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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结局(下) ...

  •   宋清伶顺着楼梯走了很久才到了第一层,推开门时齐录就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有些紧张的往她身后看了看,然后眼神就灰暗下去。

      宋清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十七在哪?”

      齐录东乌话说得很好,他回道:“一直往前走,推开门便是。”

      宋清伶没有犹豫就抬脚要走,齐录还是没忍住问:“殿下,主上怎么样了?”

      宋清伶听到称呼皱了一下眉,“叫谁?”

      “宋小姐,主上现在如何?”

      宋清伶转过身看着他,“快死了,你要替他报仇吗?劝你还是先上去帮他把掉一地的手脚捡一下吧。”

      齐录像是被哽住了,眼神里都是刀,手按在身侧的剑柄上,忍耐片刻还是低下了头。“留月台不许任何人进入,我也相信宋小姐不会做出这种事。”

      宋清伶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刚才只是捅了一刀,现在既然提到了,过会一定会记得砍手砍脚。”

      她打开门时十七正冷着脸看着门前又一批不速之客,听见声响以为是齐录,结果被一拉手腕拽了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十七看着宋清伶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的,忍不住上下打量确认她的情况。宋清伶无奈的站直身子,却被她一把拉起手,素白的指上沾了一条血痕,旁边还有零星几点血迹。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宋清伶脸色一僵,然后抽回手,“不小心沾上的,我没事。”

      十七还欲再问,被宋清伶一把捂住嘴,“乖,时间紧迫,有些事情要问你。”

      两人说了差不多一刻钟,宋清伶想知道的也问清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要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十七不知道宋清伶为什么要问那些事,但她想过会宿青肯定就知道了。血迹和她不自然的神色让她有些心慌,她一把拽住宋清伶的衣袖,等对上宋清伶疑惑的目光时,她不由自主的说:“小姐,主上对所有人都不好,但对你一直很好。”

      宋清伶眼睫抖动一下,抽回自己的衣袖然后走了。

      她知道宿青对自己好,没有底线的好,连命都不要的好。就是这样,她才会下不了手,哪怕恨之入骨也会被那几分好拦住。要是宿青对她也不好何至于此,第一下那把匕首就会捅进他的心脏,她会亲眼看着他断气。

      宋清伶再回到留月台的顶楼时,只感觉腿都要断了,想不通是哪个傻子将住的地方修得这么高,难不成看月亮能清晰些?

      宿青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大司法的礼服,只有在祭祀或者大婚时才会穿。纯白色的衣衫,还有玄色混着红色符文的外袍。他听见脚步声时就一直盯着楼梯的方向看,眼神很温柔,像是在等待自己盛装打扮的新娘。

      可惜这位“新娘”上来的姿势实在太过粗犷,她喘着粗气扶着藤蔓缠成的扶手爬上最后一级楼梯,对不远处乖乖坐着的宿青视若无睹。

      宿青好笑的倒了一杯水送过来,宋清伶接过喝了,感觉才缓过劲来。

      宿青心想,她是信任我的。

      宋清伶走到凳子上坐下时才发现宿青一身过于隆重的打扮,皱着眉说:“至于吗,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

      宿青坐在她对面,笑着说:“其实我还是想再问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清伶冷笑,桌上还放在那把匕首,她手指轻轻压在上面,“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吗?”

      宿青一扬眉,低垂着眼说:“不,能多活几句话的工夫,我还是很满足的。”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听不出是遗憾还是调侃,“加上这次都三次了,看来你是真不喜欢我。”

      宋清伶避开不看他的眼神,“你若是没做下这些事,我们还能做朋友的。还有,哪来的三次,你失血过多脑子糊涂了?”

      宿青嘀咕一句“谁想和你做朋友啊”,然后像是随意提起,漫不经心的说:“之前的和亲,其实是替我自己求的,我哪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所以才总是忍不住掀开轿帘看,确定这个人真的要变成自己的了。他在宋清伶身边的每一刻都在担心她被人抢走,不惜毁诺,可还是失败了。

      宋清伶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宿青弯着眼回视,眼中盛满温柔。

      “你把蛊师都带回奉谕了,你还想做什么?”

