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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章92 ...


  •   “我是说啊——”
      商无边一瞧他这面色冷下,当即便险笑出了声。

      左右看过在旁边的官差亲卫。故作神秘般的,避开旁人,硬拉扯住这块还挺别扭的黑脸石头。往城墙根走过一二十步,确保那边众人无从听清。

      说话声音立马变了个调:“我说秃头呢,你是真傻还是假的傻啊!”

      “你有事说事,别跟我这阴阳怪气!”
      东门丹斜睨他一眼。

      “得,不跟你这废话。”
      商无边响指一打,直接坦言:“你要留守城中是吧?给我也整个活儿。”

      “整活?”
      这满肚子坏水又想整出什么活?

      “你们守城,我也留下。”
      商无边前所未有的言简意赅。

      “……??”
      东门丹横竖打量着他,眼神可就变了。那般十足怀疑的目光,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这胖子似的。

      蓦地,虽说心头不爽。

      仍好言劝道:“商无边,这天灾无情,无情天灾。管你富绅少爷,王侯将相,那乌泱泱的洪涝水一旦下来,可就说不准到时候该淹死的是谁了。”

      天灾当头,岂能是你当儿戏的地方?!

      “那简单啊,你们家公子之前金言玉语——列侯将相,黎民百姓,谁还不都人生父母养的?”

      商无边打定主意是要跟他犯这趟子浑水。“既然咱们同属人生父母养,凭什么这扬州城,你东门侯呆得,我商无边就不成了?”

      “放屁!”
      东门丹着实给气笑了。

      “我家公子何时还说过这等子话?”

      倒也容易改了口风:“也罢也罢,你愿意留下便留下。只是回头要真给水淹没了,可没人来将你往岸上扯!”

      商无边目的达成,立马也跟换了张脸一般。连连作揖着说:“得勒,侯爷您英明。”
      ……

      江宁,梅镇。
      村头西南,距离传说中江东大堤约二里地。

      这处原本偏远寂静的世外村落,兴于大堤,值此时刻,怕也将欲毁于大堤。

      风声尖唳,黑压压的积雨重云,层层叠叠地往下积淀。

      站在江口岸边的山腰间,远远望去,也不知在上游还有何地临时落了雨。整条波涛汹涌泛着浑黄的大江,夹杂上游某处同样强势冲带下来的损毁杂物,乱七八糟汹涌澎湃打着旋转都顺水浮浮沉沉。

      江堤往上的头道坎坝,因是之前被水冲垮,未能整修。每当江水流经,剩余半边的损毁石坎,日日夜夜都被泡在流水的侵蚀中。值此关头,水量猛增,竟也看着隐隐还有再添缺口,全线崩盘的迹象。

      裴多秀命人牵来了匹马。

      负手静静观望着在东南边,往扬州去的方向。整个天穹,阴云之下,仿佛自下而上,被捅穿了个窟窿一般。那窟窿活生生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还不断的吞噬着四面八方来的黑色阴云。

      携云带雨,伴着狂风,席卷而来。

      “裴、裴公子,咱们现在这般,还来得及吗?”

      在他身后,江宁郡太守刘良彬,以及手下郡丞,连带着几位县官,无一不是哆嗦着腿脚。明明尚在大风大雨的阴凉天里,个个却都放不下来直抹额头,冷汗涔涔。

      “来不来得及,总归得摆出个态度不是?”

      裴多秀神情冷淡,事不关己一般。

      视线眼角,却缓缓滑落定住在了江堤往下的浅沙洲上。

      原本干净平坦,丛生长有青翠繁多水生植物,也被尽数淹没,归咎成为一片浑浊大江的汪洋。

      从坎坝缺口奔涌而出的江水,几乎毫不费力,仗借有地势的落差,大肆冲下。将在不远处,一整个梅镇小村,扎扎实实吞并在了一人齐腰高的洪水中。

      “可这、这眼看扬州天边的‘那东西’,说到就要到,咱们这边的堤还…”
      刘太守说话的声音,也被吞没在了风声里。

      还怎样?
      还能怎样??

      裴多秀不想再说话。

      可背后那一众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当地官吏,却不容得他讲不出来任何能够给予他们丁点安慰的话语。

      “裴公子,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看下面那帮劳工们的进度,再敦促的急些,怕也赶不上的哪!”

