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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幻境未来 上 (更新) ...

  •   傍晚时分,层层翠林上倦鸟归来,教堂悠扬的礼赞晚祷歌声伴着彤红的落日,飞扬在天际。西菲特使的官邸中,香樟树下,身着便装的优雅骑士很得尴尬地扶着因为且停且奔而不停的晃动腰际琥珀短剑。调整着适宜的步子没敢超越身前拽裙急行的少女。
      “伊珞,你听我说;我的确来晚了,因为中途我得调集基曼国的骑士,然后伪装成西菲骑士来此。所以晚了几日,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听到这话,少女猛地停住脚步,逼得格瑞斯也急忙站住;但少女一言不发,只是面纱后清眸冷冷的白了格瑞斯一眼,又提裙疾行。

      格瑞斯只得再度无奈的跟上,边行边低声解释:
      “我再度道歉;没有和你商量就私自调动基曼骑士,等于直接把你的行踪告诉了你的家族;但是现在你不也是自由了,不必担心他们能……”

      少女依旧没有理会,只是停下来看着远处花园门,估算着自己再老实沿着□□行过去的时间。飞快定下决断,很干脆拽裙径直走入花地取最近之路,一株红色的大百合花就首当其冲地当了少女横行而过的冤魂。

      趁此,格瑞斯也站住,了解少女个性的他没有试图开口劝阻;叹了气,回看匆匆狼狈跟来的几名侍女,看着她们发呆后茫然回看自己雪白裙底举动;体谅地开口;
      “你们别再跟来了,我去就行了!”
      说完,选择忽略过一片狼藉的花地,急趋赶去。

      花园门口,几名蓝衣的医护骑士正有些焦急着围着一人,左右等待无果之下;正打算上前搀扶起自己受伤的同伴,一声断喝传来:
      “不要移动他!”
      随着话音,几名西菲骑士护着一女子匆匆赶来。
      来人正是伊珞。“把他伤处的衣服撕开,扶到蔷薇树下坐下!”边走边吩咐着。

      医护骑士团中有以往认识伊珞的,立刻照做并赶快上前解释:
      “刚才去检查花草丛中,不小心踩上了蛇;因为没有穿护甲,所以可能被咬得比较严重;我们已经做了处理,正打算送去修道院;但是西菲近卫骑士知道了;居然马上去向您求助;……对不起,失礼了!”

      接过西菲骑士递来的医药箱,越过解释的骑士,伊珞浅浅一笑;
      “没什么,他们做的对;等你们送他去见教士或者医师,他保不住的……不仅仅是腿!”

      骑士们纷纷让开,伊珞毫不顾忌地上前检视伤口;因为医护骑士都还有着最粗浅的战场伤口处理知识。所以伤口处已经做过简单的包扎,但即使如此那被蛇噬咬处,已经肿的杯口粗,隐隐转为紫黑。

      见状,伊珞立刻取出绷带,比划出上方血管走向;点出部位,然后把绷带交给身边两个骑士,吩咐牢牢扎紧;然后,转头盯着医药箱,皱眉沉思。
      此时一个西菲的骑士自告奋勇地站出
      “大人……我以前也被毒蛇咬过,我帮他把污血挤出来!”
      说着上前,卷起衣袖,善意的帮忙。

      伊珞正在向一个侍从吩咐去取什么,所以也未曾听真切。应了一声,等回首,瞧见身边骑士满脸不忍睹的神情。寻而看去,才发现开始的西菲骑士配合着一人正用力的积压着伤者的伤口,尽管有着污血流出;但是伤者脸色煞白,已经疼的满脸冷汗,要不是顾忌着骑士的尊严,咬牙努力撑着。不然早就被疼昏死过去了。

      苦笑一声,连忙拦下这等粗鲁举止;半玩笑地道:
      “你尽管在帮他,但是等你弄完;他也快疼死了!他的时间和被噬咬的伤口和你不同……不过,吸出他的毒血的确是眼下最要紧的!”
      这话才提醒那个西菲骑士注意到伤者痛苦不堪的情况,却不以为意的嘀咕:
      “这不算什么,上次我的一个好友也是这等情况;教士来了直接就是叫人砍断他的腿!”
      取出银刀,把患者细小的伤口划长,形成一个表浅的切口。听到此话,伊珞手中刀微顿,但没有争辩,仅仅无奈自嘲一笑;也难怪了骑士们见怪不惊,经受过教会粗暴医治,自己的医治时的确顾虑地太多。

      此时,被伊珞叫开的那名侍从已经手捧一物,匆匆赶回;等到近处;众人才看清那是一个较大锡制酒杯,
      “只有这个,不知道能否……”那个侍从一边喘气,一边禀报;

      转看手中的金属杯掂量,伊珞点点头,“够了!”

