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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物换星移 ...

  •   *

      “沈大娘,那都是赵村的人瞎扯的,我去山上这么多回,一次也没见过山妖!”

      扶苏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小褂的半大孩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娘见状连忙起身,从缸里舀了一勺冰凉的井水出来递给孩子,接着笑道:“你才多大年纪,那早就是十来年前的事了!”

      孩子见状将肩上的大口袋卸下来,一只晒得通红的小手抹了一把脸,接过水来一饮而尽,罢了吆喝道:“既然都十来年了那还怕他个啥。大娘,这羊肉下午就得炖上,屠户说明儿个就不新鲜了!”

      大娘接过他手中的木勺,道:“知道知道,下午就炖上。你吃饭了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萝卜焖饭,还加了上次剩下的羊油。回去的时候给你祖母也带一份。”

      “好嘞。诶,这是大哥是您的娘家亲戚么?”

      沈大娘笑呵呵地道:“嗨,我娘家哪有长相这么周正的孩子?这孩子是外乡来的,在外头卖了一晌午鸡蛋。我见着亲切就叫到家里来吃饭。”

      孩子歪着头,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道:“没听说这附近谁家养鸡了呀。喂,你哪来的?”

      沈大娘斥道:“没大没小的,叫苏大哥!”

      孩子咧嘴一笑,道:“我叫成浩,庄子里的人都叫我小耗子。苏大哥莫跟我一般见识。”

      扶苏微微一笑,却不由地一僵,约莫是觉得自己太端着了些,不像山沟里来的少年。他便又摆了摆手道:“我就住荒山头上,鸡也是最近才……买的。”

      成浩也并未再多想,便道:“深山里我也只去过一两次。祖母总觉得那儿有老虎,不让我去。这次苏大哥住下,我倒有机会去转转了。”

      扶苏点头道:“顺着山路走到半山腰,穿过那片杏花林便到了。”

      成浩一边听他说话,手里一边扒着萝卜焖饭,吃得满嘴是油,也不忘偶尔回复扶苏几句。

      扶苏见他这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倒觉得淳朴可爱,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成浩扒完一大碗饭,手里又接过大娘手里装了满满一碗焖饭的瓷碗,笑道:“多谢大娘!傍晚时候我便洗好送回来!”

      他站起身来,将斗笠戴在头上,还不忘回头向扶苏道:“苏大哥,我记下去你家的路了,改天去看你。”

      说罢,一溜烟便撒腿跑了出去。

      沈大娘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这小耗子也不容易,从小便没了父母,跟他祖母相依为命。可你看他,成天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扶苏点了点头,主动挽起袖口替沈大娘收拾着碗筷。沈大娘则站在他一旁清洗着刚到的羊肉。扶苏见她手里捞出的羊肉足有十来斤,便闲聊道:“大娘要这么多羊肉做什么?”

      沈大娘道:“这庄子原是长安一家贵人的地,我们都是佃户。我家分的地少,管事的见我会做些大锅饭,便分了我些做饭的活计。这羊肉炖好了还得让耗子送到镇上去。”

      扶苏瞠道:“不是长安的贵人么?怎么要送到镇上去?”

      沈大娘叹了口气,连带着声音都压低下去几分:“镇上的都是那管事儿的狗腿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根本不干活,还到处收保护费,欺压佃户。这饭食就是给他们送去的。”

      “他们要几分租子?”

      “前六七年老管家在的时候只要四分利,这几年换了新来的吕四,便一下子涨到了六分半。我家地少,几个小子都在外面做长工,赚得不少,倒是没什么。可别家地多的就有些受不了,听说年后还要再涨,唉......”

      话谈到这儿,气氛不自如地便有些冷了下来。扶苏注意到沈大娘不住地摇头叹气,脸上也愁容满面,便不由地止住了话头。

      一直忙到了下午,扶苏便起身准备告辞了。走之前还问了问庄子里有没有铸陶匠,便拜别了大娘,拐到了村西头。

      扶苏绕到庄子上的铸陶匠家里,看见他家院子里堆满了成型的陶罐。这才四月天,这院子里便早已热火朝天地像炉子一般。

      扶苏敲了敲门,见一个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他脸生便问道:“是买陶罐的么?”

      扶苏点了点头:“是沈大娘介绍来的,想请周师傅做一口陶锅。”

      周师傅一听是沈大娘介绍来的,一边咧嘴笑着,一边伸手指向院子里摆的陶罐问道:“成,成。你要多大的一个?”

