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夏小暖丶

16、双人棺 2

　　幻影镜比幻术更为强大，因为幻术只能蒙蔽人的眼睛一时，而幻影镜却可以利用幻术操纵人的记忆。

　　云虚轻挥衣袖，幻境破除，“幻影镜可以通过幻术改变人的记忆，但明显，以你的修为，奈何不了我们。”

　　姜舒挑眉，“你就不怕他解除神镜的禁制？”

　　“不说他只是个凡人，元神还不足以承托解除禁制的神镜，就算撑过去了又能怎样？”云虚怅然道，“你将我们引来，不就是为了七神镜吗？拿到七神镜，之后呢？复活静澜神女？”

　　“那是自然。”

　　“可是……哪怕是七神镜，也救不了魂魄散尽之人。”

　　“呵。”齐子敬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

　　“因为……我亲身经历过。”

　　云虚说出这句话时，不止齐子敬，连姜舒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虚朝姜舒走去，声音微微发颤，“从满怀希望，到心生绝望，我都不记得我催动神镜多少次。所以……阿姜，”云虚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阿姜……”

　　云虚只觉得嗓子酸涩无比，满腹的话，在喉咙里打转。

　　“你可别哭……”姜舒将他拥入怀中宽慰道：“你若是哭了，我可心疼。”

　　齐子敬怔怔的看着，喃喃道：“真的……回不来了吗？”

　　“你瞧你，头发都白了，怎么还能哭上来呢？真是的。”

　　云虚一把推开他，还拍了拍身上的灰，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没句好话。”

　　齐子敬像是仍不死心，“她真的……回不来的？！”

　　“他云虚要是会说谎，天都要塌下来。”

　　“云虚？”齐子敬惊讶道：“可是天庭九殿下云虚殿下？”

　　姜舒戏谑道：“是啊，九殿下现在是我的人了，我厉害吧！”

　　冷不防，腰间又是一痛。

　　“你别老掐我我腰行吗？”

　　“你再敢胡说，下次就不是掐腰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殿下并不知情……殿下并非坐视不管……”那厢齐子敬像是十分失落，但更多的是难过，“要是静澜知道你来了，定然很高兴。她很崇拜你，听闻九殿下自从失去了眼睛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若能早些遇到九殿下，静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方才你说，是汾水君陷害淇水君，可有证据？若真是如此，我需尽快赶回九霄殿，天界已经着手抽水填河，若是再晚些，淇水水族怕是要尽数覆灭了。”

　　齐子敬正要开口，那女子不知从何寻来的匕首，直刺齐子敬的后背，饶是姜舒反应快，也只赶在了女子拔出匕首刺第二刀前将她一脚踹飞。

　　原来，她趁他们打斗说话之际，偷偷的去寻来一把匕首。

　　姜舒忙查看他的伤势，“刺伤了肺部，好在伤口不深，我替你疗伤。”

　　齐子敬摇了摇头，“既然静澜回不来了……我也只是想陪着她而已。”

　　齐子敬踉踉跄跄的推开了棺盖，鲜血在他的背后的喜服上渗出了厚重的颜色，他趴在棺木上，道：“那二人是汾水君的妻女，殿下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她们吧！”

　　姜舒道：“你在她们身上下了生死蛊，汾水夫人这副模样怕是带不走了。”

　　“生死蛊以她的一魄为引，从汾水夫人体内取出这一魄，生死蛊自解。”

　　齐子敬从袖口中取出一本书，翻开了一页，趴在静澜的棺前，“我们说好的，成亲以后，我为你赋诗，你为我跳舞。可是你不知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为你写了好多好多诗，现在，我一首一首念给你听。”

　　……

　　那一年，淇水河畔，惊鸿一瞥，山峦叠翠，涓涓淇水，都不及她万一。

　　“大胆狂徒，竟敢偷看本姑娘洗澡！”

　　“什么叫我不讲理，这淇水是我家，我在自己家洗澡怎么呢？”

　　“什么神女姑娘，我有名字，我叫静澜。”那时候的齐子敬，脸红似石榴，“静澜……神女姑娘。”她笑靥如花，“你啊，真是个书呆子。”

　　“你这个书呆子真是没用！连只兔子都不敢杀！什么？谁告诉你神仙就要怜悯众生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听过没？”

　　“书呆子，我新练了一支舞，你看看怎么样？这支舞，是我打算在心爱之人母亲的寿辰上贺寿的，你可是第一个观此舞的人，便宜你了。”

　　“什么？你不懂舞？那你会什么？作诗？那你作一首给我听听，现在！”

