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57、Devilian

　　她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赞莉雅古怪地想起那个夜晚。也许是亲吻，就当做是亲吻的效应。她不回答，只亲吻胜戴漂亮的眉毛，绒毛在她的舌尖划过，有种湿漉漉的味道。
　　她们到了。胜戴搂着她不肯松手，她也不介意，就抱着胜戴下去，劝说：“你先去洗个澡。”
　　胜戴疑惑看她一眼，但仍然觉得不要打扰她，就进门去洗澡。魇影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就也没走，这么静静站在门口等她说话。
　　她抬头看魇影。真是一匹好马，又高大又修长，不显得过分健壮，却十分美丽。它的皮毛是深黑色的，鬃毛却是深红色的，马的眼睛又大又亮。但其实魇影并不是马……

　　或者说她不是纯粹的马。赞莉雅平静说：“你想要变成人形吗？”
　　魇影摇头：“没那个必要。既然下了规矩就要遵守，对吧？那么，您找我有何事呢？”
　　她看着自己的爱马，单纯说道：“过了今晚，我就会变成恶魔。”

　　她只是说一声，就转身走进房内。魇影站在外面，看着主人关了门，下意识变成人形态。那漂亮的半人马深深叹气，轻轻抱住肩膀。她说——魇影说：“您还真是又高傲，又不在乎别人感受，又……”
　　马脑袋想不出什么词，魇影叹了口气，自顾自去找地方休息去了。
　　赞莉雅在里面换了套衣服，难得穿了一身白衣，在镜子面前端详自己。她确实长得不算丑，但那样锋锐的美实在伤人，她的线条是刀的边，她的唇是刃，那对薄情的眼睛，一点没值得爱的地方。就算穿了白衣服，也只显得像给人奔丧——奔丧，她想到父亲。杀他实在太容易，或者说她下意识屏蔽了父亲的死，所以毫无感触。

　　弑父最重要的部分可能是心理，但只要去做就很简单。而父亲对她来说又早就不存在，所以其实并无所谓。他只是一个家庭里的父亲的代表，而不是她的父亲。
　　非要说父亲，那也是梭罗更像一些。
　　赞莉雅轻轻地品味这个瞬间，这感情真浅薄……明明是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可能她真的对这没什么感觉，一会儿她的意识就更注意在衣服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穿白衣，看起来都不像自己。赞莉雅沉思着，正好胜戴换了衣服出来，也愣愣盯着她看。她确认这是赞莉雅后又走开，自己爬上床去。
　　“胜戴。”赞莉雅问她说，“你觉得怎么样？”
　　问出这话连她都觉得奇怪，就好像……穿这衣服就是为了给她看似的。她别过脸去，胜戴则走到她面前说：“为什么要穿白的呢？很难得的样子。是因为要去交易吗？”

　　她轻轻地抚摸赞莉雅的手臂，出于一种无意识。赞莉雅不想骗她，只轻轻点头，说：“那我过去了。”
　　她说这话就像是出门工作的丈夫，真奇怪，这事情好像也发生过……可胜戴只是点头，微笑道：“嗯，在这里等你。”
　　她的眼神纯洁无暇，又漂亮又动人。赞莉雅不敢再看，于是就好像只是出门去买点面包什么的，她浑浑噩噩出来，心里仍然在犹豫。但是胜戴是很固执的孩子，她也确信胜戴不会改变想法。那么就不用再在意她了……

　　赞莉雅徒步来到镜子面前。
　　镜子又干净又漂亮，连花纹都熠熠生辉。恶魔在镜子里百无聊赖地绣一只小垫子。她看到赞莉雅走过来，就说：“还真快呢……灵魂我收到了。”
　　她将小垫子随便一丢，用脚踢开，恶魔款款走过来。她抬头看赞莉雅，又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又有什么好准备的吗？”赞莉雅反问她。
　　恶魔低声笑。不一会，一张羊皮纸以及鹅毛笔被送出来。这文字只用一种语言，虽然赞莉雅根本不知道这种语言，但也能看得懂（而且这字真丑），上面只有三条条例。和之前说的几乎一样——她只粗略看了几眼，就淡淡说：“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恶魔眨巴眼说：“为什么？”

　　她一边签名一边说：“如果你胆敢骗我——无论你是谁，无论要多久，我都会杀了你……”
　　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身份，就只是这么说。即使她知道也会这么说，这才是赞莉雅。恶魔则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知道是出于好笑还是怎么样，她擦眼泪说：“哈哈哈！你不是第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可我就是想要这样的你……”
　　她话说的真□□，可赞莉雅无动于衷，只伸手说：“东西给我。”

