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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疯魔 不成活 ...

  •   陪着蒲城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山巅折腾了大半天,吃尽了苦头的老汉没有任何抱怨,不仅仅因为那十张大红钞,更因为丧妻的人更懂什么叫做同病相怜。下山的路上,当识途老马思乔老汉带着蒲城步履蹒跚地回到两千米海拔的山腰时,蒲城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只不过信号太差,以至于蒲城一直听不清另一个人打来的电话。
      而当蒲城陀螺似地转了好几圈且终于找到一个手机信号较强的角度时,那人却刚好来了一句经典的国骂——“蒲城我操你大爷”就愤愤然挂断了电话。蒲城与良谢平日里嬉笑怒骂惯了,是以蒲城也不在意,只是寻思着下山后再回个电话也就是了。
      天色渐晚,等蒲城和老汉走到山脚下时已是夜间九点多,老汉很仗义地连说带用手比划,表示要送他回酒店,但考虑到老汉偌大的年纪和他那头喜欢在干粪堆里打滚的矮脚马,蒲城还是很礼貌地拒绝了老汉的好意。
      和老汉分别后,蒲城歪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回了酒店。等到他犒劳完腹中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又美滋滋地去浴室找老师傅将自己搓成一只红皮虾后,蒲城已全然忘了给良谢回电话的事,而忘回电话的后果,就是在半夜梦回大明过皇帝瘾的时候被人硬生生地吵醒。
      良谢是个工作狂,蒲城深知他若无要事,必不登三宝殿的禀性,于是接起电话也没抱怨,只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你可真是我大爷,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又是在唱的哪出戏啊?”
      这边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另一边却是生龙活虎,精气神十足,只听得良谢在电话那头嚷道:“能有啥戏?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平日里唱来唱去就那几出戏,不是你嫖来就是我去赌,不是你偷来就是我去抽,再撑死了也就是溜点冰绑个架什么的。”
      说到这,电话那头在办公室里熬着夜班,叼着香烟吞云吐雾的良谢忽而兴奋地说道:“不过你小子的逻辑性思维犯罪研究还真神了,根据你的分析报告,我们派了一组人将朱某也严密监控了起来,果不其然,这老小子第二天就打算派他本家侄儿以旅游出境的名义前往美国,他娘西皮的,还好我们反应快,在机场将人拦下来了,并且在他身后搜出来一个U盘,里面装的可全是些重量级的机密档案。”
      蒲城对这种结果倒是没觉得意外,他坐起身来抻长脖子,脑袋向后一仰一转放松了一圈后带着平淡的语气回道:“照这样来看,那贾某当日到C店应该就是为了转移这个U盘了,不过他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在网上传输这些资料?那样不是更便捷省事?”
      良谢嘿嘿一笑回答了蒲城的问题:“这问题我们在抓到贾某后也审问过他,原来这小子有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暗中有警察在盯他的梢,所以他在电话里从来不露一丝口风,更不会在网上传输资料给网警留下证据,就算与人接头,也都是依靠暗号暗语以防不测。你还别说,这些靠脑袋犯罪的,还真长了个人头猴脑狗鼻子。”
      蒲城顺着话茬笑了笑回应道:“这世道能靠脑子犯罪的,那自然都是又奸又诈又油又滑,要我说这破案子老抓些小偷小摸可真没什么意思,和这种人斗才能显出我老蒲的手段不是?”
      良谢一挑眉梢,嘴角一扬在电话那头钦佩地说道:“都知道你是警局的福尔摩斯,这儿也没外人,你就甭学那王婆自卖自夸了。先不提这茬,我这大半夜的叫醒你,可是为了一件正事来着。”
      听良谢的口吻有些古怪的,蒲城也不由被勾起了兴趣,便道:“我猜你也不可能大半夜专门来照我的马腿乱拍一通马屁,说吧,又出什么事儿了?”
      良谢忽然咽了一口唾沫神秘兮兮地道:“今天这事儿,邪性!这唱戏的是生是旦你分不清,唱的是霸王别姬还是游园惊梦你也听不明。”
      蒲城砸吧砸吧嘴哼了一声轻声说道:“说人话。”
      “一句话,武大郎拳打了西门庆,鲁智深枪挑了豹子头,智多星头撞那不周山,潘金莲智劫了生辰纲。”
      刚睡醒的蒲城脑子本还有点迷糊,听到这话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踪了,好在良谢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只听得他又道:“打开邮箱,看完我给你发的图片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听到这蒲城总算来了点精神,洗了把脸,蒲城从行李箱里取出电脑后飞快地开机登进了邮箱并将良谢传过来的图片下载到了桌面上。
      原来子夜时分,有个人入侵了公安的警用系统并给良谢发了4张图片,图片的右下角留着些许水印,从上面看到拍摄的时间分别是丁亥年戊申月辛卯日(2007/8/25),庚寅年甲申月丁末日(2010/8/25),甲午年壬申月戊辰日(2014/8/25)以及戊戌年庚申月己丑日(2018/8/25)。
      8月25是中国的中元鬼节,相传在中元之日,地宫会大开地狱之门,诸路鬼众也会自阴冥而返人间,对有些人而言,这确实是个非比寻常的日子,不过那拍摄者专门挑选这样一个诡异的日子究竟是出于无心还是有意?蒲城压着心头的困惑没有提问,而是继续看向后面四张图片。
      第一张图片,背景是一个破败不堪,只剩下残垣断瓦的精神病院,没有路牌,也没有院名,只有那及膝的荒草和散落一地的白色木栅栏在镜头下似鬼魅般若隐若现,晦暗的阴天下整座精神病院看起来既像个困人生死的牢狱,也像个饿极噬人的巨兽。
      而第二张图片则比较简单,一弯明月照破万里长江落在巧立人间饱饮风霜的梧桐树上,斑驳树影中月光淅淅沥沥地洒落在街边的路牌上,瞧得细些,这路牌上好似写着二十一亭这样古怪的路名。在路牌前娉婷而立着撑着油纸伞的身影,看其婉约绰态,应该是个姑娘,只是伞沿压得低了些,看不分明伞下的真容。
      虽则一时间猜不透也揣摩不出这人发这些图的意图,但与这种高深莫测的人斗法却让蒲城兴致高涨,他迫不及待地点开第三张图片,果不其然,依然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哑谜。
      入眼便见两尊黄泥塑像,男着深衣居于右,女穿常服立于左,伉俪夫妻,跃然呈于庙里。有道是道供三清,佛拜菩萨,在神州大陆上,能食后人香火,被人供奉于庙堂的那可都是非仙即佛,凡人夫妻何德何能能高居庙宇之上?
