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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三途川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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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的凡人死后,都要经黄泉路至忘川河,这忘川河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想要渡河,只能过奈何桥。
忘川河有一条支流,名曰:三途川。
河岸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花开一千年,叶开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姜舒和云虚到此之时,正值花开之际,那火红的花朵,为这血黄的三途川平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罪大恶极之人途径三途川时,会被彼岸花散发出的香气迷晕,做一个“彼”与“岸”的梦,而这个梦,决定了他的来生。
除了罪大恶极的人,想要去冥王殿,也必须经过三途川。
想要通过三途川,只能渡船。
“没钱?滚滚滚!”
“就给这么点儿?我就载你一半把你扔下去行不行?”
“哟,这位大爷,您可坐好了!包船?不行不行,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这船人少了不好开,如今这三途川水鬼多,人多了那些水鬼就不敢贸然动手,人少了容易翻船。”
远远的,就听到船夫扯着嗓子在壕。
“这么长的队伍,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去?”
云虚叹道:“恶者乱象生,看来,天下将乱。”
“我发现你真的,无时不刻不在悲天悯人。”
“天性使然。”
他的声音虽然温润柔和,却是柔中带刚,自有风骨,并不觉得柔善可期,这种感觉十分舒适,很对姜舒的胃口,姜舒是越来越喜欢云虚了。
忍不住又朝他那红唇上啄了一口。
云虚的脸又是一红,“你呀!身体力行,克己复礼,可好?”
一言一行都要约束自己,使之符合礼法,还要身体力行,可能吗?
姜舒干脆顾左右而言他,“诶,那边有个船夫,怎么没人去那边?”
排在他们前面的阴魂闻言,解惑道:“你们有所不知,他不是这三途川里的船家,在冥府也没有造册,听说他只渡一人。若是刚渡完那人,心情好了,偶尔也渡一渡其他人,还不收钱,不过,现下他等的那人已经快到黄泉路了。”
“他等的,是一名女子吧!”
阴魂老伯笑道:“谁猜不是呢!”
姜舒问道:“不在冥府造册,普通人早就被这彼岸花薰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那位船家可有何来历?”
“这我就不知了,我也是前些天听人说的。”
姜舒又问:“老伯看着面善,怎么也要走这三途川?”
阴魂老伯似乎不愿提起,“说来话长。”
“我看老伯这身衣服这么破破烂烂的,连套像样的寿衣都没有。如今排队的人多,这渡河费也水涨船高,老伯手里的银钱可够?”
那老伯气得直跺脚道:“我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更别提给我烧纸钱了!我手里这点钱,还是那些好心的大户人家给家人烧纸钱的时候,送了些散钱给孤魂野鬼,我才抢了些!”
云虚道:“我瞧老伯似有孤寡之运,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伯闻言嚎啕大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了些,杂乱无章的。
听了一会儿,姜舒摸出了个大概,这老伯有两儿一女,如今乱世,大儿子被征丁,上了战场就没回来,女儿被恶霸强抢给污了清白,投河自尽,小儿子为了给姐姐报仇,被恶霸活活打死。自己的妻子也跟着郁郁而终,这老伯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法子,在井水里下砒霜,但最后恶贯满盈的恶霸没毒死只毒死了几个小啰啰,偏生那几个小啰啰还是倍受欺凌的无辜之人。
姜舒叹了一声:“惨啊!”
云虚挑眉,“你得了人家一个故事,不打算帮帮他?”
“谁说我不帮了?”姜舒转头朝那老伯道:“老伯,我们走,去那边等。”
“那不是……”
“是啊,不是说他等的人就快来了么?正好,坐个顺风船。”嘴角弯弯,勾起一抹极具魅惑的笑,在这张绝世妖艳的面容上,轻而易举的就能摄人心魂。“这船要是行得好,来世会顺利得多。能日日复月月的等在这里,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所以,这船一定很稳。”
在媚术面前,无论姜舒猜得正确与否,那老伯也不可能反驳。
“至于要用媚术吗?”云虚的语气里透着不屑。
“凡人不至于,但那船夫也许总得上。我这不是少了一根媚骨骨根吗?我怎么知道影响大不大?总要先试试才知道。”
姜舒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我很不屑用媚术,可是,人在江湖走,哪有不低头呢?”