      这几句简短对话,却听得骑士们皆是不明就里,好奇的猜测那个杯子和取毒血的关系;所以皆屏息而看。只见伊珞取出一小块亚麻布,用水润湿。接着翻转锡杯将亚麻布放入,再把杯口扣在患者已经平放的伤口处。
      “火!”转头吩咐。

      立刻有人取来了燃着的木条。控制好火势和温度,伊珞以燃烧的方式不断加热锡杯。

      ……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有一会儿。当伊珞最后移开已经很不容易拔开的锡杯,倒掉杯中的乌黑的血液,再清洗去伤口粘着干涸的污血。骑士们才涌上前看清了开始的伤口除了因为加热而发红的肌肤,肿溃已经消去泰半;伤口已开始流出正常鲜红血液。毋庸置疑这已经有着明显的好转;

      “这是……?”医护骑士欣喜的回看伊珞,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虔诚的西菲骑士,遇见这等事情,第一个反应不是送去教士那里医治,而是立刻请来伊珞;原来以前仅仅知道
      伊珞善于医治战争的外伤,现在才明白有些小看了。

      “毒血应该清除了大半,过一下,再这样操作一次后给他按时上药,他应该没事了!”
      把清洗的伤药捡出,交给仆从等会上药,伊珞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医护团骑士们感激的上前致谢,“多谢……伊……伊珞小姐!”,可话到一半,瞧见伊珞今日的衣着:雪色锦缎,宽大的裙摆和袖口上绣满了银线,细长的腰带缀着几排名贵的珍珠……才被提醒般,生生把往昔对小侍从的道谢转为对贵族少女的深深鞠躬。

      伊珞顺着他们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裙,了悟地笑起,却道:
      “其实往昔的伊珞和现在伊珞并没有差别,……除了多了一层称呼。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乐意救人的人!因为我的身份不要求我必须懂了医术,就救治他人!”

      医护团骑士有些不解的互看,“伊珞小姐,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愚顿!”

      挽起长裙正打算离去的伊珞,停下脚步,回眸一笑
      “我的意思?……感谢你们自己,我只敬佩忠诚的骑士……也感谢你们的国王陛下吧……他给我愿意救你们的理由!”

      ……

      安排好剩下的事宜,格瑞斯再度赶上伊珞,微笑地赞了一句;
      “干得好!伊珞的医术越发出色,真是……”

      “我不去……我不会去救治那些愚蠢的村民,请你免开尊口!”截断格瑞斯的话,伊珞直截了当地回应。

      尽管答案早在预期中,听到如此回应,格瑞斯文雅如诗的颜上还是浮过一阵黯然。叹道:
      “我听说你的表姐斐德琳在埃城,以着特殊的方式治疗了大量的时疫患者;我还以为你改变初衷了。因为斐德琳并不擅长医治战争的时疫。而你曾经花过大量功夫在其上,但却……”

      伊珞掉首冷冷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和表姐斐德琳交换了一个条件;我答应根据她的描述;告知那些药可能有效;而她则用她善于医治传染病症的优势,答应帮我努力研究麻风救治方法!”

      “麻风?……”格瑞斯听到此,明了,不禁喟然一叹:“我还以为你真的忘记了,原来其实你和斐德琳一样,都不曾遗忘过,你们这又何苦,宽恕他……”

      “遗忘?宽恕?”再度打断格瑞斯的话,冷冷笑起,但笑声中却包含太多的悲怆:“上天又何尝仁慈,宽恕过他人?教宗裁判所送人上火刑架还有着所谓的罪名;而你口中那些无辜,善良的村民们呢?他们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留给他人!肆意践踏他人生命者,在苦难面前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世人的冷漠?”

      格瑞斯点头默然,有些伤痕和记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消弭过去的;所以聪明地不再提及,勉强笑出:
      “这就是你刚才生气的缘由,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伊珞徐徐步回官邸前清幽美丽的花园,轻舒一口气,“这不是我生气的理由!”
      “那是?难不曾,你生气在圣堂骑士总部,我用石头伤了你,阻止你伤人?伊珞,他们毕竟是圣堂骑士,尽管并不是直接隶属于圣城王国;但是也是属于其主力军团之一,若是你冲动伤了他们,圣城国,教宗和基曼的关系处理起来。”

      再度摇首,伊珞示意格瑞斯不必再解释:“当时,看见打伤我的黑石,我就是知道是你;而且你在暗中保护我,当时厅中忽然飞进来那么多鸽子,也是你在帮忙吧……”

      格瑞斯一笑,算是默认。接下说道“也幸好这样,才能帮你得到免罪赦令;这下好了,你不必再担心了.”

