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52、Fate

　　她猜到了。这件事现在并不使她特别动摇，赞莉雅只顿了一会，就坚决说：“我现在去。”
　　女战神一把连着胜戴抱起来，大步流星把她带回房间。那诡异的感觉也被她压下去，赞莉雅翻身上马，低声说：“带我去完就回来，看着她。”
　　魇影点头，转身就跑。这次它不再偷懒，几乎拼尽全力，几乎只几个眨眼，赞莉雅就到了这片废墟。她跳下魇影，魇影对她微微一点头，就往回跑去。

　　她则环顾四周。这可真是一片惨状……神宫塌陷的时候下面正好是一个村庄，茫然的村民在远一些的河流旁暂住下来，有鸬鹚在一边防止他们进入原来的家园。可怜的村民没有任何遮蔽头顶的东西，或者食物，只是茫然站着。
　　她早就知道会这样，战争只要展开，牺牲的只会是平民。无论是人间还是神宫，这战争都会波及无辜的人类……赞莉雅本身就是战争女神，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这不是……这不是因此当上层者的理由，这不是认为战争无罪的理由。
　　她即使知道这不对仍承担它的理由是强大。赞莉雅轻叹一声，她以前可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但也就当临终好意也没关系——鸬鹚听她号令，叼来食物和衣服给村民。

　　她则已经踩着玉石的残块往里走，无视了村民们的欢呼。她可不需要弱者的讨好。
　　一片儿废墟淹没了视线。原先的建筑坏得七七八八，确实有不少女神死去了。她蹲下来看——红色头发的女神死的十分安详，大概没受什么痛苦。她是被碎石刺穿胸口而死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赞莉雅蹲下来，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女神绿色的眼睛阖上。
　　赞莉雅站起来，凝视分崩离析的神宫。远处仍有尸体，也许……她应该把这些孩子的尸体收起来，不然被恶神发现可就麻烦了。

　　但现在重点不在这里，她轻叹一口气，继续朝里面前进。神宫是突然坠落的，并没有什么怪物，但道路变得十分崎岖。赞莉雅依照记忆里金星的宫殿的方位走，好不容易来到宫殿门前。那些漂亮的金色的羊死伤惨重，大部分都摔死了，还有些残疾了，趴在地上直喘气。
　　她穿过羊群的尸体，往内殿走去。
　　内殿照耀着明亮而柔和的光。不多一会，她就知道为什么了——那是月亮的光芒。

　　赞莉雅大吃一惊：“……菲比？你为什么会在这？”
　　笼子里的月亮挂在天花板上。月神坐在一张椅子上，和金星对着面坐。虽然这么说，其实两人状态都不算好——金星的腹部满是鲜血，她只是用布捂住伤口，面色十分苍白。即使这样她也有种，不……是因为接近死亡而坦荡的神情，而更显得美丽。
　　月神则嘴角溢血，脸色没比金星好几分。但他们就是知道赞莉雅要来似的，金星甚至对她笑了一下：“赞莉雅，”她眨眨海蓝宝似的眼睛，调皮说：“我知道你一定第一个到。”

　　她快步走过去，帮她捂住腹部。金星哼了一声，埋怨道：“你真是个粗鲁的人。”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赞莉雅无言道：“再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
　　她抬头看菲比，严词说：“还有你，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为了保护金星，所以跟着下来了吗？”

　　菲比摇头。不知为何，他甚至显得十分轻松，有种格外的游刃有余感。菲比用镇定的声音说：“也是因为我偷了父神的东西，也是因为……我必须到人间来。”
　　他没说话，金星就接着说：“赞莉雅，可不止你一人有那样的勇气哦。这个一会再说……你先拿着这个。”
　　她吃力拿出什么，塞到赞莉雅手里，调皮眨眼说：“一会再打开。”

　　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赞莉雅没说什么，只是收进怀里。金星接着说：“时间不多，我们还是说快一点吧。”
　　菲比点头。他低头看了看姐姐，仍有点拘谨，但很快地说：“太阳很快就要熄灭了。梭罗为了这件事不得不背负太阳，但仍只能照耀神宫。三天之后——太阳就会变暗，三十三天后，太阳就会完全消失，三百三十天后，大地将完全被冰雪覆盖。”
　　“所以我来了。”他说。赞莉雅深深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一旁的金星就接上话题：“我可还没说呢。我嘛……赞莉雅，我们都知道，世界就快毁灭了，对吧？”