      话题转的很生硬,但宿青还是很自然的接过,像是刚刚那些听起来无比委屈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我一个将死之人能做什么,他们是奉谕人,自然要带回来。况且此地的秘密已经被发现,没有再酝酿阴谋的可能了。”

      宋清伶想起刚刚从十七那打听来的消息,说:“不是还有一批前朝贵族吗?他们手上似乎还有不少旁支血脉,你死了他们真的甘心放下吗?”

      宿青眼梢翘起,目光从眼尾顺着睫毛投过来,片刻后了然一笑。“难怪去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你可以问我的,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清伶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你的打算是什么?”

      宿青替自己倒了杯水,压下喉间上涌的血气,“我说没打算你肯定不信,但是确实如此,我当时只想着一定要带你和他们回来。奉谕知道这些事的人不多,民众更是一无所知。”

      宋清伶皱着眉,“你引战火害人命,就不怕牵连到奉谕?”

      宿青心口处的疼痛愈发厉害,但他还是笑,每一下剧痛过后他的笑都会深一点。“定西王不杀无辜之人,不是吗?”

      宋清伶听到这句话时眼神柔软了一瞬,宿青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眼神,疼痛也掩盖不住嫉妒,他低下头强压情绪。

      宋清伶说:“你巴不得他死,居然放心将自己的臣民交给他。”她说不上是想笑还是想哭,只好叹气。但宿青没有说错,季知怀不杀无辜之人,即使奉谕落入东乌手中,也不会出现滥杀的情况。

      “那些前朝贵族他可不会放过,还有你带回来的蛊师,他们不离京都手上却沾了无数人的血。”

      宿青轻笑一声,站起身往架子方向走。“那他恐怕要吃大苦头,他们是奉谕最优秀的蛊师,之前是我限制了他们,不然他们一人可敌万人。”

      宋清伶粗通蛊术,知道他不是夸夸其谈,一个厉害的蛊师在蛊虫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所有接近他的人。

      宿青捧着一个罐子过来,献宝似的摆在宋清伶面前,“送你了,保证让他们都听你的话。”

      罐子并不小,约有半个西瓜那么大。宋清伶打开罐子一看,里面放满了各种半透明的珠子,每颗里面都有一只虫子。“这是什么?”

      宿青一只手支着脑袋,“命虫,只要你想,毁掉一颗就会有一个人死去。”

      宋清伶迟疑片刻,突然问:“你当初给我那个……”

      宿青嗯了一声,语调是上扬的,似乎很高兴她还记得。“也是命虫,你要是一早砸了烧了,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宋清伶张张嘴想问他为什么第二次见面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终究是没问出口,此刻再说这些都是没意义的了。

      宿青说:“有这些东西在手,他们不敢放肆。我都把这些交出来了,你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吗?哪怕看在我马上就要死的份上。”

      我剪羽翼,绝后路,你可不可以稍微开心一点呢?

      宋清伶沉默着盖上罐子,抬眸看他,“你很疼对吗?一直在发抖,那么多蛊术就没有一个能保命的吗?”

      玄色的衣袍布料稠密精细,在起伏褶皱处泛着浅浅的白光。宋清伶注意到那光影一直在颤动,像是包裹在衣袍中的人控制不住发抖。

      宿青分辨不出宋清伶是关心还是嘲讽,他尽力控制自己,却抖得更厉害,声音都发颤。“没办法,光高深去了,忘了还要保命。”

      宋清伶移开眼,似笑非笑,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宿青撑不住倒在桌上,眼睛却固执的看着宋清伶,“我总想和你说说话,但只敢和凤尾说很多话,却没和你说过什么。”

      宋清伶闭了闭眼,“我都知道,她都告诉我了。”

