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违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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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宿心把住持和孩童们送至密室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殿前赶。
这一路上，所见死伤无数，且越靠近大殿，就越有一股强劲的吸食力，想要将她的精魂抽走。
她忽然想起，房裴弈临别前，那大义凛然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惊，再不敢耽搁片刻，当即化作一道青烟，火速朝大殿前行。
到得偏殿的廊口时，房裴弈早被娇娆抬至半空，恐怕已陨了半条命。
梦宿心立马冲入云霄，立于大殿的至高处，翻手之间，整片上空的乌云都被她引了来。
刹那之下，风云突起，大雨倾盆而至，雷电交加。可那娇娆的火，本带着蛇磷，并不是这般轻松就能掩灭的。
梦宿心只得撑起双臂，将灵力混形于两掌之间，不一会儿，她的掌心中央，就突然出现了一条水龙，且是随着她越微分掌，那水龙就变得越加颀长。
直至那龙头终于聚形而成，并朝着殿下的娇娆，愤然地发出了一阵怒吼。梦宿心这才利落收掌，任由那水龙蹿入四方的焰火之中，带着通灵的雨水，铺天而至。
那水龙途径之处，所有的厉火都被熄灭了，人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中，欢呼雀跃起来。只唯有梦宿心，依旧紧锁着眉，隔了半空，死死地盯住娇娆。
“收手罢！”她轻声传音道，虽知自己为了聚形水龙，早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自若。
那娇娆见了她，停下吸食的动作，缓缓地收起了蛇头，对着她哑然问道：“没想到，你竟然是龙族？”
可梦宿心却是摇了摇头，说：“无论我是什么，今夜，你都将失败。如若就此收手，我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哪知，娇娆听了她的话，竟忍不住嗤笑起来：“俏郎君，你可莫要唬我。我方才就已察觉，你的精魂早已溃散如糜。如今，又强行聚那水龙，你倒是说说，还有何资格，与我作对？”
她那银铃般的娇笑声，再次在这水火交融的夜空中响起，伴着交加的雷电，骤然一甩尾，猛地朝梦宿心横空冲来。
梦宿心急忙闪身，以光电之速，奋力地朝房裴弈飞去。
因为没了娇娆的托举，房裴弈立马随风落下，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了，梦宿心一个俯身，当即冲了过去，将他整个包围起来。
众人只来得及瞧见，有一抹青影，轻易地将那空中之人缠绕住，带着他一同蹿到那香炉铜鼎旁坐下。
可电光火石之间，娇娆的身影也尾随而至，霎时变回蛇头的模样，朝着他二人喷出了一道厉火。
“呵！”
众人见此，无不惊惶异常，甚至发出了阵阵的倒吸声。
可就在众人以为，那二位郎君，必将死在那火舌之下时，一只嫩白的玉手，忽然在这一刹那间，稳稳地拖起了一面水镜，生生将那熊熊焰火给顶住了。
“你——”娇娆难以置信地看着梦宿心，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已如残烛般破败的身躯，居然还能扛下自己如此猛烈的一击。
她当下收了火，变身为人形，走到二人面前，恍然问道：“值得吗？为了这些将死之人，你竟拼命如此，真不怕魂散于此不成？”
可梦宿心却对着她泰然一笑，答道：“值得。”
娇娆不禁目瞪口呆起来。她已有多久，未曾遇到过这般执着之人了？
想当初，她还只是一条小灵蛇时，也曾遇到过一人，自愿惨死在她的獠牙之下，想以此换取一名女童的性命。
可她却是，两个都没有放过。因为，凭什么呢？
她不禁苦笑道：“值得，你竟然说值得？”
她实在不明白，到底值得在哪里？
她看着眼前之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不远处，那迎面男子已立于仅剩的佛墙之上，正无声地望着她，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她把心一沉，终是没办法听到答案了。
“俏郎君，真是可惜了，我二哥已然来催我。看来这夜，也已拖得够久，我只能送你们一起上路了！”
说罢，她便再次腾空，迅速恢复了蛇形模样。
那大口伸张的一刻，浑天涌动。随即一个利落地摆尾，立马与那游走在火焰之中的水龙纠缠到一起。几番撕咬后，那水龙再无力支撑，化成一摊死水，霎时消失了。
紧随而来的，便又是那无穷无尽的吸食之力，带着异常浑厚的嘶吼，叫人万箭攒心，肝胆欲碎。
