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夏小暖丶

50、千年月 3

　　“醒了？”

　　“我饿了，云虚，有吃的没？”

　　“我就知道。”云虚举着手里的被油纸包裹的食物，扬了扬眉毛，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看着阿姜盯着油纸双眼放光的模样，云虚不禁莞尔，沿着床沿坐下，将油纸打开。

　　“就几颗果子啊！”阿姜失望道：“我想吃肉！”

　　“你病还没好，忌荤腥。”

　　连姜不服，“你不了解狐狸，狐狸吃肉病才好得快。”

　　“我不了解狐狸，但我了解你。你要不吃我就自己吃了。”说着，云虚便挑了一个。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颗黄澄澄的果子，果子生得十分圆润饱满，看上去十分美味。

　　云虚又道：“也只有你，做个神仙还能感染风寒之症，这些时日还不乖一点。”

　　阿姜龇牙咧嘴，恨不得咬他一口，夺过油纸，连云虚手中的那颗果子也不肯放过。他生平最讨厌旁人说他乖巧、可爱。

　　复又低头剥果皮，橙色的果汁便溢了出来，先尝了一小口，又甜又软，狐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好吃！这是什么？”

　　“这个叫鸟柿子，不过不能多吃，会涩口。”

　　他的确很了解我。连姜心道。

　　漂亮的狐眼一闪而过的狡黠，连姜又剥了一个递到云虚唇前，云虚一咬又咬了个空，连姜复又递了过去，云虚再次咬了个空，如此反复几次，云虚便朝手上哈了一口气，挠他痒痒，二人便闹成一团，嬉笑声在山洞里回荡。

　　而手上的那颗果子早不知滚到哪里，油纸里仅剩的几颗也滚落到床上，很不幸，被大闹的二人一压，说一句惨不忍睹也不为过。

　　果肉和油纸里的果子都被压成一坨糊糊，果浆蹭得到处都是，偏偏这果子还是黄澄澄的，看上去颇为恶心。

　　“你看你！”赤狐率先控诉，“暴殄天物！”

　　门口的人正踟蹰着，该不该打扰他们。

　　云虚却先问出口：“是族长吗？进来吧！”

　　然后一挥广袖，灵力漫过衣服和被子，一眨眼，那些果子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仿佛那黄澄澄的果子从未存在过。

　　头发花白的老者步入山洞，朝云虚拱手道：“九殿下。”

　　他拉起阿姜的手，“阿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青丘赤狐的族长。”

　　连姜笑道：“说来惭愧，明明是我赤狐一族的族长，却让他人给我介绍。连姜从未来拜见过族长，还望族长莫怪。”

　　族长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九殿下，这孩子……只怕天后不会答应。”

　　“我是朝青丘提亲来的，为何您要在意天后的态度？”

　　“殿下莫为难小仙，天后对媚骨深恶痛绝，小仙实在是……”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心中已有了打算。”云虚默了默，“青衣在何处？我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带阿姜去见见他娘。”

　　“请随我来。”

　　他娘的法身一直被保存于青丘，因为他娘担心他有媚骨的事情泄露，这些年，连姜一次都没来过青丘，也就从未见过他娘。

　　他娘走的时候，连姜还很小，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连姜跟着族长走到一个洞窟里，洞窟内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无数的水晶棺，棺内躺着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已经沉睡了的赤狐族人。

　　族长带他走到一具水晶棺前，棺盖上用小篆刻着“青衣”二字，“你娘就在这里。”

　　连姜心中有些忐忑，他已经记不清他母亲的模样了，也不知她的容颜是否至今未变。连姜一挥袖，棺盖打开，并未见到期待的面容，棺内空无一物。

　　虽说是水晶棺，但棺外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又设了禁制，所以方才一眼看去，三人都未曾注意到棺内异样。

　　此时此刻，面对人去棺空的水晶棺，连姜大惊：“我娘呢？难道不是在这里？”

　　族长亦是愣了片刻，茫然道：“青衣应该在这里躺着的，当时青衣出事以后，还是天后亲自将青衣送过来的。难道是……”

　　“不会。”云虚立马否定，“化为灰飞，至少她的衣服还会在棺中。”

　　毕竟青衣的魂魄已经寻不见了，徒留法身，有朝一日法身化为灰飞也并不稀奇。

　　“那我娘会去哪儿？”

　　“阿姜，你别着急。”云虚安慰道：“兴许是你的父亲将她带走了，咱们去冥界看看。”

　　二人便又匆匆赶到冥界。

　　甫一来到黄泉路，冥君便已命人给他们带路，二人心中奇怪，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跟着鬼差前行，来到一处洞府。

　　“本尊在此等候多时了，九殿下。”

　　云虚拱手道：“冥君在此，所谓何事？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引我们见连晁，冥君也不必在此久候了。”

　　冥君身形高大壮实，虽然天界都以身长九尺为美，大家都是身长九尺，但云虚站在冥君面前，却显得瘦弱不少。

　　云虚一侧身，却见阿姜直直盯着冥君，面带疑惑，“阿姜？”

　　片刻，连姜问出心中的疑惑：“上次来冥界，那个虞王是冥君假扮的？”

　　“准确的说，是本尊用分-身假扮的。”

　　云虚露出诧异的表情。

　　冥君笑道：“九殿下竟连我的分-身都分辨不出，可见殿下的状况实在是不好。”

　　云虚抿唇不言，连姜心中不是滋味，云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他难辞其咎，他忍不住瞥了云虚一眼，这一瞥，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云虚是水，如小溪一般恣意流淌，又如大海一般包容万物，唯独在面对他时，水化为了冰雪，固执，却又千年不变。

