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汉朝开动物园》未降

2、第二章 晴天霹雳

　　*

　　扶苏将炕上的鸡撵了下去，可这屋子里的珍珠鸡足足挤了三五十只，一直延伸到外头还不知有多少！无一例外地，这些珍珠鸡都一个一个都在低头搜寻着食物，“咕咕咕”的声音此起彼伏，显然没有要腾地方的意思。

　　他伸手去掀地上的蛇皮口袋，准备将鸡赶到院子里，却感觉口袋一沉，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一团东西。扶苏打开口袋一看，竟是一本沉甸甸不知何物的白砖头，并几颗雪白的鸡蛋！

　　他刚伸手将蛋捡出来，只见一只肥胖的母鸡张开翅膀凶神恶煞一般朝他冲了过来，鲜红的喙像一把小尖刀一般啄向他的手臂。

　　“嘶”地一声，扶苏被啄地有些恼怒，伸出手去将母鸡赶走。他这才发觉这些鸡除了模样有些吓人，却委实没什么攻击性，便壮着胆子将鸡蛋收了起来，仔细捡起“砖头”来端详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这哪里是砖头，竟是一本书！

　　这书做工精致，装订讲究，呼啦呼啦地竟能翻开！扶苏大惊，摩挲着那如绸子一般顺滑厚实的纸张，显然不是凡俗之物。只见那书封写着一行烫金大字——《动物园建造指南》。

　　“？？？？？？”

　　再往下看，只见还有一行小字：“匪夷所思文化出版社出版。”

　　“？？？？？？”

　　这是哪国文字？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又不太认得？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两页，谁知竟是空白！

　　扶苏一头雾水，又往后翻了几页——空白，空白，还是空白！

　　难不成老天爷将他仍在这荒山头儿上，竟是要他做个不世出的史官，将他前世今生都写下来？

　　不会这么悲催吧？

　　他悲悲戚戚地想着，从后往前一直翻到第一页，却猛然看见上面一行整整齐齐的小篆写着：“珠鸡，性情温顺，易于驯养，十分聒噪。”

　　再往下看，从鸡舍建造篇、珠鸡喂养篇、再到防疫篇…….关于珠鸡的饲养方法竟十分全面。

　　扶苏大惊看完一遍，又翻到封面上，谁知那几个烫金大字终于换了小篆形状——《百兽园筑基杂记》，下书“老天爷赏饭吃”。

　　扶苏隐隐想起来他在混沌之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有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正兀自打着盹儿，自己便像失重一般不断地下坠……

　　周围的空气呼啸而过，那老头睁开眼睛时明显慌了慌神，偏又捡起手边儿一个破锦囊跟他一同扔到了人间……

　　难不成，如今面前这破蛇皮口袋，就是那个锦囊？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清楚这鸡是哪儿来的？他这屋子里也没甚吃食，就算是山上的野鸡也不可能呼啦呼啦地成群结队出现！扶苏木然地坐着，他一边瞧着珍珠鸡的秃脑袋，一边看着那本神书，突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

　　但他既然已经经历了许多，再碰见这奇闻怪谈时，反应速度也快了不少。

　　或许真如书上那粗鄙的话一般，果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罢。

　　既然如此，不如欣然接受，反正也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形出现了。扶苏将书收好，神情自若地穿过鸡群，走到院子里去从昨天的垃圾堆里翻捡了一根麻绳出来，又跑到野地里拔来一捆扫帚草，紧紧地绑在一根手臂长的木棍上，做成一个大尾巴扫帚，这才走回了屋子。