      宿青却不肯罢休,手伸长握住她的袖口。握手宋清伶会甩开,握住袖口她却会心软,宿青心里清楚。

      宋清伶果然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继续说:“她告诉我,宿青小时候是一个很可爱很调皮的孩子,有一次还偷玩‘火虫’结果将半个皇宫给烧了,被师父追着揍了一顿。背书时还用‘同声虫’偷懒,被罚着光着身子抄了半个月的书。”

      宿青眼睛眯了起来,轻轻哼了一声,“师父很坏。”

      “宿青十几岁时喜欢在长满凤尾花的地方睡觉,看书也在里面,还喜欢逗她玩,把虫子往她身上扔。”

      宿青弯起的眼慢慢拉平了,他眼神有些悲伤,“这是骗她的,十几岁的宿青整天在蛊虫堆里琢磨古法,还要和一帮老狐狸斗法。心肝是黑的,手是红的。也没有一个叫凤尾的玩伴,算是我哄好多年前的自己玩的。”

      宋清伶低垂着眼,“几年前的宿青像是个江南水乡出来的文弱书生,她一见他就觉得舒服,因为温柔的人没谁会不喜欢,她将他当做朋友,还告诉了其他朋友家人,那时候的宿青是一个能让她到处炫耀的存在。”

      宿青艰难的抬起头,眼梢染上一抹红,他喊:“宋淮,宋清伶,清伶。”

      宋清伶没有应他,用一句话结束了关于宿青的回忆。“现在的宿青是一个沾满鲜血的坏人,她的仇人,她和之前的宿青都很讨厌他。”

      宿青笑了笑,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也讨厌他,我们让他去死好不好?”

      他脚步虚浮的往前扑,宋清伶皱着眉扶着他,他低喃着:“不要在这,不要在这。”

      宿梦就是死在了这,困死在这留月台,他不想也死在这,他宁愿死在路边,尸骨被野狗叼去都好。

      宋清伶问:“宿青,那你想去哪?”

      宿青,宿青,他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嘴角没于宋清伶肩膀的布料,他靠在她肩上,“青山深处,不必埋骨。”

      宋清伶停下脚步,“你疯了?”世人皆求入土为安,她倒不至于残忍至此。

      宿青笑声都很轻,“没关系,我替你报仇,而且我也恨他,他将凤尾弄丢了,我很生气,惩罚他。”宿青求宋清伶大仇得报安稳一生。

      宿青只肯往前,宋清伶被他拉着走下长长的楼梯,到了第一层时觉得比自己爬十遍都要累。

      门打开时,齐录连忙扑上来接住宿青,宿青也不舍得压着宋清伶,便借齐录的搀扶勉强站稳。

      “上任大司法死后骨灰埋于何处?”宿青并没有亲自安葬宿梦,他甚至不愿多看那小小的盒子一眼,想不通那么大的人怎么就装进了这么小的盒子。他只是吩咐齐录不必放入神殿,随便找座山埋了便好。

      齐录像是要哭了,哽咽着说:“秋名山,他在那种了很多澄衣花,属下觉得他会喜欢那的。”

      宿青皱了皱眉,似乎十分嫌弃的样子。“我不喜欢,罢了,带我去那吧。”

      “主上,我先带你去疗伤,等好了再去吧。”

      宿青没有多言,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齐录,他就低着头搀扶宿青往外走。宋清伶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她看着宿青的背影走了此生最漫长的一段路。

      秋名山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山脚下有一条小路,但因为被封为大司法领地,久无人走而生满杂草。

      到了山脚下时宿青就松开了齐录的手,他看了眼自己的归宿似乎不太满意,然后回头看着宋清伶。他站的很直,却莫名有一种脆弱感。

      宋清伶无端想起“回光返照”四个字,不合时宜也不合适,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齐录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急切要开口说话,被宿青一个眼神制止了。

