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紫鹃日常记事》阎魔天

14、不平之事

　　黛玉日盼夜盼，盼着与父亲团聚，却只得了这么一道消息，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贾母得了这个消息，也是犯愁。她原以为林如海在盐政上历练几年后，回京必然高升的，谁知圣人一道旨意下来，他只得继续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待着。她深知盐政的重要性，晓得林如海并未见弃于圣人，却怕他因此卷入夺嫡之争，一不留神，祸及家族。
　　思及此，原本与林家结亲的想法便淡了几分。横竖宝黛二人年纪还小，要议亲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先观望一番比较稳妥。圣人年纪大了，最多十年，便会有新帝登基，自己再冷眼瞧上几年，想必会看出个结果来。
　　但这个消息传出来，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一阵子，不少人来打听林家的事情，却都被贾母一一挡回去了。若不是黛玉仍在孝中，不好见客，恐怕会有不少官员打着是林如海同僚或故旧的名义请她出门。然而反观贾家这几个当家主事的，那边宁国府离得远，不关心此事；贾赦只晓得在家听戏吃酒，听了这消息也不过一笑，羡慕妹夫得在这油水丰厚的位子上继续待着，恭维他深受圣人宠幸；贾政十年如一日地老老实实上班，位子都没动过，更不关心这些，只是感叹不得与妹夫一叙。
　　不过贾母对黛玉的疼爱并未因此而减少。她的三个子女中，本就最疼爱小女儿贾敏，虽说之前因为年纪大了健忘加上精力不济，难免在黛玉来京一事上有些疏忽，然而黛玉现在日日在眼前，每当看到她贾母便想起自己那命苦的女儿，遂移情于黛玉身上。这些孙辈当中，除宝玉仍是她的心尖尖外，黛玉便要排第二，余者更要往后了。
　　恰逢凤姐查出有孕，贾母遂暂且放下心中忧虑，忙叫来刑王二人，吩咐道：“凤丫头怀了孕，你们做婆婆姑母的，要多照看一二。管家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以子嗣为先。”刑王二夫人忙点头称是。
　　却说凤姐才管家不久，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满心要显示自己的能耐，只愁没有几件大宗的红白喜事让自己大展其才。现在怀了孕，说不开心那是假，只不过要她放下手中的权力，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贾琏被凤姐严管了这两年，对平儿都是只看得到摸不着，早就眼馋得很了。好不容易凤姐有孕，眼看子嗣有望，这一日喝了一点儿小酒，回到家中只见到平儿不见凤姐，忙搂着她就亲上去：“好平儿，让爷亲香亲香。”
　　平儿忙推开贾琏，笑道：“二爷从哪里回来？我去给二爷备水。”
　　贾琏不愿放人：“屋里难道就你一个？那些下人难道是死的？哪里用得着你去！呆在这儿陪陪爷，你二奶奶辛苦了那么些年，也该松快松快，何必管东管西的累得慌！”
　　平儿见推不开贾琏，只得道：“二奶奶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爷？这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数百间房子、田庄，将来都是归爷的，若是现在不打理好，将来亏了赔了，还不是爷吃亏！”
