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了的两魄》天司沧霖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陆世唏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此时无比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他跑回了彼岸路，街上那些妖魔鬼怪因为漫天的爆竹不敢出来，街上空荡荡的很冷清。
　　手有点抖，但不影响他翻出了他从前用的包，大大概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就把屋子里他能看到的东西都胡乱的塞进了包里，然后就向彼岸路的尽头跑去。
　　半个多月以来他想不明白的事忽然想通了，他只有几个问题要问白默辰，问清楚了，管他白默辰是什么身份，都是他的，谁也别想再拦他！
　　通向冥界的路依旧寒冷，衣服上的洒的那点酒直接结成了冰，硬邦邦的贴在他身上。今天因为是除夕，所以通向冥界的那条路比平日开的时间会长一些。他一口气跑到了尽头，从包里拿出通关文牒就塞给了门。他大约给的不是一份，所以门收了之后无比迅速的开了门。
　　冥界依旧是无比的清冷，此时看在他眼中竟然感觉出了几分凄凉。他隐匿了活人的气息，就向里面跑去。
　　三途河边没有人，只有鲜艳彼岸花开的正旺。他没心思多看，又向另一条路跑去。其实说来他根本就不知道冥界的路线，传说中的路线是活人往生之后要走的路，并不是他这一条。他也不知道鬼君住在什么地方，这样乱跑乱撞的估计也找不到他。
　　陆世唏跑了好远，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能动的东西，就连他要万分小心死魂都没看到一个。冥界的阴气慢慢渗入他的皮肤，他冻得开始哆嗦。他自认为脑子是清醒的，所以他清楚地意识到即使他找到了鬼君住的地方，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鬼君想躲着他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他就开始思考着可能的办法把鬼君引出来，他看了看自己，非常作死的想如果他用自己活人的气息引来大堆的死魂，鬼君会不会出来救他。
　　正是犹豫着要将口中的符吐出来，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终于来了。”这是陆世唏这次到冥界之后听到的第一个人声，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没有多远就看到了一个高耸直上的石柱赫然立在那里。
　　这是他梦中见到的那个石柱，只是此时石柱只是一个光秃秃的柱子，上面一点黑雾也没有。
　　“你再过来一些。”石柱说道，一些散碎的黑雾就冒出来围绕在它周围。
　　陆世唏对这根石柱的印象不太好，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总是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好东西。
　　“你是在跟我说话？”陆世唏站在离它五米远的地方，打量着这根石柱。他总是有种想靠近他的念头，可他的理智阻止他这么做。
　　“当然，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啊。”石柱笑沉沉笑了几声：“竟然这么畏首畏尾，变成缩头乌龟了。”
　　这种激将法对于陆世唏一点用都没有，他现在是要找鬼君，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既然石柱上来就和他这么说话，他就不想再跟石柱说下去了。可他刚想离开，脚下就像是被固定在了地上，根本移动不了。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我可是很想和你叙叙旧啊。”那苍老的声音像是一个枯干的枝干在树干上摩擦，这感觉绝对不好。可陆世唏发现，自己的脚竟然不受控制的向它走过去：“上神肯定早就已经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吧，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那段美好的记忆。”
　　几乎是瞬间，陆世唏眼前便浮起了一层白雾，随即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可却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按在自己的的胸口上，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换上了一袭月白的长袍，抬手看着已经趋于透明的掌心上有黑雾围绕，握了握拳，那黑雾便被他收了回去。
　　“缔则，你可觉得好些了？”陆世唏第一次看清鬼君的脸，就是白默辰的样子，大约是十六七岁的摸样，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长开，看上去还有几分青涩。
　　陆世唏见到他就笑了，可再仔细看就能看到他脸上沾了几滴黑血。陆世唏眼色微沉，收起了笑：“你不必时时来看我，我还能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暂且不会离开的。”
　　没想到鬼君听到这话，却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急切地摇着。
　　此时，四周忽然一片黑压压雾气沉着，随后那些雾气就聚拢成形。可那形状很奇怪，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可能只是简单的合拢在一起而已。
　　那些奇形怪状的黑色东西向他们围过来，鬼君手中随即长刀凭空出现，横刀一斩，那些东西就消散了。等他把那些东西都清理干净，陆世唏在后面说道：“不要轻易杀你的同族。”他说着，伸手抹去了鬼君脸上的污血。
　　“我不会让你死的。”鬼君好看的脸皱成了一团，却仍不肯认输的仰着脸看他。陆世唏大概从来就没想到这张脸还会出现这种表情，但现在这是回忆，缔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陆世唏摇摇头：“无论是谁都是会死的，我已经活了太久了，也快该离开了。”他说着，抬手扶着他的发丝：“切记，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去昆仑。只这一件事，你若做到，我答应你会一直留在这。”
