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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部分 ...

  •   其他人都睡了:男孩蜷缩在火堆旁不安地做着噩梦,不时像猫似的抽搐一下。青年一手搭在他肩上,也枕着胳膊浅浅入眠。旁边褚镖头则睡得四仰八叉,呼噜声震天响,不过手里还紧紧握着刀。

      虽然这一天足够惊心动魄,但所有人也都已筋疲力竭。一想到明天也许就能离开,实在没几个人能忍住不放松下来睡上一觉。

      然而带刀美人和佩剑的就没睡,他俩都在火堆旁静静地闭目打坐(我想这也是褚镖头放心大睡的原因之一),佩剑的还时不时将收拢来的破木条塞进火堆里,防止火堆熄灭。他们没提出轮班守夜的建议,我猜他们两个也不放心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我躺在地上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连男孩都发出低低的鼾声之后就悄悄坐了起来。

      带刀美人立刻睁眼朝我看了过来。而我则谨慎地看了眼褚镖头,后者连个身都没翻,起起伏伏的呼噜声几乎能掀翻屋顶。当确定没有吵醒任何人后,我就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们那边,压低声音问他们:“你们真的觉得……”

      褚镖头的呼噜忽然高了一个八度,吓得我赶紧住嘴,紧张地盯着他。然后呼噜声又降下调子来,慢慢恢复普通水准。

      我这才再次开口,“你们真的觉得这里安全吗?”

      带刀美人闻言冷笑了一下。而佩剑的则扫了一眼睡着的那几人,然后微微摇头。我得承认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两个并没有被眼前的希望给冲昏头脑,这一点很不容易。

      “那么为什么它,或者它们……不管是什么鬼东西,忽然停止攻击了呢?”我接着问,心里越发不安,“就算血咒挡住了外面那个东西,可楼上、后面的仓库,那里面的东西怎么也跟着偃旗息鼓了呢?难不成怕了咱们?”

      带刀美人讥诮地说道:“没准呢。或者是突然良心发现,所以让咱们大家伙儿休整休整,免得累坏了。”

      “我看它们并非出于害怕才停手,而且我们之间实力悬殊,其实它们所占优势更大。”佩剑的说,“只是这些鬼东西的心思也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虽然能看出它们居心不良,可它们究竟是想怎样才能罢休?”

      我想说的也正是这点,“它们如果想要我们的命,”我指了指角落里的尸体,“我们估计早就和他们一样了。至少这位,”我冲带刀美人扬了扬下巴,“当时在仓库就该翘辫子了。”

      “你说什么呢?”带刀美人不悦地拧眉,虽然没听懂“翘辫子”这个说法,但多半也能猜出来我是什么意思。

      我摊手,“如果它真想杀我们的话,只怕机会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们全都给困在这里,简直是插翅难逃。所以我们为什么还活着?我们与已经死去的那些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让我们活到现在?它想要的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命?”

      “特别之处……”佩剑的听完沉默半晌,而后喃喃低语了一声。

      我忽然用鼻子深深地吸气。

      带刀美人警觉地问:“怎么了?”

      “尸体的臭味。”我回答说,“你们不觉得尸体特别臭吗?”

      带刀美人不禁冷笑,“五爷还没见过不臭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吓死的。”佩剑的则说,“死前吓得屎尿齐流,所以,”他不安地咳了一声,“味道冲了些。”

      我点头,然后看向带刀美人,“你之前被拉进墙里,好像也没给吓得尿裤子。”我的目光往下瞄,“所以你当时不害怕吗?”

      带刀美人默默冲我举刀,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我只好收回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

      佩剑的这时却开口道:“我觉得他说得有理。”话音刚落便被带刀美人剜了一眼。他冲对方安抚地笑了笑,“那些人是在极度恐惧之下死去的。也许这是一个条件,它并不是什么人都杀,而是只杀恐惧到极点的人。”

      “所以它才故弄玄虚,总是吓我们。”我想起那只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我们知道这个也没用,该怕的时候还是会怕,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它估计就会下手了。而且老太太吃柿子都知道捡软的捏,就算你们两个艺高人胆大,那边可还有……”我说着往男孩那边看去,却猛地住了口。

      ——男孩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正望着我们。

      一时之间我们三个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其他两人都还睡着,只有男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苍白的脸色被跳动得火光映得发红。

      他究竟听了多少?

      不管听了多少,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肯定听到了。

      一根木柴“啪”的一声爆了个火花,大堂里倏地亮了一下。我不知为何却一点儿也没感到温暖,那堆火似乎是在另一个次元燃烧着,温度丝毫也传不到我的身上。我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冷得受不了了。

      而这也并非我的错觉。很快我就发现,我哈出的气像一团团白雾似的在面前凝结、散开,仿佛已是隆冬三月。

      短短几秒钟内,大堂的温度就降到了零度以下。

      褚镖头的呼噜声忽然哽了一下,然后他翻了个身大概是想要抱紧双臂,那把被他握在手里的刀差点顺势砍到一旁的火堆上。刀刃磕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褚镖头一骨碌便爬起来,迷迷糊糊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嘘。”佩剑的竖起食指,他显然也发现了不对。