      谁料伊珞反转而言道:“其实,我很感激你出手提醒;因为以我当时的脾气;一定控制不住自己,伤亡是免不了的;但若是这样做……我将来就无法立足于圣城的!”

      “将来……立足?”格瑞斯惊讶看去,却发现伊珞诚挚的肃然口气,根本不是玩笑,但忍住自己隐约不安的猜测,勉强笑而提醒;“伊珞,你不是已经得到,家族的任务,你算成功了!从此,你可以自由如风,去追寻你的梦想了,……放心,半途,我已经安排好了……半途我们就可以甩下西菲的人马;折回基曼;以后黑森林中月光精灵和你比试竖琴了!”

      “自由?”伊珞悠悠叹了一口气,全无半点多年愿望得偿的兴奋。“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生气吗?你安排三日后离去,可曾问过我?!”

      错愕神色闪过,“我以为你有些迫不及待离开这等考验,磨难之旅;开始新生!”且说中……触及伊珞明艳笑意,疑惑更深,“伊珞……你怎么了?”

      “其实也该加快时间,不过三日内应该来的及!”低首飞快的过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的先后,伊珞释然笑起,回望余晖下金色的花园,喃喃自语;
      “其实这次事情,让我明白了很多;知道吗,我其实最无助地时刻,不是在和圣堂骑士对峙的生死时刻;……是在卡塔卡战役之后,我被取消医师助手资格,不得再入宫;那时,为了怕我无聊,克纳菲等人侍从经常来把议廷王宫事情告诉我;

      ……尽管他病了这么久,依旧能牢牢把把好战一派约束在自己手下;他虽天生军战才华,却选择在维护王国的前提下,一次次地将无谓的流血战争消泯在和平中;但是狂热盲从的信徒 ,林立派系的对立,两族脆弱的和平,谋利短见的骑士,王国的重任,还有那分无奈失落都压在他身上……这些都是说不出口,不足为人道的!……
      可是我能帮他做什么?我仅仅是一个小小侍从;连为他诊治都没有资格……我现在才知道往昔梦想的可笑和幼稚!”

      听到这些,格瑞斯有些不安地试图打断:“伊珞……”

      没有理会,抬眼望天际火烧般的云霞,轻轻笑问:“还记得老师告诉我,初生时被女神选择进入家族时的预言吗?天堂国度在何方,”此时风起,无垠天际,高天流云散去,金色阳光再度无保留的倾泄在伊珞等人所站立仰望的土地上;

      笑而重复:“……天堂国度在何方?原来,这一切或许都是冥冥中注定我该走的路;当我一次又一次被人羞辱时,体会那种无奈和无助时;我才真正明白;上苍是让我体会……没有权利,我根本无法做什么!哪怕仅仅是帮助他人!”

      “伊珞,你口中要帮的人……是圣城国王吗?可他不是麻……”格瑞斯未出口的字眼,在伊珞冰冷看来的目光中咽下

      “格瑞斯……别让我觉得,你也仅仅是一个愚昧而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话既如此,格瑞斯岂能再说,可也在默然中忽然灵光闪过,领悟伊珞的打算:“你说打算邀请提比特大人,雷蒙德伯爵前来,是为了……难不曾,你决心要开启……“

      “对!“伊珞傲然抬首,话音越过风中坚定传来:“三日后,我会尽快离去,但我定要改写史书!……因为我要自己能堂堂正正和他并肩而站!”

      PS:伊珞吸纳蛇毒的方法是湿润杯吸法,利用加热后真空原理吸出污血。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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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明媚的阳光穿越落地窗,投射在静雅的祷告厅的一角,也投射在桌上精致的银面具上;来自巴格达精致的水银镜可以纤毫必现地映出厅中的一切优雅陈设和人影。
      缓缓移开手,落在镜中的人眼眸清冷如水可比近前澄透的镜光。

      “我还有多少时间?”以着流利的穆族语,平静而问。
      身后的穆族医师略有一阵的犹豫,但是多年的相处,也令他深知眼前的人并不是那种需要他婉婉言隐瞒的病患,相反他的坚强,宽容反而时时安慰着他――对自己医术深感挫败的医师。

      “国王陛下,如果你善自珍惜自己,您还会有很多时间至少两年,甚至更久!”

