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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杀人魔·三 ...

  •   按照于涟前世的说法来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重逢。
      森梦回和于涟的第一次重逢,是在一个青山环伺的小镇。

      当时森梦回患有重度抑郁症,虽因她不配合的态度而未在医院确诊,但精神状况之糟家人有目共睹,便让她转学到了山中的高中以“静养”。

      办理复学手续的当天,森梦回发作了。她站在操场和校舍之间的道路上,望着青春活泼的同龄人,看着他们愉快地相互玩耍,忽然感到了窒息般的痛苦,跑出了在她意识里代表着“人间炼狱”的学校。

      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能回到校园,却回不到曾经天真无邪的状态,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去过地狱的人,到了天堂也感受不到温暖,只会感叹光线的冰凉与格格不入的哀伤。

      她的意识里,太阳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象征着人生中希望与绝望的回环往复。

      她想着‘如果终有一日会绝望的话,我宁可从未感受到希望。’走上了绝途。

      江南的冬天罕有雪,那天却难得地下了一场茫茫的大雪。雪后初霁,山光绝丽。

      她找了个被冰雪覆盖的僻静巷子,割腕自杀。

      森梦回根据高中所学的生物学认知,精准地挑选了桡动脉下手,顺着那条血脉一路割下去,划了好几道,重重叠叠,纵横交错,血肉翻卷。第一刀下去,没感觉,就像切开奶油一样触感丝滑,心里甚至响起了琴键被按下后弹起的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用锐器伤害自己的身体,竟然毫无痛感,还有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啊,原来不过如此啊。’接着她便有勇气下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下得毫不犹豫,那样畅快,甚至眼眸因此而亮得狰狞,像个疯子。

      ——对内攻击。

      当人的负面情绪无法以“对外攻击”即伤害他人的方式表现时,就会展现为“对内攻击”即伤害自己,以达到释放,其本质是一样的。

      森梦回痛恨自己,因为她伤害了梵城和平果,因为她没能保护好那些遭受校园暴力的同学,因为她没能照顾好自闭症弟弟,因为没有办法调和家庭纷争,因为她曾和继兄有一段情……
      层层叠叠的羞耻感和负罪感让年少的森梦回想要杀害她自己。

      森梦回看着凄迷的鲜血流满了雪白的大衣,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泊。

      野狗在吠叫,却没有人声。

      森梦回靠着巷子的青石墙壁,静静地等死。

      她当时对自杀的理解很简单,对自杀手法没有深度认知,以为割腕就会死。割腕自杀成功率在20%以下,而且那天气温那么低,其实她当天死亡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陷入了死亡的狂想。

      但血液确实在流失,身体逐渐失温,她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肢体正一寸寸地凉下去,生命力从体内一点点地流逝……

      失血加上“流血就会死”的心理暗示,让她身体越发虚弱,连意识都变得朦胧起来,时间感混乱,几分钟都足以她回想十多年的人生,以及各种纷至沓来的遗憾记忆。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可她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没有力气起来,没有力量自救。

      身体冷到了极致,她的身体就跟一大块冰似的,肢体麻木,却无意识地轻轻抽搐起来。

      她目光涣散,意识迷离间抬了抬手,似想要抓住空气里的光,或者记忆力的什么人……

      这时候,于涟出现了。

      于涟当天穿了件乳白色的卫衣,与光同在之时,比光更动人。

      十七岁的于涟,像极了《泰坦尼克号》里的小李子,是位澄澈无疆的美少年。

      这天是周六,并不是寄宿生的于涟出来遛狗。他养了一头黑色的斗牛犬,取名“陀思妥耶夫斯基”,小名“妥妥”。

      陀思妥耶夫斯基吠叫起来。

      后来的于涟说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森梦回不信,“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容貌变化那么多,怎么可能认得出来?骗鬼吧你!”于涟从容地指着森梦回的脸说:“你有一颗流泪痣,而且你右脸靠近下巴有三道不明显的凹痕,对不对?”

