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恶（短篇惊悚）》成于乐cyber

6、第二章

　　第二章、诅咒之锤

　　第1节、凶嫌

　　老高锁定的嫌疑人名叫刘魁，是个三十多岁的哑巴。

　　刘魁的智力有些缺陷，精神也不大正常，时不时疯疯癫癫的，周围的人都喊他“疯老魁”。

　　提供线索的人是“疯老魁”对门的邻居。

　　这名邻居称，某天曾看到“疯老魁”很晚才从外面回来，神色惊恐。邻居当时并没有在意，但没过几天，镇上的早报就刊出了徐峰夫妇遇害的消息。邻居读早报的时候，“疯老魁”正蹲在楼洞门口的水池子旁边刷牙，一看到报纸上徐峰夫妇的照片，立刻像逃命一样跑回了家，牙刷都不要了。

　　邻居感到他的表现反常，但还是没有深想。一个又疯又傻的人，表现反常也很正常。直到治安官来这一带走访，告诉大家凶手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人，这个邻居才把“疯老魁”前前后后的一系列异常表现串连起来。

　　当“疯老魁”看到侦查人员出示的徐峰夫妇照片时，果然流露出了极度恐慌的情绪，奋力挣扎着想要跳窗逃跑，侦查人员费了很大劲才制止了他。

　　由于“疯老魁”本人无法正常与人交流，老高只能带着侦查人员从外围进行调查。

　　这一调查不要紧，许多居民都陆续反映，这个人的确曾在案发时间段内出现在抛尸地点附近，形迹相当可疑。这些居民之间互无关联，不存在集体串供的可能性，也没有集体串供的必要。

　　在老高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接下去只要找到案发第一现场，获得关键证据，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即便关键证据缺失，依靠这么多居民提供的证词，也可以在零口供的情况下给嫌疑人定罪。再往后就是检察官和法官的事，跟治安官没关系了。

　　但并不是所有治安官都同意老高的看法，这其中就包括赵所长。

　　赵所长虽说是治安管理所的一把手，但在具体的侦查工作上，他不好直接以上级身份对老高下命令。一来是因为赵所长以前主管民事，对于侦查方面的事情不方便过度干涉；二来是赵所长已经快要退休，而最有希望继任所长这一职位的人就是老高。如果赵所长跟老高的关系闹得僵了，对今后的工作交接显然不利。

　　因此，从大局考虑，赵所长有必要在侦查工作上适度退居，让着老高几分。

　　然而退居不代表放手不管。老高这一次草率锁定嫌疑人的行动，就让赵所长很是恼火。

　　丛思走进赵所长办公室的时候，赵所长正对着电话连声怒叱：“老高，不是我说你，这件事情你办得像话吗？我当然知道要抓破案率，但破案率不是这么个抓法！没有关键证据，没有口供，连基本的犯罪事实都没有，就这样就想定罪？你别跟我说大家的情绪，你告诉我，如果我们抓错了人，真正的凶手以后又出来作案，你要怎么跟大家交待？说咱们镇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凶手？”

　　丛思站在一旁静静等着，直到赵所长气咻咻挂上电话，才往前迈了一小步：“赵所，您找我？”

　　“哦，小丛啊，坐。”赵所长用力揉着眉头，拿起面前的一张纸看了看，“那什么，你能不能给刘魁做个精神鉴定或者测试之类的？这方面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是真的不懂。你的意思是怎么样？”

　　丛思斟酌了一下，“要说精神鉴定，我的专业水平还达不到。慎重起见，我建议还是请市里的专家来做。不过我可以先跟刘魁接触一下，做一个初步的评估，看看能不能跟他进行一些沟通。”

　　赵所长点头，“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看到受害者的照片时，刘魁为什么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要是你能搞清楚这个原因，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赵所长明显苍老憔悴了。影响如此恶劣的案件迟迟破不了，赵所长的压力比谁都大。

　　“我会尽力的。”丛思犹豫片刻，“赵叔，我有一个想法，想跟您提一下。”

　　赵所长抬眼看来。

　　丛思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励，“咱们能不能请市里的法医和痕迹检验专家过来，重新检验一下徐心洁和徐峰夫妇的尸体？”

　　“怎么，你觉得他们的死因有问题？”赵所长刚舒缓的眉头又不自觉拧了起来，“咱们所的小王虽然比不了市局那些专家，但是鉴定死因的能力还是过硬的。”

　　“不，我不是怀疑他们的死因。”丛思说，“徐心洁和徐峰夫妇的尸体上都存在反复击打的伤痕。我在想，造成这些伤痕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赵所长吃了一惊，“你怀疑这是多人作案？”

　　丛思把自己对林深说过的那番话又简单对赵所长说了一遍，“目前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还没有证据支持。心理引导需要长时间接触，徐心洁能接触到的人很少，除了父母老师之外，跟她相处时间最长的是同学。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同学当中有人受到了负面的心理引导，并且长期对她施加相同的影响？假如是这样，这个案件的性质就更复杂了。也许有什么组织或者个人，在有意识地引导未成年人实施犯罪。”

　　赵所长理了理丛思的话，脸色倏地一变，“你是说，杀害徐峰夫妇的，有可能是未成年人？”

