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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章91 ...


  •   “东门小将军。”

      “哦,不是以前那位赫赫有名的东门老将军,也不是现在这位君上亲信的东门小侯爷。而是中间,夹在中间的那位,东门家排行长子的小将军,东门杰。”

      “当时啊,那位才是真真正正神仙一般的人物呢!”

      老掉牙的糟老头子,就地拾起来柴草棍棍,往下泥巴地里随意一戳,指点起来江山。

      “传言说那东门家的杰小将军,当时年方十四,却能在朝廷南下,将帅无主,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单挑起来领率各部,独战北凉多年传奇的老将——达枚真。”

      “都知道不?就是那位打一百场得九十九胜,唯一一场,正正败在东门小将军手下的。达枚真。”

      “老糟头,就你这话都说过几千万遍了?”

      旁人很快有反驳说:“当年之事,先王已故,少主虽弱,但也尚有一众老臣从旁辅佐。更何况重整朝务,稳定人心,国师黎景才算得上一等功绩,怎就偏偏全成了他东门家的功劳?”

      “你,你这分明才是睁眼瞎说,张嘴胡扯。”

      那老头还不服气。
      扯着嗓子大声叫道:“论起盖世英明,即便当今南君,再多添上他一个东门侯爷,也绝对不及当年的东门杰!”

      夏汀浔颇为诧异,下意识偏头去看身旁的君浩。

      见他神色淡淡,也无反应。只跟个闷葫芦一般,一勺接一勺地往嘴巴里填着米饭。

      不免越发的好奇。
      当初——

      也正是在东州阳河的棣城。入住当地客栈,那天晚上,商胖子也不知为何招惹到了当地差官。君浩与东门丹,却是一身素衣白裳,带着香火竹篮……

      言语问起,所提到,也是那东门杰的旧事。

      有关东门家的长子,先前道听途说,夏汀浔也知道一二。但传言只说当年棣城、扬州一带战事如何的艰危,以及东门小杰将军如何的少年英武,力挽狂澜。

      除此之外,再有则是,当时听得君浩随口提起:
      东门杰,当年便就葬在棣城外的……

      葬在啊…

      夏汀浔莫名长叹。

      故人已去,何其之哀。

      “你们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
      杨老伯干脆收拾好了锅灶,闲来也往这边凑了过来。

      “陈年旧事,别光只说那些了不得的大人物。敌国来犯,王城被破,就连底下那群没眼界的粗俗兵,也打到咱们南边安然过多少年的地头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老伯捋了捋胡子。“这从根本上讲,性质就不光朝廷中那些安逸享乐的贵族大员们的事儿。而是南国,这一整个天下,全天底下所有人的事儿。”

      说话间,翻起来右臂上袖子。

      众人凑头来看,见在杨老伯枯瘦如柴的手臂上,赫然一条,如同蜈蚣一般丑陋而又骇人的长疤痕。

      “朝廷是有英雄出少年,可咱老百姓们,也绝对不差人的!”

      这杨老伯昂首得意道:“当时的狄子可厉害着呢!一场战后,十几个人,竟直冲着我们家里头闯进来。”

      “二话不说,开口来便要搜刮家里值钱的东西。可把我媳妇儿和小儿子吓的,那是哇哇的抱住直哭。还是我厉害,冲上去,抡起扫街笤帚,大不了,就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瞧见没有,这条老疤,就是当年跟他们拼命过来的!”

      围观众人不禁啧啧评议。

      原来这杨老头子,曾经也还是个刚劲勇敢的呢?

      “老杨我这两年来,身子骨虽一日不如一日。可当年当时那股子,瞧见他们手持凶器,冲着咱们妻儿爹娘身上砍来时,就气冲头顶间的愤慨,却是经经久久忘却不掉…”

      说这话时,杨老伯的眼中含着老泪。

      声音也有些颤抖。

      周围一众的老街坊们,似乎都被他感染不少。

      个个屏神敛息,却又忍不住地伸长了脖子。

      “你们年轻人啊,可别听他老头子的在瞎说。”

      注意到这边年轻的县官老爷,带着一众年轻的差役兄弟们,甚至连那新露面的二位贵人。

      看似表面风轻云淡,实则若有若无的,全都凑齐耳朵关注着那边。

      杨家婶子不动声色,又往这边两桌送了两碟小菜。“当年闯进我们家来的,也就不过两个半大年轻的愣头小伙。年岁上看起来,甚至比你们在座的诸位,都还稚嫩那么几分。”