      的确有凹痕,森梦回抚摸上自己的右脸,而且既不明显,很浅的坑,没什么色差,不亲手去触摸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森梦回的眼神带着迷惑,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于涟不羁一笑,“那是我抓的。”

      森梦回记得那伤痕,也的确是小时候的玩伴抓的,她妈妈吓唬她说可能会毁容,叫她不愿和调皮的男孩子玩,吓得她满心恐慌,跑到玩伴那里,狠狠揍了玩伴一顿,还连骂带怨。人们对快乐的记忆可能转眼忘记,对于悲伤、恐惧、后悔、遗憾、憎恨等这些负面的情绪却会记很久。

      是我小时候抓你抓的。你怕毁容,哭了好久,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于涟自己说,他当时的心情极度复杂,即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又即将失去的恐惧。

      他是个反社会人格者,很少因为什么情绪起澜。反社会人格也是有感情的,仅针对其自身的感情。

      森梦回此人非常吸引反社会人格,同时也容易被反社会人格吸引。于涟、纪圣宴、白子润、云杉都有不同程度的反社会特质,直接严重到杀人不眨眼、狂热嗜血的却只有于涟。

      于涟见森梦回自杀了感到很生气,他扯起她的手腕,冷怒地喝道:“谁允许你死的?!”像条被踩到的冬眠之蛇。

      他舔舐她腕间的血,用诡异又笨拙的方式给他止血。

      他没带纸巾手帕,就脱了里头的长袖T恤,用她的自杀工具费劲割裂布料,给她稍作包扎。

      然后,于涟望着即将失去意识的女人,突然吻上了她的苍白失血的唇。

      他的唇齿之间还残留着她的鲜血,以至于她尝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他们像两头吸血鬼一样接吻,主要是他吻她,她毫无反抗之力,任其宰割,人如雨中飘萍。

      在她看来,她是被一个色/情变态猥/亵狂给救了,一度担心自己会被奸/尸。

      森梦回不明白这吻的含义,只觉得死亡之花在唇间绽放,散发出生命与爱/欲的芳香,就仿佛跌入了幻境,触见了诗与光。

      那时发生的事,光怪陆离,不知真假,抬手似乎都无法触及他生春的眉眼,只摸到了一片斑斓的光。

      森梦回意识朦胧中,被人打横抱起,在摇摇晃晃中沉入了甜腻的黑暗。

      醒来,就是干净洁白的医院,身边是哭成核桃眼,脸上紧张与欣喜交错的母亲白心。

      白心扑上来抱住了森梦回,她中年发福,提醒肥硕,森梦回感觉浑身的油腻触感,并且被压得喘不过气,忍不住推开她。

      那个时候的森梦回,跟家里的关系并未真正和解,她在心底对母亲还存在各种成见,另外,她有严重的亲密恐惧症,他人不管是心理上的靠近她,还是肢体上的靠近她,都会遭到强烈的排斥,她心里会非常不舒服,因此她在学校里是个“真空女王”,一箭之地,有她无你。

      白心舍不得放开女儿,但也怕刚刚顺过气的女儿被自己压得背过气去,遗憾地松手。

      森梦回问:“他呢?”

      白心愣了下,说:“我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是自己过来的?”

      森梦回一脸无语:“我自己怎么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跑回来?”

      救命恩人不知所踪,却在多年后的精神病院里向其邀功。

      以上信息是于涟在与森梦回第二次会面中所透露的。

      至始至终,森梦回都不清楚当初救她的人到底是不是于涟,意识过于混沌导致她根本没能看清恩人的脸。或许于涟只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欺骗她的感情,好逃出疯人院;或许真如他所说,他杀人了很多人,却独独救了她——那么,即便他是所有人的撒旦,也依旧是她的神。

      森梦回起初不信,以为只是病人的疯言疯语。少数病人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能通过观察他人的言行举止微表情而做出合理推断,甚至操控人心。后来她越想越奇怪,就去查资料,结果发现两个人的学校都在三川区,同在一片青山的环绕之中。

      森梦回所上的第二个高中叫九山高中(B市九中),周围有九座高峰,且是三川区最好的学校,山峦所包围的区域里还有其他好些的学校,比如于涟就读的青麓高中(B市十三中)。
      于涟的家在九山高中附近,但是好像没能考上,于涟自己的说法是想离家远点。

      也幸好森梦回与于涟就读的不是一个高中,且两个高中之间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否则她怕是又要噩梦连连。于涟在校期间亲手杀死了十六名同学、五名老师以及一名门卫,在操场草皮下方安装了自制炸/药,造成了一个班的伤亡——九死三十四伤,共计造成死亡人口三十一人,将安谧宁和的山间小镇变成了人间地狱。

      森梦回将信将疑,疑心他是借同地生活的经历在编故事,直到他越来越多地说起她小时候的事,信任度才得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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