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纪事》乘舟拾星

2、断袖同窗

　　“笨死了，笨死了，今天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呢！”唐星河咬着牙嘀咕道。

　　“公子，这便是了，夏公子就在里面。”大叔脚步停在一处掌灯了房间前，未等唐星河答话，那大叔便大步一迈在门口道：“夏公子，人已经来了。”

　　“让他进来！”

　　只闻里面传来一男子声音，大叔得令向唐星河做了个请的手势，唐星河笑的尴尬，朝左右两旁的官兵身上瞧了瞧，个个腰间别刀，唐星河就此打消了拔腿就跑的念头。

　　推门进去，这书房明亮可比白昼，右手边一长宽桌案后坐了一黑衣男子，唐星河下意识的低了头，未敢看那男子模样。

　　男子见面前之人木头一般杵在那里，眉头一皱，心有不悦，但还是先开口问道：“梁大人派你来之前，可把事都交待清楚了？”

　　唐星河觉得不对，是他真的没看清模样，还是这男的有眼疾，分辨不出她非本人？

　　“嗯。”唐星河多一个字儿也不敢说。

　　“在这之前梁大人向我极力保荐你，说你是他手底下数一数二的，办事稳妥，心思细腻，这次我们抓到了诛岳会的一个堂主，经审讯，那人交待说他们有一个首脑人物已经混进了南亭书院，南亭书院人多事也多，若是大肆铺张的查起来，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我东茫南亭书院乃朝中最大学府，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有损当朝天子之威，所以，明天起，我也将你安排进南亭书院，你暗中查访可疑之人。”

　　这黑衣男子一席话，仿佛点亮了唐星河心头的一盏明灯，看样子，这夏公子也没有见过之前与之交手的人，对了，刚那大叔说，他们早起离府，晚上才回来，这么看来，这也是第一次见。

　　谢天谢地，唐星河庆幸的牵起嘴角来。

　　黑衣男子也就是这夏公子眯着眼打量来人，只觉得奇怪，这真的是梁大人中口的那个一顶一的人才？为何处处露着一股子傻气。

　　“你刚才说，诛岳会的人，混进了南亭书院？”唐星河回味起刚才的话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诛岳会的首脑若是真的进了南亭，那么也必将知道方元修后人的下落。

　　那夏公子点头，目光始终离不开唐星河身上。

　　“好，明天一早我便去南亭书院，保证纠出诛岳会的首脑人物出来！”

　　“我会安排你以书院太学生的身份进入南亭，你的身份要对任何人保密，自然你现在的名字也是不能用了，你自己化一人名。”

　　“唐星河。”因为太过兴奋，唐星河得意忘形，报出了自己的真名，话脱口而出，却是有些后悔。

　　“好。”夏公子不加思索的答应了，随即在桌案上提笔一挥，居然三个字全部写对。

　　唐星河这才敢打量那夏公子长像，灯火照得他脸色有些发黄，细长的眼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儿，高挺的鼻梁投下尖锐的阴影，单薄的双唇自然闭合成一条直线。

　　“这长像，若是女的，定然是个泼妇。”唐星河暗自想道。

　　***

　　唐星何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她会有机会以太学生的身份进入到这南亭书院来。

　　南亭书院是何地，是当朝最高学府，若是从这里成功毕业，多少都可谋个一官半职，自然了，这样的地方也非同凡人可进，要么就得是当朝命官的后人可进，要么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凭真本事通过地方考学层层过关斩将的进来，南亭书院还有个规矩便是不收女子。

　　按常理来说，这三条哪一点唐星河都不符合，可命运总是会玩笑一般给世面上的小鱼小虾留个多姿多彩的缝儿，唐星河就是其中一只小虾米。

　　从进了南亭书院的大门，唐星河估算着时间，整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太学生住所，天气炎热，辰时的太阳开始变得烤人，唐星河眯着眼仰望面前的这幢二层小楼，上面写着‘谷雨楼’。

　　顾名思议，南亭书院的学生海了去，光太学生住所就有二十四座，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唐星河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谷雨楼的某一间。

　　将所有事情抛到脑后，唐星河兴冲冲的一间一间房号寻来，终是在二楼最未端寻到了‘谷雨十二间’字样。

　　房门没关，唐星河朝房间里探了探头，屋子还算宽敞，正中放着一圆桌，左右各有一雕花素雅拱门，素色帐帘绑束两旁，门里又各有一张床榻。

　　“喂，看什么呢？”

　　身后猛的被人拍了一下，唐星河忙的转身，见着一年轻男子站在身后，旁边还跟了个小厮模样的人怀里正抱着两盆兰花，小厮旁又是两个小丫头，各背着一个超大号的包袱。

　　“你也是住这儿的？”男轻男子在见到唐星河长相的那一瞬间语气变得客气了不少，可倒是给唐星河惊出一身冷汗来，唐星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因为面前这小哥长的微胖白净，说起话来声音却是又一个半男不女。

　　唐星河点头。

　　微胖男子上下打量了唐星河浅笑道：“还不错，长的像是斯文白净，我也是这房间里的，我姓孟，叫孟俨，你也见了，屋子里就两人住，左边的床我挑好了，你就住右边的吧。”

　　这小白胖子说起话来扭捏作态，丝毫不像个正常男人，唐星河分明从他身上嗅到了断袖的味道。

　　随着这叫孟俨的小白胖子进了房，孟俨手指着窗边吩咐道：“把花儿就放那吧，小心着点，别弄坏了花瓣。”