      “至于说那刀。腰上倒是挎着柄刀鞘,可在手上拿的刀,却都抖到跟似筛糠似的。眼看见我怀中抱着我们家小子,两个人都愣了住。再被我们家老头拎起扫街扫帚的气势一吓,丢下东西后,扭头便跑了。”

      这边君浩难得听个新鲜。

      “那杨老伯臂上的伤…”

      “他啊,也就街坊邻居间吹吹牛皮罢了。哪有什么了不起的惊心动魄呢?”
      杨家大婶笑道:“人家孩子着急想跑,他手头抡着把大扫帚,非得要冲上前去跟人干仗。一个没留神间,自己反倒先撞在了刀刃上。”

      “当时那胳膊血,唰地直往下流了。可把那俩孩子给吓的,掉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虽说这话,私底下才讲给他们年轻人的,可在场听的,谁不伸长着耳朵呢。

      杨婶子实话这么一说。
      众人不禁都乐了。

      “年轻人,哪儿来的什么恩恩怨怨呢。”

      杨家婶继续道:“再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那也都是我们老一辈时候的事儿了。若真要天天再给你们灌输这些个的,成天咱们天底下人可不就成了你报复来,我报复去的,那还能有安宁的日子过么?”

      当场被落了面子的杨家老伯张了张嘴,试图还想辩驳一二。

      可被杨家大婶狠狠瞪过一眼,悻悻然地闭嘴,老实了。

      “不过啊——”
      杨大婶子微眯了眼。似在回忆:“凉军南下,形同破竹,已是势不可挡。但在咱们扬州地界,相对于说因是交战而死的,反倒是因饥荒困顿,流离失所而饿死道旁者更甚。”

      君浩略微惊诧。

      却听杨婶说:“世人皆说时局艰危,即便有那少年英才也是可怜。生生被逼自行捆缚送进去了敌营,一腔热血,全都白祭献给了这片土地。”

      “可那般战乱的时局下,生在公侯将门尚得如此。底层百姓卖妻典子,路有冻死,谁不可怜?”

      “老杨他婆娘,这好生端端的,这回发大水,总没饿着你们家的吧?”

      之前糟老头子可不服气了。

      “那时候没错,对,是没米没粮。可自从当今即位,谁曾料想到,这才短短不过两年时间,小洛县令也来咱们县城。咱家里头好赖歹说,也还有间破屋遮风挡雨,出海也能有条破船。活着是挺不容易,可也没将你全家饿死不是?”

      这话说的,就意在维护他们这边坐的小洛县令了。

      一帮街坊邻居们一阵哄笑。

      转脸却都往这边笑呵呵地看了过来。

      洛长秋连忙起身,躬身谦道:“承蒙诸位叔伯爷佬们谬赞,晚辈着实惭愧呢。”

      夏汀浔偷偷去瞄旁边君浩。

      他这人倒不声不响,一碟子金黄喜人的炒饭,已经全刮干净下了肚子。

      又着紫菜淡汤微漱了口。

      这才平稳声线,向那尚在灶台边,手脚忙活洗刷锅碗的杨婶子扶拳问:“听闻所言,不知杨婶有何见教?”

      杨婶子确实还吃了一惊。

      这位神仙般俊朗的年轻小公子,自己不过随口瞎唠几句,怎还偏偏入得他眼了?

      慌乱之间,两只湿漉漉的刷碗手,只顾往腰前系的破旧围裙上一抹。

      本将欲出口的许多言词,就被这匆匆一抹,给抹成了磕磕巴巴:“这,公子,见教什么的谈不上,不过些大众皆知的道理…”

      “大婶可否说与我听?”
      君浩追问。

      杨家婶子也不好推辞。

      便索性放过她那锅碗瓢盆,往这边来。
      ……

      距此相隔甚远的扬州城外。

      自从城中流言四起,吏治混乱,不少人家听闻消息,便都提携妻儿,拖家带口。早早收拾得当家中贵重,轻装便行随着人流大潮,离开城中,直往北上方向躲避灾祸。

      平日宽阔齐整的官道上。此刻无人管束,各家各户车马行人,密密麻麻仿佛一条黑色的蚁群长带,在缓缓地往前腾挪。

      商无边牵着马,艰难挤在人潮当中,逆流而上。

      他人生得略微矮胖,偏生还牵着匹高头大马。钻在人群堆里,又是行得反向,当中不免就有许多磕磕碰碰。

      “有病啊你,没长眼睛呢!”
      对面当场便骂出了声。

      也有热心人来认真劝告:“这位小兄弟,现下在扬州城中,已然乱成了锅浆糊。若非咱们手脚麻利,怕是再用不了多久,青天白日,连那城门也该落下了。”

      “你若现在往城里去,怕不是…”

      怕不是怎样?