　　连姜回以他微笑，

　　见他笑了，云虚连眼睛都笑弯了，“多谢冥君成全。”

　　若非冥君假扮连晁引阿姜对往事一究到底，如今云虚依旧在忐忑中，希望云虚记得，又盼着云虚不记得。

　　“诶，我可不是为了成全你。”冥君一摆手，“连晁如今正是修炼鬼道最关键的时刻，这些时日我会亲自替他护法。”

　　“有劳冥君。”连姜朝冥君作了一揖。

　　“你且记得这份人情，有朝一日需要你来还。”

　　连姜叹了口气，“若是换了旁人，小生一定说一声却之不恭，可冥君你是堂堂三清天的元君，说这话，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冥君朗笑道：“放心，不会太过为难你。”

　　“有您这句话，小生就放心了。”

　　冥君道：“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连晁他现在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关，等有消息了，我会派人去云雾宫通知你们。”

　　云虚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只是有一事……”连姜颇为犹疑的问，“冥君乃三清天的元君，我想问……”

　　“问你娘？”冥君打断了他的话。

　　连姜点了点头。

　　冥君面色一黯，“你们很快便会见面。”

　　“见面？”连姜心情有些复杂，“她不在冥府？不是我爹带走的？谁带走的我娘？你的意思是她会醒来吗？”

　　连姜一连问了他许多问题，而冥君却只是微微一笑：“时机一到，自见分晓。”

　　不管怎么说，冥君这一番话，让连姜安心了不少，他也不用像无头苍蝇似的寻找，只要等待便可，便问云虚：“接下来去哪儿？”

　　云虚笑道：“离天帝的寿诞还有五日，这几日你想怎么安排？”

　　连姜挑眉，“不回云雾宫？”

　　“时时有人清扰，扫兴得很。”

　　连姜细细品着这句话，想起前日他刚恢复记忆，与云虚在寝宫打得火热时，总是有人来敲门打扰的事情了。原本是扫兴得很的事，但他逗逗云虚时他那副小表情实在是有趣得很，也便不纠结了。

　　连姜问他：“那你可有好去处？”

　　云虚直言道：“这四千年，我一直在闭关，所以，也不知道哪里好玩。”

　　“那回青丘？那个山洞不错。”

　　云虚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病还没好，不上-床。”

　　小狐狸兴致勃勃的脸立马就垮了，嘀咕道：“哪有像你这样的，明明是你更爽一点，还得我求着你……”

　　云虚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一枚玉简递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

　　云虚低声答道：“双修功法的诀窍。”

　　“难道之前不算双修？”

　　“还是有些不同的。除了需要灵力运转……”云虚伏在他耳边，小声道：“时间也会更长，更舒服些。”

　　连姜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第一条便是进入对方的神识识海之中。

　　他算是明白云虚为何不一早将此玉简拿出来了，因为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神识识海中，就必须全心全意的相信对方，因为对方一旦进入自己的神识识海中，哪怕只有一次，将来的任何时候，只要对方想要悄无声息的抹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双修的第一条，就相当于将性命交到对方手里。

　　云虚正期盼的望着他，“你可愿意？”

　　“不愿意。”连姜答得很干脆。

　　云虚眸色一黯，终究是没说什么。

　　连姜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问，便奇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云虚看向他，看到那狐眼闪过一丝狡黠，“皮这一下你很开心是吗？”

　　“开心，我开心死了！”连姜得意道：“谁让你处处挟制我，处处都与我作对呢？”

　　云虚在一瞬间经历了大起大落，他仿照他那般在他的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一口，犹觉得不解气，又在另一边咬了一口，云虚看着两边对称的带血的牙印刚露出满意的微笑，却见他的伤口无需灵力运转，便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云虚：“……”

　　好生气啊！

　　云虚甩袖离去，小狐狸便跟在他身侧缠着他，“哎，云虚，别走啊，我可以给你咬其他地方，真的！”

　　云虚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连姜看他的目光有些危险，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那里不可以。”

　　云虚便不再看他，继续前行。

　　“云虚，你别走啊，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啊！”

　　磨了一会儿，狐狸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甩手不追了。

　　云虚便又回过头，正想哄他两句，却见他扯下脚踝上那对铃铛，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还是走了过去，将步步生莲捡起来，给他戴上，“你真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连姜复又将铃铛扯下，大吼道：“我跟着你是为了受委屈的吗！”

　　云虚也朝他大吼：“你明知道我爱你！”

　　正准备离去的脸颊停住了脚步。

　　“你明知我离不开你，你却总喜欢拿这个开玩笑。”云虚看着他的背影，撕心裂肺道：“那日去不归海时，你承诺过，以后无论怎么生气，也绝不丢掉这对铃铛，你看，你又食言而肥了。”

　　连姜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虚又好气又好笑，“别装了。”

　　“是你自己把我惯骄纵跋扈，你现在反而怨我受不得委屈！”

　　这回，云虚直接笑出了声，他走上前，蹲在阿姜身边，一边给他戴上铃铛，一边说道：“别哭了，都多大个人了。”

　　“那你去找个不会哭还能受委屈的人啊，你管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乖乖的把步步生莲戴上了。

　　云虚并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争执，手抄入他的膝弯将他横抱起来，“想去哪儿啊，小祖宗。”

　　小祖宗正靠在他的肩头吸鼻子，没空回答他。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狐狸。”

　　狐族以媚术闻名天下，再小的狐狸都不屑于撒泼打滚这一套，何况他还是一只生有媚骨的狐狸，说出去都嫌丢人。

　　这也就是云虚大小事情能让则让，不与阿姜争吵的原因，他一把老骨头受不了小孩子们的闹腾。

　　当然，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把老骨头，床上就另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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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脏疼，但去医院检查说只是有点心律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