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TA》冲淡

5、005 她好心疼

　　等到白天敲醒了蓝洋的脑袋，还没睁开眼睛却能够听到各种声音，护士推着小车轱辘轱辘地转溜，急诊医生送进来又一个匆忙的病人，远远的唉声叹气和隐隐的惨叫声都在喧嚣着，都彰显着急诊科这与众不同的热闹。

　　眼睫毛睁开很费劲，因为眼屎糊住了睫毛，但是还是迷蒙蒙地醒了，因为眼睫毛太长又有些内訾的缘故，蓝洋每次睡醒都会格外认真的清理眼角。

　　只是今天的他还有些懵逼，可能昨晚睡前的活动让他一下子恍了，也可能是药物影响了他的思考速度，在躺着三五分钟以后，他才回过神来。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住医院要好多好多钱，但是大舅舅之前就说过钱不够，大姨还去学了注射的，可是现在有钱吗？我们怎么拿出来那个呢？
　　别怕，你先好了来，是我出的主意不好，本来底子亏，又高烧过了，现在外公应该还撑得住，等好了就可以回去拿着箱子过来，但这事你得这样……

　　“哎，弟弟你醒了啊，”有个小护士帮旁边的人换了药水瓶，转过身发现孩子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木瞪瞪的，一看刚醒的样子，便是眉开眼笑道，“乖乖哟，昨天烧的人都晕了，但是我们冯医生技术好，也是降下来啦，哦，吃早饭没——”

　　这个小护士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不妥当，因为护士工作的繁忙和无聊，再加上医院这看破生死的地方，难免她们护士之间会传着些八卦，就比如眼前这个男孩和他外公，也算是可怜的例子。这个小护士虽说昨天没有亲历，但半夜接了夜班以后和同事们八卦也明白了些背景，比起那些守在孩子病床边的家庭，孤零零的一个人总是会格外惹人垂怜。所以身为白衣天使嘛，总是有些爱心的，尤其是不损耗自身利益的爱心，总是大把大把地撒出，总会有人由此受益。

　　被遗忘在急诊室大病房的蓝洋之所以没有更糟糕，也仰赖于这些贴心关怀的护士们。

　　“哦，对了，”这个护士姐姐掏出兜里的一张票，“这是医院的早餐券，乖乖等会去洗洗脸，然后去医院食堂吃饭好吧？”
　　这个护士姐姐嘴巴里有吃过的鸡蛋味道，香香的，剪的干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把那张早餐券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

　　那是一张轻薄的纸条，介乎于油纸和硫酸纸之间的质地，是那种劣质又特殊的纸，印着“中心医院早餐券 1元”和红色鲜章，看着无足轻重却可以让他美餐一顿。他知道这种早餐券特别好，因为是医院内部的，所以吃得比病人专用餐更加多样化和实惠。
　　“谢谢姐姐。”他眯着眼向着这个小姐姐笑，习惯看人下菜碟的他早已经学会怎么演绎可怜无助小可爱了。

　　“没事没事，你先休息一下，等会起来吃药，这个蓝色笔写的包包里要吃饭前吃一颗，其他两个包包里饭后吃两颗，”想到什么的护士，突然俯身下来，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到，“这些药医生开的都是给了钱的，所以没进帐，吃了就撕了丢了啊，乖乖等会回来记得测体温。”
　　然后起身笑了笑，这个护士姐姐侧过身体避开了另一个推着仪器的护士去了对床。

　　躺了一会儿感觉饿了的蓝洋慢吞吞起来了，还穿着之前睡觉的衣服，背心加裤衩，还好今天是个晴天，他坐床边晃荡了下脚丫子，然后支着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借着镜子薅了薅自己的一头自然卷。

　　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但是吃了药以后他还是在她引导下去了医院的食堂，拿着餐券的他自然是领了两个大白面鲜肉包子和一个酸豆角包子，还有一袋甜豆浆和一个蛋。他吃酸豆角包子就可以了，等会还有免费开水喝，他准备一边解决包子，一边把剩下的早餐带去外公那里，好给外公补补身体。

　　因为想要把热乎乎的早餐尽快送到的蓝洋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跟着一些职工的屁股后头蹭了电梯直接到了急诊室那楼另外一边，急诊室靠着临街那边是一楼，实际是四楼，没办法，这里地势就是这样的。

　　因为有蓝央对他讲这个医院的变化史，所以不知不觉快溜到急诊室小病房的蓝洋，也没注意到接水房里的人，大概是在低声吵架之类的，本来已经晃沓过去的蓝洋突然停下了脚步。

　　“陈小梅，你也是够了，你把娃儿丢给老汉不管就算了，现在你娃儿生病你也不去看看？”那个骤然提高嗓音的人，很熟悉，是他大姨。

　　“姐，不是我，哎、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和蓝兴国离婚为啥子，我背下来恁多债哪有时间管他哦，再说这个娃儿也……不是让爸爸病又发了……本来当初都是个活不下来的”那个犹犹豫豫，话也说不清楚的，就是他的母亲，陈小梅。

