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 依旧存活》乙莫

9、八、上校的正义（下）

　　当赛西尔再度造访山坡上那间独立的小木屋时已经是日落时分，暗黄的光线洒在破旧的木材上显得格外凄凉，一回想到早上那场糟糕透顶的就任典礼，过去宁静的短暂时光便如同脆弱的泡沫一样，连赛西尔心底都忍不住感到一阵悲伤。

　　木屋在落日馀晖下似乎比平日宁静上了几分，红日将清澈的天渲染出厚重的橘红，有鸟类振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抬起头，目光随着昏鸦一路飞往后山的漆黑树林。或许是今早辛格勒死讯带来的打击，整间木屋静悄悄地没有透出任何声息。赛西尔的脚步沉重地彷彿被上了罪犯的铁镣，身为加害者的一方，他没有勇气去敲响那扇不堪一击的木门。

　　火光、佳餚，还有温酒带来的浅浅醉意。赛西尔总是斜倚沙发上，眼裡微醺的笑意盯着玩闹的柔伊和罗丝，如今门后的欢声笑语不復存在，那条将他们隔绝的界线再度清晰可见，曾经他与孩子们的关係是如何亲近，他甚至会在公开场合逗弄柔伊取乐。但柔伊眼裡的悲伤在他脑海裡挥之不去，赛西尔默默地脱下身上那件他引以为傲的海军大衣，随意地放在一旁的空地上，他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屋内静无一人。

　　他略为讶异地环视狭窄的屋内，随着新官上任，行之有年的宵禁有愈加严厉的限制，两个孩子这个时间不在家又会去哪了呢？赛西尔迳自从口袋中取出香菸，目光逡巡在冰冷的炉灶上头，手上的薄襺轻轻拂过乾淨的桌面，他并不着急着去找寻此时应当在家的姐妹，相反地，他觉得鬆了一口气，他害怕见到柔伊，无法去面对那个悲伤绝望的孩子。

　　香菸的味道让赛西尔的思绪飘回早晨，那个未完待续的悲剧。

　　年轻的女孩上沉浸在失去伙伴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他目送着年轻的海兵将她送走，转身便投入了疏散群众的任务。这或许是第一次，他终于有了点海军应有尽责的样子，有了应当主持正义的自觉。他试图催眠自己去服从接受，但当面如死灰的民众从两排荷枪实弹的海兵中间走过，他觉得自己的正义正一点一点的流逝，让他又情不自禁地点上烟，将一切烦闷抛之烟雾之中。

　　他本以为就到此结束了，毕竟瓦一行人也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血的代价，这场全岛人民共同目睹的血腥处刑秀，未来的日子应该会再风平浪静一回儿。但就在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穿越过广场的时候，触目惊心的景象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让赛西尔仰起头愣愣地直视着。

　　海军分部高耸的城牆上竟然悬挂着鲜血淋漓的首级。

　　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但那血腥的画面早已烙印在脑海。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快步向前，直到他发觉自己正粗鲁地敲响办公室的木门，赛西尔才晃过神来，然而高贵厚重的木门已在面前敞开，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方桌前，无视应对长官应有的一切礼节，赛西尔努力遏止着自己想挥拳揍向蒙特利的冲动，开口便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把囚犯的首级挂在牆上？”

　　他的眼裡充满了血丝，狠狠瞪着矮自己许多的蒙特利，但对方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失礼，执行官只是从容地摆了摆手，示意赛西尔在一张舒适的座椅上坐下，一边拿出了红酒瓶和玻璃杯，随着红酒盈满晶莹的酒杯，淡淡的香气也瀰漫鼻间。

　　“杀鸡儆猴很难理解吗？我还打算禁止他们生火呢。”蒙特利佝偻的身躯倚在柔软舒适的座位中，语气裡并无悲悯之意，相反地充满一股浓浓的恶趣味。

　　“长官！这裡可是冬岛阿，断绝柴火会死人的！”赛西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浑身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阿尔法特拉斯的天气如何严峻他再清楚不过，冬岛的冬天冰天冻地，万物皆复盖在雪白世界下的天气裡，断绝了柴火的人民如何能生存？