      “这可如何是好?”
      “裴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呢!”

      你一言我一句,乱哄哄的场面,像极了在早市场上的菜摊子旁。

      沙洲往下游去的方向,有这大江转角口最后一道的防线。

      在江转角北岸边,密密麻麻集结出来许多的劳工。从搬石铲沙,到填土固堤,虽说官府兵卒的督促之下,场面无声却有条不紊的进展着。但无一例外,人人脸上都透露着苦厄。

      穿着狱卒服饰的小差半躬身子,小碎步地上前来报。

      “禀大人,禀公子,大牢之中,那姓宋的秀才…”
      刘良彬听罢神情恍惚。

      讷讷将视线投向了这位半日之前,携带有数千人的‘筑堤’劳工,才刚从扬州远道而来的‘救星’公子。

      “死了?”
      裴多秀接过了马缰。

      最后一眼看着山下江面,滚滚翻涌着的江水:“传令下去,确保堤下江边的他们每个人,都理解明白给我听清楚了!”

      “人在堤在,堤亡人亡。一旦后线崩溃,他们在场中所有人,毋论老少功过,一律推进大江里面吃水去。”

      “……”
      不光刘太守,连同身后郡丞以及一众的小官,齐齐都目瞪口呆。

      “这、裴公子如此吩咐,下面那些民众…岂不当场就得造反不是?”

      身材魁梧大黑胡子的刘良彬,止不住得手脚发抖。“莫说是强掳人来搬沙屯堤,本就惹得民怨沸腾。这般阵仗,便算他们一人一口的唾沫星子,也能、也都能将本官淹到个半死…”

      “若这一道防线垮塌,等到江水漫下,冲垮的,可就不止你们的江宁城了。”

      足下轻点,裴多秀一个翻身,干脆利落跨上马去。

      “照实这般与他们说去——”

      “消极怠工,可以。等到回头水漫扬州,有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亲朋,通通都被淹死在了自己面前,也莫怪本公子我,没提前提醒过你们的。”

      这个人……

      是个魔鬼,活脱脱的魔鬼!

      在场打着寒颤的一众小官们,无一不从心底深处冒出这么个想法。

      猜疑、惊恐、不安,同时又伴随几分愤恨、羞恼的眼神。

      裴多秀从前就见识过很多。现场的这群,平日里都端坐高堂之上,横眉竖眼,让人畏怯的官老爷们,在他眼中,剥掉一层官皮,不过一群狺狺狂吠的跳梁小丑。

      连路边会唱念做打来讨饭的乞丐都不如。

      便双腿一并,猛夹马腹。

      日日被人尽心饲养到膘肥体壮的枣红大马,也十分通晓人性。无须令呵,当即撒开四蹄,狂奔冲出了人群。

      众官吏们方才从震惊中缓转过来。

      等抬头一看,面前狠厉专横如魔鬼般恐怖的裴姓公子,哪里还有人影子!

      刘太守傻眼了。
      一众的大小官们,也傻眼了。

      这尚书裴家的二公子,竟能如此洒脱不羁?

      千里迢迢赶来江宁,保堤不成,就为下令杀了个秀才?

      莫不是……

      幸好郑郡丞,郑守恒还算个明白人。

      连忙吆喝起手下,急声叫道:“快快、抓住那小子!带一队人马去,无论如何,也要抓他回来!”

      事情来的突然。
      刘良彬还有些犯懵:“郡丞,为何突然间要抓裴公子?”

      “大人啊,若是他跑了,我们这一干人的项上脑袋,可就都保不住了!”

      郑郡丞差点没哭出来给他看。

      即便往日的耿直脾气。此刻爆出来粗口:“天灾大劫,江堤将毁,私征劳工,灭杀人证…这裴家来的毛头小贼子,等着让咱们江宁府来顶罪呢!”