　　“活不下来你干嘛生？你也是啥子都丢给妈老汉儿兜起，气死我了，你没看到那些护士囊个看我们，我昨天先回去煮汤以为你回去看哈小洋，结果你直接走了，你——”

　　“哎，姐，小洋反正就是那样吧，经常发烧生病，不说了，关键是爸爸这边，之前不是说注射那个药物会控制好吗？怎么现在又发病了？”

　　“还不是你，还有哥哥和弟弟的事，本来我和姓牟的要离婚现在都放在那里了，你看你们天天惹些事给他生气……”

　　人总是会对提及到自己的信息格外注意，所以听到这么一耳朵的蓝洋顿在开水房外面。他意识到她们的争论太过认真，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外面路过的他，或许也是因为他也不值得被注意吧。

　　虽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很尴尬，他还记得他刚来外公这里见到妈妈，结果她跑得飞快，基本见不到她人，偶尔回来休息的她也一直有意避开他，不是睡觉就是打电话，她还没怎么和她认真说过话。

　　她对他说过最长的话，是问他平时外公给的零钱在哪里，然后拿到的她好像有点惊讶但还是走了。

　　他跟着她屁股后头走着，直到走出坝子走下梯坎走到外面大马路，他扯着她衣服让她别忘了背后还有个孩子，结果就是一根棒棒糖，那根棒棒糖他没接住，掉在地上轱辘轱辘，因为头重脚轻所以划出一道弧线，他只是看着她乳燕投林般跑向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没回头，所以没看见蹲在地上拨弄着棒棒糖哭的小孩，一边卖小食品的大妈也劝不住的哭泣。

　　她没回头，所以也看不见彼此的联系已经开始断了。

　　她好像从来不会担心这个小孩在那里安不安全，危不危险，她也不担心这个小孩的去向，她只是看着她眼前的男人，感觉自己后生可依。

　　男孩瘪着嘴巴，牙冠紧咬着，以克制湿漉漉的眼睛别掉泪，那副可怜样子没人看见。

　　但是蓝央心疼。

　　她知道，这些都是会经历的，妈妈不是好妈妈，但是是妈妈。
　　她知道，现在和之后，如果外公救不活，他的亲缘关系会更加淡薄。
　　她知道，因为她也曾经流连失所、食不果腹，在最稚嫩的年纪里饿坏了身体，曾经病倒没人知道躺了一天吞口水恢复了体力，她也知道之后会再惨一段时间就不会再有什么物质上的困难了。

　　可是她还是好心疼啊。

　　为什么是他呢？

　　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他就是因为错误而产生，可也不是他犯的错啊。

　　为什么大人总愿意去迁怒弱小无力的孩子，而不去追究缘故呢？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永远就是这么奇诡不可莫测呢？为什么有些人永远都这样不会变化呢？

　　她知道他也许会发生的事，更加难受，因为她知道这些痛，所以心疼他，心疼这个不敢大哭的孩子。

　　这个年幼的她的他。

　　如果重生是这样，让他和她这么难受，她真的不愿意。

　　如果有原罪，她愿意帮他扛着，最起码，他和她，得有一个人更快乐，所以也有一个人更不快乐。

　　本来她就已经被毁了，希望他还是干净的透澈的，像是她最喜欢的宝石一样漂亮。
　　所以她想，她愿意，陪着他，替他扫除那些不开心的。
　　也许会释放出一些恶心的肮脏的东西，但是她义无反顾。

　　她好心疼。
　　心疼他，心疼过去的自己。

　　心疼被迁怒的孩子，心疼尴尬的童年，心疼羡慕他人的眼神，心疼难以维持亲密关系的苦楚，心疼不知道如何爱的问题。

　　书上看来的终归是一纸幻梦，事实处地才觉得一切都浅薄。

　　她好心疼。
　　心疼已经失去的她和逐渐失去的他。

　　她看着他慢慢回神，放轻脚步离开，那边的谈论还在继续中，这边的孩子离开了。

　　她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偌大的走廊，白天的现在，竟然这么安静，好不习惯。

　　她看着他来到外公门前，准备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们，却看到抱着保温盒喂粥的外婆，一勺一勺，饱含爱意的举动，就像是被定住了脚步，他只能这么看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了。

　　反正没有人知道的。

　　她看着他躲到楼梯间努力吃鸡蛋和包子，甜甜的豆浆噎下了话语和食物，他一口一口吃着，连掉在塑料袋子里的包子油都舔得干干净净，一向是节约粮食的他看向玻璃外面的草地，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看着他肚皮吃得鼓起来，俨然有些撑住了，但是她也不敢叫他停，她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没用，只是静静看着他把早餐吃得干净一点不剩，想着等会可以省一顿午饭了。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可以抱抱他多好，毕竟他快哭了。

　　她好心疼。

　　回去吃药吧，乖，我在。
　　好。

　　她好心疼——
　　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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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慨过去的医疗服务，真的是很贴心了。
我还记得以前经常生病小时候住院，那些小姐姐大姐姐们很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