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寒山篇（7）众生庸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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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回忆完了很快就进入了第二段，也就是席世亭的第二世，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这段回忆里头，渊珩也在其中，只是渊珩并未认出前世的自个儿，只觉得这人眼熟得紧，又好看得紧，青年身旁还站着位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说他在忘川河旁捡到了一个人，正不巧的，那个人便是席世亭。
渊珩蹲下身将手覆盖在席世亭的头上，席世亭缓缓睁开双眼，渊珩轻声道：“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将魂魄献祭给忘川河呢？”
席世亭看着他，良久，他道：“我有罪。”
渊珩笑了一声：“既然自知有罪，便去赎罪。”
这是席世亭同渊珩第一次见面，席世亭觉得这世上，原来还会有长得如此标致的男人，虽是身着黑袍，但是所散发出的威严是无可比拟的，像是至高无上的王，连他都要低下头那种。
他说，赎罪？
席世亭颤声道：“如今我身入冥府，我又如何赎罪？”
渊珩笑意不减：“有何不可？只是你得付出点东西。”
席世亭睁大眼，听到他一字一句道：“将你的往生寄存到我这，你可以回到人间赎罪，只不过你的寿命同你上一世的那般，你上一世是何时死去的，下一世亦会这样，你可愿付出？”
席世亭的目光似有悲痛，他哽咽道：“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你说的这些，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席世亭的魂魄附在了一个戏子的身上，那位戏子本应该寿归正寝，但离奇地又活过来，整个戏楼都觉得有趣得紧，戏班的头儿却是十分开心，他没想到自家的头牌死而复生，本来都要造好棺材的了，谁知道居然回魂了，他也从不信那些鬼怪之事，只觉得他命不该绝罢了。
重生后的席世亭唱起了戏，因投生到一处好皮囊身上，所追捧的并不亚于他当太子亦或是皇帝的时候。他在一边在戏楼过着万人追捧的日子，一边打听着宋疏河。
他得知，在他离世第二年，宋疏河便承了他的帝位，改国号为寰，帝号倾寰帝。
如今是倾寰二年，倾寰帝治国有方，至治之世。但席世亭这个名字却被列为禁语，谁也提不得，提者满门抄斩，重者诛其九族。
席世亭方才明白，宋疏河竟如此地恨自己。
“连翘。”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这正是席世亭这一世的名字，席世亭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到来人后，露出一个浅笑：“佩兰姐。”
佩兰打趣道：“想什么呢？先别想啦，我们戏楼可是接了个大单子，过几日咱们就要动身去皇宫啦。”
席世亭疑惑：“皇宫？”
佩兰似是兴奋得紧，声调也不禁高了些：“嗯，霜叶皇后的生辰呢。”
席世亭更是疑惑了：“二月花？”
佩兰看了他两眼，用手轻拍了席世亭的脑壳一下，撇了撇嘴道：“没想到你睡了一觉，连这也忘了，新帝登基的那一年，便立了为皇后，传闻美得紧，只是谁也没见过，唉......我倒是有幸见过一次，的确美得紧，只不过.....”
席世亭有些着急了：“佩兰姐，能别老吊胃口吗？”
佩兰捂嘴笑了两声，道：“霜叶皇后啊，只不过是个傀儡人偶罢了......”
傀儡人偶？
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劈向了席世亭，他如今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去找宋疏河，他不在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宋疏河性情大变。
在席世亭这段回忆里，渊珩于旁观人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无奈又悲催。
渊珩还依稀记得，万年前，席世亭曾同他说过，幸得有他的出现，席世亭方才如愿偿还，但直至看到这段回忆，渊珩才觉得，这番偿还未必是正确的，也许正是如此才将这段孽缘得以加深，席世亭注定在这一世爱上宋疏河，可宋疏河心里眼里却容不得他了。
那会儿席世亭同他说起这段往事，席世亭总会泛起一个笑，似是失而复得那般，他笑道：“同疏河相识多年已久，算是缘深，我求你赐我一段缘，你给了，我去偿还，失而复得实在是一桩好事，无论因果如何，纵然感情不增不减，无惊无忧.....不过是应了因果二字罢了。”
这一世，是他强求回来的。
这段缘，亦是他强求回来的。
渊珩认为，强求回来的缘并不是缘，好比如你看上别人家的老婆，于是你抢了回去，但是别人家的老婆抵死不从，若那女子还是个烈性子，而你又一直强求着，最后只能玉石俱焚，一拍两散。
只能算是对一个人的执念。
世说渊珩鬼君手下个个都武艺双全，席世亭轻功亦是极好的那位杀手，可作为一个杀手，不该为谁而活着，这个职业本来就是向死而生的，席世亭依然是做不到的，即便他身手再好，轻功轻如鸿毛，即便他将心思藏得极好，但是那一双眼，是骗不得人的，他的目光从来都在宋疏河身上。
这段回忆，渊珩看得如此清晰，他看着席世亭如何沦陷，如何死去，就像他就是他。
席世亭入宫那一日，戏楼三分之二的人都去了，作为戏楼里的头牌人物，席世亭坐的是最好的轿子，而他旁边则是坐着他的师姐佩兰。
佩兰说他入宫了好几回，但是只给那些妃子唱过几段曲子，这还是她头一次给当今圣上唱的曲，她表示很兴奋，对于席世亭一路上的沉默，她只当做他在紧张。
佩兰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安慰道：“其实不用这么紧张的，你唱的那么好，圣上一定会喜欢你的。你还年轻，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席世亭将头转过去看着佩兰，半晌，开口道：“我没事。”