      博杜文淡漠地一笑,他不会不清楚自己的病情:“但实际我可能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甚至更短……”
      “这……可能是悲观的看法!”

      “多谢你的答案。”博杜文早有了悟的颔首,这个是他必须确认的……能握在手中的时间还有多少。

      穆族医师拧紧眉毛:“若再有战事,你绝对不可以再次出战;而且您不可以象如今这样操劳。否则……”

      缓缓覆上面具,对于医师的忠告;仅仅是回应般礼貌的一笑。示意他可以退下。
      反是穆族医师面对眼前异教的国王,迟疑了离去的脚步,最终不忍的道:
      “陛下……请您相信神灵一定会给善良的人以奇迹!”
      对于此安慰,博杜文好笑问道“奇迹?医师你该见惯过死亡,你惧怕它吗?”

      穆族医师摇摇头:“我们相信只要你生平行过善事,信仰虔诚;死亡不过是回到真主身边而已。”
      “行过善事,信仰虔诚?”反复玩味着这异教最朴素的教义,点点头,“就象我们国度那些亡故的骑士和修士,本着虔诚之心,为了寻觅天国而告别了故土家园,却最终躺在异国的河畔,未能再站起。”说到这里,淡然笑出:“其实于我而言,死亡并不可怕;……不过有如一次深深的长眠,当醒来时也许你能隔着另一条河,回看彼岸尘世……看见你美丽的故乡山河。”

      穆族医师叹然,他再次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视生死如逆旅的从容之人,半晌才干涩回答
      “不惧怕死亡固然是好事,但是不该毫该丧失希望和努力。”

      博杜文一边无所谓地整理衣着,该是晨祷的时间了,带着穆族医师一并步出房间,来到正厅。一边不以为然的自嘲道,“奇迹和传说是属于坐等救赎弱者。既然上天要用有限的幸运,希望来考验世人的虔诚,那么不够虔诚的我还是别去掠夺他们的希望!”

      望过博杜文眸中始终透出的自信浅笑,医师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却蓦的想起,当自己接受任命成为他的医师以来,无论多大的病痛折磨都没能让他眸中的浅笑褪去过。而听说自己同为医师的族人说,这个少年从孩提时代就感染恶疾,但是这个备受关照的孩子却从那时起就懂的用自己清澈的微笑去安慰身边为他担忧,难过的老师和亲人。

      尽管知道拥有这份非凡的勇气之人是境外-那些渴望收复圣地族人心中的梦魇。可自己却始终多年坚守着自己的医德和信念,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这位让人折服的君主。叹然一声,:
      “国王陛下……身为您的医师,我感觉到很失败,我甚至连安慰我的病人都做不到……您不曾畏惧过死亡,这世间应该也不再有你畏惧的事情。”

      此话传来,反让博杜文眸中笑意一黯,但很快再度以笑意掩盖过复杂的心绪,仅仅平静地道:
      “不……我也有畏惧之时;我害怕当死亡来临时,面对末日审判,我无法坦然对自己灵魂说,是的……我尽力了,所以不曾后悔……所以无愧于我的国家和臣民!”

      这席话令穆族医师感动地低首,一时忘记顾忌诚心祝福道:“你可以无愧,真主是公正地,他会赐福安慰这个世间高贵的心魂!”

      博杜文倒没有计较穆族医师在他-教宗圣地王国的君主面前提及异教之神。反终于忍不住的轻笑出声:“可我并不信奉你们的真主!相反……相信最该高兴我死去的人中,绝对该有穆族之人。”

      医师承认不讳,一脸肃然回应:“是的,我们穆族世界该额手称庆;但是请相信在这个王国中,所有的穆族人也同样会……和应该感激你给予的公正对待与和平;而在这个王国外,我们王到族人也不会失落对于一个可敬君主应有的尊敬和叹息!”

      沉默了一下,“这份评价太高了!”如常而应。

      此时,远处教堂的钟声交鸣,已经是晨祷的时刻了;明白自己身份不宜在这王宫祈祷厅早停留,穆族医师匆匆行礼告退;但却在要退下之际,回望祭台上圣十字的博杜文忽然唤住医师。明朗一笑:
      “多谢,你刚才告诉我的话,……其实,你已经安慰了我!”

