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春事》玉知

8、第八章 家人（2）

　　在三川宅邸住了一个星期，禾木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爷爷——三川家族的族长三川家康。

　　那一天是是家宴，据哥哥说所有的三川家族人都会到宅子里来。为了这件事，三川修事先反复安慰禾木，让他不要紧张，虽然是第一次出现在三川族人面前，但是也就是一次见面而已。

　　那天，千风夫人为禾木制了一整套新的和服。

　　禾木换上黑色带庄重纹路的衣服，踩着木屐坐上车，被带到一处很大很大的庭院。

　　同样穿着各式和服的人进出庭院，他们身上衣服有着与他类似的纹路，不过有细微的差别。
　　一路上，不时有人回头打量禾木。

　　在禾木来这里前，三川修就被叫走了。父母也因为有礼仪方面的考虑，先拜访了一些亲友。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到这里。

　　院子里，有一间古朴、庄严的建筑，正门大开，穿着和服的人们都走进去。禾木跟着人流往里面走。

　　三川家康就在房间的上首，他的周围围有序地坐着一些中年人。

　　老人气势威严，身着黑色和服坐在蒲团上，如一块严峻厚重的山石，目光让在场的人心底一沉。虽还没到正式开始的时间，房间里族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一会儿，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拿着名单走到三川家康面前，躬身说道：“家主，到达的三川家的名单在这里。”

　　三川家康点点头。没有去拿名单，对着下面问：“三川禾木到了吗？”

　　“是，父亲。”三川德夫妇也到了。

　　三川德走过来，对禾木道：“走吧。”他带着少年往里面走，房间里三川家的人都看着他们，尤其是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

　　“是谁？看衣服是嫡系。”下面窃窃私语。

　　“修少爷的弟弟，德大人的孩子。”

　　“那岂不是主枝的少爷？”

　　“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听说是养在千风夫人父亲那边。”

　　“真奇怪啊，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好像之前一直没有参加过家宴吧。”

　　“千风夫人的父亲去世了，之前家主问过，这位少爷因为抚养人去世了所以被领回来了啊。”

　　“说起来也是不幸中比较幸运的了吧，能够回到三川家。”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议论和别人的目光，虽不懂缘由，然而却能感受到其中夹杂的复杂、钦羡与嫉妒。
　　禾木既没有成长到日后的无惧一切，也还没有学会无视外界流言蜚语，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刚刚回到家里的孩子，因为失去了亲人，而格外的依赖和敏感。

　　面对来自同血缘人的恶意，他无措中，只是本能的去抵抗。

　　在他成长过程中，外公和神明青棵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部分，禾木尊敬外公千风的正直刚毅，敬仰青棵从容淡薄中的宽宥、对生灵的尊重。对下面来自亲缘的包含私欲的目光，他在委屈之后是下意识的反抗。
　　他心里不理解原有，只是觉得不应该输给他们。

　　禾木抿唇背挺直，忽视周围的一切，不为所动的跟着父亲往前走。

　　在家主面前，三川德让到一侧，让这对祖孙两面对面。

　　“三川禾木？”三川家康目光压在禾木身上。

　　“是。”禾木看着自己的爷爷，眼底有好奇和对长辈的尊敬。

　　老人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孙子，良久，三川家康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可惜。眸光清正，不卑不亢，这样的孩子如果留在家族里从小教导，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眼界、知识基础不足，而身体也限制了他未来的发展。
　　如今，这样养着，一帆风顺的未来，就算家族对他的庇佑。

　　“千风把你教的很好，冢治君最近空闲，你身体不太好，到他那里吧。”三川家康移开视线，道。

　　冢治是谁？他注意到父亲脸上激动，而站在家主背后的哥哥嘴角弯起。

　　爷爷是在关心他，而已为自己做了某种安排。禾木心底触动，格外认真回答：“是。”

　　******

　　冢治不是医师，但是却是最好的调理师。他坚持一种理论，关于开发人体的能量。

　　虽然抛弃了自己的姓氏，只保有冢治之名。但是他的身份却并没有降低，而是在至高家族的继承人在他名下学习后，声誉达到了顶峰。首都各大家族都打算让继承人到其身边修习。不过大多被拒绝，理由是要专心为平王家族服务。

　　过了三四年，到了今日，仍然有人争取这着他学生的名额。

　　合上资料，三川修敲了敲禾木的额头，亲昵的说：“太好了，一定要努力修习。”

　　“没有想到家主会为禾木请动冢治大人。”千风夫人仍然没有回过神，眼神闪烁。“如果这样，阿修也可以进入.......”