　　“这种可能性，我们不能排除。”丛思说，“首先，三名受害者身上的伤痕分布凌乱，具有明显的泄愤特征，这显示出凶手的心理痕迹：凶手是情绪控制能力不足的人，很容易在激动之下失去理智。

　　“其次，三名受害者都受到了反复的击打，这是否有可能是因为凶手的力气比较小，需要反复击打才能致人死命？

　　“第三，如果凶手是单独一人，要在两名受害者身上制造出这么多伤痕，对体力的消耗很大，而且很费时间，容易增加被人目击的危险。但如果凶手是多个人，就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造成这么密集的伤痕。

　　“所以我认为，凶手有可能是多个未成年人。此外，如果凶手是跟徐心洁年龄相仿的孩子，有一个疑点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徐峰夫妇会毫无防备地离开家去跟凶手见面。假设当时他们要去见的是徐心洁的同学或者校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完全有可能放下戒心。

　　“想要验证这个推测到底成立不成立，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重新检验三名受害者的尸体。我问过小王，小王告诉我，技术条件允许的话，可以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判断出凶手的大致年龄、性别、体格、惯用手等等。但是这种检验咱们所里做不了，要到市局去做。”

　　听了丛思这些话，赵所长沉吟着，脸上的愁色又重了几分，“小王也跟我提过请专家来验尸，我跟市里打了申请，可是今年市里的案子也多，专家都忙不过来，咱们的案子得往后排。这不，市里刚发了协查通告，咱们所里还得抽几个人去帮忙。”

　　丛思也听说，市里今年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大规模群体暴力事件，还有一起爆炸案，闹得满城不安。

　　“今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案子都扎堆出现？”赵所长叹息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案子再难办，该吃饭还是要吃饭。

　　晚餐时间的食堂人头济济。临近年底，镇上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治安管理所也改善伙食，添了好几个菜。

　　丛思和林深站在卖小炒的窗口前，数着排在前面的人。小炒的香味从窗口里飘散出来，让人越发饥肠辘辘。

　　就快要排到丛思的时候，食堂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招呼：“哟？高叔！”

　　食堂里的众人循声望向门口，只见侦查组长老高风风火火一头闯了进来。

　　除了加班，老高很少在单位吃晚饭。他家里有一儿一女，正在读中学。老高总是尽量早早回家，监督两个孩子的学习。这个点钟在食堂见到他，大家都挺意外。

　　有人跟他打趣：“高叔，是不是案子快结了，来食堂吃顿好的提前庆功啊？”

　　但马上大伙儿就发现，老高的脸色不对，谁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两眼带着电似地在人群中搜寻，最后盯住了丛思和林深所在的方向。

　　老高大步走了过去。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丛思推出了队伍。

　　丛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林深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丛思，“高叔，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同意结案？治安管理所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事了？”老高的声音像个炮仗，炸得食堂的天花板都轰隆隆回音。老高一指林深，又一指丛思，“一个整理资料的，一个看管库房的，都跑来办起案子了。我们侦查科是没人了吗？啊？！”

　　丛思有一间单人小办公室，因为整个心理分析科就只有她一个人。这间小办公室位于办公楼里一个偏僻的角落，紧挨着设备间和杂物库房。丛思因而顺带保管了库房钥匙，同事们领个暖水壶废纸篓什么的都找她。在一部分同事心里，这就是丛思在治安管理所真正的职业定位。

　　老高这一通吼，让大伙儿慢慢听出了门道。敢情是赵所长没通过老高的结案报告，老高心里窝火，不敢顶撞赵所长，就拿丛思和林深这两个本不该参与办案的“边缘人”撒气。

　　老高一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骂人，在所里得罪过不少同事。此时看到这一幕，大伙儿想劝，却又怕引火烧身。众所周知，老高的脾气一上来，那是除了赵所长之外逮谁骂谁，什么难听骂什么。

　　“高叔，你是不是误会了。”丛思勉强挤出笑容，“能不能结案，我哪儿做得了决定啊。我下午去找赵所，是去商量给刘魁做心理评估的事儿。”

　　“就是的呀就是的呀。”后勤部的李姐赶紧插嘴打圆场，“人家小丛是搞心理分析的嘛，又不管结案这一块儿，老高你生气也要找对人嘛。”

　　李姐本是好意，想要帮丛思解围。可这话一说出来，听着倒好像是在指责老高专拣软柿子捏。

　　老高的火气顿时更旺了，“什么心理评估精神鉴定，就算要做，那也是结案以后的事儿。你现在拦这么一道，不明摆着就是要妨碍结案吗？”

　　林深听不下去了，“高叔，我天天整理卷宗，完整的卷宗里面本来就包括心理分析报告这一部分。只是咱们这儿过去没发生过大案，以前的卷宗内容都简化了。”

　　“哦，你这意思是说，咱们镇的治安官都没见识，没有办大案子的经验？”老高面露不屑，对着林深冷笑一声，随后再次把目光向了丛思，“也对，要说跟精神病有关的案子，咱们这儿确实谁都没有你的经验丰富。整个芜溟镇有谁不知道，你弟弟丛风就是个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