      穆族医师一愣,很快领悟话后的深意;不由地眼睛一红,大方的笑起,行礼而退。

      此时亦有王宫侍从鱼贯入内,按照繁复礼节行礼后,将珠光宝气的祭台前烛台一一点燃;而一名高阶修士身着黑色硬挺的法衣从侧旁的房间走出,登上祭台打算开始例行的晨祷;
      不料一人却从帘幕后步出,挥手示意修士晨祷暂停。

      认出来人正是红衣主教,修士以为主教将亲自主持,连忙惶恐地让开。随着仆从一并退下。留了一室的清静给主教和国王。

      瞟着厅门的合上,做势正要主持晨祷的主教反停了下来,步下祭台。看向早已经不客气坐下等候的博杜文,笑道:
      “我的孩子,能够让那些顽固异教徒都诚心为你祈福;你一日不参与晨祷,主也不会在意的!”

      早明白这位主教定是有备而来,博杜文也没有再拘泥于外在的形象,叹然无力的反问:
      “是的,就算我此时祈祷,主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我王国的臣子,甚至连大主教都有喜欢偷听他人谈话的习惯?”

      主教似毫无感觉自己被讽刺,反而更加亲切笑着回应:
      “身为主在世间的臣仆;只要心灵的虔诚静洁之下,就不必过多去在意世俗的礼仪。”

      听此话,博杜文当然聪明地不会去和主教纠缠教义的范围,所以开门见山问道:
      “主教大人,需要我帮你什么?”

      原来博杜文并非严苛刻板的教徒,无论是往昔常常在办公厅通宵处理公文;还是近来不断加重的病情,都不可能让他准时,每日去参与所谓的晨祷,晚课。今天的破例参与,完全是来自主教私下的请求。

      主教再度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才清了清嗓子,先道:“我的孩子,先感激你没有在关于侍从伊珞一案的审理上动用你的法学团翻查教义,找教会的麻烦。”

      法学团……原来这个狡猾的主教亦是知道他们?也装着不懂般带过,
      报以矜持有礼的一笑:“主教大人,我是帮自己……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会任人利用任何小事,把两派暗下的裂痕上升为公开的决裂,而导致王国分裂!”

      主教赞同的点头,明白国王为此私下所付出心力,但也因此提出下一个请求时,一度有所迟疑,可还是道出:
      “孩子,未经你同意,我安排你的两个臣子来见你;因为他们都曾求告解于我,而我则无法回答和开导他们;但你能!”

      博杜文静默了片刻,目光如水般流过眼前狐狸般精明的老人,最终放弃。无奈地一笑,反问:“什么时候国王的任务也多了教士告解的职责?”

      主教也狡诈一笑,“是你责无旁贷的责任!”

      又是责任一词,无奈笑意更深……这些人可曾想过论起来他们人人都该比自己年长?思索了一下才道:

      “让我猜猜……这其中两人该有……依伯利家族的男爵-伯瑞安?是为他侍从一事?”
      尽管王廷内外严格禁止再谈论伊珞身份惊天转变之事。可毕竟发生了这等事情,伯瑞安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必然会从领地赶回。“看来他很难接受,自己最信赖的侍从居然刻意欺瞒他的事实?”

      主教也摊手苦笑:“他来告解时,置疑人间的信任。我大概听出,他不敢相信曾经浴血兄弟般的侍从,居然是一个女子……而且欺瞒他这么久。”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伯瑞安。一般谁能去想象世俗间居然敢有这等少女去挑战教会的权威?等等……挑战教会权威,……当这个无心组合成的词语的再度穿越心间,反给了主教一线灵光;依稀中想起一个传闻中的家族……那个传说和教宗,以及最高主教团牵扯不尽的家族!

      博杜文却没有留意到主教暗忖思索的神色,微叹,认命地道:
      “果然是……。伯瑞安的父亲也算是引导和关心过我的老师,当他不得已得前往西菲寻找自己私生子回来继承爵位时,就曾有预感将蒙主恩招。所以私下恳求我,引导他茫然无知的孩子。我也应诺过……那主教大人您让他进来吧。”

      这话把主教从自己思绪惊回,听从,正打算扯下暗处的唤人之铃。却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
      “国王陛下,听说因为卡塔卡之战,伯瑞安男爵所表现出的英勇不仅让他得到军中英雄般的拥护,也得到您欣赏;我感到很奇怪……”
      在主教拖滞话语中未完的意思是,以他对于眼前这个孩子的了解;他那种真正的军战指挥之人,并不欣赏这等不计全局后果般的骑士英雄行为。

      博杜文学着主教,也狡诈地一笑,轻松将问题推回:“主教大人,你觉得伯瑞安才华如何?”