　　眼前猛然一阵黑，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陆世唏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极大的力道猛的推了一把，他向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一个人。还不等他站稳，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等到他眼前清明的时候，入眼就是一袭黑袍，鬼君长刀横持，指向那根石柱。石柱上的黑雾暗了暗，如果陆世唏刚才看到的话，就会知道鬼君是一刀就劈了过来，一掌直接打向石柱。那一掌不知是用了几分力，总之连大地都震了一下。
　　“你终于出现了！”陆世唏看着鬼君，这次他没有再遮着脸，那张好看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来这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离开。”
　　鬼君正应付着不请自来的冥王，还没让他离开，就感觉到陆世唏来了。当然有活人进入冥界，冥王也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冥王就装模做样的说要来看看，还没动身就被鬼君拦下了。然而还没如何，他就感觉到陆世唏出事了，随手拦了冥王一下就匆匆赶来了。
　　他原本是不想见陆世唏的，而且还是在这个情况下。可他看不得陆世唏受到什么伤害，而此时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所以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打算把陆世唏送出去。
　　“何人作乱？”鬼君还没来得及离开，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了。这看起来是一群老家伙，一个个明显是兴师问罪的样子。他们看了一眼鬼君，又在陆世唏身上扫了一眼。随即都是神情微变，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鬼君最讨厌他们这个样子，也不想再理会他们，带着陆世唏就要离开。他现在想的只有陆世唏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再不出去会对极大的伤害他的身体。
　　“诶呀，十殿阎罗都来了，还真是巧啊。”冥王慢悠悠的走过来，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听来没什么，但是在冥界呆的久的人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冥王现在的气不太顺。他既然问起这件事，那就一定是怪罪他们多管闲事了。
　　鬼君见到冥王，没有再理会十殿阎罗，黑袍一展便带着陆世唏到了冥界与人间的交界处。
　　“我有事情要问你！”陆世唏原本想好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他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清醒，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么一折腾，要是别人早该醒酒了，可他却开始头晕起来。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也是因为头晕的原因，他上前两步走到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鬼君面前，拉着他黑袍的领子，看着他的眼睛：“你去人间，是不是为了圣器？”
　　“不是。”鬼君任由他拉着自己，这个姿势如果让冥界的人看到，一定会大为震惊，可他一动也不动。他也看着陆世唏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看得很认真，看的很贪婪。他想这应该是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让他能够再看到他，他一秒钟也不想浪费。
　　“三年前，杀了特别大队三个人祭圣器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陆世唏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么看着也只是为了图一个心安。他今天既然来了，既然问了，那么他就相信鬼君说的都是真的，他慢慢松开鬼君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站稳，向后退了两步，动了动自己就都要控制不住颤抖的唇齿：“跟我回去。”
　　鬼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好像根本就没听懂陆世唏说了什么，本以为陆世唏会问他些更要紧的问题，心中反复想着，逼着自己说真话给他听，可没想到他只问了这么两个不太要紧的问题就不问了。
　　陆世唏说完就向人间的方向走，走了两步才发现鬼君根本就没跟着他走，转过身看见他只是望着自己出神，就又不大耐烦的又说了一句：“我让你跟我回去。”
　　鬼君这次大概是听明白了，他却是默不作声的向后退了退，垂下头看着地面：“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你快点走吧。”说完就要离开，陆世唏这次反应极快，竟然赶在鬼君消失之前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就可以留在人间，现在我知道了你就不去人间了吗？你如果是因为我，我现在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谁。你要是还喜欢我，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会把你捆在身边。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现在就走，你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下辈子也别让我看见你！”
　　邵弋泽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头昏沉沉的，他想也没想就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丝毫没有考虑这么说的后果。
　　鬼君抬起头看着他，即使鬼君的真身本来就看起来比较苍白，但他的脸色还是一下子就褪去了血色。陆世唏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他从来都看不透的眼睛，此时正看着他，就像是透过那无尽的时间流转看到了许久以前的过往，而他也似乎顺着那漆黑的眼眸一眼看到了底，只是他依然没有看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