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46、叛逆（29）

　　章晗立刻被触动敏感的神经，激烈反对，在杜斌面前哭泣不止。

　　杜斌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忙安慰，说她不愿意的话，孩子还养在她身边。

　　孩子保住了，章晗仍然郁郁寡欢，时不时伤感落泪。

　　产妇的心情本就容易悒郁，她已经明显有这方面的倾向。

　　章母被接到京城后，或许是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或许是知晓如今的一切全靠女儿获得，她对章晗表现得极为关心，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

　　看女儿悒悒不乐，她试探着开解，孩子养在正夫人身边也不全是坏事，她还年轻，可以再生……

　　话没说完，接收到女儿不可置信的目光，章母陡然一凛，连忙改口，顺着女儿的心意说，从此再没提过此类的话。

　　不止如此，章晗对府中的人事充满戒备，章母就亲自照顾她，连章晗的侍女都退居二线。为此，章晗深为感动，对母亲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了。

　　却在这时，章晗住月子期间，发生一件意外。

　　其时已是深秋，天气有些寒意，这一晚下起雨来，卧室的窗子大开，章晗吹了一夜湿冷的风，第二天就病倒了。

　　如果是其他时候，这或许算不得大事，但现在是月子期间，产妇免疫力极其低下，哪怕是夏天，也是见不得一点风的，何况现在？

　　大夫摇头叹道：“你们太不小心了，这会出人命的！哪怕将来病愈，只怕也要留下病根。”

　　杜斌大发雷霆，当即就要把章晗的两个侍女重打一顿发卖。

　　侍女哭泣哀求，说这几日就是章母贴身陪伴娘子，她们……她们并不晓得窗子怎么会开……

　　章母又愧又怕，浑身发抖，流着泪卑微道：“都是我不中用，没能及时醒来，睡前窗子关得好好的，谁知道夜里竟会被风吹开……”

　　杜斌脸色铁青。

　　章晗看母亲的样子，又羞愧，又难受，忍着病痛虚弱地替母亲求情：“母亲年纪大了，连日伺候我很辛苦，谁能想到呢，郎君不要生气了……”

　　杜斌看着病弱的爱妾，既生气又心疼，终是看在章晗的面子上，没有直接发作章母，把章晗的侍女重责了一顿，训斥道：“既然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为什么让她伺候娘子你们反而歇着，你们做什么吃的，要你们何用！”

　　侍女战战兢兢不敢言，章母如同被人当场扒下面皮，回房间时脚步都是晃的，满眼屈辱的泪水。

　　这种情况下，正夫人再次提出把孩子抱过来养，杜斌略一思量，就答应了。

　　等章晗发觉许久没听到儿子的哭声，想让人抱过来看看时，左右不敢答话，章母含含糊糊地劝她，等病好了再看不迟。

　　章晗察觉有异，连声追问孩子在哪里，声音尖锐。

　　侍女见势不妙，连忙去请杜斌。

　　杜斌过来后，劝她:“孩子太小，一来怕他过了病气；二来孩子哭起来不分白天黑夜，怕影响你休息，我就让人把他抱到正院了。这对你和孩子都好。

　　孩子就在府里，又不是离你十万八千里，你想看随时都能看，等你病好，再把孩子抱过来，你担心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话说到这个地步，入情入理，章晗还能说什么？本就是她母亲不小心才使她生病，她哪有脸面再哭求其他？

　　她只能默默咽下这枚苦果。

　　她失魂落魄，五脏六腑如被摘去，杜斌说得动听，可她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的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抑郁愈发严重，动不动就哭泣流泪，脾气开始喜怒无常，连杜斌都来得少了。

　　他现在更愿意去正院看儿子。

　　章晗那么敏感的人，如何感觉不到，犹如陷入绝境，身体愈发不好。

　　有一次，她从浅眠中醒来，听到章母和彭纨在屏风后小声说话。

　　彭纨道：“自姐姐生产，房里的窗子都是锁着的，窗子又紧，平时想打开都要用力推，那晚的风又不大，怎能说吹开就吹开？”

　　章母的声音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彭纨：“我怀疑有人故意打开窗子。”

　　章母的声音都在发抖：“谁、谁会这么做！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我觉得事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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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晗听得浑身发冷，几乎是本能地，她一下就想到大夫人身上。她心神颤抖地唤了一声，屏风后的两人立刻停止交谈。

　　她借口把章母支出去，问彭纨：“你刚才说有人故意开窗？”

　　彭纨惊了：“姐姐你？”

　　“我都听到了。”

　　彭纨沉默，面现忧色：“姐姐病后，我觉得事情奇怪，就四处看了看，发现窗外地上有两截压扁的木棍，很像有人从外面打开窗户后，怕风吹动窗扇惊醒屋里的人，仓促间用木棍卡住。很可能是，这人事先从里面把窗锁打开，等人睡着后再从外面开了窗。”顿了顿，“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

　　章晗颤声：“你怀疑谁？”

　　彭纨犹豫。

　　“你尽管说，不用怕！”

　　“我说了姐姐别急，这只是我的猜测。”

　　她顿了顿，道：“姐姐院里的粗使丫头进不了屋，晚间又不在这里住，可以排除嫌疑。姐姐身边的荷香、桂香是你进府前就跟着你的，忠心没得说，我分别问过侍女房的三个人，荷香、桂香那晚整夜没出过门，也可以排除嫌疑。而我和母亲绝不会伤害姐姐，那么就剩下一个人……”

　　章晗几欲晕厥：“红樱……”

　　红樱是章母的贴身侍女，章母进京后章晗托管家找可靠的人牙子带人让章母挑选的，模样脾性很合章母的心意，是章母的心腹。章母住进来后，红樱暂时和荷香桂香住在一个房间。

　　“为什么，她为什么……”

　　章晗失神地喃喃，忽而想到，她是通过管家为章母买的侍女，如果正夫人趁机插一手……

　　她顿时不寒而栗。

　　“她、她还有其他异常吗？”

　　彭纨：“那晚，樱桃看母亲辛苦，本想代母亲守夜，母亲没答应。不过，她还是陪母亲等到姐姐安歇，服侍母亲睡下后才回去休息。也就是说，她有机会避开耳目从里面打开窗锁。荷香觉轻，她回去时荷香醒了，还嘱咐她别忘了插门。夜里，荷香还听到红樱出了趟门，我第一次问时，红樱说她整夜未出去，第二次再问，她才说她起了次夜，不过很快就回去睡了，神情有些不自然。至于桂香，一夜死睡，连下雨都不知道。”

　　“而且，”彭纨略迟疑，“我以前见红樱和正夫人身边的侍女在假山后说话，好像很熟的样子……”

　　当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至今再想，竟处处可疑。

　　不过这些，依然不能成为证据。

　　彭纨：“我目前就知道这么多，还立不住脚，要不，我先劝母亲让红樱回去伺候弟弟，其他的，看情况再说？”

　　章晗没说话，牙关紧咬，目光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