      “他是一个太‘正直’的人。”主教也不愧是久历世事的‘狡猾’老人,立刻很宛转巧妙地给予了答案。

      颔首认可,“难得在骑士中还有这般赤子虔诚之人。”这算是博杜文给予的另类评论。

      主教听到此,赞同却转而深言提醒道:“有时,所谓的纯洁,赤诚不过以是他人牺牲或者帮忙掩去了这个世界本该让人直面的黑暗。而且太正直之人反不懂委屈自己;无意中造成很多无谓的流血!”

      抄起近手桌上的一枚金币,悠悠把玩手中的转溜的金币,博杜文淡然而应:“可在这个圣城王国中,我们需要很多种人,一如主教您远见睿智,提比特他们变通干练等等;我们也需要一种完美的骑士,完美的骑士精神模范……给人看!”
      主教望向博杜文手中,那金币上不停轮闪的两面互衬的图案,眼神一亮,恍然而悟!

      反是博杜文没有刻意去深究,忽然转过一念。也有些好奇的问及:“主教大人,你何时发现伊珞是女子的?”

      主教轻松笑出,他久处教会高位可不等于顽固僵化:“第一次,在去医护骑士团的小道,我就看出了!”微叹一声:“这些人都是怎么呢?居然都没有认出一个勇敢而可爱的少女,不过记得当时的她的质问还让我愣了一下。那国王陛下您呢?”

      那是因为那帮骑士根本就无人想过敢有女子混入其间。心中暗道,但是博杜文也仅仅附和一笑,掉首支吾避开主教的问题:“伯瑞安该进来了?”

      ……

      “……我想我是有罪的,是我的不察。这件事情,我该负全部的责任。我请求国王陛下处罚……无论什么样的处罚。哪怕收回我的封邑。”伯瑞安进来后就低首。滔滔一番诚心告罪,到最后却发现只有自己的忏悔声寂寞地回荡在略显空阔祷告厅。茫然抬首才发现,那本该严肃倾听他悔恨之言的两人;一人默然站在祭台前,神思不属地凝望着金烛台上的天使,默想心思。而另一人优雅支着头,侧望向落地窗,不知道是看窗外的花园景色,还是天上的流云。

      “国王陛下……主教大人……”迟疑的话音在喉中滴溜了一下,他真不知道该唤这两人中谁来关注一下他的罪过。

      还好,他的话音终于让博杜文捕捉到,总算遵守承诺地想起自己的任务,转首瞥向伯瑞安,直接问道
      “说完了?还有什么忏悔的?”
      如果这等小事都要负疚如此,那他身为国王是不是以后日日就该在忏悔中度过?

      伯瑞安有些尴尬低头,嗫喏道歉:“对不起,国王陛下。我不该打扰您静养,您本身已经……”

      不耐地挥手拦下废话,博杜文径直切题而问:“伯瑞安你难过的,究竟是你最为信赖的侍从辜负你的信任?还是伊珞她给你带来了麻烦?”

      “我……”再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怪你的侍从;有些裂痕和矛盾,迟早还是会生出事端,就算没有此事,以后你也可能会被人处处针对,寻隙。你该学会的是如何保护自己和灵活处理;当然你也可以置疑,或者考虑一下是否值得为对我忠诚而付出如此代价!”

      此话令伯瑞安急切抬首,大声道:“国王陛下,我绝不置疑和后悔自己的忠诚和信念!“

      博杜文一晒,“这么说就是前者了?”

      伯瑞安默然。

      见此,博杜文只好再问:“伯瑞安男爵……你可曾喜欢伊珞?”
      没料到国王居然问及这话,伯瑞安虽是错愕,却立刻点点头可又马上摇头,茫然而应:
      “我视他为自己的兄弟,而不是仆从;曾私心一直希望将来帮助他获得爵位成为贵族;但是……一日之间,我却知道他居然是一名女子,这……为什么他从来不曾提及。”

      显然受不了如此执拗的人,长长无奈吁出一口气,博杜文不得不强支持着精神,点悟开导:
      “男爵大人,现在你仔细想想……你的侍从,除了隐瞒她的身份过去之外;她可曾出卖过你;或者有行过一件对不起你这位主人的事情?”

      “没有……!”细想过断然的回答。
      “那么你看向我……”博杜文淡淡吩咐。伯瑞安不解抬首看去,触及阳光下白袍银色面具的国王,触及他静海般眼神,几乎是不由自主虔然低首。不敢再看。
      却听博杜文问道:“我为何要带着面具?”

      “……”伯瑞安迟疑着不敢说。
      反是博杜文轻笑代他做答道:“因为我是一个麻风病人,更因为我是一个国王,而我亦有我必须在意的尊严!”