　　“母亲，您想太多了。这是爷爷知道禾木留在家里后的决定，禾木是男孩子，如果只在家里不出去也太封闭了，现在不能去学校，但是能够到其他地方修习。”

　　“阿修，你告诉的家主.......我们让禾木留在家里？怎么能让家主为小辈担心。”千风夫人恍然。

　　察觉母亲言语里的责怪，三川修揉了揉禾木的头发，解释：“禾木也是爷爷的孙子，如果不是离开家的话，他也会被爷爷教导长大。”

　　“这怎么能一样。”千风夫人道。

　　三川德安抚千风夫人，“父亲大人一直关照家族成员，我们的孩子回来，父亲很高兴。”男人若有所思道：“千风，你有时候太保护禾木了，去冢治大人那里是好事。”

　　“他才刚回到我身边。”千风夫人眼睛湿润，头靠着三川德的肩膀。

　　禾木出神，他仿佛从母亲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什么。

　　他注视着父母，在他们心里，自己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如坐针毡。

　　很奇怪。

　　这是父母之爱吗？那么......听话的话，会不会有一天会真正接受我。

　　于是，我想去学校，这样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

　　“怎么了，禾木，不开心吗？”

　　“我要在家里上课吗，哥哥？”禾木望着三川修，最终说出来了：“为什么不能去学校呢。”

　　“因为我们担心你身体，放心，等到今年课程结束了，我就和父亲母亲说，让你和哥哥一起上学。”

　　“今年....”想到自己的身体，禾木沉默了，这是他的选择，是和外公的约定，不容反悔。

　　禾木不再试图改变，只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三川修察觉弟弟失落的情绪，努力安慰他：“在家里学习也很有趣的，你喜欢什么，哥哥给你找老师。”

　　“可以的话，我想学植物和医学。”禾木想到了什么，告诉他。

　　“没问题。”

　　********

　　“一些植物的种子形成后虽已成熟，即使在适宜的环境条件下，也往往不能立即的萌发，必须经过一段相对静止的阶段后才能萌发，种子的这一性质称为休眠，休眠的种子是处在新陈代谢十分缓慢而近于不活动的状态。”

　　今天的课业讲完，老师关上全息投影，和自己唯一的学生道：“禾木少爷，下次上课前请完成相应的课业，题目我发到了您的电脑上。”

　　“好的，谢谢，茱莉亚老师，请稍等一下，”灰发的清瘦少年从长椅上站起来，经过一两个月的学习调整，他的仪态已经脱离了孩子的跳脱。

　　他近阶段的变化甚至引起植物科学家茱莉亚的赞叹：果然是这个社会上层家族培养出来的孩子，即使年幼，但是天赋却是一流的。

　　“怎么了？有问题吗？”金发的茱莉亚心里腹诽，手上停下动作，微笑倾听。

　　“嗯，您见过这样的植物吗？”禾木打开画册，从中抽出一张递给老师。

　　茱莉亚认真看了一下，是一幅绿色的藤生植物的形象，她摇头，“抱歉，我没有见到过。”

　　“是吗？”少年收回纸张，灰色的眼睛在画面停留许久，然后才再次小心夹入画本中。

　　看出来他很珍惜这幅画，茱莉亚想。

　　“事实上，在这个自然世界中，存在无数奇特的生命形式。我们的目标就是尽可能的去探索。如果少爷感兴趣的话，可以采集样本进行研究。”茱莉亚建议道。

　　“不用了，谢谢您。”少年笑容真诚而活泼。

　　“没什么。”茱莉亚忍不住微笑。和这位少爷相处真的很愉快。

　　*******

　　没有人知道你们。

　　禾木摊开的画册中，一幅幅画面栩栩如生，他拿出的那副只是诸多画面中的一个，其中最为壮观的是一棵直插入青云的树木。在树木周围，风托举着飞鸟。

　　“藤生”
　　“临泉”
　　“风枝”
　　“夜鸟”
　　“青棵大人”

　　门外的风景正好。
　　小巧流水，一派自然设计。

　　少年低着头，灰色的眼眸如琉璃珠。

　　不曾忘记。

　　心中不曾忘记那个世界。

　　*******

　　“母亲。”禾木唤道。

　　花瓶里一束玫瑰灿烂怒放。

　　沙发上，千风夫人眼眸温柔，招手。“过来坐，刚刚从冢治大人那里回来吗？”

　　“嗯。”

　　“禾木，冢治大人深受信任，你去了几次身体感觉怎么样？”女子语气中满是担忧。
　　路过的管家毫不意外，在现在的三川家族，千风夫人过于爱溺小儿子已经不是秘密了。

　　“母亲，我没事。”禾木极力去安慰她，“身体在好转，也不会头晕了。”

　　“嗯。”她微笑着，眼睛悠远，似在沉思。

　　禾木习以为常，静静坐在那里，等待她从思绪里抽离。

　　“你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总是会安慰别人，我不放心，”千风夫人轻轻说到：“我安排了医生，每隔两个星期给你做一次检查。好吗？”

　　灰发的少年睁大眼睛，心想太兴师动众了，而且没有他的身体有家庭医生定期检测，没有必要额外安排。

　　“不必了，母亲，家庭医生足够了。”

　　“让妈妈放心好吗？禾木。”千风夫人按住他的手，眉宇间愁绪不解。

　　禾木的心紧了一下，“.......好。”

　　他点头应允。即使认为没有必要，但是他拒绝不了她。

　　他想得到来自父母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