　　恶魔扬手将东西给她。那项链落在她的手心，像一团火。赞莉雅被烫了一下，但她将这火紧紧捏在手里。她有那一瞬间想问——如果胜戴可以，那是否也能变成恶魔……不。她无法冒这个险，恶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银白色头发的恶魔笑眯眯看她，也不生气，就说：“我们恶魔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可是绝对不会违反契约哦。”
　　“有没有人说你读心还挺烦的？”赞莉雅冷冰冰说。她准备回头，恶魔只在后面叹气说：“我才没有读心呢，只是……多了解一下以后的下属也不错嘛。”

　　赞莉雅烦不胜烦，她吹了个唿哨，让鸬鹚们把镜子推下水去。就算那是明天的事情，她现在也一心一意只给胜戴，别的人插不进什么话来。
　　啊……这样就一定……
　　赞莉雅慢慢走回去。她尽可能使大脑放空，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东西都已经结束了！赞莉雅——她告诉自己，然后逐渐感到悲哀。为什么是这么一个结局？为什么这个童话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在旅经一切后，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结局。

　　她又想起别的世界的神话，在烧尽一切的大火后，神明们大部分都死去了，但新大陆又诞生，新的神和新的大陆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而她通过神力深知世界并没有这样的结局。
　　在这无尽的次元海洋中，世界本就从混沌中诞生。无论是坠入混沌回归虚无，或者是超越至纯洁蒸发干净，没有永存的方法……如果能空间旅行倒也无妨，但并不是每个世界都支持这点。她也只是不幸中的一桩而已，对于全海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个人的痛苦只是这样而已吗？个人的痛苦在体验中已经是最大。她也不再想毁灭，她也不再想自己，只回到房间。除她之外——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对毁灭并没有什么感受。甚至连“神”，他们也以为这毁灭了就能走向新的明天，浑然不知连存在的基础都已动摇。

　　还有胜戴。
　　她将胜戴抱在怀里。虽然不明白这种悲恸，但胜戴仍回抱她。赞莉雅促使她伸出手指来，握住那瓶药。
　　就像那天一样。胜戴则充满好奇地观察这瓶药，这是一瓶花苞形状的药水，透明的，用银链子缀着，显得十分可爱。恍惚间她感觉有那么一些记忆，但很模糊，像沙被风吹走，什么也不剩。
　　她抬头看赞莉雅，问：“这就是……那瓶可以治疗我的药水吗？”

　　赞莉雅点头。她又等了一会，才说：“应该没错。或者说……胜戴，听我说，我个人地希望你能在明天之后喝。”
　　她的言不由衷没有被胜戴听进去。胜戴眼睛亮晶晶，几乎像拷问一样问她：“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她说，“诚实地说，是这样……”

　　这是一种情感上的漩涡，夹杂愧疚和负罪感，可对胜戴来说则没有。她平静地拔开瓶子盖，含住那小小的水晶开口，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喝下去。
　　赞莉雅则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下一秒软瘫下去的胜戴。她喝完这一口就觉得头晕，软绵绵瘫在地上，还一直打嗝。要不是浑身都因此发热到疼痛，胜戴一定会怀疑这只是什么酒……
　　她拽住赞莉雅的衣襟。漂亮的女战神的脸都因惊恐而扭曲，真不好看……胜戴平静想。她还是那样子好看，就站在风口，就迎着风站，那才好看，辫子飞起来，那才好看。

　　在眩晕中她看见赞莉雅的眼睛。不知为何，一阵酸楚，她又溢出眼泪。她费了很大劲，连线游戏一般将这感觉对应为难过，一种新的东西苏醒，她发觉自己的嘴动了起来：
　　她说：“啊……我懂了。又痛苦，又难捱，可我满心欢喜，我又苦涩，又无法忍受这样被你看着。我一定是爱上你了，我一定是……爱着你的，即使是失忆，我也无法忘记的是爱……”
　　赞莉雅温柔将她头发拂开。她的手指真冷，但胜戴只感觉被她触摸就飘飘然，几乎要飞起来。这感觉从她喉咙飘出来，一个全新的胜戴，以前的生活像行尸走肉，她意识到了。

　　赞莉雅又牵住她的手，她则紧紧相扣，想要告诉赞莉雅这是什么感觉。可快要蒸发的大脑能说出什么？赞莉雅亲吻她的唇，她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吻是什么意思——一瞬间，她猛然推开赞莉雅。
　　小胜戴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恐又羞红了脸地转过身想要跑。赞莉雅不给她跑，又把她拉回来，从后抱住她。赞莉雅甚至有点恼怒：“你跑什么？”
　　胜戴心砰砰跳：“我……我不可以！我不可以！”

　　她转过头来，脸仍然是红的：“我……我会死！再这样接触你，我一定会死！所以……请不要再那样看我了……这感觉就像死了一样……不，就算死了也好的感觉……”
　　她低下眉眼，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赞莉雅促使她抬头看自己，她的眼神好温柔，胜戴无声无息被杀死，只好乖乖听命。赞莉雅说：“胜戴。你害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