所有人似乎都在这时，明白了，这一夜，他们也许真的逃不掉了。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刻，梦宿心突然忍住浑身的痛楚，猛地一翻掌，聚来了一方雷电，拼尽全力地朝娇娆射去。
“娇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娇娆分神不得，忙朝夜空中喊了一声：“二哥！”
那银面男见此，霎时飞奔而至。但见他的口中，徒然喷出了一团铮铮的火焰，挡在了娇娆的面前，与梦宿心的雷电生生对峙住。
这一战，仿佛只是一刹，又仿佛过了千年。梦宿心一次又一次地加重力道，却也隐隐发现，自己高举在眼前的手臂，竟不知何时，已开始凝出了水晶，且是不断地消散起来。而那雷电，亦在对方强劲地攻势下，一点一点地开始败退。
银面男子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终于发出了一声冷笑。
可屏息之间，一股更加坚毅的力道，突然被他加持在那团火舌之上，终将那雷电狠狠击退开去。
“噗！”
一掌落，万般抵抗溃不成兵，梦宿心不敌那雷电的反噬，立马朝身侧吐出了一口鲜血。
就在众人都以为，梦宿心难逃此劫，而那银面男子，也操纵着火团，正准备乘胜追击之时。一枚巴掌大的小水球，突然从梦宿心的胸口，缓缓地升了起来。
“这是何物？”娇娆见此，不明所以道。可那银面男子，亦未尝可知。
二人只得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水球越升越高，直至与那火团平行时，竟是突然炸裂开来，将那火团瞬间浇熄。
陡然之间，一个庞然大物忽然凛天而降。那雄壮的身躯，站立起来，比那大殿还要高出几分。四掌落地的一瞬，一股震天破地的动静，翻涌而至，将那银面男子与娇娆震出了八仗远。
娇娆难掩讶色，对着一旁的银面男子，疑问道，“怎么是它？二哥，它怎么还没死？”
那银面男子也冷嗤一声，随即开口，朝着那庞然大物吼道：“蛮獒，你虽死里逃生，可怎的连谁是主人都认不得了？”
那獒犬听得，恶狠狠地盯住他们，发出了一声震耳的嚎叫：“嗷呜！”
那银面男子拿不准，这异化了的獒犬，到底有多厉害，忙朝一旁的娇娆嘱咐道：“此战已拖得够久，该收手了。”
娇娆应声答是。
二人彼此使了个眼色，这便要奋身而起，准备速战速决。
可浑然间，那獒犬却是猛地朝二人探来了一掌，如泰山压顶一般，连天地都失色了。若不是他二人窜逃得快，只怕早被踩死在那大掌之下了。
“真是疯子！”那男子当即朝獒犬痛斥了一声，便想要逃。
可这次，獒犬依旧没给他们机会，反而张开了大口，诡声嗷叫起来。
“嗷呜！”
那震天动地的嘶吼声，令人撕心裂肺。
银面男子撑持不住，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可即便如此，也还是有鲜血，从他的耳骨处渗出来。而那娇娆，更是痛苦难耐，怎么也没想到，这失败了的半成品，竟也如此厉害。
只是，他二人也不是吃素的，找准了獒犬喘气的空隙，立马吐出一团团厉火，想要围攻它。
那獒犬虽是异化了，但时日不长，所以对自身的掌控还不善自如，只会用蛮力去挡，很快就自乱了阵脚。
梦宿心眼瞧着，獒犬节节败退，急忙凝来四方的水波助它，这才扭转了乾坤。
银面男子自知，梦宿心与他兄妹二人生生相克，且如今，又得蛮獒相助，想必很快，他二人就会撑不住的。
看来，是得做些取舍了……
银面男子正这样想着，眼下已找准了时机，趁着娇娆还在与獒犬纠缠的空档，反而强撑着震耳的怒吼，猛地一蹬脚，飞跃至半空，落荒而逃。
还在他身后，不断反击的娇娆，一边强忍着剧痛，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耳边甚至还传来了银面男子的密语，“娇儿，自求多福，老地方见。”
她顿时一怔，哪里肯相信，这竟是她二哥会干出来的事？
，
她突然就没了耐心，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仰天长笑起来：“可笑啊！真是可笑啊！竟没想到，这一战，最后可笑的竟然是我自己！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她的眼眸，她的耳骨，早已被震出了浓血，可她却像不知疼一般，放声大笑着，堪堪地跌倒在地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夜，明明只是想吸食些将死之人的灵气罢了，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而且，背叛她的，竟还是她最尊敬的二哥！
“为什么？为什么！”
她如疯魔了一般，哭得满眼都是泪，心底更是充满了对梦宿心的恨意。
那獒犬见她如此模样，终于收起了大口。俯身之际，低下头，来到她面前，对着她说：“还回去，那些凡人，的，灵气。”
它的声音，依旧有些浑浊，吐字也并不清晰，可娇娆就是听懂了它的意思。
她不禁冷嗤一声，抬起头，看向那一双坚定的眼眸。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獒犬愿意跟随梦宿心的原因。
