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51、Defeat

　　赞莉雅既不想去打架，也不想去找事情做，于是就躺在神殿外的石板上瘫着，反正她本来也没床。她枕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迷糊，想着将来的末日，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
　　她盯着穹顶看。在这大脑放空的时段，不知为何记忆又丢失了一刻——这对于将神格嵌入眼内的她已经是常事，可能是因为神格实在太接近她大脑。但无所谓，赞莉雅解开眼罩，触摸自己的左眼。在那眼睛的位置，只镶嵌了一颗水晶似的东西，那是黑白色的混沌神格，它被触摸的同时，也将冷意染上她的手指。

　　她想起胜戴将这颗神格挖下来的时候。老实说，她甚至觉得这件事都可接受得多。现在看来，如果胜戴爱她，这神格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她能确保胜戴不是为了伤害她。就像胜戴说的那样，她是为了防止自己堕落深渊——当然赞莉雅无法自控地想自己要是能保持神格，说不定就能杀死父神。但现在讨论这个毫无意义，她发狂，她寻求冷静，然后她……夺走了胜戴的处女。
　　于是这眼睛不可能修复，即使到死她也只能用这一只眼睛。这就是代价啊，赞莉雅。她在痛苦中自言自语，突然有鸬鹚飞来，赞莉雅立刻翻身坐起，将眼罩带上。

　　鸬鹚落在她身边，乖巧讨要摸头。她不太耐烦，还是摸了摸它的脑袋：“什么事？”
　　“老大，这个从那边捡的。”鸬鹚将脖子弯过来给她看，“魇影老大叫我们拿回来的，从堕天的神宫那里。”
　　她狐疑往鸬鹚脖子上一看，顿时梗住没了声音，也明白为什么魇影要鸬鹚拿回来了。这是一条脏了的毛绒线圈，鹅黄色的毛绒上沾了不少灰。但它不仅是一条装饰物，它还是一条……魔法道具。

　　这正是她送胜戴的那条……毛领。赞莉雅倒是一瞬间意识到它为什么会被捡回来，那当然是因为原来是胜戴领地的神宫堕天了。她骤然起立，低声说：“金星堕天了？为什么？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她可是……”
　　她可是高级神灵！赞莉雅捏紧毛领，回问说：“魇影呢？魇影怎么说？”
　　鸬鹚回答说：“老大还在探测，探测内部情况，老大说它一会回来，我们在看情况，情况不好。”

　　它弯了头想，说：“一大片，一大片花烧着了，一些女神死去了，乱七八糟。”
　　“你再去看看。”赞莉雅命令它。鸬鹚点点头，展翅准备飞，赞莉雅弯腰用绳子给它抓了条鱼，它轻快地叼过这条鱼，带着这顿晚餐飞走了。
　　与此相比，赞莉雅则颓然坐在石板上，过了半会才叹气。一切都变化太快，她第一次感觉局势不受控制。胜戴，她不知不觉流泪，无法自控，她无法想胜戴在那片神宫里，随之死去，变成一个轻飘飘的数字，她无法想象她的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脆弱，只半会，她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赞莉雅跳下岩石，大步流星朝房间走。一种难言的感情复苏，她想要见到胜戴。无论胜戴怎么样。她现在就想看见她，活着的她。
　　她推开门，蜡烛还亮着，胜戴则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呼吸平缓。赞莉雅轻手轻脚靠近她，发现她好像才哭过，睫毛湿漉漉地，有一滩还未干的泪窝儿，打在被子上。她的小手紧紧抓住被窝，露出一张令人怜爱的少女容颜。

　　她又怎么敢——她又怎么能……
　　胜戴迷迷糊糊转身，看见她在，却还以为在梦里，顿时又哭出声，非常直率抱住赞莉雅。她的眼睛像蓝色的湖泊，赞莉雅浑身一愣，瞬间不记得自己要冷漠对她的方针，下一个瞬间——她捧住那张脸，吻住可怜巴巴的呜咽与泪痕。
　　手指拨开落在耳旁的头发——她好想她。赞莉雅无法克制自己，她又颓然，像只丧家之犬，又狂热，她吻她吻得喘不过气，赞莉雅在交错中几乎无法克制展露出那爱人的卑微姿态。
　　这狂热来的快也去的快。她挣脱开妄念，喘着粗气起身，但仍依恋地看胜戴。

　　她败了。永不落败的女战神输得心服口服。

　　胜戴低垂着眉眼，喘着气说：“我梦见你了……”
　　“什么梦？”女战神温柔拨开胜戴缠绕在肩颈上的发丝，声音颤抖得令人心碎。
　　“梦见…………”小胜戴踌躇词句，最后认真说：“梦见我们在讨论被子花纹。”

　　她亮晶晶的眼睛抬起来，盯着赞莉雅看。赞莉雅被这无根源的梦话一时夺取意识，沉默良久，也盯着她看。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是那次讨论被子的时候，禁不住非常挫败地叹气。
　　明明是真的，但是总觉得十分奇怪。
　　但这大概就是胜戴吧……赞莉雅不去思考。她坐在床边，十分自然地把亲吻的事情带过去，就拿出那件脏兮兮的线圈，说：“这是我之前送你的东西。”
　　胜戴看她一眼，又看她手上的东西，没有接过。赞莉雅不说话，轻轻递给她：“我送你的东西，我绝不会收回来。而且……它也承载我的心意。至少是那时候的。”

　　胜戴依言接过。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东西不应该长这样，只是心念一动，这条脏兮兮的毛领一下展开，变成一件米黄色的披肩。
　　“你想起来了吗？”赞莉雅问她。她轻轻摇头，只皱着眉头，觉得有些奇怪。很自然地，她问：“这是什么？礼物吗？就像是……因为感激所以送的礼物，为了答谢？”