      精神病院、公交站台、泥雕破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被人硬生生凑到一块,那第四张又会是什么?蒲城颇有兴趣地凝神望去,只见一片龙脊般的雪白山脉连绵起伏,如云聚,似雾散,绵绵延延不知几千里。白雪绕山住,青云逐风流,似这等雄奇险拔的崇山峻岭,除却大西北必不能再有,可雄山风骨虽佳,醉翁却意欲为何呢?
      再一细看,蒲城发现其中一座雪山上好像坐着一个人,可惜由于拍摄角度的问题,其身影渺渺宛如蝼蚁,就更别提能否看清脸上的面容了。四野荒荒,一人独坐寒山之巅,这人也分不清是死是活,这画面着实是诡异到了极致。
      想到身边还有良谢这个臭皮匠,蒲城梳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说道:“我现在脑子还有点迷糊,只能间歇性蹦出来一星半点的想法,咱俩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整理出什么头绪。”
      “行,你说。”
      “首先,给你发邮件的人,你有追查过他上网的IP地址吗?”
      良谢叹了口气说道:“五个小时前我就让网警查过了,很遗憾的是,这不仅是条能过江的猛龙,还是条能钻地洞的泥鳅。”
      原来,在收到那组照片之后,网警查到该人上网的IP地址是在南京市雨花区的一个网吧,之后警方迅速出警,可惜的是人去楼空,晚到一步,那台电脑前早已换了个主人,再然后就是例行公事地调查登记人的身份证以及调出网吧里面及外面街道上的监控视频,但令公安备受打击的是,该人当时带着口罩和墨镜,并不能看清相貌,而且耍的是找人代开电脑机子的小把戏。
      出师未捷,蒲城也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他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试试而已,良谢这时又吐槽道:“这家伙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神经,也不留下个只言片语好让我们明白他想干嘛,光放个屁却不吱一声,这算个什么事嘛!”
      盯着四张图片又思索了一会,蒲城忽然问道:“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打哑谜,那这四张图片呢?你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也没有,”良谢有些懊恼地回道:“不过我已经让技术科的同事去和专门的数据云负责人联系了,看看能不能借他们的数据库找到那四个地方,一旦有了结果,他们会立马通知我的。”
      有囊括全国的数据云在背后做支持,揭开这个哑谜的概率想来又能大上一分,良谢在心理自我安慰了一会儿,随即眉头一拧沉声说道:“这个人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我们追查他邮件IP地址的时候就能迅速地摆脱掉我们的人,并且在分析他的撤退路线时,我们发现他竟然能对一路上视频监控的死角了如指掌,很快就能脱离监控探头的侦摄范围,一般人我怕是万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猛龙不过江啊,老蒲你说这个神秘的家伙大费周章地发这几张图给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既然撒下了诱饵,想来也不甘心只做个姜太公,我们等着他的下一步棋就是。”
      良谢听到这样的回答显然有些垂头丧气,他无奈地说道:“目前看来也只能是以静制动了。”
      蒲城叹了口气宽慰良谢道:“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思维逻辑,或粗心,或谨慎,或暴躁,或盲目,目前没有更多线索可以借以揣测他的行为模式,既然如此,耐心等着也就是了。”
      良谢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说起来我这周去上海的摄影展还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如果你见着她的模样,肯定会吓一大跳!”
      “丑的美的见的还少吗?有什么会被吓一跳的?”
      “她长得特别像一个人,如果还能碰到的话……算了,你还是别见到她比较好。
      良谢随即又问起蒲城的行程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南京?我说你疯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九十九座山,你这辈子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爬完?”
      蒲城拿着手机慢慢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盯着镜子怔怔出起神来。他对着镜子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仿佛他在镜中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对良谢说道:“我最近又看了几遍霸王别姬,越发觉得程蝶衣说得实在太对——说好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 ,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
      “同样的,我和她约好这辈子要一起爬九十九座山,让天做媒,让地做妁,如果只是因为她不在我身边了我就不去践行诺言,那我又算不算是另一个段小楼?”
      “可她毕竟已经死了,阴阳两隔,何苦呢?这件事咱就不能翻篇吗”
      “但凡有一人还记着她,那她就还活着,如果连我都把她遗忘了,那她才是真的死了。”
      良谢听到这话像是只皮球陡然泄了气,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蒲城,你可真是不疯魔……”
      蒲城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补充了一句:“不成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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