“好啊！我可以还回去。”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低眉的一刹，任谁都没有瞧见，她嘴角露出的那一抹，诡魅的笑容。
但见她，晃晃悠悠地朝前走着，放眼望去，整个大佛寺内，一片断壁残垣。而那些被她制服的人们，早昏倒在地，不知死活了。
走着走着，她又停在了香炉铜鼎旁，低眉看向梦宿心，和躺在她怀中的，沉睡着的房裴弈。
原来，这天地之间，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天下苍生，而去违逆天命。
只可笑的是，他们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伟大，亦是建立在，另一类人的牺牲上么？
想到此，娇娆不禁冷哼一声。转瞬间，便奋力地张开了双臂。
合眼之间，万道光芒从她的身体由内而出，牵引着一股股神秘的力量，一一朝众生飞去。
就连房裴弈也不例外，竟是缓缓地睁开了眼。
“梦宿心？”
不知怎的，他方才好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竟与梦宿心一起持剑天下，好不快意人间。
而更让他庆幸的是，梦醒之时，卿亦伴随左右。这便是最好的答案了，不是么？
“能再见到你，我就安心了。”说着，他再次合眼而眠。
四周亦不断有人苏醒，也不断响起哭丧的声音。
梦宿心见此，心中一阵感慨。心想，她终于守住了对四哥的承诺，终于能换她来守护四哥，守护众生了。
只是，就在众人皆醒的当口，任谁也没有想到，娇娆却徒然收了手，现出了原形。
不知何时，她的口中，竟是多了一把火信，突然猛烈射出，直奔梦宿心的胸口而去。
梦宿心只来得及听见，娇娆遁逃时，留下的一尾话语：“俏郎君，这么多人都因你而活，你也该安息了。”
“嗷呜！”
那本还撑于天地之间的獒犬，见此，立马愤懑地嚎叫起来，却是追悔莫及。
它本以为，一切都已平息了，却哪曾想，那娇娆竟会在最后一刻，趁它不备，对梦宿心再次出手。
“嗷呜！”
它看着娇娆远去的身影，一边龇着牙，一边又无计可施地望向梦宿心。
它蹒跚来到梦宿心面前，眼中早有泪水，夺眶而出。
可因它的身体庞大，只将梦宿心比做指掌大小，却依旧像在暗室里那般，想将它毛绒的大脑袋，往梦宿心的手掌里钻。
“疼，吗？”它用还不甚娴熟的言语，开口问着梦宿心。
梦宿心却只摇头，笑着对它说：“不疼。”
可她的胸口，明明还贯穿着一把火信，堪堪在房裴弈的头顶上燃烧着，她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看着小獒犬，看着房裴弈，看着这周围的众生，甚至看着，已探得动静，从密室中逃出来的住持和孩子们。
“施主！施主！”
“哥哥！”
众人见此，都慌乱地朝她奔来。
她却是笑了，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化成水晶，开始不断溃散。
可她却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觉得安心起来。因为她做到了，更保住了她四哥，让他终有一日，能重返星夜。
这不就够了么？
可小獒犬，却不甘放弃：“我会，救，你的。”
“什么？”梦宿心听得，抬起头来，看向小獒。
在她眼中，无论它变成何模样，都始终如初见那般：“小獒，你放心，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有一事相求，就是在我走后，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可以么？”
说着，她便将有些透明的手掌，抚上房裴弈的脸颊，看着他安然沉睡的模样，心里一阵暖阳。
可任由她怎样拒绝，小獒犬都已做出了决定。
忽然之间，它慢慢脱离了梦宿心的手掌，飞升至半空，开始自行溃散精魂。
“不！不！”梦宿心声泪俱下，眼看着那一簇一簇的精魂，不断地朝她的额顶传来。
每传完一簇，小獒犬的身型就会变小一些，而越变小，它就越无力再支撑起身体，渐渐落下来，将它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梦宿心的掌心里钻。
直至终于变回了原本大小，小獒犬如婴孩般地，蜷缩在梦宿心的脚边。
直至梦宿心，能够轻易地将胸口的火信拔出。
她眼看着小獒犬瘫倒在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断涌上她的心头。
“不！不！”
到底有谁，能来帮帮她？
到底有谁，能来帮帮它？
“不！不！”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违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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