      宿青眼神很空,也很满,因为他眼中只有一个宋清伶。他屈膝跪下,叩头长拜。

      第一拜,愿卿安好。

      第二拜,愿卿安好。

      第三拜,愿卿安好。

      他已罪无可恕,不需再假惺惺的谢罪,反正一条命若是不够抵,大不了死后入地狱受尽折磨。他三拜无它求,只求宋清伶一生顺意平安喜乐。

      三拜既不能在喜堂,那便在此刻。

      宋清伶和齐录都愣在原地,齐录不敢伸手,还是宋清伶上前将他扶起。宋清伶红着眼说:“你该跪的不是我!你在做什么!”话极狠,声极厉,心却极软。

      宿青温和冲她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旁边的齐录说:“我将你交给宋小姐,待她如待我。”

      齐录从不敢反驳他的话,之前已经是有些逾矩了,此番只能咬着牙点头。

      宿青像是再没什么牵挂了,一步一步朝那条长满野草的路走去,最后消失在青山深处。

      宋清伶掉下第一滴眼泪时想她应该是不恨宿青了,掉下第二滴眼泪时她想她也没资格再替旁人恨他了,掉下第三地眼泪时她听见自己对齐录说,别跟着我,做你想做的事吧。

      宿青三拜无法抵消他犯下的罪孽,宋清伶三滴眼泪偿还了他的三娶之情。

      仇恨、报复或者是纠葛都是人与人之间的枷锁,宋清伶下了手也沾了血,甚至见死不救,她的观念只允许她做到这步了。于是她选择斩断枷锁,她陷在这太久了,都快忘了还有很多人在等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做。

      她转身离开,红色的衣裙和身后的青山格格不入,然后分道扬镳。

      季知怀在临近圣京的时候将暗卫分为两队,打算偷偷潜入打探情况,他带着其中一队在圣京城里晃了一圈,也只打听到奉谕国君发急病去世了,连带着宫门紧闭,关了一帮重臣皇亲。眼看天色见晚,他只好带着人回到约定好的地方。

      远远可见火堆,季知怀皱着眉,这帮人真是越活越回去,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还点了火。他沉着脸走过去,然后一腔火气泄了个干净。

      因为这帮兔崽子正坐在“免死金牌”的旁边,一脸嘚瑟的看着自己。宋清伶也看过来,脸上火光跳跃。

      跟在他身后的暗卫也都窜到同伴身边,季知怀的阵营里瞬间只剩下自己一个光杆司令。其实他也想投靠敌营来着,没想到敌营将领突然笑盈盈的说:“听说我不在这几个月,王爷娶妻生子,孩子都七八岁了?”

      季知怀瞪了那几个“鹦鹉精”一眼,无奈的一摊手,“我二十岁时忙着打十八部落那群傻子呢,哪来的时间找人生孩子?”

      宋清伶憋着笑不依不饶的说:“那不是你私生女?倒是好本事,怕被人发现扔到小岛上来养。”

      旁边的“鹦鹉精”就“是”“你看”“不得了”的应和着,季知怀耐着性子的说:“天地可鉴,我长这么大就看上过一个姑娘,还被掳跑了,这不马不停蹄就追来了,那姑娘也不识趣,也不知道上来抱两下,光……”

      他话还没说完,宋清伶就站起身扑了过来,季知怀一时脚下不稳,被她压在了身下。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扭回头洋洋得意的说:“你们王爷是我的人,敢乱搞我打断他的腿!”

      “是是是,王妃霸气!”

      “王妃英勇!”

      “王妃天下无敌!”

      ……

      暗卫们将会的词语成语都拿出来溜了一遍,宋清伶却懒得听了,她转过头看着季知怀,他眼睛里映着火光,亮得不像话。她低下身子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身后一阵嘘声,她却不管,直起身子看着季知怀。

      “你是我的人。”

      季知怀笑了,“一直是。”

      季知怀了却国事,跨越千山万水,其实就是为了见这么一个人,听这么一句话。而宋清伶在齐录的帮助下将奉谕拾掇个差不多,便再也等不及要回去,结果在城门口碰见了鬼鬼祟祟的暗卫,便在瓮里等着那只老王八。

      好似有千言万语,但眼神相对时却发觉什么都不必说。

      “我快二十岁了。”

      “聘礼已经准备好了。”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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