……”

　　买完书两人去镜月路喝奶茶，顺便路过南禾的店，进去打声招呼。南禾看见安桥雨高兴得不得了，把她书包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点心。
　　顾冰河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看一边的货架。
　　“妈，那儿的糖呢？”
　　南禾反应了一会：“哦，我给挪那边去了。”说着往门边一指。顾冰河走过去拿了罐草莓味的在手里。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别给我浪费。”
　　“安安爱吃。”顾冰河灵活地躲过南禾半道打劫的手，把糖罐丢进安桥雨书包里。
　　南禾问安桥雨分了几班，又说两人在学校里要相互照应着才好。聊着聊着天擦黑了，安桥雨说家里还等着她回去吃饭。
　　两人走出店的时候迎面吹过来一阵晚风，华灯初上，隔壁的琴行又把音箱打开了。
　　那会正是镜月路每天最热闹的时候。

　　第二天清早兄妹俩起来的时候顾宇已经吃完了，穿好了衣服正要出门。电视播着早间新闻，女主持人的声音被厨房的动静盖了过去，只看见涂得红艳的嘴张张合合。
　　后来厨房里油烟机关了，南禾端着煎蛋出来：“铁马，愣着干什么呢，厨房里自个儿盛粥去。”顾铁马没睡醒，懒洋洋地应声，然后拖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厨房里挪。
　　“未来七天我市持续高温……”主持人声音轻飘飘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卧槽？”顾铁马哀嚎一声。
　　“你们军训几天啊？”南禾闻声问道。
　　顾冰河喝了口粥：“巧了，刚好七天。”

　　两人顶着太阳骑车，刚到学校就已经一身汗。九中大门上已经拉了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新同学。学校里熙熙攘攘，走进教学楼才凉快了些。7班和8班都在二楼，8班在楼梯角，顾铁马上了楼梯一个拐弯直接从后门钻了进去。
　　不过一秒钟之后，又从里面探出头来：“晚上一块回么？”
　　“嗯。”顾冰河应了声，继续往前走。走到7班的后门往里面瞥了一眼，班里来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地坐着。讲台上坐着个中年女人，坐得很直，看起来是班主任。
　　顾冰河犹豫一下，紧走了几步从前门进去。
　　女人手里拿着名单和照片，对着她细细地端详一会，露出很和蔼的笑：“顾冰河，是吗？”
　　顾冰河有些讶异，点点头。女人伸出手跟她握了握：“我是你未来三年的班主任，我姓刘。”
　　她的手很小，很软，顾冰河从讲台上下来之后好像还能感受到手心里的温热。教室里分散着几个陌生的面孔，她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头顶的风扇飞速旋转，好像把空气削成无数个薄片。顾冰河没事儿干，侧头看着窗外发呆。窗外面郁郁葱葱的树，几只蝉躲在树叶底下发出无力的嘶喊。
　　天气挺热，可是夏天快要过去了。她想。
　　过了一会儿，前门蹦蹦跳跳进来个女生。也是跟老刘说了两句，然后走下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顾冰河转过头去看她，圆圆的蘑菇头，刘海很短，露着细细的眉毛，模样有点傻傻的。
　　她也看了她一眼，冲她咧嘴笑。

　　教室里人还不怎么齐，两个人互通了姓名就开始瞎聊。她叫程瑶，初中在三中读的，跟顾铁马一个学校。
　　“你认不认识我哥？”顾冰河问。
　　程瑶不明所以，摇摇头。
　　“他叫顾铁马。”
　　程瑶愣了半天，然后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我初中就觉得他名字怪怪的，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
　　两人正聊得起劲，班主任拍了拍手让安静。顾冰河抬起头，看见教室里人已经坐满了。
　　新生开学第一天，照例先是自我介绍。顾冰河记人慢，班里同学一个个上去，她记一个忘一个，狗熊掰棒子似的。唯一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分班考试时踢了她一脚的那个男生，也分到了7班，皮肤挺黑，面庞轮廓分明，叫徐浩。

　　“哎，咱班一会要来几个学长你知道么。”讲台上最后一位同学做着自我介绍，程瑶忽然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说。
　　顾冰河一愣：“什么学长？”
　　“就是高年级每个班都会有几个学长负责帮忙带对口班的新生，跟班主任助理一个意思。”
　　程瑶絮絮说着，顾冰河蓦地想起那天吃酸辣粉时两个男生的对话。
　　意思是，他也会是带班的学长吗？一瞬间四下好像静了下来，她竭力回忆那个男生的寥寥数语，企图再记起什么有利信息。
　　结果也没想起来多少。
　　忽然程瑶推了推她：“你怎么啦？”
　　“啊？”顾冰河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哂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
　　程瑶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走廊里一个男声低低地，带着些许喘息：“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说源哥你怎么回事，都等你呢。”另一个男生说。
　　“没关系，同学们刚自我介绍完，没耽误。”班主任的声音。

　　顾冰河的位子挨着窗户，听得清楚。程瑶攀着她的胳膊也竖着耳朵听：“你看，说学长学长到。”
　　“外面是学长？”
　　“绝对的。”程瑶自信地说。
　　下一秒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班主任走进来笑得和善。不知道从哪儿吹起一阵风，顾冰河别在耳朵上的头发轻轻颤动。
　　“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班的四位军训带班学长。”
　　顾冰河抬起眼，紧接着眼皮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