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相·贺兰篇》杳默

8、第八章

　　青天白日，鸟语花香，街上人头济济，而醉仙楼里却静得出奇，一点平日里嘈杂的声音都没有。不过这个时辰，不管哪一国的青楼乐坊，都是这个状态，因为她们夜间营业，客人不会在大白日里出现。
　　醉仙楼三层，各花阁姑娘休息的地方。临近楼梯的一间看起来颇有些格调的房间里坐着之前陪着贺兰萱、陆莺歌杜琉璃喝酒的若嫣。

　　只见若嫣换下了碎花长裙，身着素色里衣坐在桌子旁，含着眼眸，拿着剪子修剪着桌上瓶中的萱草花。细碎的脚步声起，之前名叫青青、一同与杜琉璃陆莺歌喝酒的姑娘掀开珠帘，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满脸疲惫，手里拿着从若嫣这里拿的脂粉，边走边懒懒的道：“大中午的，你怎么还不睡？”
　　若嫣轻柔回道：“再坐一会儿。”
　　闻言，青青掩嘴笑了起来，弯着那勾人的眼睛打趣道：“是昨夜刑大人闹不动让你睡了个安稳觉吧，果然这些人里只有萱萱最能闹腾。”
　　在她们这里，贺兰萱的真实身份还真没几个人知晓，她们只知杜琉璃、陆莺歌一个是重臣之女、一个是朝中武将，跟她们混在一起玩耍的当然也不是普通人。不过，前几日贺兰萱喝醉，嘴中喊着的自己名字，若嫣与那青青可是听得真切的，对于她的身份，她们二人总会猜到一二。
　　若嫣也不言语，只露出浅浅地笑意。那青青没有过多停留，因为想要睡觉的心思可比任何念头都要强烈。青青离开之后，若嫣收了笑意，坐在那里，表情冰冷，嘴里念叨着“贺兰萱”三个字。

　　若嫣的这幅面孔与在人前展露出来的大相径庭。

　　贺兰萱来到醉仙楼，流连风月场所的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来，不过在安静的醉仙楼里穿梭还是让她觉得颇为新鲜。没有满登登的人，醉仙楼看起来宽敞不少。

　　贺兰萱虽然想悠哉的再逛逛，但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碰见人，认出她来，脸面有些不好看，所以她直接朝着若嫣姑娘的房间走去。
　　“若嫣姑娘我来啦~~~”贺兰萱嘴里嘟囔着，哪知贺兰萱刚一贴近若嫣的房门，就听“唰”的一声，一个东西朝着贺兰萱的脸飞了过来，说是迟那是快，贺兰萱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脚下不稳，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过也算险险地躲了过去，只见那东西飞到门口围廊柱上，深深地钉了进去。

　　“诶呦！”贺兰萱吃痛一声。
　　“何人！”

　　这么有气势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贺兰萱心中疑惑一闪而过，试探地叫了声：“若、若嫣姑娘……”话音未落，那扇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若嫣跑了出来，抱着贺兰萱，“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什么小毛贼，官人你没事吧，快起来！”
　　“没、没事……”贺兰萱被扶起来，看到若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突然觉得是自己唐突了，不该吓到人家。
　　贺兰萱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抬头看到之前飞出的利器，居然是一朵带着花蕾的萱草花，竟由衷感叹道：“没想到若嫣还有这等好身手。”
　　听见贺兰萱的话，若嫣鼻尖一酸，眼光垂下，好像想起了一段痛苦的回忆，声音低了下去：“都是为了生计……若能选择，若嫣也不想的……”
　　原来她习武是为了讨生活。

　　贺兰萱想到若嫣定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怜爱之心顿起，当下就胳膊一伸，搂过若嫣，“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伤心事了，多日未见，若嫣可想我？”
　　若嫣别过脸，仿佛在调整心情，顿了一下，才小声地道：“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闻言，贺兰萱满足的笑了，“那今夜你只能给我一人弹琴，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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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臻的寝殿之内，左尘坐在贺兰臻的床边，她命人在那里摆了一张小木桌，方便自己批改奏折。
　　只见小木桌上堆满了需要批阅的折子，左尘一手翻着，一手拿着朱砂笔圈圈画画，批完一本就随手扔到脚边。入夜，宫人进来添置烛火，偌大的寝殿亮起温暖的光，让人觉得不那么冷清了，左尘随手塞到嘴里的茶点，好像就是她的晚膳。