　　“书呆子，你陪我聊聊天嘛，他们都说，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他连个口信都不给我带，无聊死了。”

　　“书呆子，成亲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呢！”

　　“书呆子，我有孩子了，以后，你来教他们吟诗作赋，好不好？”

　　“书呆子……”再见时，她已憔悴消瘦，不成人形，“我好恨啊。”

　　“书呆子……来生你娶我好不好？但你可不能像他那样三心二意，只能一心一意对我好。”

　　那时的齐子敬，还不懂什么叫天道无常，他说：“好啊，成亲以后，你为我跳舞，我为你赋诗，可好？”

　　“真好……要是有来生该多好啊！”

　　“书呆子……要是先认识的人是你，该多好……”

　　***

　　“世人都羡神仙，可谁又知，人死了，还能入轮回，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齐子敬喃喃道：“可神仙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这世间再也找不见了……”

　　姜舒垂眸，“留一魄陪葬还不够吗？非要做那孤魂野鬼？”

　　“既然心都给了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去祸害别的姑娘？我若真就此入了轮回，那与汾水君之子又有何异？如果不去祸害别的姑娘，那么，既然注定孤独，何不留在此地，陪伴她？”

　　“你还有什么心愿？”

　　齐子敬一愣，“什么？”

　　姜舒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可还有什么未尽心愿？得了你一个故事，我想，或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比如说，报仇。”

　　齐子敬摇了摇头，“报仇从来都不是我的心愿。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静澜有朝一日能醒过来。虽然几十万年来，也从未有过灵魂消散法身不灭之人醒过来。”

　　姜舒闻言，看了一眼云虚，叹道：“是啊，除非留了一魂或者一魄，否则，是醒不过来的。”

　　齐子敬似乎心有所感，“九殿下比我幸运。”

　　云虚垂头不语。

　　姜舒叹道：“以往，我在槐约客栈时，若是得了别人一个好故事，我便会尽心尽力替那人完成他的心愿。在汾水君夫人的寿宴上，我是见过静澜神女的。”记忆悠悠飘远，“小姑娘长得很标致，很活泼，生气勃勃的，跳的舞，也很有灵气。天界那些神仙，不是道貌岸然的禽兽，就是墨守成规的迂腐，像静澜那样鲜活的人，真的很少了。”

　　鲜活……

　　是啊，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烦心。她所有的烦恼，所有的苦闷，所有的怨愤，都只因为一个人。

　　她说：“要是有来生该多好……”

　　齐子敬翻身进了棺椁，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泪眼婆娑，在她的棺椁前，他一遍一遍的问道：“没有来生，那我今生娶你可好？静澜……神女姑娘。”

　　可是那人，再也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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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谁年轻是时候没遇上过人渣呢？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她笑声爽朗，笑靥如花，遇上了个人渣。终于她醒悟过来，可是，爹娘死了，兄弟姐们死了，腹中孩子也没了，留下她一个人。她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给爹娘翻案，曾经跟淇水君交好的仙家一个个避如蛇蝎，甚至，还有些人表明安抚她，转背就去通知天庭来拿人。她才发现世态炎凉，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身后还有无数追兵随时要取她性命。
最后最后，她留着一口气，回到了淇水河畔，想死在这片她生于斯长于斯的河水，却发现，天界已经开始抽水填河，她已经真真的无家可归，可是，哪怕淇水枯竭，哪怕她已为人妇，也有一个傻子还在原地等她。
所有的委屈和心酸突然就涌了出来，顾不上她曾经一度劝诫自己绝对不能连累他的誓言，她冲上去扑到他怀中，“书呆子……我好恨啊！”
接着，小姑娘对书生诉苦，诉说这些时日她的经历。
最后，淇水河畔，峰峦叠嶂，幽谷深深，月色当空，朦胧而又美好，她靠在他的肩头，看着他的侧脸，问：“书呆子……来生你娶我好不好？”
一无所知的书生当然高兴，他想象着来生他们的生活，想象着他们会有一双儿女，“……女儿像我一样乖巧，儿子就像你一样活泼……”
她哭得像个泪人，“真好……要是有来生该多好啊！”
因为这一句话，那个只文不武的书生，用尽一切办法去修习法术，最后，却只抓到了汾水君的妻女，让汾水君跑掉了，那个曾经坚守“以德报怨”的书生，为了替她报仇，用了这世上最恶毒的办法去对付汾水君的妻女，只为安慰她在天之灵。
鉴于自己写这个故事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哭，一度离开电脑桌前去缓缓情绪，我决定不给反派汾水君一大家子取名字。嗯，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反派（我才不想说我其实更懒得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