　　贾琏笑道：“你们奶奶恁地心多！依我说，略略松松手罢！何必弄得自己天天累得慌！现在有了身子，还不是得交出去？干脆一股子全交出去，自己也清闲自在！”说完又要亲平儿。平儿躲不过，只得让贾琏亲了。半推半就之间，只听凤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贾琏手一松，正好让平儿得以脱身。
　　平儿忙蹿到门外去，笑迎道：“奶奶回来了？怎么不遣个人来通报一声？”
　　凤姐见她头发微微散乱，又听见贾琏在屋内抱怨的声音，心中便有些不快：“怎么？我回来的早了？”
　　平儿忙道：“不不不，奶奶回来得正是时候。方才二爷也才回来，还说呢，奶奶现在是有了身子的人了，还管着家，实在辛苦，很该多歇息歇息。”一面说着，一面打了帘子让凤姐进去。那贾琏早就站起来了，酒也醒了一半，见到凤姐，便笑道：“二奶奶吉祥，奶奶今天觉得可好？我给奶奶带了礼物，不知奶奶喜不喜欢？”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只金钗来，给凤姐戴上。
　　凤姐心中本有些不爽快，正要发作，见贾琏如此识时务，却又不得不熄了火，道：“现在家都是二太太在管，我也无甚事情可做，不过是去老太太那里抹抹牌罢了。今儿个史大妹妹来了，正在老太太那里玩着呢，所以回来的晚些。”
　　贾琏一面扶着凤姐上炕，一面道：“奶奶仔细着些。凭他几个史大妹妹，都没有奶奶现在金贵。依我说，奶奶只管在家玩，想吃什么就和平儿说，或者和旺儿兴儿说一声，我去外头给奶奶找来。老太太那里叫，奶奶爽快呢，便去玩玩说笑些，奶奶若是身子不爽快呢，便推了在家坐着，万事有我呢！平儿也给我记着。”
　　贾琏虽然胡闹，但这是他和凤姐的第一胎，心里还是很看重的。此时他和凤姐成婚也不过一年多，还是情投意合甜蜜的时候，虽然有时候还想着偷吃，却也不算过分，在凤姐面前仍是嘴甜会哄人的样子。
　　凤姐的那一点子不快被他这么一哄，也飞到九霄云外了。恰好这时贾赦那边也来人送了许多东西，说道：“大老爷说了，二奶奶只管好好养胎。有什么想吃的，大厨房做不了便去东院点，东院在外面请了两个有名的厨子，做的菜比府里好。二奶奶有什么想玩的想用的，也只管派了人去取，都是一家子，这又是大老爷的第一个孙子，别外道了。”
　　夫妻俩垂手听了，忙接了东西，都是上好的补品，各色绸缎玩器等物，凤姐嫁进贾家后，虽然得贾母喜爱，平日里也得了不少赏，但贾赦对她如此大方，却还是第一次。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惶恐，此后小心翼翼养胎，生怕出了差池。
　　却说史湘云自从上次被接回去念书后，便不太得闲，偶尔来贾府一回，不过两三日便又要回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先生告了老要回乡，便缠着史鼐夫人，要来贾府找贾母。史鼐夫人拗不过她，只得将她送来。宝玉正和贾母念叨着，说“宝姐姐来了那么久，云妹妹还没见过宝姐姐呢”，见到湘云，十分高兴。贾母见史鼐夫人只留下湘云并一个奶娘，便把自己一个二等丫鬟翠鸟给了湘云。
　　晚间众姊妹厮见，湘云一见宝钗，果觉十分亲密。她本就是个爱大说大笑，活泼淘气的性子，和寻常闺秀截然不同。平日里虽然也和各家闺秀来往，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唯独和宝玉最要好，两个人爱玩爱闹，总有无数新奇点子。偏这一两年来了个林黛玉，牙尖嘴利、爱打趣人，总爱挑她的理，二人说话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倒也颇为自得。因此虽然一时恼了黛玉，晚间却仍在她屋里歇下。些许小事或口角，湘云自认大度不放在心上，却最容不得宝玉不理自己转而和黛玉玩得好，全然不顾二人自幼长大的情谊，心中颇为不平。如今一见宝钗，言谈举止不凡，处事稳重、会照顾人，对她的无数玩笑只有包容和理解的，不似黛玉那般爱吐槽打趣自己，心中甚喜。又见宝钗处处强过黛玉，心中大慰，遂转而和宝钗亲密起来，只不过梨香院太远，来回不便，故仍歇于黛玉房中。
