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35、Kill

　　魇影的脚力在地上无物能及，几乎是几分钟内就从绿意盎然的大陆冲进了雪地里。在这种情况下赞莉雅还能一边说话一边坐得稳稳当当的，令胜戴大为佩服。她简要只说完了自己喜欢捡书这件事，魇影就已经跑到她的神殿门口，沿着小路一直往下冲。这条路就是为了挑战者所设计的，也只有这条路才能容纳巨大的魇影通过。
　　她们一路冲进竞技场的石场，不过今天这里谁也没有，因为大门根本没开。魇影在竞技场上转了两圈，依依不舍的往后殿跑去。
　　和其他神殿不同，赞莉雅的神殿主体是巨大的竞技场。她根本不打算给信众跋涉过雪山之后一个休息的地方，但显然信众根本不介意。后殿唯一的用处是她的休息处，也是她镇守深渊裂口的地方。

　　胜戴被她搂着进后殿，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那些雪花全都融化，成为了挂在她睫毛和脸上的亮晶晶的水滴。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把脸擦干净。赞莉雅解释说：“这里再往下是个火山……活火山，因此山里很暖和。看见了吗？那个地方……火山口，随着时间的改变，它没有在山的正中间，是个很难得的景象。”
　　有光照下来，一个连绵的天坑在更近一些的地方，由于坍塌而形成——显然不是因为石灰岩地形，而是因为深渊的裂口。这两个地方靠在一起，于是一边有光，也有茂盛的植物，另一边则热气弥漫，有湿漉漉的空气，带着一股硫磺味。
　　它像个在山里掏出来的月亮，分布着几个湖泊。虽然景色很美，但因为经常会出现怪物，而且有火山爆发的危险，这里静悄悄的，连动物都绝了迹。只有一些赞莉雅的神使在空中无声的飞着，划出一道道痕迹。

　　这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神殿耸立在深处。关押叛徒，怪物以及疯狂的信徒的地方在另一边，这边显然幽静得多。有一束光温柔地照亮前堂，那是太阳神的抚慰。
　　赞莉雅充耳不闻哥哥的唠叨，拍拍魇影，让它去随便逛逛。她自己一人往前走了几步，反应过来胜戴没跟上，不禁回头看去。
　　胜戴站在后头看天坑落下来的日光。它们在雾气中变作一束一束，像一束长枪。她红棕色的头发微微发出红酒似的光，这还是令赞莉雅不太适应。她就那么看着，接着说：“这里……可真漂亮。”

　　主人微微一笑：“哈。看多了也就那样，但确实不错，对吧？”
　　胜戴仍抬头看着光。赞莉雅走近一些，有点出神，不知道要不要牵她的手。胜戴察觉到她的意图，调皮地说：“那您看多了我，就不觉得‘那样’了吗？”
　　这话说的可真有点轻佻，赞莉雅几乎被吓了一跳——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吓一跳？她轻轻攥了攥拳，将这疑惑捏在心里。这话说得就像恋人似的，就好像胜戴已经觉得说这话，她一定不会生气似的……

　　她轻笑一声，就说：“你怎么一样？人是会变的。好了，先进来吧。”
　　胜戴犹豫了一下，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赞莉雅却正好转过身去，她没能抓到赞莉雅的手指。胜戴害羞起来，赶紧将手收回去。赞莉雅察觉到她手的温度，疑惑回头，小胜戴连忙假装没事发生，跟上她的步伐。
　　她打开大门，伸手把天窗往后推。这个休息处实在没什么家具，除了床之外简直不多一件东西。她倒还没累，把拎着的东西一放，正打算再去巡视一下，胜戴就说：“您还要出去吗？”

　　“嗯……你累了吗？”她问。胜戴摇摇头，说：“您能带我去您的神殿看看吗？”
　　这倒是正合赞莉雅的心意。她们俩于是沿着石阶往下走，远处能看见湖泊上围绕湿气，几只黑色的鸬鹚在上面停驻。赞莉雅在她前面走——这还没道路，得给胜戴踩出道路来。胜戴按着她的脚步走，一边说：“您还真是不怎么来这边。”
　　“没什么必要。”她摇头，“我只是来休息的。”

　　“要是这里修缮一下，一定会很漂亮。”胜戴这么说完，又看见她的手。她内心微微顿了一下，仿佛种芽需要突破外壳，又发出嫩芽，她便伸手去拉，确确实实地拉住了赞莉雅。她的体温将外壳微微融化，赞莉雅猛然停住，胜戴一头撞在她背后。
　　她撞得鼻尖儿痛，不明所以……假装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赞莉雅。
　　赞莉雅回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将她攥紧。她心里充满要满溢而出的幸福感，甚至不敢张嘴，就怕它漏出来。

