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寻安》宛真

12、冤家路窄

　　繁华的十字街头，兄弟俩正在进行一场洗涤灵魂的对话。

　　“去书店吗？”

　　“去！正经人谁不看书，你看吗？”

　　许容安郑重点头，“看，不看书还能自称读书人吗？”

　　“高端！”沈连浔拎着大包小包，假模假样道，“就是□□神食粮之前，我想先满足物质需求。兄弟，我饿了。”

　　许容安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去了路边的肯德基。下午两点不是饭点，人不多，两个人点单后没多久就送来了。

　　“我俩换换呗，给我尝尝你的。”

　　“毛病吧，又不是没吃过。”

　　沈连浔笑嘻嘻地拉他换个位置，吃着许容安的KFC四件套:奥尔良烤翅、香辣鸡腿、中杯冰可乐和大份薯条，从来没换过。

　　许容安嫌弃地看着汉堡，他讨厌生的菜、奶油黄油和面包之类的东西，汉堡包简直集他的黑名单于一身，许容安宁愿饿死也不吃。

　　沈连浔明知许容安的喜好还一直逗他吃，许容安恨不得把汉堡包拍他脑袋上摩擦。作为一个吃蛋糕都要把奶油抹得干干净净的人，吃汉堡包等于背叛自己，他不允许。

　　“阿宴，你这是对肯德基的亵渎！哪有人吃肯德基不点主食，全是小食的？你干嘛不直接点小食桶？”

　　许容安舔着圣代，吃着玉米不理他，沈连浔撕开烤翅喂到他嘴边，许容安张嘴吃掉，把沈连浔乐死了。

　　为了表彰小伙伴的坚贞不屈，沈连浔又买了一个四件套，许容安吃得干干净净，优雅地擦完手指，他肯理缺德的竹马了。

　　“我还没饱。”

　　沈连浔翻白眼，拎着袋子就出门，“就说你是在吃零食了，怎么会饱？”

　　他们在的地方是繁华的商圈，要走一段路才有盖浇饭、中式快餐之类的小馆子，许容安正餐只吃米饭，面条都很少吃。

　　走到物美价廉的美食一条街后，沈连浔闻着香味又觉得饿了，他觉得这是许容安的罪孽。每次许容安喊饿，不管沈连浔之前有没有觉得饿，都会屁颠屁颠地跟着许容安再吃一顿。

　　“老板，一个酸辣白菜盖浇饭，一个回锅肉盖浇饭，谢谢！”

　　围着头巾的老板爽利地回了“好嘞！”，就去后厨忙活了，沈连浔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也没在意。

　　许容安撑着脑袋看对门的麻辣烫，那股麻辣鲜香的味道远远地传过来，他移情别恋了，“浔哥，你可不可以去给我打包份麻辣烫啊？”

　　“干嘛自己不去？”

　　“热啊。”

　　面对许容安的大言不惭，沈连浔摆起了架子，“说点好听的。”

　　许容安乖巧地闪闪眼睛，笑得一脸纯然，“浔哥最好了，浔哥帮我买麻辣烫好不好呀？”

　　“不好。”

　　许容安一拍桌子，昂头狐假虎威道，“给我滚去买，立刻。”

　　小模样逗得沈连浔心里乐开花，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出去给他买麻辣烫了。他刚出去，老板就送来了酸辣白菜，回锅肉还要等一会儿。许容安被酸酸辣辣的香味勾的嘴馋，偷吃了一片白菜帮子，酸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沈连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许容安偷吃他的白菜叶子，敏捷地半路劫走，也酸的五官皱成一团。

　　许容安哈哈大笑，“你好丑啊！”

　　沈连浔呵了一声，“麻辣烫想吃吗？”

　　许容安立刻举手投降，“我浔哥最帅，浔哥360°立体环声帅，我好饿啊！”

　　沈连浔一边吐槽他的没节操，一边拿了瓶冰橙汁给许容安。看许容安吃的欢快，他也去吃自己的饭，酸的浑身爽快。

　　有时候吃饭不是因为饿，只是想尝尝那个味道而已。但许容安吃东西，十有八九是真饿，沈连浔一直好奇这么多年的饭，他都吃到哪里去了，就算是吃草也不该那么瘦。

　　两个人埋头苦吃的时候，后厨传来争吵声。两个人好奇地看过去，然后一起愣住。

　　“王渊？”

　　这世上最窄的路，果然是渊家的路。

　　穿着一身半旧围裙的王渊面红耳赤，耻于让同学看到自己落魄，端着回锅肉盖浇饭急急地送到许容安桌上，差点打翻，又惹来老板的不快。

　　“你行不行啊，送个菜都手抖？”转过头又跟兄弟俩道歉，“新来的，还不熟练，别介意哈。”

