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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黑夜里的泪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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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容安中暑了。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沈连浔拖着跑,脑袋像极速充气的气球濒临爆炸,整个人浑浑噩噩,眼前一片雪花,蜂鸣声刺耳。
“停,停下……”
他受不了了,一肚子的饭菜被这么一搅和,加上剧烈运动就是个巨大的灾难,他不能再跑了!
“阿宴你再等等啊,马上就到书店了!”
许容安很想一脚踹翻他,我他妈不去书店!
“站住!”
沈连浔一个急刹车,许容安猛地撞上去,忍无可忍地吐了,最后的克制让他还知道抱着街边的垃圾桶,吐了个昏天暗地,吓走周围一片人。
那一刻什么兄弟情都不存在了,许容安只想活剐了沈连浔这个杂碎。
沈连浔被他那吐胆汁的架势吓得腿软,买来水给他漱口,又连拖半抱地把他弄进肯德基的厕所换衣服。幸亏今天买了新装,不然许容安真的会杀了他的!
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许容安瘫坐在座位上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果脑电波能杀人,沈连浔已经投胎无数次,还是畜生道。
沈连浔讨好地笑,“阿宴,我带你去医院……”
“闭嘴。”
沈连浔乖乖坐在他身边,店里空调很足,许容安都要坐不住了,半个身子压在他肩膀上。
看着许容安苍白的脸,湿透的刘海,还有始终过快的心跳,沈连浔心疼死了。他小心翼翼地按住许容安的太阳穴按摩,许容安闭着眼睛,眉头不舒服地皱在一起。
天色慢慢暗下来,沈连浔有些着急。再不走公交车快要停了,他们回不去就麻烦了。
沈连浔看看半昏睡的许容安,小心地把他背起来,向门外走去。许容安费力地撑开眼皮,晃动的视线让他又开始晕,胃里同步抽搐。
“阿宴忍一忍,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许容安难受得动了动,“我想吐。”
一听又要吐,沈连浔马上把许容安放下,半蹲着轻轻拍他的后背。许容安吐了两口口水,什么都吐不出来,可难受一分没减。
沈连浔看他虚弱成这样,眼圈都红了,“对不起,阿宴。”
许容安软软地握住他的手,勉强站起身来,有些摇晃地继续走。这样比在背上摇晃要舒服一点,头也没那么晕了。
夏日的晚风还是很燥热,沈连浔买了一根雪糕让许容安握在手里,又在路边小店买了一根头带,打湿了让他带着。
上车的时候,中暑的症状已经慢慢减退,许容安疲惫地想睡觉。
“浔哥,我想睡觉了。”
沈连浔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膀,柔声让他放心睡。
公交车一路摇晃,到家时已经天黑。沈红梅打开门看见儿子抱着睡着的许容安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儿子!”
“嘘,阿宴睡着了。”沈连浔把许容安放到自己的床上,“他中暑了,人很不舒服。”
沈红梅立刻跑到卫生间,凉好毛巾给他擦掉满头的汗,张风拿来风油精涂到太阳穴,又小心地在许容安的嘴唇上沾了些温水。
“爸妈你们出去吧,我给阿宴擦擦身,顺便去告诉外婆一下,让她别担心。”
“好吧,小点力气,别把阿宴弄醒了。”
沈连浔把许容安的衣服脱到只剩内裤,一点一点擦过去,完全没有旖旎之心,许容安却醒了,发现自己只剩一块遮羞布也不在意。
“我想洗澡,身上还是黏糊糊的。”
沈连浔摸摸他的脸,脸色担忧,“还很难受吗?”
许容安点点头,细长的眼睛跟没睁开似的。沈连浔一声叹息,俯身抱住了他。许容安打了个哈欠,手指扒在沈连浔的肩膀上,像小婴儿一样。
“下次听话一点,去医院好不好?”
许容安歪头反问,“还有下次?”
沈连浔失笑,拿好睡衣拉着他去卫生间,“不会再有下次的,我拿生命起誓。”
张风在厨房熬绿豆粥,听见说话声就跑了过来,确认没事也松了口气,回厨房盯着火候了。许容安打开水龙头试水温,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被花洒的声音压了过去。
沈连浔追问,许容安一笑,把他推出了门,恰好大门打开,沈红梅带着外婆回来了。
外婆听完解释骂了两个小的一顿,沈红梅怕许容安又难受,哄着外婆回去休息。
好不容易喝完绿豆粥回到房间,许容安又软成了橡皮泥。沈连浔洗完澡钻进被窝,许容安哈欠连天,就是不睡。
“睡不着了?哥哥抱抱你。”沈连浔笑着让他躺在自己肚子上,“会不会热?”