佩兰说得对，他还年轻，如今他这副身躯，只有十八岁，正直年华，亦是一个讨喜的年纪。
这一年席世亭十八，宋疏河亦是十八。
罗公公将戏楼的人安置在东苑里头，席世亭觉得闷得慌，于是便找个借口出去转两圈，这不转还好，一转就出事，他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宋疏河小时候落水的湖边，好巧不巧的，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脚滑了下去，他们来就紧张，被这么惊吓，脚居然给抽筋了，他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还没看到宋疏河就得淹死在这湖里。
但是老天似乎十分爱戏耍他，他听到另一头的落水声，席世亭努力张开眼看看是谁，而后他的腰被一双手托住了，他将眼睛瞪大。
宋疏河。
他觉得眼前的青年似是恍若隔世，明明他们只分别了两年，可看到他之后，他觉得什么都变了，十八岁的宋疏河，似是没了从前的影子了，他想惊醒那般将宋疏河推开，自己不慎呛了几口水。
但宋疏河很快就制止住他，将他托到了水面上。
在这两年里，席世亭时常想起他，想起当年救下的孩子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了，他不在的这两年，他过得如何，政事处理的如何，他这么闷的性格，会不会纳妃？
宋疏河曾对他说，我要您一尘不染宛如神祗，我要您高高在上俯视万物，我要您在天间不落凡尘，我要您清心寡欲不问世俗，您是我唯一信仰的神，心间的一滴血，眉间的朱砂痣。
两年来，他一直在想年宋疏河，却从未在他人面前提及他半分。
戏楼里的人都很好奇，那为惊艳如天仙的霜叶皇后会是什么模样。宋疏河将席世亭救下后便独自离去，嘴边似是说了句：“你又怎会是他......”
席世亭不顾一身的水，跟在了宋疏河身后，宋疏河似是想着什么想得出神，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席世亭，于是，他在一间竹舍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推开。
席世亭在门外听到他说：“我回来了，今天......我救了一个人，我大概是太想你了吧，居然会......是我太傻了，你不就在这吗？”
席世亭从木窗的窗洞里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那是前世的自己。或者说是，那个同前世一模一样的傀儡木偶人。
那个木偶人坐在竹榻上，竹林的阴影挡住了大半的眉眼，但席世亭仍能认出这张对了二十多年的脸，他有一瞬失神，他听到了宋疏河唤了木偶一声：“霜叶.....”
不是世亭，而是霜叶。
霜叶，那是取自院子那两棵红霜的名字吗？他前世最爱在那两棵红霜下乘凉。
宋疏河将傀儡抱住，温柔轻声道：“他们都夸你好看你，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皇后是最好看的，世间万物都比不上，霜叶，你还有我。”
时光飞梭，当年的宋疏河只不过是到他腰胯旁的小孩子，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孩子身上再也没有痕迹是属于他留给他的了，就像他从未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想冲进去告诉他，席世亭就在这，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傀儡执迷不悟呢？可是他的腿偏偏挪不动半步，他痛，心痛，太痛了。
戏楼的人都夸赞倾寰帝有一副绝代之貌，但是性子却沉闷冷清，行事低调，不过胜在杀戮果断，是位难得的明君，可惜这位明君老爱闭在后院里头，习字练剑，浇浇树下下棋，整日只与青灯诗经为伴，后院那红霜长得十分茂盛，眼看就能盖过屋檐了，宋疏河也不管管，任由它长着。
夜晚，席世亭将太子贺神舞得十分精彩，如何精彩？光看着宋疏河发怔的神情就明白，他成功引起宋疏河的注意了，想必宴会过后他会让自个儿留下。
果不其然，在宴席结束的尾声里头，宋疏河点名让席世亭留下。
罗公公将他带到了沭河院，据说这个院子从不对外开放了，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席世亭还在想象院子里头会是如何的萧索，但是当罗公公推开那扇门的时候，眼前那两棵参天大树让席世亭觉得十分吃惊。
只不过两年，这两棵红霜像是疯长那般，已经快要将屋檐给吞没了。
宋疏河就站在红霜下，一只手搭在藤椅的椅背上。
罗公公识趣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最后，还是宋疏河先开口的，他说：“我差点就以为，他回来了。”
席世亭的目光瞬间被眼泪所模糊，他紧咬嘴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听到宋疏河的声音极轻地想起：“他要离开这里，那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带上我，我可以吃苦，我可以吃亏，只要他愿意带上我，既然救了我，那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他有些哽咽，“为什么就丢下我一个人呢？”
席世亭几欲张口，却无法出声。
这段回忆只停在这，渊珩觉得寄在席世亭身体的自己无比痛苦，渊透来自于心脏，他明白，那是席世亭在痛，渊珩觉得自个儿有些遭罪，他早死了，再没感受过心痛的滋味，如今让他重新感觉一下，果真很刺激，心痛得像要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成无数块，就在以为自己要心痛得晕过去的时候，眼前一片白雾茫茫，他只向前走了一步，便是一脚踏空，直接垂直下落，还好他稳住了身形没让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寒山篇（7）众生庸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