　　唐星河分明看到他的手竖成兰花指的模样。

　　“你们两个把床铺给我收拾好了。”那孟俨又给那两个小丫头下了指令，丫头们机灵的将随身包袱打开，帮这孟俨收拾起来。

　　这小子看起来挺阔，看来是这南亭书院中的第一种人。

　　“哎，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每当听这种似鸭子非鸭子的嗓音说起话来都让唐星格忍不住一抖。

　　“在下姓唐，唐星河！”唐星河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答道。

　　“既然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咱们也算有缘，我这个人呢，有些矫情，你住在这个屋子里，要干净整洁，衣物要常换洗，味儿太大，我可受不了，对了，你不是汗脚吧，若是汗脚，你可别轻易脱鞋。”

　　听闻此言，唐星河眼皮一拉，可还是强颜欢笑，摇头道：“不是汗脚，这个你放心。”

　　心下暗自嘀咕，那夏公子怎么给她安排进了这么个屋子里，这磨人的小妖精一看就是脑子进过水，现在她对这个丸子一般的孟俨没有任何好感。

　　“对了，这是我的见面礼。”正当唐星河暗自指东骂西的时候，孟俨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唐星河面前，她的目光瞬间被这个似乎带着善意的盒子吸引了过去，刚才对他的讨厌一下子减了大半。

　　欢天喜地的接过小盒子，唐星河道了声谢，这会儿功夫中那两个丫头已经把床铺收拾妥当，唐星河好奇的凑了过去瞧了一眼，那孟俨所用之物放眼望去皆是粉色红色之流，被面，枕面，还有床上的帐幔亦然。

　　这厮绝对是断袖，错不了！

　　正当唐星河对这所有的一切目瞪口呆之时，那孟俨看着门口眼前一亮，几乎翘脚般的呼喊起来：“夏瑄！”

　　随即朝门口迎去。

　　唐星河回过头去，来人正是昨夜的夏公子。

　　“你是来看我的吗？你住在哪里？也是谷雨楼吗？你早晨吃过了吗？我知道书院外的长街上有一家馄饨特别好吃。”

　　那孟俨几乎献媚般的一口气问出这些许问题，夏瑄神色淡淡的，只答道：“吃过了，我住在楼下，听说你今日进入书院，特意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唐星河见那夏瑄面对这种人都可以应对自如，心底升起了几分佩服，许是这夏瑄是来找自己的，没成想遇到了老熟人，唐星河并未上前认领，因夏瑄叮嘱莫要让人知道在南亭之前便相识。

　　“还真是你对我最好，我从家里带了人来收拾，你若时常有空，便来我这坐坐。”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以为这孟俨是个娇俏的大姑娘。

　　唐星河脸上的表情抽了一抽，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既然都弄好了，我便先回去了，还有些事要处理。”说罢，那夏瑄未等孟俨开口便扭头离去，孟俨追出门外注视良久。

　　“你认得刚才那人吗？”孟俨意犹未尽的问道。

　　唐星河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你是乡下来的吧，居然连他都不知道，他是夏尚书之子夏瑄，玉树林风，文武双全，就是人稍冷了一点，可是对我，还是不错的，当初就是听说他也要带这南亭书院，我才肯来的，若不然，谁愿成天跟你们这些臭男人呆在一起。”

　　这孟俨几一副坠入了爱河的神情，实再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两个男人之间，这孟俨说话着实不好听，唐星河握着手中盒子忍了再忍，劝慰自己道：“看在礼物的份上，看在礼物的份上！”

　　当唐星河的怒火平息了大半的时候，又从门口进来一高个子黑皮肤的少年，少年端着一个托盘，上有两个青花瓷碗，一见二人，便露出笑脸，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因为肤色的关系，更加显得牙齿洁白：“二位同窗多有打扰，我是住在隔壁十一间的，今日天气炎热，特亲手制了梅子汤来给二位解暑，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唐星河听言，放下手中盒子跑到门前，这少年脸上挂着的真诚笑意，十分有感染力，唐星河见得碗中深梅红色的汤汁十分诱人，便端起一碗谢道：“兄台你真是太周到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待得唐星河将梅子汤畅快的一饮而尽，那孟俨才慢吞吞的将碗端起，轻轻送到嘴边，喝起汤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只见那带着笑意的少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在夏风中凌乱。

　　“真是好喝，兄台手艺不错，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唐星河有意解了这小哥的尴尬。

　　小哥暂且将刚才的凌乱忽略不计，爽朗答道：“不敢当，在下姓吕，名重华，叫我重华就好。”

　　“我叫唐星河。”

　　“星河兄。”那小哥亲切唤道。

　　“梅子汤不错，我很喜欢，我叫孟俨。”此言一出，仿佛夏日的热气一下子冰冷到极点。

　　那吕重华再一次被困在原地独自凌乱，许是也被这鸭嗓吓了一个激灵，目光投向一边的唐星河，唐星河抿了抿嘴，又挠了挠头，吕重华心领神会，看来是见过世面之人。

　　入了夜，那孟俨便将自己那侧的拱门帘子放了下来，还再三告之唐星河，千万不得入内。

　　唐星河巴不得如此，遂也将自己这边的拱门帘子扯下。

　　窗外的蝉鸣个不停，唐星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昨天的那个半男不女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死了吧，明明只是昏过去了，可为什么都隔了一天还没有动静？那夏瑄既然到现在还没找上门来，看来就是还不知道自己是假的，明天起，尽快寻找到混进南亭书院的人，省得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就麻烦了。

　　唐星河虽然一肚子疑虑，可向来相信自己有本事逢凶化吉，左右眼下进退两难，在这混得一天算一天。

　　心血来潮拆开白天那孟俨送的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把精致的镜子。

　　正常男人谁会送人这个？

　　这样也好，跟一个断袖住在一起，总比和真正的男人住在一起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