      扶苏比量着家里的灶台,挑了个半大的。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要烧水恐怕不够,便又拿起个更大的问道:“周师傅,这锅值几多钱?”

      “那个贵些,一百文一个。”

      扶苏在心里叹了口气,摸着怀中二十多文钱道:“我手里钱不够,过两天再来罢。您这儿有修房子的工具么?”

      “有。这一整套的,只要二十文。”

      扶苏凑过去瞧了片刻,见锤子凿子齐全,便买了下来,谢过了师傅。

      周师傅挠了挠头,端起那个半大的陶罐递给他道:“想来你也住这附近,就先拿去用。待什么时候回来将钱款补上便是。”

      扶苏讶然,半晌才连忙伸手接过陶罐,谢了又谢,这才往回走,却迎头撞上一个模样痞里痞气的年轻人。

      扶苏转头看见周师傅脸上的神情明显紧了紧,便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周师傅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快些走。扶苏心领神会,却走到院子门口便停住了,一身素白衣裳笔直地站着,颇有些穷酸书生的傲骨。

      那人显然并没理会扶苏这么个小白脸,瞥了他一眼便走进了院子里。只见那年轻人用脚使劲一踹院子里的陶罐,便踢翻了一个。

      “周师傅该交这个月的租子了。”

      “头两天吕四管家便来收过了。”

      那人见状将先前踢烂的陶罐一脚踹飞,砸到墙壁上摔了下来,碎片落了一地,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吕四管家收了,那是你们该交的。这个月兄弟们手头紧,师傅要想日子好过些就赶紧交了。”

      扶苏见状,立刻便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转头看见晌午他喂过鸡蛋的大黄狗,不由地兴奋起来,伸出手招呼着狗过来。

      那狗认人,不一会儿便摇着尾巴小跑着过来了。

      扶苏从蛇皮口袋里掏出几个破损的鸡蛋,就着砖墙敲碎,蛋液立时便流了出来。大黄狗馋的不行,扑到扶苏身上讨食儿吃。扶苏安抚了它片刻,悄悄走到院子门口,照着那年轻人的背影便将臭鸡蛋砸了过去!

      两三个臭鸡蛋兜头砸在脑袋上,蛋清蛋黄糊了他一头。

      那人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看向院门口,却看见一头如狼似虎的野狗扑了上来!

      扶苏见状,撒腿便跑,徒留那人的哀嚎:“哪个天杀的用臭鸡蛋砸我!”

      他一路跑到山脚下,这才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

      按照沈大娘先前说的,租户能让出六分利给佃户,那便说明如今这朝廷要的税轻了不少。现下也没了战事,那姓刘的皇帝看起来也颇为注重休养生息。这天下狼烟纷争已了,又何尝不是普天之幸呢?

      一想到前世,他就想起自己那暴戾的父亲,那时候的老百姓哪有这样的好日子?扶苏轻轻叹了口气,他前世不就希望这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么?既然如今好了,那他何必还要执着于失去江山的痛楚之中呢?

      话虽如此,这庄子上的流氓也委实太可恶了些,他们明摆着是仗势欺人,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可他如今在这山上像个野蛮人一般活着,除了那破败茅屋就只剩一群聒噪的珍珠鸡,真可谓两袖空空穷的叮当响,除了放狗咬人,还有什么办法呢?

      扶苏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见天色渐晚,他想起沈大娘白天提到的山妖,脚下便立刻像生了风一般往山上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家。

      如今他回了家里,看见珍珠鸡三三两两地聚在茅草屋不远的地方小憩,他心中不由地冒出一阵温馨的感觉,自然地走过去想与珍珠鸡们打声招呼。没想到他一走过来,珠鸡们便立刻“咕咕咕咕咕咕呱”地飞了老远,有两三只甚至上了树,从上往下不屑一顾地看着他。

