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被废弃的十月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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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是我到楚江的第七晚。天上那轮玉盘清冷而明亮，我百般聊赖，随手取出一支玉笛，放在口边呜呜地吹着。
一句完整的旋律还没吹完，巫马就如临大难地跑过来，脸上的皱纹随着脚步的晃动，颤颤巍巍地。
“哎呀小公子，别吹了！被人发现你藏在这儿就大事不好了！”
我举着笛子的手僵在半空，最后只得讪讪收好。
到得这时，巫马就会搓着手，皱起眉头，嘴里嘟囔着：“小公子觉得无聊，可以画画写字看书……”
我无言以对。从离国带来的一箱书被我在逃亡的路上看得七七八八，那些天练的字帖也厚得可以结集出书了。我甚至开始自己和自己对弈，可惜输赢都是我，实在没甚意思。
我叹口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他说教完了，自行离开。
那日月华如水，我忍不住把椅子搬到窗边，撑了下巴东张西望。
我住的地方很是偏僻，孤零零一座矮角楼竖在乱石间，四周都是岑寂的海河，哗哗的海水冲击在嶙峋的石头上，激荡出白色的浮花浪蕊。
我瞧着瞧着，有些眼乏，不由打了个哈欠。在那空档里，不知怎么的就从水中冒出颗人头来。
我惊了惊，揉着眼睛仔细看过去，却见那个人攀着近海的大石，慢慢爬上去靠着。
月光下，那个人身材单薄，似乎是同我一般的少年岁数。夜风萧瑟，他赤裸了上身，丝毫不觉冷似的，只是呆呆望着远方，神情寂寥。
我好奇心大起，随手在桌上捡了支毛笔朝他掷去。
“夺”，毛笔砸在石头上，一眨眼就滚进石缝间不见踪影了。他被我吓了一跳，一扭身，又潜回水底。我急了，不敢大声喊叫，压低了嗓子冲他消失的地方呼道：“喂，别怕，我不是坏人！”
我这样重复了几遍，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有反应，我以为他已经走了，正大失所望，他突然露出半个脑袋，只留两只骨碌碌的眼睛，有些惊恐有些好奇地望着我。
我朝他挥挥手，带着讨好的笑容说：“我叫江离，刚搬到这儿，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好吗？”
他大概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浮了半个身子出来，说：“我叫阳佟。”
我心中激动，撑在窗棂上：“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我招招手，“你能不能过来点？这么远说话可累了！”
他一脸为难：“我从来没上过岸，今天是我第一次浮到海面上来。”
我奇道：“难道你一直生活在水里面？”
他点点头。
我很是好奇地问他：“水下面都有些什么啊？”
“说来话长了。”他认真地跟我讲起，“有成群结队的鱼，五彩缤纷的珊瑚，晶莹透亮的水晶宫……”
我听得两眼发直，无限向往。他大概看出了我的艳羡，止住话，不好意思地说：“但你应该看不到了。你是人类，没办法在水下呼吸。”
咦？什么叫我是人类？
我莫名奇妙地朝他看去，这才发现他整个身子卧在大石上，大约是讲得累了，想倚身歇息一下。
于是，他的下半身暴露在我眼前。那是一条青色的尾巴，上面层叠着细小的鳞片，远远望过去看不太分明，只有银色的月光洒在鳞片上反射的透明光泽。
“好漂亮的尾巴！”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他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听到我这么说，也安静下来，冲我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怕。”
我晃晃手，豪迈一笑：“怎么会！我们是朋友嘛！”
他露齿笑着，身子向前弓了弓：“你怎么不下来玩？”
啊，这简直戳到我的痛处。我叹口气，正要说话，一阵冷风灌来，打个哆嗦。我脱口而出：“你没穿衣服，不冷吗？”
“不冷，水下面很暖和。”他许是也被风吹了个哆嗦，朝我摆摆手，“风向变了，我要回家了！”说着，跃进水中。
“等等！”我整个人探出窗外，着急地问，“你明天还来吗？”
他已经在水中游了几丈远。听我这么问，又游回来。
我仍然记得他夜色中仰起的脸。濡湿的额发贴着他的颊，柔和的月光笼着他的身影。
“我会来找你的。”
那之后我就和阳佟成为好朋友。依旧是我倚在窗边，他坐在石上，不敢惊动他人，细声细语地聊天。他跟我说海里的故事，我跟他说陆地上的笑话。我不再觉得无聊了，可这么说话毕竟还是不方便的。我开始缠着巫马，绞尽脑汁说服他放我出去。
“这是为什么？”巫马瞪大了浑浊的老眼，“外面都是海，什么也没有，出去作甚？”
“谁说没有人？”我不假思索地反驳。
这下惨了，说漏嘴了。我心中哀嚎一声。
巫马惊慌失措地握着我的肩问：“什么人？他在哪里？有没有发现你？他是不是大公子派来的？”
我连忙澄清：“他是我朋友，叫阳佟。他住在水下面，一辈子都没上过岸。”
巫马若有所思：“住在水下？看来是鲛人。唔……”
我趁机说：“我想出去找他玩。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巫马考虑了一会儿，妥协了：“老这么闷着也不是回事儿。出去是可以，不过得换套衣裳。”
于是，为了避人耳目，巫马为我换了一身新装束。我穿得别扭，但想着终于可以出门了，也就不在意这点小事了。
那晚，我早早守候在平日阳佟出现的大石后，等他出现时，突然跳到他面前吓他。
“你——”他惊讶地张着嘴。
我得意洋洋地笑道：“看！我以后都能出来陪你了！”
废弃的十月初一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被废弃的十月初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