      青年也跟着惊醒了,他疑惑地低语道:“怎么忽然这么冷?”一边说一边伸手将瑟瑟发抖的男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男孩一语不发,但眼球微微震颤,对青年的安抚毫无反应。

      一时间,这突然生出的离奇变故令众人都是心中一沉,明知有什么事一定发生了,却又偏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刀美人拎刀起身到门口听了听、看了看,然后皱眉冲我们微微摇头。

      “邪门了。”褚镖头悄声说了一句,他也已冻得有些脸色发白,左手微微颤抖。

      佩剑的沉声说道:“大家不要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许是天要亮了……”话音未落,男孩却不知为何忽然放声尖叫起来。他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如同锥子一样刺进每个人的耳膜,褚镖头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没事的、没事的,嘘,没事的。”青年用力按住怀里挣扎不断的男孩,不得要领地安慰着他,“阿兴,别怕,没事的。”

      男孩流着泪尖声叫道:“它来抓我了!它来了!”

      “不要怕,我们不会让你被抓走的。”青年捏紧男孩的肩膀,“阿兴你听到了吗,我不会让你被任何东西抓走的。”

      男孩的尖叫渐渐止歇下来,但我觉得那并非是真的恢复平静,而是男孩已没有力气叫唤了。他哑着嗓子哽咽道:“太晚了、太晚了。”他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小点,“它想要我,它要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它它它它要回来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一直冲到天灵盖,不是因为男孩说的那几句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在不断压低,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低沉沙哑得几乎不像个男孩,不像他自己。

      而像个成年男人。

      “咚”的一声在静夜中响起,却不是有东西撞门,而是一声从东北角传来的悠远的鼓声。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断电了似的一头栽倒在青年怀里,一面痉挛抽搐一面把眼睛朝上翻去。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令人毛骨悚然,我简直要以为他是羊癫疯发作了。

      佩剑的和带刀美人都手按兵器站了起来,褚镖头在一旁喘着粗气嘎声道:“他妈的,什么动静?”

      “咚”又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这会儿我们都听出了这是鼓声,而且这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褚镖头突然面色惨白,瞪大眼睛喊道:“战鼓,是战鼓!”他嘴唇哆嗦起来,好像突然掉进一场噩梦。

      那时我还不知道,褚镖头曾经在西北当过兵。

      紧接着,我们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仿佛忽然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这间酒馆的四壁与天花板都开始“嘎嘎吱吱”作响,在我听来那不再像是残忍的笑声(就像之前那样),而像是惊慌失措的叫喊。

      酒馆怕它,就连酒馆也怕它!无论此地的奇怪东西究竟有多少,这个新出现的——或者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都让它们恐惧到嘶声呼喊起来。这个突然涌现出的认知几乎让我吓破胆。

      “我们得出去。”佩剑的忽然开口,猛地提高声音“这里要塌了!快跑!”

      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好像8.9级大地震发生了一样,整座村子都猛地上下晃动起来。褚镖头没站稳一下摔了出去,佩剑的则一把抓起青年和男孩,带刀美人揪住了我的衣领,跟着用力踢了褚镖头一脚,大吼道:“快他妈起来往外跑!”

      剧烈的震动中(其实大概只有一两秒),我们就像在颠簸的船上一样踉踉跄跄往外冲,佩剑的一脚就将挡住门的桌板踢得四分五裂,带着我们冲了出去。褚镖头后脚刚出来,酒馆就“轰”的一声变成了一堆废墟。

      然而这一切并未随之结束。

      整个村子都在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嚎,房屋一栋一栋跟着坍塌,无形无影的鬼魅们尖叫着四下逃窜。滚滚烟尘四起,使得原本浓重的夜色更加伸手不见五指。浓烈的臭味几乎使人无法呼吸,就好像有人忽然挖开了尸骨坑一样。

      蓦地,青年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阿兴!包兴!”他的声音离我极近,可我依旧无法判断他的位置,“阿兴,说句话!你在哪儿?!”然而他的声音却渐渐被越来越大的动静遮掩过去,那从东北方传来的激昂的鼓声之中开始响起喊杀声,马蹄雷动、弓如霹雳。

      我原本快要冻结的血液突然开始奔腾,耳鼓嗡嗡直响,这战场的杀伐之声几乎在瞬间将我点燃。褚镖头的狂吼声也跟着夹杂其中,他开始疯狂地舞着刀,而后却又闷哼一声重重倒地,也许是被谁打晕了。

      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攥住我的肩膀,带刀美人略有些喘息但却沉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发疯,不然我就只能打晕你了。”

      我的牙齿开始咯咯打颤,但他手劲之大也让我痛得清醒过来。于是我用力点头,用牙齿咬住舌尖好保持理智。

      漫长的等待过后,当烟尘终于散去时整座村子都已经完全消失了。我们气喘吁吁地发觉自己正站在一片开阔的原野上,满地废墟与尸体。

      然后我发现了两件事:

      ——男孩儿不见了。
      ——不远处有一条牛犊一样大的狗正冲我们缓缓咧开嘴。

  • 作者有话要说:  汪汪汪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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