　　他牢牢念着书上说的要诀，深吸一口气，将扫帚扬起来，大喝一声冲进珠鸡群里。

　　霎时间，鸡飞鸡跳，翅膀鸡毛遮天蔽日，一窝子珍珠鸡瞬间全被扶苏赶出了房门，空余一地鸡屎。

　　人鸡首次对垒，扶苏胜。

　　冷静下来的珠鸡们意识到外面有草种野果作为上好的饲料，倒没鸡愿意再回那个破茅草屋了。

　　而扶苏此时却早已饥肠辘辘。他啃完剩下的半个雪花梨，觉得嘴里淡出个鸟，便走到河边去喝了两口冷水。

　　回到院子里，他思考了片刻，又将院中和屋内的鸡蛋全收集了起来，打算下山去寻户人家看能不能换些粮食。

　　于是，在珍珠鸡们的义愤填膺之下，他装了一口袋的鸡蛋，这便下山去了。

　　他下到半山腰，只见漫山遍野的杏花深处，似乎隐隐有座庄子，隔得老远便看见有几家炊烟徐徐升起。

　　这庄子看起来挺大，从东头到西头有二十多里。一排排齐整的瓦房挨家挨户地连成一片星盘状，向星盘外扩散开的才是各家的农田。

　　扶苏试探地敲了敲一家敞开的院门，只见一位年迈的老者从屋里走出来，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打量了扶苏一番：“作甚的？”

　　扶苏颌首向老人作了一揖，将蛇皮口袋轻轻放在地上，道：“小生从南边儿来的，不知老先生这里是什么庄子？”

　　那老者见他一副老秦礼做派，眉头愈发皱紧了几分：“这儿是杏花村。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难道是山里来的？”

　　扶苏一怔，试探着问道：“敢问老先生如今……天子何姓？”

　　老者的眉头蹙成一团，却望见扶苏眼里明显的焦急，终于松了口，吐出两个字：“姓刘。”

　　姓刘？他脑子空了半晌，他爹什么时候改姓了？

　　不对。扶苏很快冷静了下来，显然意识到时空错乱的可能性，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今国号为何？”

　　“汉。”

　　“都城何处是？”

　　“长安。”

　　得到这么几个陌生的字眼，扶苏的声线明显已有些颤抖：“始皇帝薨逝已有多少年？”

　　老头显然知道他问的始皇帝是谁，却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如今已有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那么秦……可有二世？”

　　“三世而亡。”

　　霎时间他五雷轰顶，宛若那高山之巅来的滚滚天雷将他劈了个焦黑。这天杀的造物主送他回来是作甚的？这天下已经春去秋来反反复复过了二十载！

　　扶苏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他那小时候便有些痴傻残暴的弟弟胡亥。原本指望着他长大了智商能稍微够得上普通孩子，却没想到这不过短短二十年，这熊孩子连江山便都已拱手相让。

　　扶苏险些一口老血喷在人家门框上，脸颊煞白如同一张画布一般。老者大约也怕他倒在自己家门口，不由地问道：

　　“年轻人，这青天白日的，你莫不是发了昏？”

　　这还能怎么掰扯，总不能伸手拽着人家老汉的衣领大喊：“我是扶苏你快给我跪下！”

　　虽然扶苏此时的确想这样做，但头脑中仅存的理智劝服了他。若他真这样做了，被人当疯子关起来事小，若人家到时候脱口而出：‘扶苏是谁？’那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想到这儿，扶苏咬紧牙关不让一口陈年老血吐出来，编故事道：

　　“我从小长在山沟里，不得外头的消息。家父病故了，我这才背井离乡到这儿来，没想到秦早已灭了。老先生，我这儿有些鸡蛋，可否与您换些粮食铜板？”

　　荣耀而归是不可能了，兜子里的鸡蛋才是他如今的生计。

　　于是扶苏稳了稳心神，打开口袋将雪白的鸡蛋露出来给老者看。

　　老人点了点头，问：“你这鸡蛋多少钱一个？”

　　“一文钱两个。”

　　老人转身回屋取了三文铜板递到他手里：“给我拿上六个。”

　　扶苏换了三文钱，便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提着蛇皮口袋慢慢往村里走去，却没看见那老人始终注视着他的背影。

　　扶苏走到村子里，寻了个阴凉地儿蹲了下去，脑中早已乱成一团。

　　虽说已有了十足的准备，他却如何也想不到，大秦会三世而亡。自己的那位不成器的弟弟，竟然这般容易地便葬送了大秦江山。一想到赵高李斯之流，扶苏便恨得牙根发痒，鸡蛋都被他徒手捏碎了一颗，路边的野狗嗅着味道过来就着他手便舔。

　　扶苏感觉到手上一阵湿热，回头看见一只眼大如铜铃一般的狗，吓得他身下某处一紧——

　　“......”