　　一身侍女模样的人匆匆来到左尘身边，低声道：“殿下还在宫外，可需属下将殿下带回？”
　　左尘顿了一下，眼神中有些波动，“不必，护好她周全。”
　　“是！”
　　侍女退下，左尘抬起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塞了一块茶点到嘴里便继续批阅起奏折。
　　“晚上你只吃这些东西？”弱弱的声音传来，让圈画的朱砂笔一顿。
　　“臻臻你醒啦！”左尘立马转过身去瞧床榻上的人，“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我真怕过两日你诞辰你还……”
　　贺兰臻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倒是恢复了一些血色。
　　“醒来又如何，也不见你好好吃东西，”左尘扶着贺兰臻坐了起来，贺兰臻嗔怪地刮了一下左尘的鼻尖，左尘竟傻傻地笑了出来，“看来在军中你也是这样随便糊弄一口。”
　　“想着批阅奏折就忘了，正好，我叫御膳房做好吃的。”
　　随后，左尘又吩咐宫女把床边的小桌抬走，自己坐到贺兰臻身边，窝在她颈窝里。
　　这样的日子不知还会有多少。

　　左尘知道，贺兰臻不想让贺兰萱知晓她们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实，因为她怕贺兰萱面对不了，也怕贺兰萱自暴自弃、自责、内疚，而更大的原因是她们都承受不住离别……可是，若有一天贺兰萱知道自己母皇多年来经受了怎样的病痛，她还能这般简单快乐吗？到时她怎能不遗憾、不唾弃自己呢？
　　这些，左尘不想看到，贺兰臻亦是不想。若能选择，贺兰臻会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她的脆弱。
　　她想为贺兰萱遮风挡雨，成为她永远的庇护，让她快乐单纯的过活……但是，不行，她做不到，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做不到。若神明真能降世，贺兰臻很想问问神：如何能让一人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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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如霜穿着常服，穿梭在贺兰国的闹市中，因为气度不凡，引得不少姑娘频频侧目，不过，她之前略微懂点易容之术，这次出来前她简单地给自己修饰了一下，如此才没被广大百姓认出来她是堂堂昭烈将军。
　　她还记得，回朝那日，百姓对她的热烈欢迎……她可不想再一次引发骚动。
　　在几个如水送波的目光中，凌如霜大大方方的走进贺兰国王都有名的聚宝当铺，那几个姑娘见此，不由得微微惋惜，看来又是一个纨绔女子啊。

　　凌如霜进到聚宝当铺之后，直接来到当铺后苑，因为当铺的伙计认得她，便没有人多言语。来到后苑的凌如霜一眼就看到凉亭下喝茶的人，那人穿着考究，一看就是显贵之人，见凌如霜出现，那人放下茶杯起身，待凌如霜落座，她才又坐了回去。
　　“将军总算是回来了，以后我等在王都碰面要方便许多。”
　　凌如霜微微颌首，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一杯茶：“多谢张掌柜。”

　　张掌柜也不过多废话，开口便道：“前日星玄举国欢庆的顺星节上，祭星师祈福引得神明降世，而那祭星师便是南宫摩英所选的新任君相林幽，林家姐妹三人，常年居住在山林之中，好像身后并无党派势力……或许有，只是我的亲信没有打听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林幽吗，看来南宫国主所选之人还真不能小看。”凌如霜说道。
　　“平乐国方面，这次选君声势浩大，各方人才齐聚平乐王都，其中东方一族的东方漠、南骨薛家的薛采萧、万书宗臣的张灵韵，都是平乐新君的热门人选，其他人还好说，势力止于平乐国内，只有那东方漠……多年来东方一族的古琴乐谱四国盛行，使得她们的乐坊琴行在数量规模上比我这聚宝钱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东方漠成为新君，想必此后平乐国是更加不好对付了。”