      听到此话,伯瑞安不禁地争辩般嚷道:“陛下,您不必在意,你的尊贵和圣洁乃是上天给予,不会因为……”

      再度拦下伯瑞安急切的话语,博杜文仅仅是淡淡而道:“诚如我颜上面具不过是我……自我守护之线。每个人皆有自己不可触及的过去和隐衷。如果说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
      为了保护自己……那么世间有几人不是日日身负着不同的面具?其实若真的是知己朋友的话,只要你能感受那面具下的一颗诚挚之心;又何必去在意他人颜上变幻的是何等容颜,且以着何等面具接近你?”

      这番话轻然而来却令伯瑞安垂敛了眼,低叹,忘记了身份礼仪;终直言而道出暗藏的心声;“我的陛下……其实,我很难过……不是因为觉得侍从欺骗了我;而是觉得那份宛如兄弟一般的情分和友谊,可能因为伊珞她的身份,她是女子;将不再……我很失落!”

      博杜文了解的轻轻颔首,其实自己欣赏和叹息皆是伯瑞安这份赤子之心。
      靠回座上,发现一束澄透的阳光悄然洒落在自己王座旁,探手迎上这抹阳光,却不知道安慰谁似的轻然而道:
      “在这世间有一些东西,是我们宁可放弃生命也不愿,也不能放弃的!但是……在这尘世,亦有些东西的出现,是上帝安排,用来教会我们明白……什么叫做舍弃!”

      “陛下……”有些迷惑的看去。
      任阳光穿透过自己的手,却始终不曾握住,“有些东西越是紧握,就会宛如过手的沙似水一般流逝的越快。与其这样不如学会放手,顺其自然。”

      ……

      眼望伯瑞安离去的背影,主教也难得扔下人前庄严肃穆的样子,佩服地打趣:
      “我的孩子,你要是不当国王,归返修道院;也许要不了三年教宗那边就该撤换我这个主教了!”

      “还有谁?”博杜文眼中没有欣喜,只是凝漠着一贯淡然。尽管不排斥这等对谈,但是主教如此慎重态度已经隐隐让他起疑。
      “这……孩子……的黎波里雷蒙德伯爵,他一直希望能……”主教的话音未落,却发现博杜文国王听到这个名字已经冷冷站起,径直要步入内廷。

      “我的孩子,你……”几乎从未见过博杜文流露过太多个人感情的主教,立刻明白缘由,匆忙追上:“你必须给他机会,给他宽恕,让他明白为什么;趁着我也在场可以证明你的话!”这个才是他今日的目标。

      “主教大人,王国的政事,我自有安排!”博杜文对此流露出少年任性般少有的固执。但是主教的执着也非常人可以想象,切入要害的直接提醒。
      “雷蒙德伯爵将是下任君主的摄政王……如果他始终不曾明白自己错在那里,你能想象他有自信来处理王国可能面临的乱局?”

      停下脚步,博杜文轻舒一口气。的确对!于他而言提及这个王国远比提及个人感情更重要。
      ……

      一样的场面,却非刚才伯瑞安所面对的两两心不在焉之景;而当这位四十五岁的王国重臣跪在国王面前,这位身经百战的伯爵也不由满腹心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见状,博杜文拉起这位父执辈的贵族,轻声道:
      “伯爵大人……我始终不曾轻视,排斥过你!以前我只是失望您的行为……”

      雷蒙德诧异不解望向面前年轻君主,不敢追问,只能把疑惑写在眼中,静候下文。

      博杜文缓缓而道:“其实做为远亲,加上你的威望,你还是有可能被人推举为下任国王;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宁可冒着风险,任把王位可能落入盖伊这样无能之辈的手中,或者立一个无知的孩子也不曾支持过你?”

      听到此话,雷蒙德急忙辩解般道出:“国王陛下,请不要误会,我不敢觊觎王族的继承!”,就算自己的确动过此念,此时也不敢说是。

      一笑带过:“有没有,你心中该比我清楚;而且你可能打算谋穆族苏丹撒拉丁支持,来帮助你获得王位。”
      雷蒙德只觉此刻背上冷汗津津。早料到国王绝非病重不理政事,可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洞察入微若此。

      眼见雷蒙德窘迫的样子,博杜文转过头,没有再看,留给这位臣子一些尊严。缓和话音。
      “不要紧张……伯爵大人,我不曾责备过你;只是想提醒你,撒拉丁也许本人是一个正直,值得信赖之人;但他首先毕竟是一个穆族世界的人,有如我们教义要求屠尽异教徒……他们的经文也如是明白写着;教宗国度的人都该被杀戮!”