　　算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妨碍他当活菩萨。扶苏将蛋搁到地上，由那狗去舔，自己则一动不动地杵在树底下，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这庄子一有什么新鲜事儿，半晌的功夫便就传开了。不一会儿，便有许多农妇聚在离扶苏不远的地方叽叽喳喳地聊起闲话来。

　　“哎呦，这后生怎么了？”

　　“不知道哇，看着挺俊俏的小后生，怎么脸色发青？”

　　“依老朽看，他是纵欲过度。”

　　几位偷看扶苏已久的大婶大娘转头一看，看见那癞头道士又来说三道四，不由地怒骂道：

　　“你个老淫棍，整天捉住个俊俏些的后生就说人家纵欲过度，脑子里净是些什么龌龊东西。”

　　“我这是大实话！你看他那满脸虚汗的模样，还有那细白的手腕，指不准是上郡哪家贵人后府的小妾……”

　　“……谁家贵人的小妾出来卖鸡蛋？”

　　癞头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却只见那伙大妈早已蜂拥而上。

　　依照她们急不可耐的模样来看，这家里头多半有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以忙着到处物色适龄青年。

　　如今的汉人原本爱的也是粗狂些的男子，可这才刚安稳下来的年岁，人人家里头都是男丁凋零，所以导致扶苏这样容貌清俊的，也变成了他们的目标。

　　就在扶苏忧国忧民之际，这帮大婶颇不合时宜地来抢购他的鸡蛋：“小后生，你鸡蛋多少钱一个？”

　　扶苏醒转过来，木然地看着他们。

　　“……”

　　“是不是真的病了，怎么说话都不理人了？”

　　扶苏定了定神，挤出一个惨然的笑脸来，又惨又俊。他终于恢复了些鲜活之气，讷讷道：

　　“一文钱两个。”

　　这一个惨兮兮的笑却意外地惹得大婶大娘们心花怒放：

　　“哎呦，这小孩长得好看，鸡蛋也便宜。我要六个！”

　　“我要十个！”

　　扶苏口袋里统共便只有四五十来个鸡蛋，如此一来，很快便销售一空。

　　卖完了鸡蛋，走在最前面的妇人手疾眼快地拉住扶苏道：“小哥还没吃过饭罢？正好我早上做了好菜，你来尝尝大娘的手艺如何？”

　　众位大娘大婶儿哪料得到这一出，都瞪着眼睛看向扶苏。

　　只见扶苏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木木地道了句谢，拖着自己唯一的家当便跟着她走了。

　　他们身后，徒留一众大娘大婶咬牙切齿地絮叨着，恨不得出手将扶苏硬生生掳到自己家里头来。

　　进了自家小院儿，妇人便将饭食端进堂屋里，热情地招呼着扶苏。他倒也不客气，就着新鲜的炒菜吃了两大碗饭。

　　这位妇人笑眯眯地道：“瞧她们那模样，像是生生要将你活吞了不可。你放心，我家里可没有嫁不出去的闺女，只管安心吃饭便可。”

　　扶苏一愣：“大娘说什么？”

　　那妇人见扶苏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便捂嘴笑道：“没什么，安心吃饭罢。我家人口少，粮食多得吃不完，你切莫拘谨。”

　　听了这话，扶苏转念一想，掏出一把铜板道：“大娘，不如我买些粮食可好？”

　　妇人一边起身一边笑着道：“我见你长得像我儿，便觉得亲切。以后你有空多来转转，这粮食你白白拿去吃便是。”

　　扶苏记下她的话，准备明日多捡些鸡蛋来，便道：“如此便多谢大娘了。”

　　妇人一边往他的蛇皮口袋里装米，一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家住何处？”

　　扶苏犹疑了片刻，这才道：“我是寅年生人，爹娘便给我取了阿寅这名字。我本家姓苏，现在就住荒山头上。”

　　妇人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荒山头？那地方你可要留心了，早些年间不少人去了那儿都见过山妖！”

　　“山妖？”

　　“是啊，就是山妖！半夜还能听见她唱歌，活脱脱吓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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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书：：“一般都是人穿我，谁知今日我穿我。
横批，天道好轮回。”
扶苏：“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横批，老天你个大屁|眼子，饭呢？”
（扶苏这一句是水浒传第九十回引的，意思是脱胎换骨，在这儿浑用一下，莫考究莫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