　　原来这史湘云自小失怙，跟着叔叔叔母过活。史鼐夫妇不是她亲生父母，对她不甚亲密，偏她又是家中长姊，少不得要处处恪守礼仪，做妹妹们的榜样。湘云本就是个活泼的，在史家却常被告诫要贞静，远不及在贾家备受疼爱纵容，故而更喜欢贾家。她一片孩童心性，又是最单纯不过，心中常常祈愿自己有一个能够包容自己爱护自己的哥哥姐姐。原本宝玉是她最珍爱的“爱哥哥”，却被黛玉抢了去，如今见了宝钗，正合了自己心愿，遂一心待宝钗。恰巧又被她窥见黛玉不喜宝钗之事，便常常在黛玉面前说宝钗好话，见黛玉变脸，心中大为得意。宝钗混不在意这些。黛玉却不同，她本就不喜欢薛家，如今见湘云处处以宝钗为尊，心中更是不痛快。
　　这些小孩子间的争风吃醋，打打闹闹，紫鹃亦是不甚在意。黛玉心性单纯，虽然说话做事不如宝钗圆滑，但她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待人接物上有礼貌便是了，倒也不用要求那么多。宝钗比黛玉大三岁，成熟些也是应当的。而湘云心直口快，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说过了便也过了，就连黛玉都不为湘云乱说话生气的，两人偶尔拌拌嘴，也不过就是小孩子间的闹剧。院里的人都知道，就连贾母也不调停这种事的。下人们就当看个热闹就好。
　　只是湘云既然要住在这里，紫鹃便多了一个人要服侍。虽然翠鸟人也不错，但性子就好似是湘云的翻版，憨憨的，有啥说啥，看着就不靠谱。最后，这房中大小诸事，还是落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首要要头疼的，便是给黛玉加餐的事情。
　　因为贾府吃的油腻，与黛玉脾胃不符，为了保证黛玉营养，紫鹃是日日给黛玉开小灶的。这一点，也是跟贾母报备过了的，只不过没有声张。现在来了个史湘云，最是没个成算的，若是被她发现嚷嚷开了，反倒与黛玉本意不符。黛玉也是做如此想，每常湘云来住，都叫紫鹃别去小厨房弄菜。只是往常湘云只不过住个两三天便回去了，这一次看架势，却是要长住的。
　　湘云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身体康健，胃口又好，在贾府里跟在家似的，和黛玉完全相反。紫鹃倒是不用担心这个小朋友的身体问题，却不愿委屈黛玉。想了想，遂咬咬牙，往贾母房中走去。
　　在屋里的是琥珀，见到紫鹃，讶异道：“这么晚了，你不服侍林姑娘，跑来老太太屋里做什么？”
　　紫鹃笑道：“我们姑娘和云姑娘说话呢，在讨论什么诗啊、书啊的，我听云姑娘说小厨房的桂圆银耳羹好吃，便出来和郝嫂子说一声。还有件事，想和老太太禀报。”
　　琥珀听到紫鹃说“诗”、“书”二字，就笑开了：“我看那，其他不过是借口，你是怕姑娘们说起这些来，又把你扯进去罢？罢了罢了，横竖老太太睡得晚，现在还醒着呢，你要去便去。”说着进屋禀报。
　　贾母正在泡脚，见到紫鹃，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除了每月来领你们姑娘月钱，也不见你主动来几次。”
　　紫鹃笑道：“我们姑娘孝顺，说自己的事情都是小事。况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就是给主子们排忧解难么？若是解决不了了，再来劳烦老太太。”
　　贾母道：“玉儿是孝顺，不过也太小心过了。都是自己家人，又是亲亲外祖母，怎么不能来了？我这个老婆子倒巴不得她多向我撒撒娇。云丫头不也是同她一般？也没见云丫头这么小心。”