　　但蒙特利对于他的震惊嗤之以鼻，他厌恶地皱起脸，像是在谈论某个不具生命的物品似地道：“他们可是威胁到整个世界的恶魔，世界政府愿意让他们苟活一千年已经够仁慈了。”

　　蒙特利忽然殷勤地朝他举杯，令愤怒的上校一时之间也反应不过来，他溷浊的眼睛直直注视着赛西尔，口气变的有温度而充满热情：“施威卡特上校一直在前线想必是很辛苦吧？在这场正邪对立的战役裡能与您一同坐镇前线真是再荣耀不过了。”

　　蒙特利脸上的油腻堆积起追逐权势的野心，眼裡流露出贪婪的光芒，他絮絮叨叨继续说着：“过去真是辛苦您了，您的家族表示希望您能搭乘明天一早的船隻回到本部，届时还恳请您替本官在上头美言几句。”

　　他热切地望着他，而赛西尔终难以忍受地转身拂袖而去。

　　***

　　木门被依呀一声推开，惊醒了沉浸在思路中的赛西尔。手上的香菸在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淡淡的烟味如同忧虑附着在狭窄的斗室内，而屋子的主人夹带着户外的寒意进门，她一心一意皆在除去黑袍上沾染的残雪，并未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闯进门的不速之客，当她扬起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眼裡短暂地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即展露出温柔而富含善意的微笑。

　　赛西尔有种心跳停一拍的错觉，或许是过量的尼古丁干扰了思路，但望着罗丝，彷彿从今早便接踵而来的惨剧都化了开来，飘散在少女吐息的香气之间。

　　“竟然又飘起雪了，真是麻烦，对吧？”她说。

　　罗丝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出乎意料的开场白让赛西尔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预先准备好一套的说词都被迫入腹。当整座岛屿为了新的执行官而陷入愁云惨雾之际，她整个人不知为何却带着股春意盎然的气息，彷彿瓦・辛格勒的惨死与她们并无切身关联，站在她面前的，也不是一位可以依靠、求助甚至利用的海军上校。

　　在这与外界隔绝的独立木屋中，或许是因为柔伊尚未归来，罗丝今日的兴致似乎颇高，她走进厨房中将买好的麵包放入上方的橱柜，一边用如麻雀般轻快的旋律说着今日出门的所见所闻，语气裡充满淡淡的笑意————

　　“海军叔叔们将镇上所有的煤炭跟木柴都聚集了起来，在路边堆的跟座小山一样，说是晚上要一口气烧掉来庆祝执行官上任呢。”

　　她一边说着，浅淡的蓝眸朝他递来一眼色，彷彿在无意间透露某种危机。他忽然伸手抓住她要放下的小手，沉声问道：“你去过广场了？”

　　他的嗓音有种心力交瘁的沙哑，心像是被人拴上了铁块，直直往下沉没，玄黑的眼眸定定望着她，期望着，却又不知道在盼着什么。

　　拜託，不要。他在心裡哀鸣，不要看见那幅景象。

　　瓦・辛格勒的惨状一瞬间掠过脑海，跟眼前无瑕可爱的面容逐渐重迭起来，他痛苦地别过身，再度想起了柔伊今早痛哭失声的模样，他不希望这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去污染了她纯真的眼眸，不希望这在她日后的人生裡留下阴影。害怕在她眼底看见和柔伊一样的绝望，支离破碎的希望。赛西尔在心底祈求着，闭上了眼。

　　哪怕是骗我也好，告诉我你没看见。

　　纯淨的眼眸裡闪过光芒，并未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她语意淡然道：“姊姊看起来跟丢了魂一样，我总要出门了解一下情况。”

　　想起自己最敬爱的姐姐今早被人捆绑起来丢在家门口前，她心中的恼怒不能完全被压下，但理智却说服着自己去理解，眼前的男人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保全自己的挚爱。想起柔伊沉溺在悲伤裡的模样，罗丝面上那充满温柔光泽的笑意渐渐消退，露出底层冷静而充满思虑的一面，罗丝仰起头，静静凝视着赛西尔，问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你跟海军告发的？”