      那人咽了咽口水,没敢再往下面说。

      只好心提点道:“只怕等赶到城门口上,那扬州城门,早已经被巡官封闭,出入不得。”

      此刻还不到申时,天色昏黑,已然如同夜幕垂落。东南西北,也不知是从何方,顺道掀来的飓风,肆意放荡地在空中乱舞。

      堪堪仰长脖颈,往前一望。

      商无边吃了满嘴的大风。口头谢过那位路人的好意。又压低身子,拽紧了马,小心谨慎混迹在人群中。

      远远传来城门楼上鼓声阵阵。
      这是晨钟暮鼓,每日击鼓落门的标示。

      等到城下,果不其然,那道厚重彰显着底蕴的外城中门,肃然严闭。整座城楼,连带左右绵延而去的青灰城墙,像头泛着猩红色眼的吞吐巨兽,静静蛰伏在地表,无声潜望着离它远去的人群。

      正门虽落,但却尚且留有西北边的一角小门。

      商无边眼尖手快,直接驱马上前。赶在一队巡差小兵后,死乞白赖地‘贡献’出了两锭整银,这才收买下那小兵头子,权当算作闭只眼睛。

      “可以,够出息了啊?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本侯的面,予取予求,行贿收买呢?”

      头顶突兀一道冷漠如同六月飞霜的呵斥声。

      商无边和那小兵队头,才刚心照不宣使过眼色,正要分开。听这一句传来,不约而同身形一滞。

      连带队头身后的一众小兵,也都齐刷刷地仰头去看。

      来人正是东门丹,此刻一身的瓷白劲装。副将郑光不在,倒是郭宇他挂着个愁眉苦脸,神情怏怏地侍奉在旁。还有约莫就是这扬州城内剩余几许的小官。

      一行下来,算得亲卫,约莫正有二三十人。

      “好久不见啊,侯爷!”
      商无边如今胆子也肥。

      自从上次被派出去往江宁,知道了这人平日里虽瞧着冷酷,可内里头,却是个心窍不通的臭石头——好忽悠的紧呢!

      于是也不客气。
      见他冷言冷脸,径直一个飞扑凑了上去:“侯爷啊,侯爷,这几日不见,可真想死我了!”

      觍脸赔笑的样子,反倒像是见了亲人一般。

      “……”

      东门丹本想借故训斥上他几句的苗头,就被这厮一张老菊-花脸,给消得个干干净净。

      “你怎来此?”不是将这胖子留在灵净山头的么?

      东门丹皱着眉头问。
      “公子他们呢?”

      “哎呦喂,我的侯爷哪…”
      商无边来此途中,早就已经演练好了预备推脱的说辞。

      借他一问,这下可正着了自己的小九九。

      说来就来的专业演技也就上头了:“您老可不知道,自从那前几日来,您这前脚带兵才刚走。小爷我不过蒙头睡了一觉的功夫,那土匪山头上的风向,可就变了喂哟~!”

      面露愁苦,两眼硬挤,袖角拭泪,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跟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一样。

      当着一众部下和这扬州官吏的面,东门丹自觉额角上隐约都生出了‘井’字,却又不大好发作。

      忍住听他继续鬼嚎。

      “你家公子那性子也都知道,他要认准去办的事儿,旁人哪能拦得住的?别的不说,连带着夏大妹子,现在也是,说走就走,都不顾打声招呼的…”

      这胖子一通嚎啕。
      几句话的空档,就把人给卖到一干二净。

      东门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

      君上不在,倒也没了将这胖子制住的便宜手段。可由他留在此处撒野,着实又妨碍到自己这边的差办……

      正惆怅间。

      这胖子黑豆两眼促狭一转,抢先一步,提出来个问句:“侯爷觉得,这天灾将近,单单只是固守城中,便可保得百姓无虞?”

      “你这话何意?”
      东门丹面色骤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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