　　紫鹃忙笑道：“我也是这么同姑娘说的。不过这也是姑娘的一番体贴之心。”
　　贾母便说：“今儿来，是怎么说？”
　　紫鹃便把事情说了：“这也是我私下里的糊涂想头，本来姑娘的意思是，既是如此，倒是别再弄了。只是我想着，姑娘素来体弱，近来吃的清爽些，胃口也好，才多吃了一碗饭。为了姑娘的身体，我才来找老太太，怎么也得想个办法才好，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没错。这饭吃得好了，比吃再多的药都有用。玉儿本就有些先天不足，还是最近这几个月，我看她吃得好了，脸色也红润些。这加餐万万不能断了。这段时间便让郝伟家的做了以后，和我的菜一起摆着，再让她多做些汤水和易克化的点心。多出的费用我来出，你也不必自己再张罗了，越性让宝玉、云儿、几个姑娘也都享享口福，省的别人说我偏心。”说罢又道：“我记得你上回说，玉儿吃那燕窝，觉着不错？”见紫鹃点头，便道：“既是如此，以后我便让鸳鸯每月送燕窝过去，叫人给你们房里配上两个银吊子小炭炉，每日你熬一两给玉儿喝，过个三年五载的，便不咳嗽了。”
　　紫鹃忙道：“那我就替我们姑娘谢谢老太太体贴了。”
　　贾母笑道：“玉儿体贴我，我能不疼她么？”又交代了些许事情，见琥珀进来换水，才叫紫鹃退下。
　　第二日，琥珀便送了燕窝来，又给了紫鹃一个大荷包并一个小匣子，笑道：“这是老太太赏你的。”
　　紫鹃掂了掂荷包，足有二两沉，笑道：“怎么那么沉？别是你偷偷加了料吧？”
　　琥珀眨了眨眼：“怎么就许鸳鸯拿着老太太的钱给袭人，我就不能？”见紫鹃惊讶地睁大了眼，便笑：“哄你玩呢，老太太明白着呢，这是她老人家亲自交代下来的，鸳鸯那里还记了账呢。老太太说了，你对林姑娘的忠心，她老人家都记着呢。”
　　紫鹃笑了：“那我去给老太太磕头？”
　　琥珀摆了摆手：“这倒不必了。老太太也不愿声张。等年节时，你再得了赏，一起谢恩了也不迟。”
　　那就好，紫鹃也不喜欢动不动跪来跪去的。和琥珀闲话了几句，回到屋里，拆了荷包一看，果然是几个大大的金锭子。而那盒子里躺着一只金光璀璨的发簪，造型倒是普通的喜鹊登枝，然而做工之精美，一看就是上好的银楼里出来的，最巧的是那喜鹊的眼睛是用蓝宝石镶嵌的，虽然只有米粒大小，但对于一个丫鬟来说，也算是名贵的首饰了。
　　紫鹃平日里和宝钗有些相似，也是不爱那些花儿粉儿的，对这些首饰，也不过是看看便罢了。再说这簪子做工实在精巧，戴着也太打眼了些，现阶段，也只能压箱底了。
　　贾母对黛玉确实是上了心的，自湘云来了以后，便吩咐大厨房做些爽口清淡的菜来，又叫小厨房照着黛玉的口味，常做些江南风味的饭菜，每日混在她的份例里，一日两餐一同送来。黛玉看着桌上的菜从原来的大半荤腥油腻变成了荤素搭配，咸淡适中的料理，间或还能吃到她比较中意的豆腐皮包子、清蒸狮子头、清炒菜心、炒笋尖等菜，心中不是不诧异的，转念想了一想，方想明白，心中更加感激贾母和紫鹃。
　　黛玉吃得开心，湘云吃的倒是不顺心。作为大家小姐，又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平日里的口味和黛玉天差地别，偶尔换个口味，是新鲜，但让她天天这样子吃，却实在不惯。好在虽然众口难调，但贾母的份例菜也是很多的，总能吃到几个喜欢的。再加上宝玉和她一样不惯，二人常常合计着开个小灶，今天说要烤肉吃，明天又要弄窑鸡，别有趣味可言。
　　湘云这一住，便住到了年下。过年前史鼐夫人才将她接回家中，就连翠鸟也一同跟了去。等湘云走了，紫鹃才松了口气。不是说湘云不好，而是她精力实在有限，能降服一个黛玉已是不易，还要日日防着宝玉和宝钗来，以及有时来凑热闹的凤姐，再多一个闹腾的史湘云，她都快光荣地晋升为荣国府小学教导主任了。就连贾母都说：“偏玉儿的房里热闹，紫鹃也是个可怜见儿的，日日不得歇息。今儿个要服侍玉儿吃药梳头穿衣，明儿个还得帮着宝玉制胭脂，凤丫头写账册，后儿个宝丫头来了，也得端茶倒水跑前跑后，偏云丫头还要张罗着弄什么烤肉、窑鸡。你们仔细瞅瞅，她背后是不是快长出三头六臂来了？”