许容安在他肚子上滚了个圈,痒得沈连浔直笑,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许容安也就安分地玩自己的手指,或者在墙上投影。
虽然遭了大罪,但许容安难得这样虚弱,也挺稀奇的。沈连浔看着他玩,忽然就想说些什么。
“阿宴,不困的话,我们聊聊天吧。”
“好。”
沈连浔的心跳有些快,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不好奇我喜欢男人的事吗?”
许容安慢慢坐了起来,表情有些困扰,“怎么说呢,你喜欢男人我确实不觉得有什么。我看的很多书都有同性恋啊,为什么要觉得奇怪?”
沈连浔这才知道,同是小镇长大,年纪又小的许容安,思想怎么那么开放,原来是看了很多书。他自己也偷偷去网吧查过,知道这并不是病,但阿宴感觉更加权威,他聪明,看的书也不一般。
知识的价值,也在于世界观的培养。
“不过,浔哥……”
许容安捧着脸笑,“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沈连浔一直在等这句话,终于听到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宴觉得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许容安胡乱猜测,“温柔的,活泼开朗的?不过很多人不是喜欢跟自己相反的人嘛,可能他比较难搞,脾气不好也不奇怪吧。”
沈连浔被他弄笑了,伸手温柔地梳理好他的头发,感受那份柔软。
“可能吧。”
他不喜欢温柔、可爱、漂亮、活泼、聪明,对骄傲之类的也没兴趣,他只喜欢许容安这个人。
许容安可爱,他就喜欢可爱的许容安。
许容安跋扈,他就喜欢跋扈的许容安。
许容安可以是任何模样,他只钟情这个人。
话题戛然而止,沈红梅敲门进来问许容安饿不饿,知道他不饿后让两个人赶紧睡觉。
沈连浔关了灯,许容安睡在他身边。
“浔哥。”
“嗯?”
“浔哥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一直喜欢他吗?”
沈连浔笑了,如果他没有喜欢上许容安,他或许很难回答,但现在他已经有了答案。
“会一直喜欢的。”
没有人不爱美好,没有人会不追逐美好。
“那会愿意为了他,克服一切阻挠,会永远给他幸福吗?”
沈连浔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是很长远的事,他还没来得及考虑。
两个男人在一起要抵抗多少压力,他一想到就呼吸不过来。
许容安翻了个身,嘟囔着困了,沈连浔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身体曲线,像起伏的山脉。
第二天起来,许容安除了明显精神不济,也没有什么不适了,连胃口都恢复正常。反倒是沈连浔黑眼圈厚重,跟一夜没睡似的。
许容安又去补课了,沈连浔在家想着他昨晚的话。
他能为阿宴做到多少呢?
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考虑了。
许容安忙了一天,回家就困了,刚铺好床,窗户就传来哆哆声,是纸飞机磕在了玻璃上。
沈连浔看许容安打开了窗户,笑着扬手。
“我还有很多年,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做很多事。”
许容安接住飞来的纸飞机,“比如?”
“比如看一些好书,比如锻炼身体,比如改正自己的缺点。”
如此质朴的愿望出乎许容安的意料,表情大概有些错愕,沈连浔却不服气地瞪他。
“我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那我也要变得优秀不是吗?讲道理啊,他凭什么放弃更好的选择,要喜欢没有任何优点的我呢?是爱吗?是责任吗?不是,是忍耐,是委曲求全。”
前一段话还很幼稚,后一段突然画风一变,饶是许容安也无从应对,只好眨巴着眼睛看他。
“先要变成优秀的人,才有扛起责任的能力,也才能保护他啊,不然爱就是一句空话。”
沈连浔笑着伸出手,许容安茫然地跟着学。两栋楼间距不小,他们的指尖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沈连浔歪头苦思冥想,然后跑回书桌前,让许容安等等,片刻后拿出长长一串纸飞机。
一架叠着一架,颤颤巍巍地从窗口延伸到半空中,还执着地向前挪步。
它的目的地,是许容安的手心。
许容安呆愣了片刻,很快努力向外探出身体,想去触碰那些纸飞机。
那是沈连浔的决心,是他想要保护喜欢的人。
走到半空中,忽然一阵风吹来,浅色的纸飞机在黑夜漫天飞舞,迷了人眼。
片刻风定,散落一地的纸飞机像雪花一样。
许容安呆呆地看着楼下,手里还抓着一架幸存的。
沈连浔气得哇哇叫,再一看许容安半个身体凌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朝他挥手。
“阿宴你不要命啦,快回去,回去!”
许容安默默退了回去,沈连浔松了口气,心情又激动了。
“下次我黏牢一点就不会这样了,阿宴你快点睡觉,别又不舒服了。”
许容安点点头,拉上了窗帘坐在床头,怔怔看着手里的纸飞机,良久伸手捂住眼睛。
浔哥,那一座桥,终将会搭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