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了的两魄》天司沧霖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时间仿佛在瞬间流转千年，陆世唏好像又回到了上古时候。冥界的那根石柱初立在那里，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已经从手心蔓延到了手臂上。压在心头那座山更重了，他几乎连动一动都万分艰难，这大概是在告诉他真的已经时日无多了。
　　鬼君又来了，如每日一样时时过来看他，照例问他一句“你可感觉好些了吗？”陆世唏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可鬼族无数，仅靠他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杀不过来的。
　　“你不用再为我费这些力气了。”陆世唏看着他脸颊上沾染的血迹，明明是鬼族却长了一张那么清秀的脸，明明就是不该做这些事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少年的鬼君赌气般的跑开了，但是很快就回来了。他手上握了把泛着银光的刀，刀身并不长，被他拿在手里正好。他像献宝一样的给陆世唏看：“我能化出武器了，我觉得还是刀最好，缔则，你看这刀可适合我？”
　　陆世唏点点头：“随你便好。”他很像伸手抚一下他的头，可手在袖子里微微动了动便收了回来，他现在已经快要碰不到他了。他正想说话，心头那座大山忽然重了许多，他一时支撑不住，便弯下腰去。
　　少年鬼君忙过来扶住他，入手便穿过了他的手腕。
　　“无妨。”陆世唏想说自己没事，可见他顿时便是一副伤心极了的样子，那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根本就没用是不是？我非要把鬼族灭了才能让你好起来是不是？”鬼君眼眶通红的看着他，咬着牙说了这句话。
　　陆世唏见他神色都变了，之前从未这般狠戾过，顿时心道不好，想拉住他却也只从他身体穿过，丝毫触碰不到他。
　　“千万不要去昆仑！”陆世唏心中万分急迫，生怕他去了，可却又无能为力。
　　“我不会让你死的！”少年的鬼君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陆世唏不知道他去了哪。他只能在这里等，这一等就是五年。他其实已经撑不了那么久，只是想着总该再见他一次，靠着这个念头，他竟是撑了下来。
　　鬼君依旧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只是换了一身黑衣。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黑衣是被大片的鲜血浸染过的。
　　他一手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手脚微微动着，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陆世唏觉得那个孩子不对劲，随即他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是去昆仑了？”陆世唏心头忽然被一道更为强大的力道狠狠的打了一下，他那颗他本以为早就感觉不到痛的心竟是极度的痛了起来：“你不记得我说的话了？”
　　“我记得！”鬼君走到他面前，漆黑的眼睛中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苦痛：“但是我不会让你死的！”
　　鬼君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一句，陆世唏看着他身后被那个孩子吸引过来的大片鬼族，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陆世唏看到鬼君原本大小适中的刀开始变长，长到了一个不和比例的长度，他挥刀向那些鬼族头上砍去，眼前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杀戮的地狱。长刀的银光很快就不见了，污血层层叠叠的染上去，连同它的主人一起陷入了这个地狱中。
　　这是他见过的最难过的事，一颗心已经痛到了麻木，他不知道这痛究竟是陆世唏还是缔则的。他万分的想去拦他，可终是动弹不得。这是他漫长岁月中犯下的过错，要他在死前受到惩罚。
　　鬼君不眠不休的整整杀了三日夜，周围是堆积如山的血肉，四野已经没有鬼族再涌过来了。
　　这场地狱的劫难终于要结束了，但陆世唏知道，他也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一切消耗了他所有的力量，现在已经到了他该走的时候了。
　　一滴泪落在了地上，鬼君像是听到了一样，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他已经被污血反复染透，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了。
　　他提着滴着血的刀走过来，还没走到他跟前，已经是泪流满面，张口却仍是那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
　　陆世唏只是摇头。
　　“我还没有杀净。”鬼君把刀慢慢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要我死了，它就不会再有力量折磨你了。”
　　陆世唏用勉强提起的一点力量打落了他的刀：“你不能死，你要替我守好冥界。”说话间，他已经凝起了他最后的一点力量，附在了身后的石柱上，他的身体顷刻间就散在了空气中，他最后看了一眼鬼君：“这一道封印护再你千年……”
　　沉在了这场大梦中一夜，陆世唏是被外面的一阵爆竹声吵醒的。昨天这声音好像一直都在响，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减弱下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清醒过来的一刻他有点不敢睁开眼睛，他不太确定昨天晚上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他的一个美梦。
　　但闭着眼睛他觉得天地都在转，实在晕的不行了，他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应该不是梦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想爬起来，全身的感觉竟然在这一刻回来了，仿佛散架一般的感觉让他还没完全坐起来就原路倒了回去。
　　他这时才发现白默辰其实就站在床边，垂着头立在那里站的笔直。见他望着自己，手忙脚乱的上前把他扶起来，又摆好垫子让他舒服的靠在床边。然后像是个新来的服务员一样磕磕巴巴的说：“你可以放心，我都处理过了。不过你昨天在冥界的时间太长，引起了发热，到现在也没完全好，可能一时半刻还好不了。”白默辰满脸愧疚的看着他，但话他也没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陆世唏的脑子现在还是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明白。在确定了昨晚不是梦之后，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今天不用按照梦里的过程再来一遍了，他这身体现在可禁不住那种程度的作死。第二个念头就是他怎么又发烧了，这段时间他好像就没几天不发烧的。本来就不太好的脑子，照这个方法烧下去估计就烧傻了。所以他边喝着白默辰给他准备的水和粥还有药，一边思考着这整件事。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把整件事想明白显然是有点难为他了。他想了没多久就放弃了，抬眼看了一眼依旧立在那里的白默辰：“你坐这，我必须把这些事情问清楚，你得跟我说实话。”
　　白默辰十分顺从的坐在了他面前，他看着他的脸，脑中莫名的一片空白，顿了顿他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把你和鬼君往一起想吗？”
　　这件事白默辰是想过的，毕竟他要隐瞒身份，就必须要想清楚怎么把这二者撇清关系。可他知道他从开始露出的破绽就不少，他的身份隐瞒到现在，他一直认为是运气好。
　　他摇摇头，陆世唏忽然就愤然起来：“那是我觉得你不可能那么精分！”他说话的时候坐直了一下，触动到腰间带来一阵微妙的感觉，他脸色变了变：“但是我现在发现你精分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白默辰稍显局促的搓了搓手，看了看他开口时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世唏摆摆手，表示他并不想听这个：“我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你既然是鬼君，那应该很清楚最近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了吧。来，给我从头到尾讲清楚。”他想问，却发现这件事根本就是无从问起，他知道的少也就算了，问题是就他知道的那点东西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想知道什么，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给你讲起。”白默辰看着他，认真看他的眼睛里竟然还有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