　　“不是。”赛西尔放开紧抓她的手，从腰间取下一柄她再熟悉不过的短刃，短刃被抛在木桌上发出了铁器撞击桌面的闷响。罗丝触电似地将它迅速握在手裡，指腹轻抚着刀身上再熟悉不过的纹路，望向他的眼神裡首次出现了些微敌意。

　　这把刀的主人会是谁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早的悲剧并未完全划下句点，危机就潜伏在熟悉的环境裡，如暗夜裡伺机而动的蛇。

　　“这是他们从瓦身上找到的，赤岛上的兵器早期一律都要经过注册才可以使用，海军找上门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又递给了罗丝几张纸，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印满了阿尔法一家的户籍资料，承载了过往几十年的家族历史，泛黄古老的纸张显得过于轻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张，指尖滑过那曾经枝叶繁茂的家族纪录，目光在整齐的字体间游移着，直至问题的核心。

　　在世界政府多年来的压迫下，阿尔法家族早已人丁凋零，独留下一个稚嫩的孩童。

　　阿尔法・柔伊。

　　上头一行简略的文字，直接宣告了阿尔法・罗丝来得过分早的死亡，在四年前不幸与父母一同命丧于革命的恶火，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落在海军的墨水裡，留下了命运多舛的长女，日日夜夜为家族的罪孽与未能一同平安长大的妹妹流泪忏悔。

　　“您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罗丝仰起脸，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丝毫没有半分被人戳破秘密的慌张不安。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小鬼之间的小把戏，用相似的容貌愚弄着城镇上的居民，但当他去查阅了户籍资料后，震惊之馀，他不由得真心的佩服。这两个当时年仅九岁小鬼，懂得利用彼此个性的差异，一个负责在危机来临时出面，另一个利用乖巧拢络镇上人民的心，多年来竟能不被任何人发觉，这样细密的安排竟然出自两个年幼孩子，真不愧是恶魔的后裔。

　　赛西尔注视着她，再度叼起了一根菸，让熟悉又容易上瘾的味道去抚平那趋于不安的情绪。他知道，刚刚一番言谈不过是在舖陈，接下来他所要说一切或许可以免她们于危难之中，但要冒风险的可不只是他一人，更有可能牵连到他整个家族的声誉。

　　而眼前的女孩从一开始就等着自己主动向她摊牌，说出他守候在此的目的。

　　“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他说。

　　简单的一句话，却沉重有力。毕竟上一次提出类似意见的人，头颅已高高悬挂在海军分部的城牆上。

　　这是他几番思量后得到的、最后的答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明天来接自己的船隻带着两姐妹离开这座炼狱般的岛屿，也逃脱这沉重的历史轮迴。这也是赛西尔决心守护自己正义的方式，来自一个上校的正义。

　　说时迟那时快，早在罗丝有时间去细细衡量这个提议背后的风险，她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屋外急促的步伐已经包围了这座独立半山坡的世外桃源。

　　或许是先前留在门口的海军大衣起了些许的作用，门外的士兵因此犹豫了一会儿，并未在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在这宝贵的黄金几秒钟内，赛西尔只来得及将瘦弱的女孩一把抱起，扔进了身后满是灰烬的壁炉之中，呛鼻的白灰跑进赛西尔无所防备的眼鼻裡，他难以忍受地剧烈咳嗽起来，泪水溢出了眼角。一时之间，屋内瀰漫着惹人不快的烟灰。

　　破旧的门被粗鲁地一脚踢开，随后是枪枝整齐上膛的声音。

　　赛西尔用衣袖掩着口鼻，泪眼迷濛地望着门外的海兵。

　　“恶魔阿尔法・柔伊！劝你不要有无谓的挣扎！乖乖投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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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
施威卡特赛西尔
阿波罗号的太空人卢赛尔施威卡特，在初次见到地球全貌之后有感而发------
你会希望在诸多的纷争之中，两隻手各握着身旁两侧的人，对他们说：
“看呐，从这个角度看它。看看这个景象，还有什么好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