　　凤姐捧场道：“我道行浅，哪有老太太眼睛利？老太太把眼镜借我瞧一瞧，说不定紫鹃连飞毛腿都快长出来了。”
　　黛玉忙借此机会说道：“我那紫鹃是个劳碌命，却是真能干！还得谢老太太给我这么一个丫头，又体贴、又周全，凡我想到的，她都先备下了，我想不到的，她也都给我想到了。”
　　宝玉也说：“就是就是，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
　　贾母本就中意紫鹃，也就顺势说道：“这段日子你那丫头辛苦了，马上就要年下了，可不许懈怠了。”又和众人说道，“这丫头也是个实心眼儿，玉儿身上，哪一处不是她在打点？偏又不言不语的，不表功，也不爱到前头来，没得过什么赏，今日既然大家都说她好，可见是真的好。”
　　王夫人等忙陪笑道：“她是个本分的丫头，又能干，这也是老太太会识人，才从这些人里挑出她来。”
　　贾母便道：“她本分，我们做主子的就该奖赏这样的丫头。鸳鸯，把我前儿个说的那几样东西拿来。”对黛玉道，“都是我年轻时候的玩意儿了，也不值几个钱，赏给你那丫头紫鹃，叫她好好服侍你。”
　　黛玉忙起身笑道：“多谢老太太疼玉儿了。紫鹃，还不快来给老太太谢恩？”
　　紫鹃忙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贾母磕了个头。黛玉转身把鸳鸯递给她的几个锦盒送进紫鹃怀里，紫鹃赶紧接住，心中暗暗吃惊：这分量可不轻啊。
　　待出了上房，黛玉便和紫鹃说：“你把老太太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唤雪雁上前来服侍。今日你得了赏，怕是会有不少人来道喜，你也歇一歇，和小姐妹们聚一聚。”
　　听她这老气横秋的口吻，倒不像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活像个老太太，紫鹃差点被她逗乐了，笑着说：“托了老太太和姑娘的福，我又得了东西，又得了假，可得好好跟她们炫耀炫耀。”
　　黛玉白了她一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跟你说要放假了？今日老太太赏你，是因为你素日来勤谨，也是因为快到新年了，勉励你的意思，你倒好，先来讨假了。”
　　紫鹃忙说：“好姑娘，我不是跟姑娘开玩笑么。姑娘要放我假，我还舍不得呢。”一面说着，一面给黛玉掀了帘子。黛玉进了屋，便唤雪雁来帮她更衣：“你也别跟着我了，今晚上让雪雁上夜，再不济有王嬷嬷呢，你好生歇息两天，等过年了再过来。老太太今天重点表扬了你，年节期间你就不得回家了，这两天先回去看看。”紫鹃忙应了。
　　刚回到自己屋内，紫鹃便见到玻璃和琥珀联袂而来，起身道：“什么风把你们二人吹来了？”
　　玻璃笑道：“你发财了，我来给你道贺呀！”
　　琥珀也推她：“恭喜发财！贺喜发财！”
　　两人一左一右把紫鹃围起来，问她：“老太太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紫鹃有些无语：“你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些料子、首饰一类。”说着打开了那几个锦盒，最大的那个盒子做工最粗糙，里面装着些精美的尺头，颜色以素淡为主，想来是因为黛玉正在守孝，作为大丫鬟的紫鹃也不好穿的太喜庆的缘故。除了尺头外，还装着几个荷包，里面有些金银锞子。