　　赞莉雅摇头：“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这么做，无私的……或者说有回报也行。因为你先给予了我爱。”
　　她轻轻捏住胜戴的肩膀，如同握住一片月光：“可你忘了我，可你也忘了爱我。”
　　无声的沉默蔓延在室内。胜戴张口想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值得现在说。赞莉雅只看向室外，继续说：“在这个地方的地底下，有个通往深渊的裂口。那时候我们在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如梦游一样恍惚——主要是她不想说，不想回忆：“那是我们下凡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带你去看这地方，是因为……我认为最高的天上和最深的地下这意境……真好，真不错。我们来到裂口……你说我真是不解风情。”
　　她低低地笑，然后说：“我们告白了。啊……这又怎么忘记呢，胜戴？告诉我。对我来说，这是这人生中难得的令人高兴的事情。我真的……非常高兴。所以我送你礼物，就是这样。”
　　她品味那个时刻：“就只是这样而已。”

　　胜戴认真听着，但脑子空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要说梦里有这么点意象，那现在就什么都没有。赞莉雅几乎有点恳求她一样问她：“……所以呢？你现在……想起来更多了吗？”
　　胜戴诚实摇头。她认真说：“抱歉，但我对此没有什么印象……”
　　她早就该知道的。赞莉雅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几乎把自己肺榨干。她站起身挥了挥手，其力度甚至轻的推不开一条缎带——赞莉雅失魂落魄，一时茫然，下意识走了出去。

　　她想逃离这里。简单地逃离一切。
　　直到她走了出去，胜戴才猛然反应过来，不知为何心被狠狠刺伤一样痛。这是什么感觉？她不懂，她好痛苦，她好想懂。赞莉雅也是这样的感觉吗？这认知居然使她更难受。
　　不能这样……胜戴跳下床，抓着披肩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赞莉雅！”她叫喊到，“请等一下！”

　　她脚步虚浮，感冒还没好完全，体力仍未恢复完善。赞莉雅充耳不闻，只转身离开——胜戴拼命追她。对，这感觉……她有过。
　　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胜戴几乎用尽全力奔跑，才堪堪追上赞莉雅。她伸手拉住赞莉雅的长袍，一不留神磕了一跤，小脸着地，磕出鼻血。
　　她擤着鼻子站起来，倔强地看她。赞莉雅猛然一顿，仍然回头看她。见着胜戴摔得脸都红了，她又忍不住手攥紧衣服，将目光移开。

　　赞莉雅痛苦说：“忘了就忘了吧！就让我当你是个全新的旁人不好吗？那些事情不记得也没关系，就让我永远封存……让我在死亡的时候也想着你的脸吧！胜戴，我要怎么样才能忘了你？”
　　胜戴死死拉住她的衣服不放手。赞莉雅伸手想拉开她，就听见胜戴说：“赞莉雅，赞莉雅……”
　　她顿时没了气死尸一般停住，只听胜戴说：“告诉我，这感觉是什么？”

　　她满脸疑惑，迫近赞莉雅。赞莉雅浑身发抖，简直无法停下。胜戴认真逼问：“这感觉是什么？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毛孔都浸润着酸痛的感觉，我感觉我……就像是被长矛刺穿，或者斩开来了，我死了，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她扬起头来，将不解逼问到赞莉雅脸上：“我很痛。为什么？我的心口随着你在颤抖，它是不是会裂开，然后冒出血来？”
　　赞莉雅嘴唇发白。她几乎要瘫软在地，胜戴在说什么？她不懂，也不知道胜戴失去了感情，只是一味的在混乱中打转。直到胜戴吻了她。

　　她恍惚地被胜戴抱住，坐在地上。

　　胜戴亲吻她的唇。这感知一瞬间爆发——赞莉雅几乎跳起来。她发出一声咆哮，又战战兢兢地说：“你……你在干嘛？”
　　胜戴流着泪哽咽着说：“你就是这样让我感觉好受些的。”
　　真奇怪，这个胜戴真奇怪。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胜戴在说什么？这难道不是……

　　由于她没起来，赞莉雅又被亲了一口。显然胜戴觉得这样有用，一个少女纤细又笨拙的吻让她全身全灵又陷入迷惑，直至灵光一闪：赞莉雅察觉不对，低声说：“你……是不是失去了什么？”
　　“什么？”胜戴表达不解。她虽然不太能了解自己做了什么，但刚刚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她好受多了，至少不再心口痛了。这是得病了吗？没有感情的胜戴困惑摇头，她搞不懂。
　　赞莉雅放缓声音说：“除了失忆之外，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胜戴寻思片刻，回答说：“虽然婆婆确实觉得我是个怪孩子，可是……我不懂区别在哪里。”
　　她蠢蠢欲动。接吻滋味挺好，令她大脑飘飘然，是个简单的获取快乐的办法。况且赞莉雅没阻止她！说明这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她从未做过。
　　于是赞莉雅才思考片刻，胜戴又吻了她。她可真不懂什么叫接吻。对于往日恋人这种讨好似的行为，她又无奈又尴尬，但……也不是……

　　她转过眼来，深情地吻上胜戴。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尴尬地收回马蹄，轻咳道：“胜戴，我是让你不要惹她生气，可你们这个……野战行进也有点太快……”
　　胜戴迷茫抬起头来。赞莉雅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确实在个挺尴尬的地方。她有点愠怒地站起身来，看向完全没理解两人现在什么情况的魇影，严肃说：“怎么了？”
　　魇影只以为两人和好了。它倒还挺高兴，但还有更重要的事呢。魇影跺了跺蹄子，才说：“我想您也知道了。堕天的是爱与美的女神，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