　　她暗暗地笑，任由赞莉雅把她牵到湖边。
　　赞莉雅伸手将鸬鹚们叫过来，细细询问最近的状态。鸬鹚们一一禀报，胜戴就站在她身边听，尽管只能听个半懂。她也乖乖站在一边。
　　赞莉雅的手又硬又冷，而且有力，她用欢喜一条条地去铭刻这些纹路，直到赞莉雅回过头来，莫名说：“你傻笑什么？”
　　“才没傻呢。您还要去哪里？那里危险吗？”她问。
　　“先走走也无妨。”赞莉雅这么回答她。于是她们在湖边走起来，有溪流的地方赞莉雅就把她抱起来。她们吹着微微有些水雾的湖风，透过雾去寻找若隐若现的鸬鹚们，然后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石头有点湿，透着一股凉意，赞莉雅摘了几片叶子垫好。胜戴坐在上面，遥望湖边。最后是她先开口的：“您变了很多。”
　　“显然我没办法否认。”赞莉雅说，“而且我自己也那么觉得。哪个我才是真实的我？我在这竞技场杀死过不少人，我残忍，暴虐，而我现在任由你说出这么一句话。告诉我，胜戴，你需要怎么样的我？”
　　“我并不需要您。”胜戴说。

　　这句话后久久没有人说话，有马儿从一边跑来，不是魇影，但也一身黑皮毛。这匹马儿乖巧绕过她们，溜达到一边去巡逻了。
　　马儿踢踏声远去。胜戴说：“哪个都是赞莉雅。人不可能做出真的和自己完全相背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觉得我确实酷爱杀戮。”

　　“我很难说不，但只是因为我不懂……那到底是什么。”胜戴说。
　　在这之前，赞莉雅曾经想杀死她。但即使那么接近死亡，胜戴也无法理解赞莉雅所说的杀戮，抑或是残忍和暴虐。赞莉雅盯着她看，半晌又转过头去，对这话无法回答。
　　胜戴接着说：“您觉得这应该教给我吗？我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但诚心而论，那是您的一部分……”

　　赞莉雅其实确实害怕这个。胜戴到底会不会因为知道她恶神的本性而害怕自己？不过……本身之前做的坏事也够多了。有必要害怕这个吗？况且这可是……竞技场。所以最大问题就是她为什么非要和这么一个纯洁的女神交好呢？
　　她最终下定决心，说：“也许它也并非不好。我就是因为一直逃避才会这样……这样吧，今天你和我去竞技场。”
　　雪域的钟时隔一个月后被敲响，但信徒寥寥无几，连挑战者也没有一个。赞莉雅想要习惯性地脱掉上衣，犹豫了一下，甚至有点在意地脱下了衣服。胜戴有点吃惊：“您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因为我不在意。”她有点困惑地解释。平常她倒是随心所欲，没有挑战者就随便杀几个信徒或者豢养的怪物，因为她不在意。或者说……她放纵自己接受欲望，从而从疯狂和混乱中吸取力量。这两个神格非常强大，足以让她获得与父神比肩的力量。
　　这是当然的，这两颗神格由深渊的力量诞生……绝不是这样的小世界能承担的东西。
　　为了吸取力量，她必须表现得符合神格。这是神格的规则，诸如胜戴这样的低等神明，必须更加依赖神格。

　　即使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只能依靠它。
　　赞莉雅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向场中。她甚至没心思想今天应该怎么做，出神一般想起自己原来没有遵守神格之前是个怎么样的人——也许菲比和梭拉会有答案。
　　她回过神来，虔诚的信徒穿着被露水沾湿的袍子，狂热地祈祷一死。这类人有不少，他们大部分疯的彻底，认为死是一种对神最好的奉献，而他这样的人正应该作为最荣光的尸骨。也有些赌徒或者狂妄之徒，没关系，她不介意。

　　赞莉雅放松人性的思考，露出残酷地微笑。她不应该管胜戴还在不在看，因为这就是最真实的自己，无需掩盖。她只是微微摩挲剑的把手，然后将剑抽出。那女神猩红的双眼就如同神谕，信徒只需欢愉接受就可，将肠子编制成诗歌也可，只要女神能感到愉悦。
　　赞莉雅露出恍惚得几乎要眩晕的表情。好久没有那么快乐地碾死蚂蚁——这快感几乎令她窒息。她陶醉拧过另一个信徒的脑袋，笑声几乎震下灰尘。
　　赞莉雅像野兽一般怒吼起来，咆哮着说：“猪猡！我还想……我还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