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TA》冲淡

3、003 无奈选择

　　那天回到家，饭已经上桌，衣服被阳光烤干，皮肤晒得发红，小箱子是半拖半拽地拉到废弃的瓦窑里。

　　衣衫不整没关系，这个年纪就是该活泼。
　　她从外公眼里看见这句话。

　　饭桌上依然是简单便宜的，外婆偶尔絮絮叨叨说着事，电视机里武侠剧的片尾曲，藠头的酸甜与漫天红霞的窗外成为接下来的人生里他很难忘记的场景。

　　吃完饭他依旧帮忙收拾，感觉鼻子痒痒的，估计是有些敏感，但他很开心。

　　那天他帮外公洗脚，加了茶盐，有些辣手，但外公的脚好看，瘦却有力，每根凸起的血管都印刻了他一生的事迹。

　　外公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轻轻地问:“洋洋为什么不开心？”

　　他不记得他该说什么，只是一滴两滴眼泪落在洗脚水里，滴在外公脚上，落在心头。

　　那么温柔和蔼的关怀，让他像是掉到柔软的海绵里，泡发的泪水慢慢流下来。

　　外公都没有说什么，摸着男孩的头，一遍又一遍，额头到脑勺，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承诺遵守不了，说出口又有何用？

　　“……外公，你去医院看看吧，我和外婆很担心。”蓝洋憋了很久，压着气声说道，也只能说这样的话，无力得要命。

　　“外公没事，再等等，等你妈妈还了账，老大打好船，老幺结婚就好了……”剩下的话，像是夏夜里的泡泡，消失了。

　　外公的神态尚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强撑着一口气亦或是其他。

　　怪自己太小。

　　抿着嘴巴，低头擦脚的蓝洋没有看见老人眼里的挣扎和无奈。

　　哎。

　　那一声不可闻的叹息被穿堂风卷走，凉飕飕的。

　　睡觉的时候，蓝洋让外公先上床，他自己从床尾巴脱鞋爬上外公留下的空位，靠墙、狭窄却安全。外婆在堂屋里点灯剪鞋样子，明天还得粘鞋底儿，纳邦子，还有绣花样给儿女孙子孙女。

　　比划好图案大小样式，顺便穿针给自己的裤子边缝一缝，今早上出门才发现炸线了，遮七遮八扭扭捏捏过了，今晚上缝好了又是一条好裤子——这可是大儿买的布啊。

　　等外婆上床，轻轻的“吱吖”一声，她睡在卧室里另一张床上，之前是她幺女的床。侧着身子盯着她男人的背膀，看看他是不是不舒服，毕竟之前一直睡得不安稳，她还是担心的，今晚上格外平静，看起来还不错，这让她很安心，睡意就慢慢爬上来了。

　　时光偶而也会静若处子，不紧不慢，犹如绾发的女郎，细细地描着淡烟眉。

　　肉眼可见的，外公瘦了。

　　往日比的3个拳头的大臂满是虬结的肌肉，如今却似乎只有2个半拳头大小了，况且与之相比是皮肤的缩紧，看着，比之前要老态一些，亏得外公生的好相貌。

　　蓝洋急啊，急得嘴里燎泡长了又长，眼睛发干，却又是……哎。

　　她想到的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那日上床睡觉前，他悄悄上了夜，却脱了衣服浸在放了半池子水的洗手池里，凉沁沁的，彻骨的寒意，虽然夏日天热，到底是水井里接的管子，又是晚上，清淡的夜风吹着洗手间高窗外面的窗户板子，还有夏夜独有的鸣叫声。

　　他泡了15分钟，看着手指发紫，洗衣池上贴的镜子里一副哆嗦苍白的样子，像是鬼日里跑出来的阴魂，他才慢慢爬出来，擦干了身体，换上了睡衣，脚丫子仍然是抖着的，毕竟是蹲麻了，又入了寒气，四肢有些无力。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尾爬上床，丝毫不敢碰及外公，只得贴着墙，嗅着潮气慢慢昏睡过去。

　　隔日的天光亮得格外早，外婆小心翼翼地贴着边沿，先是脚轻轻落地，再是脚发力靠着搭着沉重柜子的手借力，慢慢地起床穿衣。整个过程流畅且近乎无声，外婆对着陈旧的衣柜外贴的老版式镜子梳理着头发，一绺一绺地扎得光溜溜，才悄悄去了外面开始忙碌早饭。

　　照例是熬稀饭，因为家里有病人，所以稀饭要熬得浓稠，逼出米油来，这手艺打从小洋生下来没多久开始练着，如今也算是炉火纯青。晒干的菜干抹好盐拌进了酸菜坛子里，用老家送的新花生炸酥了一小盆，足足可以吃上一个星期了。而剩下的油自然也不会浪费，全装在另一个小的搪瓷罐里，带着醇香的花生味道放在了猪油罐的旁边。

　　等时针走到了7，外婆才抓了点小泡菜，用糖醋盐拌了黄瓜，全放到方桌子的纱罩子里，转身去叫起床了。

　　洋洋靠着墙，肚皮上搭着条薄毯子，脸蛋红红的，睡得跟小猪一样。外婆笑了一下，还是先去叫老头子起床，顺便冲了杯蜂蜜水给老头子，喝了好。

　　“小洋洋，今天睡得好熟啊，还没起床。”外婆笑着打趣，哼着电视上最新的小曲儿，眯着眼给老头子找衣服递衣服。

　　而坐床边的外公喝光了水，正脱着睡衣:“可能睡得迟了，等哈儿我来叫。”