      ……
      扬州本州。
      前往旧城南墙的途中。

      天幕低垂,暴雨落地如注。整个街道,整座城区,凡视线所及,皆都空无一人。仿佛陷入一片汪洋中的死寂。

      前路地势较低,原本坡状的道路,下端已经积水漫过到马腹。

      有小兵半卸甲胄游水来报,说是雨势渐大,护城河外涨水迅猛,本就残破老旧的南城门墙,多重暗流冲击之下,垮塌出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一行众人下马上房,从周边商铺的二层檐顶绕行而过。

      等到城南墙时,先前传言所说城墙缺口,已然扩大成了一处决口。

      浑浊污黄的泥沙水,乌泱泱地通过此处,仿佛不知底线般的涌了进来。扬州府上司管水治的一名小官,正沙哑着嗓子,一边急到连连跳脚,一边吼叫支使着手下一众的小差们。

      从城中不远的草头马市上,搬来许多平日里用做围市隔路的栅栏木障。排成骨架堵在决口处支撑起来,紧接才用装满沙土碎石的麻布口袋,一层一层往上累叠。

      “秃头啊,你说这次,如果…”

      远远看到这边令人心惊的场景。

      紧了紧身上早已湿透的衣着,商无边自觉牙齿关节冷到都打起了寒颤。

      他忍不住地问道。

      如果,如果这老旧不堪的城墙全线一塌,漫天的洪水涌进城来。岂不,岂不咱们此番活脱脱地,都淹死在这扬州城里了?

      “没有如果!”

      东门丹直接打断。“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能讲得出这种话?”

      “呵,笑、笑话,少爷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商无边一声冷哼。
      沉默片刻,复又眼巴巴赔出笑脸:“哎,你真不走啊?”

      “全扬州城上下,尚有数万的百姓留在城中,我不在此守着,又还能有谁人在此?”

      东门丹直视前方,目不转睛。也没心思跟他插科打诨耍笑贫嘴。

      再者况且,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君上他既特意将此事交托与我,我若就此退怯,岂不成了那背信弃义、临阵脱逃的小人?

      “这、这老天爷的事儿,怎么能当成是你固执的意气用事呢?”

      商无边差点没哭出来给他看。

      “大哥,侯爷,这万一要是洪水当真漫上来了,那可就真的跑都跑不掉了,是会要淹死人的!”

      “这是我兄长当初誓死守卫的扬州城,如今我就站在此处,缘何要退?!”
      东门丹解去蓑衣,放下佩刀。

      沉声令下:“全员听令,死守扬州南墙,誓死不退!”

      泥沙土浆混合着势头迅猛的洪峰扑面而来。

      密密麻麻如落锤般的雨水接连不断。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商无边腾出只手,去抹了把黏着在脸上,也不知是汗是雨亦或者是泥巴水的粘着液体。

      在他的前方,仍有许多的差兵小吏,他们一轮接替上一轮,不避不退,为堵上眼前疏漏,呐喊长啸,以命相搏。

      天际大雨滂沱,不知道过去多久。

      攸地面前城墙口上,水流冲击明显减弱许多。

      几乎同一时间,许多人也意识到了这个现象。三三两两屈身奋战抵挡着的兵士,不由站直起了身子。

      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水退了!”

      众人仿佛皆被雷击中般的抬起头来。

      商无边一把丢开手头紧握不怠的铁锹。抬头望去,看见不远决口处的疏漏,已经明显失了大势。

      三两股的孱弱细流。
      只剩下满地浑浊泥水,哗啦啦在流淌。

      “水退了!”
      “洪灾退了!!”

      惊人的欢呼声音,迸发在这片城墙脚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腾。

      “他祖宗的…”

      也顾不得满身泥污湿漉漉的,头顶小雨丝丝的飘,商无边一个后仰,浑身卸力,就跌坐在泥水地里。

      自言自语着说:“小爷我这辈子,还没给谁干过这等子的苦力差!”

      心中不免又想:等那姓君的小祖宗回来,一定要拿这事儿,好好同他讨个便宜!

      不给封个什么鸟大官当当,至少也得几十箱的金银珠宝,总免不了少吧?

      “胖子,你又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东门丹见水退去。

      一众的部下四散开来,分列分队的安排好了,要回城去继续安抚民众。

      重回原地拾起了刀。正巧碰见他商无边背对着人在算计什么。

      这胖子便端上了:
      “我说侯爷,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少爷我,特别特别的英武帅气?”

      招了招手,甚至还学着某位少年人君的模样,刻意撩拨了下耳畔并不存在的虚发。

      “英武帅气啊?”
      东门丹睨他一眼:“没有。”

      “你确定?”
      “确定保证以及肯定!”

      兴许是这险情渡过,人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东门丹有心跟他调侃两句。

      “……”

      这不苟言笑的石头认真起来。

      真的,挺诡异的……

      商无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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