　　玻璃点头道：“这倒是平常。”又指着其中几种布料说，“这是江南来的料子，这几年得的不多，看花色倒是像前几年姑太太还在的时候剩下的。不过颜色倒好，这紫色衬你的肤色。”
　　琥珀挑挑拣拣了一会儿，拿出一条水红色的缎子，笑道：“这颜色我想好久了，可惜这两年府里做的衣服都没这色儿，你给我罢。”
　　紫鹃摆摆手：“拿去，反正我也用不上。我看这些料子做身衣服或裙子都是够的，玻璃姐姐你也挑几样，只留些蓝的、绿的、紫的给我便是，再留那酱色的，我拿回去给我妈。”
　　玻璃也不推辞，挑了一匹桃红色的，又挑了一匹银红色的纱，琥珀也选了一个琥珀色的。两人都没动那些荷包。
　　说完又看剩下那两个小一点的盒子。紫鹃先开了最小的那个，却是一套刚炸过的金头面，含耳坠、金镯子、金簪、金钗、金戒指五样，样式倒是普通，不过分量很足。玻璃看了便笑：“这也罢了，看着怪沉的。”
　　紫鹃说：“沉不好么？可见老太太疼我，这金子怕是得有好几两重了。改明儿我缺钱了，就拿去融了，做成金锭子去。”
　　三人玩笑一回，又看另一个盒子，里头倒是只有两样东西，一只玉簪子，和一个玉手镯。玉是白色的，又隐隐透了些绿色，如同冰山之下的潜流，显得神秘又美丽。
　　紫鹃对这个倒是没啥研究，只知道既然是贾母年轻时戴过的，想必不差，虽不是羊脂白玉之流，也值不少了。
　　玻璃当即便拿起那镯子往她手上一套，啧啧叹道：“若是纯白的玉，倒不显出你来，这带些儿绿色，反倒衬得你这手像雪一样。还是老太太有眼光。”
　　琥珀也羡慕地摸了一把紫鹃的手：“都是吃一样的米，做一样的活计，怎么你又特别白嫩些？到底是怎么养的，也告诉我。”
　　紫鹃笑道：“你也说了，都是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水，连用的香粉胭脂都是府里统一发的，我能有什么特别的法子？我倒是也想问呢，都是老太太屋里的，怎么你俩嘴皮子那么利索？倒衬得我像是个没嘴的葫芦。”说完顺势摸了一把两个人的脸。那两人被紫鹃吃了豆腐，也不依，一人一边把紫鹃架住，开始挠她的痒痒，三人一同倒在了床上，滚做了一团。
　　紫鹃一边抽出手来护住自己腋下与腰侧，一边笑骂道：“你们两个促狭的！别弄坏了我的东西！”
　　琥珀这才想起刚才那些东西还堆在床上，忙腾出手来收拾了。少了琥珀，紫鹃没了掣肘，正好腾出手来对付玻璃，二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琥珀见状，忙又加入战团。
　　三人这般笑闹了一回，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皱了，脸红扑扑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歇着。这么静静地歇了口气，紫鹃忽然问：“你们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这非年非节的，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起要赏我了？”
　　琥珀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回应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老太太还见天儿地赏袭人和晴雯呢，鸳鸯和平儿也没少得过东西，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
　　紫鹃还是不放心，仍要再问，却见琥珀和玻璃两个都闭着眼睛，只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