　　然而外公起床穿好衣，等着叫洋洋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首先是滚烫的皮肤，一碰就烫手，再看看洋洋的脸，额头，颧骨，都是通红的，嘴巴却是发白发干，一看就是发烧了。

　　而早些时候经历过洋洋多灾多病的幼年期，外公很熟悉这意味着什么，连忙喊了声：“遭了，洋洋发高烧了，快点拿钱，我带他去医院。”然后便是想要抱起孩子，一鼓作气想要直起身子，可是无奈于现在自己身体也是虚弱的，虽然仗着有把老底子在，依然是打了个踉跄，两股战战。

　　外婆听到声就奔过来了，刚好撞见了这一幕，来不及心酸老头子老骨头一把了，先是帮着老头子把孩子上了背，又赶忙从大抽屉里拿了大红布包，里面放着证和银行本，把那条棉绳攥的紧紧的，就护着老头子又顾着小子出了门，甚至来不及找钥匙关门，就让来串门的妹子看着。

　　出了居民楼还有个坝子，坝子上有个货车正在卸货，这是院里小卖部的光叔的儿子小东的车，一看这蓝家的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弱的弱，也不多问什么，直接拉着两老一小上了车，货箱里的饮料也不着急下了，轰隆轰隆地启动了。

　　从后车镜里看了看挤在后面的三儿，小东小心翼翼地问着：“叔孃，洋洋上哪个医院看去？”

　　外婆听了下意识看着老伴，眼神分明里有些无助无奈，刚发的补助和退休工资是准备买下一批药物的，这下……

　　“去中心医院，麻烦小东你啦，走老路快点。”外公摸了摸洋洋的脉，又用帕子打湿了擦着脸啊手啊，却是更能感受到洋洋这病来得危急，不远处的小诊所肯定是去不了了。他到没多想其他，也顾不了其他了，最关键的是孩子啊。

　　小东得了令自然撒开了手，尽量踩着油门拼着界限，也时不时盯两眼孩子的情况。“没事，叔，我车技好，你放心，保证马上到，你管着孩子就是。”

　　老路现在因为上面大桥修好了，这坑坑洼洼的自然没多少人愿意走，不过现在求近不求远，也没什么忍受不了的，外婆虽说是晕车的，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让她来不及多想，一手撑着抓手，一手把洋洋圈住。而老伴则把洋洋腿给夹着，一手抓住窗板杆子，一手给洋洋降降温。

　　在焦急的人眼里，时间太慢，在路人眼中，却是看着货车扬尘而过，顺便抱怨一下车开得太毛。

　　总算是安全送到了医院，直奔急诊，这时候的中心医院人情味很重，也不是说非得先挂了号，医生才给看。一个全科的正好处理完了伤口过来帮忙，先是测体温，叫了护士抽血查血，问了相关事项，然后马上开始了退烧处理，因为孩子已经烧了一阵子，又是39.7度，这边急诊又是打针又是挂水，还有人推了急救机器过来。

　　一边看着的外公一下子力有不逮，悲从心来，激出了症状，当下便是大汗淋漓，呼吸急促，被外婆和热心的护士发现并拉到了旁边急救床上休息，这下子，外婆也慌了，手啊脚啊直打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脸的悲苦样子。

　　还好停了车的小东过来了，看到这样的状况更是走不了了，帮着挂了号什么的，又是劝着外婆宽心，又是帮忙跑来跑去。

　　那边孩子的状况危急，这边老人也发了病，急救室目前唯一空闲的医生一下子忙来忙去，加上急救室人员多，倒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一边叮嘱着护士密切关注着，一边到老人身边来，问了家属发现原来是淋巴瘤发病，自然不肯懈怠，又忙碌了起来。

　　等小的老的都稳定下来，医生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歇了会儿，拿着病例扇了会儿风，总算是消停下来。

　　然后便是详细问询外婆情况，又叮嘱几句注意事项，吩咐了让子女过来方便照顾休息。

　　小东便把自己的手机贡献出来，这时候打电话贵得很，然而这种大事怎么耽搁得起呢。

　　外婆借着小东给大女小女通了话，大儿如今走船在外，小儿又忙着学技术，自然就两女儿方便了。虽然说小女在开车，大女在卖东西，人之常情罢了，外婆也没细想什么。

　　那边大女小女立马是赶了过来，也带着钱和东西，有心的大女还从家里端了保温盒装了粥菜，出门还买了油条豆浆之类的，给一同赶到医院去了。

　　等快聚到医院时，小女又给两哥哥通了话，说了事情，叫他们回了家都到医院来。自然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等在医院两神无主的外婆看到了大女小女出现自然才松了一大口气，神色一松显出了几分怔忪。这边伶俐的大女又是好一番感谢小东仗义，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外婆向来是个撑不住事的人，没有小东，外婆怕是更慌乱了。

　　这边招呼着，那边厢，躺在急救病床上的洋洋烧着烧着，意识恍恍惚惚，却又没断过，似乎经历着什么，落了一串泪。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并不高明但有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