　　她没法说不是，于是点头。金星低头看她，这脸可真像胜戴……她不由得走神。金星只是笑着说：“在那之前我选择不再当神，不是因为受够了虚假的氛围。听我说，即使是那样的神宫，那样高压的环境，人们也存在爱……也有非常美丽的东西。”
　　她侧头看窗外，死去的羊们静悄悄地，像一片白桦林的叶子，同样是死物。她凝视自己喜欢的羊群，但没有落泪，金星只默然说：“但我不会屈服。爱不是懦弱，爱不是占有……”
　　“他们要我施展神力，来繁衍更多的后代。”金星转头看她，“我做不到。我无法违背神职，挺滑稽的，是吧？”

　　“爱怎么可能……”赞莉雅自言自语，又低下头去。爱不可能被假定施展开来，所谓的“爱的魔法”不过是模仿狂热和占有。如果它不是自然产生就不能被称□□，这是一个悖论，但显然父神不关心这问题。
　　她觉得好笑，更多的是悲哀，连她这么一个战神都在谈论爱，这可真无聊。
　　她顿了一下，之后看向两人：“上面……到底如何？”

　　金星耸耸肩。菲比回答说：“就还像以前那样……没人觉得不对，一个神圣的使命，一片儿高尚道德下的低俗和败坏行为，哥哥没有空去管这些。毕竟大概没有多久，太阳熄灭，他也就……”
　　她们仨像闲话家常一样坐在破败的神宫中，聊着就快要覆灭的世界，竟没有什么异常感。赞莉雅直觉自己应该说什么了，她直起腰来，低声说：“我见到胜戴了。”
　　“真的？”金星紧张起来。她扯到伤口，一阵儿喘气——赞莉雅非常难得的用掌心安抚了她一下，接着说：“但是……她……”

　　女战神若有所失。
　　半晌她才说：“失忆了。”
　　金星理解过来，她又补上一句：“而且变得怪怪的……”

　　胜戴说的那些话，在她内心激荡，而且搅得她思维乱七八糟。胜戴就像个根本不懂得规矩，将她的内心踩得一塌糊涂——金星握住她的手。赞莉雅微微点头，看向美神的脸。
　　金星低声说：“我知道为什么。赞莉雅……在你来之前，父神想要读取她的记忆。”
　　她略微抬头，眼神微动：“她违抗了□□，被父神取出神格。就在那时……神格出了问题。她的感情被破坏了，自此之后都……”

　　“…………”赞莉雅没能反应过来。这词什么意思？她缓慢解读，感情……破坏。也许由于她实在呆住，菲比都忍不住担心看她。感情的……她念，感情……
　　啊……怎么会这样？
　　所以她才说那样的话。她猛然反应过来，一起身，金星吃痛，顿时□□出声。

　　赞莉雅甚至顾不上这点。她低声呢喃：“我知道了——我……”
　　一阵儿冰冷淹没了她。一个误会，一个阴差阳错，她浑身颤抖，几乎倒在地上。菲比大吃一惊，但金星知道怎么回事。她指挥菲比说：“快，给她披件衣服……抱抱她。”
　　菲比连忙抱住赞莉雅。赞莉雅抽着冷气，低声呜咽，菲比吓了一跳，他可从未看过姐姐这个样子。直至好一会，赞莉雅才从恍神中回过神来，艰难又痛苦地抽了一口气。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站起来说：“这是我和她的事情……我会承担责任的。现在……现在怎么样？”
　　金星自然很聪明，意识到她肯定做了什么。但她相信赞莉雅说承担责任就是会这么做，当下轻咳一声：“东西我已经给你了。我只有最后一件事拜托你……烧了这里。这些富裕的神宫财产会让人类更加疯狂……而且会有很大麻烦。”
　　菲比点头：“我也已经把东西带到了。现在我只想……其实没有什么。我就想再看看姐姐一眼，这就够了。啊啊……神也无法抉择命运，但能做出选择，我真高兴。”

　　一瞬间她明白了菲比要做什么。即使多年未见，她也能知道弟弟——“哥哥”要做什么。赞莉雅没有阻止他，只是退后一步。她取下那个小笼子，郑重道：“我很高兴能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而且，我也毫不怀疑你的决定。”
　　菲比只点头，他说：“可自由的时间，实在太短……”
　　他的话音轻飘飘落在地上。随着风儿，随着月光——也变成花吧，赞莉雅想，也变成鸟儿吧，这一缕光照耀着，它不是阳光，只是阳光的折射光，但正因为有月亮，才有月光。它是温柔的，但绝不是没有力量的，抑或是只有轻柔的。

　　月光温柔地流淌。菲比将神力灌注进月亮，或者说把神力还给了月亮，他消失了。
　　赞莉雅打开笼子，月亮轻飘飘的升上去，逐渐隐没在太阳光后。但这次再也没有人会把它摘下来了，阳光察觉悲痛，阳光黯淡。她只抬头看着，并没有落泪。
　　半晌她才低下头来，将金星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