      “陛下,我……”

      示意雷蒙德不要再打断他的话,博杜文没有绕圈直接道:“回到先前,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曾支持过你的继位吗?”

      “因为我的身份不够……”明白在这位睿智的君主面前,隐瞒不过是让自己更难堪,伯爵选择了坦诚。

      “你的确身份不够!”博杜文一语双关。“但不是说你的伯爵地位,而是说你的……处境。身为一个国王,绝对不可以参与自己王国政治争斗的任何一方;否则都是逼反另一派的先兆。除非你有这个能力,能够弥和矛盾各方的裂痕,得到他们一致的拥戴和忠诚;可惜你没有这份才能,也不是这种人!”

      这话很不客气,却一针见血点出关键,一下子雷蒙德忽然有些明白。只听话音继续传来:
      “所以身为我的继承人,绝不可以参与任何王国一派的争斗,这是守卫这个王国将来团结最基本的!但是……你却是主和派无可争议的首领!你让我如何能支持你?!”

      “从获得王冠那天,我就清楚……我的病令我不会有着婚姻,也不会有着后代,更加不会长命!但我不难过,因为有些事情,命运注定了就无法逃避!……因此从那时起,和最高议廷一样我就在考虑继承人该是谁;西碧拉的丈夫杰克伯爵过早的去世,可能令议廷扼腕;可我并非如此……因为我心目中最佳继位之人,是你!”

      此轻描淡写的话却若平地涌起的波澜,让雷蒙德震惊地看去。按说本该震惊王国所有人的话,却在这只有三人的祈祷厅,只有他一人被惊呆。

      主教此时也缓缓开口,证实:“国王陛下说得是实情……当时你尚是他的摄政王,为了尊重你,也顾忌……免得你被人误会。所以陛下打算等他十五岁正式理政,才提出。为了说服贵族放弃直系王族而支持你,他先前甚至请求我以主教的身份来支持你,帮助你!……可惜你却未曾等到那时;就积极的和派系贵族靠拢,进而成为一派的首领。伯爵大人……你都干了什么?你有无为这个国家想过?你真叫人失望!”

      “我……我“几个断续的音节,让低首黯然的伯爵无法听出是悲伤还是对自己遗憾,但最后不经意的抬首却令主教惊讶看见这位铁一般的男子,隐隐眼圈发红,却力图平静的对博杜文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陛下!“

      若说以前是自己无知,总认为这个孩子一旦执政就排斥自己,现在看来……可以想象这个事实当初令他是何等难过和失望;羞愧,难过此时都无法形容出心中有如火烧,虫噬样的百般滋味。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出乎意料,开口却是博杜文,示意这位羞愧难当的伯爵坐下。他今日说出这番隐秘的话,不是为了听到道歉负疚之声。所以诚挚地道:“应该说我当初未能考虑过你的处境-----你身为摄政备受攻击的艰难处境;我是君主,所以无谓得失利害,但身为臣子在那种情况下,要求人不偏不倚地面对贵族派系,的确做不到!你必须为自己计划,也同样是为了忠诚于我,你必须赢得支持之人,你也才能执行命令;而我……的确太苛求于人了!”

      “不要再道歉,打算国王的话。”这次拦下雷蒙德话语却是红衣主教,但他却敬服看了博杜文一眼;这个孩子的心胸气度之下,只能彰现出他人的狭隘和自私。

      博杜文感激地向主教一点头,他现在的确没有精力再来应付雷蒙德的忏悔仪式,而且这个也并非他今日坦诚心声的主因。
      “伯爵大人,其实不用想太多了;今日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他日,当你发现国王不堪国王时,不要为自己的忠诚束缚;无论是取而代之,还是立下决断;都不要再犹豫!效忠于百姓,莫为所谓的骑士荣耀,名誉所拘绊,那时……我也会感激你!”

      “国王陛下……!“震撼地抬首,他当然明白博杜文所指和默许的是什么,但是博杜文国王自己明白吗?却触及博杜文颔首确认的眸光。

      博杜文松了一口气,至此终于一笑释然,该做的他已经做了,淡然道:“好了……伯爵你可以退下了!不必在意我的话……其实我也是在赎罪之人……为我的母亲向这个王国臣民而赎罪。”
      雷蒙德肃然跪下行礼。他总算明白了,何以王国任何一派的贵族都不曾迟疑过对博杜文的效忠。而自己的确不曾拥有这份王者的心胸。的确不能……

      可这位铁铮铮的男儿当跪下时,至此也再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他的泪水是为眼前这个年轻却即将去世的君主而致意;这位以着自己无悔努力守卫这圣地王国十年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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