云虚低声道:“那人修为深不可测,你的媚术怕是很难奏效。”
是啊,姜舒不屑媚术,他也从未刻意去修习过媚术,有的,只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和刻在灵魂里的悟性。
“不是还有他等的人吗?”姜舒半点也不慌。
那船家原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处队伍的尽头。
姜舒看着那船家的神情有变,确认他等的人已经来了,便带着云虚和老伯上了船。
船家见到陌生人来,便冷下脸,“我这船不渡人。”说着,便打算将他们三人扔进三途川里。
阴魂若是落入这三途川,那就再也爬不上来。像姜舒云虚这种神族来说,虽然不至于溺死在三途川里,但魂魄多多少少会有些损伤。
姜舒便跟那船夫过了几招探探底细,眼见自己落于下风,便指着一旁队伍的尽头的女人,“你确定要当着她的面将我们扔下去吗?你要是扔了,你猜她还会不会来坐你的船?”
姜舒笑得十分欠揍,但那船家无可奈何,“坐着吧!”
姜舒仔细的打量那斗笠下的脸,男子似乎看到了他的目光,又再压了压斗笠,一副恨不得把脸埋起来的表情。
姜舒便低声问云虚:“你有没有看出一二?”
云虚摇摇头:“你我联手,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姜舒低声道:“我方才观他神色有异,故意躲掩,似乎害怕被人认出来。”
人来了,男子开船,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女子还带了一个孩子,但那小孩却一直盯着云虚,准确的说,是盯着云虚眼前那条白绫,这让姜舒很不高兴。
“这位姑娘,又是为什么要走这三途川?”
女子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那鬼差道,等我想起前世,就明白了。只是这孩子,因为太小,虽未作恶,却也未行善,需要走这三途川,用前生所作所为,来决定来生。”
姜舒笑道:“说白了,他这是没人诵经超度,夭折的孩子,若有道士为其诵经超度,可免三途川走一遭。”
“娘,那个人怎么变成鬼了,仍然是个瞎子?是不是罪无可恕?”
姜舒闪到那孩子的跟前,正欲好好教育一番,哪知那神秘的船夫伸出一支竹篙抵在他的手心,那厢云虚的伸手更快,一手拉住他,一手抓住竹篙。
姜舒没防他,是因为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这血黄河水之下,有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而这三途川里的怨魂恶鬼,见到那庞然大物皆避之不及。
“阿姜,他还只是个孩子。”
姜舒神色微凛,“正因为是孩子,才要好好管教,好教他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说错了话,是要道歉的。”
那船家见他没有恶意,又收回竹篙,默默撑船。
“快给这位哥哥道歉,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小孩躲在他娘的怀里,犹豫了很久,才诺诺道:“老爷爷,对不起。”
“老爷爷?”姜舒挑眉,“除了头发白了点,他很老吗?叫哥哥。”
云虚失笑,道:“我都七万零三百岁了,就这个零头,都够做他祖宗了,叫哥哥,合适吗?”
云虚又温声朝那小孩道:“叫什么都好。”
“那可不行!”姜舒十分不乐意,“我又不老,你算老爷爷,那我算什么?”
女子和方才那老伯显然很是惊讶,“二位莫不是神仙?!”
当时只觉得这二位公子神采灼灼,气质出众,不曾想竟是仙人!
姜舒戏谑道:“是啊,货真价实的神仙,是不是觉得三生有幸啊?”
那老伯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又磕头又拜,“神仙在上,可要给草民做主啊!”
姜舒无奈道:“你有冤情,应该找着地府里的鬼差,找阎王伸冤。神仙也要各司其职,不归自己管的事,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更何况,我还是个无官无职的散仙。”
老伯哭得更厉害了。
女子忍不住问:“老伯这是怎么呢?”
姜舒将之前听到的,又说了一遍。
女子不禁感慨,“这世间,好人不长命。”
“天道无常,天行有常,你只看到好人不长命,却不知他只是有因而得其果。就拿这位老伯来说,他有孤寡之运,有这种运道的人注定难有子嗣,就是有了,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伯有三子,三子皆早亡。而这孤寡之运,就是他前世所种下的因。他那三子,皆不长寿,既无长寿之运,也是前世种下的因。”云虚不愧是自幼跟太上老君修习道法之人,寥寥数语,言明因果,那老伯终于止住了哭声。
云虚又道:“老伯的女儿,今蒙冤受屈而亡,这也是一种因,来生若得福报,也是今日之因,而得其果。善恶终有报,因果自轮回。人生在世,莫羡他人福寿绵长,亦毋悲自己有冤难申,有苦难诉。”
彼岸花的香气愈发浓烈,三个阴魂也陷入了沉睡,姜舒靠在他肩头,有些蔫蔫的,“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来世呢?今生之仇今生不报,来生或许就成了这三途川里的怨魂恶鬼,沉冤难雪,永无出头之日。人生在世,无须羡慕他人福寿绵长,但自己还是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才是。”
“困呢?”
“嗯。”
“那就睡一会儿。”
姜舒迷迷糊糊的,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有说,但是太困了,又不想张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