      扶苏无奈地瞧了半晌,在草丛里捡了两个鸡蛋便回了院中。

      扶苏先将陶锅拎到河边洗干净,又打了一锅清水。到了院子里,他将清晨捡的柴火放进灶台里,点了起来。

      烟呛得他咳嗽个不停,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十分滑稽。

      几只珍珠鸡贼眉溜眼地贴着墙边走了过来,两只豆大的眼睛盯着他打转。

      扶苏假意没看见它们,转身回屋取了扫把出来,疾走两步冲向那几只珠鸡,顿时场面大乱,珠鸡们被他追得绕着屋子跑,甚至有些飞上房顶又从窟窿里掉了下来,落了他一床鸡毛。

      扶苏瞧着那只落在他床上的鸡,伸手将它抓了过来,按照书上的要领钳住它的双翅,提溜到屋子外头才将它放开。

      追累了鸡,这火也熊熊燃烧了起来。

      扶苏一双桃花眼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唇角的笑意也明显了不少。他将陶锅置于灶台上,竟发现有些遮不住洞口,便将院子里的废砖搬了两块过来,支在灶台上头,这才将锅稳稳当当地搁在上面。

      他这才注意到,那灶台上面搭着的棚子已有些松散了。扶苏想着,且等做好了茅屋的屋檐,也一并将它也修了。

      他的目光顺着瞧下来,才发现撑着棚子的木桩上头似乎画着些花纹。他饶有兴致地凑近一看,这哪是什么花纹,分明是一排早已发干的鱼尾,全作装饰之用。

      扶苏摩挲着最上头的鱼尾,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这屋子原来的主人,倒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时候灶上的陶锅已经烧开了热水,扶苏忙将米倒进去,又手忙脚乱地盖上了盖子焖着。

      待一股米香飘出来的时候,他伸出手去准备将锅盖掀开,却被烫了个措手不及。扶苏顾不得手,垫着衣袖才把鸡蛋打了进去。

      冒上来的热气烫得他生疼,些许蛋液顺着锅沿竟滑了下去,滴到了地上。

      一只秃头鸡过来啄了两下,像是抗议一般对扶苏狂叫不停。

      扶苏懒得理它,回身深吸了一口气,又“啪嗒”一声敲碎了一颗鸡蛋。

      第二个鸡蛋则鸡蛋完美地落进锅中,“嘶嘶”地冒着气泡,逐渐变白。

      见这鸡蛋粥好了,他这才将炉子熄了,垫着衣袖将小锅端回屋里炕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连个勺儿都没有。

      无奈,只能等粥放凉了再慢慢喝。连蛇皮口袋也没来得及铺,他便仰倒在炕上,一身的疲惫让他几乎顾不上自己那可怜的洁癖。

      屋里一片漆黑。扶苏顺着窟窿盯着天上的星星,不由地又陷入了沉思。

      二十年了。他离开的这二十年,可谓物换星移,这江山早就大改了一番,何况一个人呢。姬绯她,一定过得很好吧?在如今安稳的年代,她势必子孙绕膝,有良人在侧……

      哪怕已经猜到了结局,扶苏还是想远远地看看,他的小琴师过得好不好。

      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迷迷糊糊地,他又睡着了。

      一直睡到半夜,身上觉得有些许凉意。扶苏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儿个起来说什么也要将这窟窿填起来,不然若是半夜下起雨,这房子都得被淹了。

      于是他翻了个身,抱着一罐还是温热的粥继续睡着了。

      约莫丑时,天还没亮,珍珠鸡便起了。只要这帮鸡爷爷起了,便不管别的,先嚎上两声再说。

      若谁说鸡早上嚎一两声不打紧,你且试试家里有三百只鸡的时候?

      扶苏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心里暗道一句不好。

      这哪里是天还没亮,这分明就是要下雨。

      他显然不能再睡了,修房顶才是要紧事。

      “鸥~~~”只听屋子角落里传来一般婴儿一般的啼哭声。

      扶苏:“?????”

      一阵阴风吹过,将树叶抖进了他屋里几片,衬的场面煞是可怖。

      这荒山头儿上莫不是真有鬼!听这声音,还是个枉死的婴儿鬼!

      “呃哦哦哦哦哦~呃哦哦哦哦哦~”

      “嗷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扶苏后背渗出一身冷汗,他缩在炕上抱着陶罐丝毫不敢动弹,生怕那鬼硬要跟他索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重生醒过来,怼天怼地,苏爽打脸。
    扶苏醒过来倒好,故人仇人都死的光溜溜的,他自己也被扔在这荒山头上录荒野求生栏目。
    扶苏:
    【不仅明天没饭吃。
    一摸口袋还没有钱。
    屋顶是漏的。
    家里还闹鬼。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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