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49、Amnesia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比起愤怒，一阵彻头彻尾的冰冷几乎让她感到挫败。比起那些事情，她甚至无法愤怒——真卑微，赞莉雅，看看你的样子！她几乎拼了命才让自己愤怒：“你在说什么？！你……”
　　她必需让自己动起来。赞莉雅大踏步走到娇小的女神……不，她现在不是神，赞莉雅走到胜戴面前，几乎一瞬间无法呼吸。是的……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胜戴的脸几乎没有变过。她几乎羞愧又恼怒的发现自己对胜戴毫发无损这件事感到由衷的高兴。
　　一对漂亮的，蓝色的眼睛，像天空似的，一头粉色的长发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胜戴长得楚楚可人又动人心魄，不过猩红色真不适合她。女战神一把拎起她的衣服的领口，促使她看向自己：“见过我？你就这个想法？”

　　胜戴老实回答：“我失忆了。魇影说我曾经认识你，但我真的想不起来。”
　　她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肯定见过赞莉雅。一些还未抹去的痕迹绝不会消退，即使变成疤痕，她微微抬起头，低声说：“不过……我……”
　　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明明都忘记她了不是吗？胜戴自己问自己。诚然，她看赞莉雅简直是个陌生人，但是就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为什么？
　　那女人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剖开来，好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像利刃又像箭矢。可这也好熟悉，她甚至不觉得威胁，只觉得怀念。胜戴寻找可以形容的词，但张口结舌，只能张大嘴看他。

　　她不知道赞莉雅要杀她。赞莉雅意识到这点，更为古怪的情绪就涌上喉头，几乎让她吐出来。信徒们则迷茫着——一般女神遇到这样的粉色头发的女性（即使是染色的）不都是照杀无误吗？那些女性痛苦，迷茫，不知所措，但无人知道那女神的手颤抖不是兴奋而是痛苦或是迷茫，赞莉雅并非从中得到乐趣，而只是重复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现在这个错误有个一个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赞莉雅猛然想到这点：杀了这背叛自己的女人，她以后就绝对不会再有软肋和温情。
　　她盯着胜戴看，浑然不觉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没什么耐心的信徒们则以为是竞选死法，开始高声呐喊。死法此起彼伏，尖锐的处死声煮沸了竞技场。

　　赞莉雅被激得一回神，瞬间大发雷霆，将剑猛然丢出去。尖声呐喊的信徒顿时血肉零碎，随着碎石飞溅得到处都是，鸬鹚们闻风而来，开始攻击信徒。

　　女战神铁青着脸，用腰间的绳子把大剑拉回来，她回头一看，胜戴还呆然站在那，顿时更加生气。这生气没什么缘由，就只是因为胜戴这么说。赞莉雅一把揪起胜戴，在鸬鹚的尖锐叫声和信徒的恐惧惨叫中愤然离场，一直把胜戴拎到竞技场的后台。
　　她咬牙切齿道：“胜戴，行啊你……”
　　胜戴被她揪得衣领勒住脖子，差点吊死，总算在窒息而死之前被丢下。她拼命咳嗽，甚至都没来得抬起头，就听见赞莉雅说：“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那女人随后转身离开，只留下脚步声。
　　她或许看了胜戴一眼，或许没有，反正胜戴并没时间注意这点。直到声音远去后，胜戴仍倒在地上。她感到喉咙一股甜腥味，是被勒的。赞莉雅即使真没想勒死她，估计在怒火下也对她没什么怜惜。
　　好一会她才喘过气来，开始打量这个地方。赞莉雅似乎把她随便丢进了一个空着的牢笼，而且这以前关的一定是什么大型动物或者怪物，笼子大得惊人，钢条之间的间隙大得过分，以她的身形能轻松钻出去。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切得非常整齐的石板，落了不少灰。
　　她的手肘和腿都在拖行中被磨破了，一动就火辣辣的痛。胜戴没有哭，只是撕了一点长袍的下摆，擦拭干净自己的伤口。

　　伤口擦干净了，她也因为劳累而有点困。要是别的正常少女现在一定开始害怕了，很不幸或者很幸运，胜戴没有害怕这情绪。她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睡一会。
　　胜戴还真睡着了。只可惜睡到一半，就因为寒风吹得她冷飕飕，活活冻醒。胜戴吸着鼻子爬起来，头脑晕乎乎地开始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睡觉。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打了一个就有第二个，胜戴一路拼命打喷嚏，倒把旁边关着的狮鹫惊醒了。
　　这头狮鹫前天才被抓来，野性十足。它被吵醒后大发雷霆，拼命鼓动翅膀，一对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像两盏灯笼。胜戴意识到这玩意想要自己的命，浴室转身就跑，躲到笼子边缘，才缓缓坐下。狮鹫更加生气，用翅膀鼓着风，只可惜只把胜戴吹得更远。