　　这张掌柜本名张云姝，家境殷实，贺兰国人，早年张掌柜游历四国，在贺兰边陲偶遇劫匪，命悬一线时被带兵换防的凌如霜救起，后来张掌柜得知凌如霜的身份，为了报恩，就借助自家的势力，时不时将自己打听到的四国消息带给凌如霜，时间久了，张掌柜看准商机，倒发展起了自己的情报机构，暗地里也卖些王族情报。
　　当然，凌如霜得到的那些消息是一分钱都不用出，而且绝对可靠。不过，有些情报再过些时日，张掌柜就会将之挂牌售卖，倒也不会成为多么隐秘的事情。但是，张掌柜的人在雁雪国就很吃不开。
　　雁雪国闭关锁国，早在很多年起就大关国门，拒绝通商往来，所以张掌柜作为一介商人，在雁雪国很难活动，今日听张掌柜的意思，好像那东方家是四国通吃啊。

　　“遍布四国的乐坊琴行确实难以估量她们的作用。”凌如霜若有所思地道。
　　听见凌如霜的话，张掌柜苦笑了一下，作为贺兰国的子民，怎么也不想邻国强大，邻国越强大，她们便越岌岌可危。
　　“你说，乐坊琴行之中的乐师岂会是少数？”凌如霜心中琢磨，若是乐师都与东方家有关，那她们要防的人可不少。
　　话虽如此，但平乐新君究竟落到谁的头上还真不好说，因为在她们国家并没有王族一说。

　　凌如霜离开聚宝当铺的时候，天色还早，拂面吹起的风有些微凉，这样的风不是平常的那种，空气里散发出隐隐的潮湿气味，颇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
　　凌如霜路过那醉仙楼，侧目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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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六月初十，清晨的风吹开了醉仙楼小屋的窗，木窗被吹得吱吱作响，只见窗外黑云压了下来，黑云中紫色的电弧划过，就像漫布到天空中的蜘蛛丝，只听“咔嚓”几声，雷声传入耳中。

　　睡在若嫣旁的贺兰萱听到雷声瞬间惊醒，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了一团，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若嫣被贺兰萱抖醒了，揉着迷蒙睡眼道：“官人你怎么了？”
　　其实贺兰萱从小就怕打雷闪电，小时候一到阴雨天她就跑到御书房去找贺兰臻，而贺兰臻会放下手中的折子，哄哄贺兰萱……
　　那是贺兰萱记忆里自己与母皇少有的相处时光。
　　贺兰萱因为太女的身份，所有人对她都恭恭敬敬的，左尘常年在外，贺兰臻重心国事，一直对贺兰萱疏于管教，旁人又哪敢责骂教导于她，长此以往，才养成了她这野蛮无礼的性子。

　　“没事、没事……”贺兰萱慢慢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到门口停了下来，随后珠儿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进来：“主子，您起了吗。”
　　“珠儿？”贺兰萱心中疑惑，珠儿怎么会找到这里？“进来！有何事！”
　　“今日、今日是家主的诞辰，您需早些回府更衣准备。”珠儿见一旁若嫣在，赶紧换了一下称呼。
　　听见珠儿所言，贺兰萱连忙起身，珠儿拿过一旁衣衫就帮贺兰萱更衣。
　　“你昨日怎么不提醒我！”贺兰萱嗔怪道。
　　珠儿憋了一下嘴，“昨日没瞧见您……”
　　“不过你蛮聪明的吗，知道到这里找我。”贺兰萱穿好衣衫就要往外边走，转念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回身对着已经起身下床的若嫣说道：“今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好~”若嫣说着，伸手拉过一件外衣披上，打算送送贺兰萱，却被那珠儿那小丫头拦下了。
　　“姑娘留步。”
　　“那官人慢走。”

　　珠儿跟在贺兰萱身后，俩人一同走下醉仙楼的楼梯，只见珠儿压低声说道：“殿下，轿撵已备下了。”
　　“母皇诞辰，寿礼可替我备下了？”
　　“珠儿不知殿下心思，并未替您准备。”
　　“算了，之前做玉佩正好多做了一件，回宫里你赶紧找出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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