　　许容安摆摆手头也没抬，左手喝一口麻辣烫的烫，右手拿勺子挖饭吃，沈连浔看得一乐，再回过神来，王渊已经不见了。

　　老板大概是无聊，开始说起王渊的事，两个人安静地吃饭，只有老板的声音。

　　“老子不管娘不要，自己倒是有点骨气，跑去投奔远房叔叔，他叔叔是我哥们，就让他在这儿打工赚点零花钱，但也做不长啊，才多点大。”

　　说完老板又看了眼两个人，“你们和他看着差不多大，这就已经分出高下了。他这辈子啊，算是完喽。”

　　老板说完就听到外卖订单的声音，立刻去后厨忙活了。

　　同学惨成这个样子，沈连浔挺难受的，酸辣白菜都没味道了。再看看对面安静吃饭的许容安，又为他心疼。

　　人生就像是锁链，一环扣一环，缺了任何一环，路都不会好走的。惨成王渊那样，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

　　“好好吃饭，不关我们的事别管。”

　　沈连浔抢他一颗牛丸，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看他还愿意打杂，不至于坏到底吧。”

　　许容安揉揉太阳穴，不忍心打击沈连浔的善意。他只是心太软，也不是圣母。如果他不这么容易心软，当初也不会去抱自己吧？

　　两个人吃完饭就要去书店，在小巷子的拐角处遇到了抽烟的王渊。

　　迷茫，愤恨，羞耻，那一刻王渊的脸出现各种情绪，最终却平静下来，把烟屁股丢了，还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一起上一中了啊，牛逼。”

　　沈连浔也很平静，“以后打算怎么办？”

　　王渊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沉默下去。午后灼热的温度让他出了一身汗，前襟后背都湿透了。油腻的工作服皱皱巴巴，和他还稚气未脱的脸强烈违和。

　　沈连浔看了眼许容安，没看出什么态度，他也打算走了。天气热的要命，还是早点去书店吹空调吧。

　　刚拉着许容安转身，王渊就说话了。

　　“许容安。”

　　许容安回头看他，王渊咧嘴笑了。

　　“我打算攒点钱后去学门手艺，不能让自己饿死。还未成年也没人愿意收我，不过没关系，比起一辈子活成我爸那样，我愿意吃苦，以后慢慢熬出来。”

　　沈连浔听得眼角发酸，单就读书或者学手艺这事来说，那完全是王渊爸妈的失职，谁会用童工呢？

　　许容安还是很淡定，“准备攒多久？学什么？”

　　王渊一愣，“我没钱，学什么……你觉得学什么好？”

　　尽管一度对许容安恨之入骨，回过头再看其实没有道理。优秀怎么会是错误，愚蠢才是。如果他好好读书，上个普通学校也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许容安反问他一句，“你学什么好我怎么知道？”

　　王渊脸色涨红，在许容安面前，他一直都是自卑的，因为自卑所以虚张声势，此刻的羞耻放到了最大。许容安什么奚落的话都不用说，王渊就觉得窒息。

　　沈连浔扭过头去，这一刻无视都是好心。

　　王渊咬咬干裂脱皮的嘴唇，说出自己夙夜难寐下想的出路，“我想学厨师，我看到很多小馆子、饭店都招厨师，包括我叔的店。虽说当学徒也是条出路，但我还是想去学校学，也见见世面。”

　　这显然是认真打算后的想法，许容安看了他一眼，“能从你爸妈那里弄到第一笔学费吗？”

　　王渊立刻表现出极大的愤怒，两手握拳努力克制，“不用他们管！”

　　沈连浔忍不住插话了，“你别意气用事，他们本来就该管你啊。”

　　“沈连浔你根本不懂有这样一对父母有多痛苦！”

　　“那你想怎么样？断绝亲子关系啊，这不可能！”

　　许容安打断他们没有意义的争吵，理性地给出自己的意见，“不管你有多厌恶他们，他们有抚养未成年子女的法律义务，你就该去争取，你也没资本拒绝。”

　　王渊不说话，显然不服气。沈连浔倒是想到另一出了，“真要这么做，他爸会打他的吧？”

　　“那就上法院起诉啊，不抚养子女还家暴，法院大门需要我告诉他在哪儿吗？”

　　许容安已经被热的不耐烦了，语气更加不好，“别觉得小地方法律执行就是一纸空文，正规路子你不走，自己死熬就好了？王渊，骨气不是用在这里的。”

　　王渊沉默地听着，半晌在许容安“有屁快放”的眼神下犹豫道，“我先听你的，如果还是行不通，可以偷吗？”

　　沈连浔一呆，想了想居然觉得还真有点道理。他看着许容安，才发现小伙伴已经被热的出离暴躁，立刻就慌了。

　　“阿宴阿宴，别别，我们马上走！”

　　阿宴要发飙了啊啊啊啊啊啊冰水在哪里空调在哪里小祖宗你等一等我错了！

　　王渊看着许容安被沈连浔拽着一溜烟跑不见了，眼中露出一丝羡慕。

　　他到现在才肯承认自己的自卑，也肯承认其实一直很嫉妒他们，什么时候都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