　　这也太吵了！胜戴实在不堪其扰。好在还有人也被吵得忍无可忍，起身一把将笼子打开，冲进去就手撕狮鹫，把它片成片片八十块，才浑身是血满身煞气地走过来，将她又扯出去。
　　胜戴无辜抬头，对上女战神气的几乎发狂的脸。
　　赞莉雅气的要死：“你就这么想要吵死我吗？嗯？”

　　胜戴出声辩解：“不是的……我只是打喷嚏把她吵醒了……”
　　说完她又打了个喷嚏。赞莉雅简直要被这奇妙的气氛给气死，她可没有想过两个人重逢是这么个场面，至少也应该是她折磨胜戴的部分，但……
　　这简直就是在否定她所做出的一切改变。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心烦意乱站在十字路口：胜戴，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会失忆？

　　但也不奇怪。低级神灵堕天就没几回，像胜戴这样连神庙都没有的神在正常神话系统内连存在都不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也难免……也或许是自己那么粗鲁的破坏她的神格的关系吧。
　　但一想到她制作出来本意就是为了和自己对立，甚至有可能就是为了取代她，或者取得她身上的神格，赞莉雅就无法抉择这之中的感情。
　　那个胜戴。那个胜戴说，一定会喜欢自己。那种纯粹的，女性的东西……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配拥有女性的一面。从胜戴身上寻求爱本身就做错了什么……她又陷入一种记忆丢失，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胜戴已经被她提得太久，又开始打瞌睡。
　　就在这种时候你也毫不在乎吗？胜戴……
　　赞莉雅将她拖进后殿。本来这里确实毫无供人睡觉或休息的地方，但是她和恶神共同集结后，恶神将这里改造了一番，还给她弄了个房间。她倒是从来没在这睡过，如今进来一看，真是五味杂陈。

　　恶神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整个房间又黑又暗，装饰品倒是挺豪华，床也挺大。她放开手来，将灯点亮，才回头看胜戴。对方就在她点灯的时候睡着了，身上还穿着那条猩红色的长袍，下摆被扯的乱七八糟，她也不嫌脏，就这么窝成一团，像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狗似的可怜巴巴的。
　　一时间，她竟然没做什么，只感觉一阵从心口蔓延的麻木，逐渐发酵。赞莉雅不说话，只蹲下来，将她轻轻抱起来。
　　胜戴确实瘦了。大概是在不知道哪被折腾了一段时间，显得脸瘦得发尖，实在是很让人觉得可怜的样子。赞莉雅心头发紧，心想反正现在她也睡了，就算这么看她应该也无所谓……

　　就算被她发现自己还喜欢她也无所谓……她擦了擦胜戴的脸，胜戴不是很舒服，轻轻哼了一声，她才发现胜戴有点发烧，额头滚烫，几乎烫伤了她的手指。
　　赞莉雅轻叹一口气，还是把她抱进浴室。她已经不是神了，自然也没法像以前那样，跟着她到处跑，崴了脚也能几天就好。她是个真的会轻易死去的人类……
　　她帮胜戴脱了衣服，自己也脱去，先帮她擦干净身子。胜戴烧的晕晕乎乎，加上没吃什么东西，几乎任由她摆布。她擦干净伤口，帮忙洗了头又擦干，才将一直昏迷的胜戴抱回去。

　　曾经的小处女神烧的不舒服，窝在床上任由赞莉雅给她穿衣服。赞莉雅任劳任怨，给她穿上浴袍，才坐在床上。
　　她凝视胜戴的脸。胜戴被擦干洗净，现在感觉舒服多了，于是又蜷成一团，将脸埋在被子里。赞莉雅就这么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心里模模糊糊想：这是她以前睡觉的姿势，随后又想到更多，顿然反感，猛然起身打算走。
　　她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又忍不住看胜戴一眼。小胜戴睡的迷迷糊糊，在被子里甚至看不出起伏，小小一团，显得格外可怜。赞莉雅实在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低声骂了一句，还是出门去了。

　　她吩咐鸬鹚在门口看着，自己则打算回去研究一下那块镜子。她走出没几步——就有人在一边看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哎哟。战神，还以为您不舒服呢，原来还有点私人恩怨？”
　　赞莉雅根本没生气，只撇她一眼说：“瘟疫，有话快说。”
　　瘟疫哈一声。这是位穿着深绿色衣服的女神，裙子上扩散出一层层腐烂的气息，她的肤色又黑又青，一看便非人类。她有一边的手完全是骨头，恶神们在制作的时候就从外形上如此考虑，尽量瘆人又诡异。瘟疫哑声说：“不知为何，有一块神宫坠落到了地面。大概是个高级神灵堕天了，这可真有趣……总之您处理完了，恭请大驾光临一下？”

　　赞莉雅只微微点头。瘟疫不以为意，化作乌鸦轻飘飘散去。她凝视瘟疫离去的路，心想：一位高级神灵？到底是谁堕天了，连神宫都被带走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