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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部分 ...

  •   事实就是,这个世界上可能会发生许多疯狂的事情。我十三岁时有一次放学回家,在经过一家美工室的时候忽然驻足,因为想看看玻璃门后几只刚出生的幼猫。就在此刻,一个油漆桶从我头顶十三层高的地方急坠而下,眨眼间便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摔得粉身碎骨。飞溅的红油漆瞬间把我和我的校服染得活像走出荧幕的电锯杀人狂,但我浑身上下奇迹般连个擦伤都没有。打那之后,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是疯狂的。

      而当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疯狂撞门的当口儿,我再一次强烈意识到——疯狂,彻头彻尾的疯狂。

      一共只有三张破破烂烂的桌子钉在门上,之前镖头进来时卸下的那张桌子仓促之间被带刀美人钉得有些歪。在几乎没有停顿的一连串撞击之下,木屑与灰尘扑簌而下,如同一场小型阵雨。褚镖头在叫喊完之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虽然手里还拎着刀,但其实已经没了精气神。一旁带刀美人的手也按在刀柄上,那双眼睛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杀意。

      “咚、咚、咚”,撞击声响起的频率逐渐减小,但力道却一次比一次大。就好像外面撞门的那家伙每次都后退得更远来助跑加速似的。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最紧的时候,撞击声突然停止了。

      没人开口,虽然没有人明确表示出这样的意思,但我知道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等待着那最后一击。然后,毫无疑问的,挡在疯狂与我们之间的木板就会像当年那个油漆桶一样四分五裂。

      十秒钟过去了、三十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男孩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几乎快要被折磨得昏过去了。我却不知为何开始挪动脚步朝那扇门走去,仿佛木板后面有一块强力磁铁正好和我极性相反似的。

      带刀美人分了一丝眼神给我,其中的警告意味只在我眼底停留了一瞬。然后我越过他,朝那三张此刻已经有些开裂的木桌走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最终我在木板前停下,然后微微欠身,从一道半指宽的缝隙望出去。

      人总是喜欢干这种事,不然恐怖电影也不会卖钱。有些人就是喜欢一次次在疯狂的边缘试探,直到疯狂真正出现才会知道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触碰疯狂。

      我的视野内只有一片赤红,那是血的颜色,那是油漆的颜色。

      从窄窄的缝隙中看去,那种红色从某个点开始一圈比一圈颜色浅,如同无数红色同心圆组成的大圆盘。最初,我还以为外面已经变成了地狱(没错,在我看来地狱就该是这种血淋淋的模样),原来的世界已经在浩劫中不复存在。但当我意识到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尖叫一声向后跳了一大步,差点撞在褚镖头身上。

      ——那是一只眼睛。我看到的地狱其实是一只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男孩惊慌失措地叫起来,被我的反应吓得六神无主。而我则语无伦次地用我最熟悉的语言高声骂着各种脏话(我现在理解褚镖头了,人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爆粗口实在没别的可干),当随着粗话一句句从嘴巴里吐出去,理智也就一丝丝回到了大脑中。

      “就在门外,就、就、就在门外……”我结结巴巴,不知道回答的是谁的问话。我的喉咙干得像撒哈拉大沙漠,两颗眼珠子则滚烫得像沙漠上的骄阳。

      然后我用力咽了口吐沫,在别人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抖着腿走到木板前,摘下手套咬破手指,画了一个复杂到中途我不得不停下来再咬出几个伤口的符咒。门板一直在我指腹下轻轻震动着,也许是风,但我却觉得那是门后的东西在笑。

      它在笑。天啊,它在笑。

      身后带刀美人似乎想说什么,但那时即使他真的说话了我也听不到。符咒这种东西简单几笔画起来都会十分耗神,而这种复杂程度的符咒我自从出师之后就没正经画过几次。虽然我对这东西能起多大作用并不抱任何期望(我一直以为这就是骗人的把戏,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邪门得很。”在堪堪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我听到褚镖头低声问带刀美人,结果只得到了含糊其辞的回答。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我,也不知道是希望我能做出什么逆转局面的举动,还是希望那扇破门赶快被撞得稀巴烂好结束这场折磨人的等待。

      “你,”我气迭咻咻地回头对青年说,“用你的血把我画的东西描一遍。快,这门撑不住了。”话音刚落撞门声就再次响起,在我听来简直惊天动地,我条件反射地大叫了一声。

      然而青年看上去竟比我镇定得多,他先是问佩剑的借了把匕首割破手指,然后照我说的开始在门板上飞快地描画。与此同时门板不断被撞得来回震动,那声音让人听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胸腔仿佛也同样被连续重击。

      从青年的血冒出来的那一刻,我就不得不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角。耳边回荡的撞击声开始变得遥远,像是我曾在某首歌里听到过的鼓点。我眼前的东西一阵阵发黑,他们背对我朝向青年的身影开始像鬼魂一样晃来晃去。

      我慢慢倚着墙滑了下去,冷汗黏糊糊的附着在我的脖子上,我低头梦游一样慢慢把手套戴上,然后就失去意识陷入了黑暗。

      而在那一片混乱不清的梦境中(后来证明我其实只昏迷了几分钟),我再次走在了那条放学的路上,耳边有阵阵鼓点,但我恍若未闻。我一步步朝那里走去,心里可记得清清楚楚:在美工室的时候我得停下脚步去看猫咪,然后油漆桶就会在我前方坠落。

      美工室、美工室、美工室……

      我一步步往前走,目光滑过理发店、便利店、服装店,我应该已经十分接近事发地点了,但却仍旧没看到美工室。如果再走下去,我就会错过停下脚步的机会而直接走到事发地点了。

      可是美工室究竟在哪里?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街边的每一家店面,心脏也疯狂跳动着,眼睛后面的血管突突直跳。当我绝望地意识到那家美工室一定是已经搬走,而我也没有了参照点的同时——

      急速坠落的的声音像是死神挥动镰刀时切割空气的尖啸,我抬起头,看到猩红的油漆如同一颗巨眼向我砸来!

      “啊!你醒了。”男孩的声音模模糊糊在我上方响起,带着喜悦,“少爷快看,他醒了!”

      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男孩苍白却带笑的脸,而我正躺在他膝盖上,不远处火堆噼噼啪啪烧得正旺。青年闻声也朝我看过来,一面轻轻颔首一面微笑不语。

      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门外的撞击声已经停止了,也就是说我画的那玩意儿加上青年的血还是起了一点儿作用的。而那个一直在我耳边响个不停的实际上是我自己的心跳声,直到此刻仍旧如同擂鼓一样。

      火堆对面,带刀美人正和褚镖头说话,“也就是说,褚兄进村的时候那条大路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真要有的话,兄弟估计就已经交代了。”褚镖头道,“光是那鬼东西就差点害我送命。”

      佩剑的低声说:“看来这地方变化多端,每个人遇到的麻烦都不一样。”

      “至少外面的东西现在进不来了。”褚镖头笑着说,然后朝我看过来,“这位小兄弟还真有两下子。”

      我有些吃惊于他对我的态度居然相当温和,然后男孩趁机冲我眨了眨眼,于是我便知道这镖头之所以对我和颜悦色是因为还不知道我是一只妖。真看不出来,他们居然还会替我保守秘密。

      “眼下就等明天了。”带刀美人这时说道,“好在这里还算安全,我们且先养精蓄锐。说不得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他这番话想来本意是让众人安心,然而当说到“安全”二字时,我的心却不知为何猛地跳动了一下,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安全……

      我忽然感到浑身发冷——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地方是安全的?我怎么会忘了,当我站在这个村子里时,最让我觉得不安的……

      就是这里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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