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37、第五章，朋友就是建立在相互欺骗之上（9）

　　一张红了的脸在夕阳下展露，放学时，我慢了一步回家，教室外一个女生拦住了肖谷正在向他告白，我背着书包站在门的这边，出去也不对，不出去也不对，上帝啊，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要偷听他们两个的对话。
　　肖谷拒绝了她，女生离开了，肖谷也离开了。
　　我走上回家的道路。

　　天气冷了，转眼十一月就要来临，看着手机上不停翻滚的日期，我对时间有了新的认知。换鞋子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我的生父，真是新奇，他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喂。”
　　“爷爷下个月过生日，我和你杨阿姨要带着你弟弟们过去，你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
　　“我课业挺重的。”
　　“爷爷指名说要你过去。”
　　没有反抗的必要，只是去吃饭而已，我摸了摸额头，情绪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受到打击，开门的声音响起，我关门去按电梯按钮，对着那边说：“我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

　　弟弟们……
　　看来那个孩子这次也会被带过来，打算让他认祖归宗吗？

　　电梯来了，我进入，靠在一旁，对面的铁皮倒影出我的模样，很长的睫毛，很美的眼睛，任谁看都会认为这是张漂亮的脸，身高也不错，仪态和气质都不差，我对镜子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这样的状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被人看到，都会别人注意，成为视线的焦点。
　　我和我爸有五分像。
　　说像也很像，说不像也不像。

　　也是难为我生父了，长着一张这样的脸，怪不得会对爱情有那么多向往。

　　刚刚电话那头生父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好像正处在幸福之中不可自拔。
　　我没有埋怨他的资格，他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是我自己选择留在中国，不跟着他去那个不属于我的家。走出楼道，我看到车库里面孩子坐上车子被爸妈送上学的场景。
　　我以前向往过，所以，我的生父也一定很向往这种幸福的生活，我可以理解他和我妈分开，也可以理解他们两个最后闹到那个地步的原因，一切我都可以理解，人都是向往快乐的，这是本能。
　　我没有资格批判他们分离。
　　因此，我不再向往，不再对幸福产生期待，能遇上师父和柳老师已经是恩赐，我只要这么想就不会再被那两个无情的人伤害到。

　　只要我放弃了，他们就不能在再伤害我。

　　肖谷最近对陶欣然的接近丝毫不抗拒，对待女孩子的态度也温和很多，不过依旧保持着距离，只是……这样的距离就已经足够了，团伙之中的裂痕愈演愈烈，明显的变化就是许文静这边围聚的女孩子数量变多了。
　　下课时的吵闹声也变大了许多。姜瑜斌对这件事很不满，吵闹声严重影响他学习，我见他对着那些女孩子吼了好几遍，也不见她们有什么改变。

　　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说明了期中考试的时间和安排。拿到了我的准考证，我们开始为期中拼搏。肖谷也以期中考试快要到来拒绝了陶欣然的邀约，他开始恢复从前的关系，因为班级之中女生的小团体开始重新洗牌，原本好几个为了抵抗许文静的小团体破裂，她们开始寻找新的敌对人。

　　这是女生团体的常态。
　　易灵隐的原话，她说：我们班出现的场面是女生之间的常态，大概半年一小改，一年一大改。

　　这样的友谊真够扭曲。

　　写完物理试卷之后，发现家里的可乐库存不多，转换心情就去了便利店，李伟正在店里搬货，看到我之后他轻快的露出笑容：“你又来买东西啊。”
　　“嗯。”
　　挑了满满一篮子货物，李伟在扫码的时候，我多事的问了他一句：“期中，不复习吗？”
　　李伟手抖了抖，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没有心思多问，只等着他结账。
　　漫长的结算之后，我准备离开，李伟喊住了我，他迷茫的看着我，像是在寻求答案：“你……觉得我该不该继续上学？”
　　出乎意料的问题，不，或许是情理之中。

　　“你还未成年。”
　　“可是……”他苦笑。

　　“李伟。”就当做是我多事吧，我对他说：“这个时代还是知识最重要，我不是你，不能批判你的情况，但是你既然问我了，我觉得你还是好好上学比较好。虽然有些人是早早的成功了，但是毕竟是少数。眼光放长远一点。”

　　他感激的看着我，像是破云见日的晴朗。

　　我记得我手边有……两台不用的笔记本电脑，李伟的程度也不算太差，从这个时候开始学编程应该对以后有帮助，程序员的工作环境又相对比较简单。
　　妹妹和妈妈在身边，也不用担心他什么。
　　过段时间问问他的意思。

　　推开门之后发现正站在便利店门口的许文静，她对我挥手，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肖谷说在这里能看到你，我就过来了。”
　　她见我不说话，就接着说：“是你察觉到常冬的事情，还有陶欣然的事情，然后拜托了肖谷来帮我，肖谷都告诉我了。”
　　“嗯。”
　　许文静还穿着校服，她有些束手束脚的面对我，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身后的霓虹光影，华灯万家，车流往来不息，一切都衬托着我们的渺小，然后她对我笑了：“谢谢你啊，什么都不说居然在背后帮我想了这么多。”
　　“嗯。”
　　“也是，对于你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我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许文静很恭敬的对我说，然后她抿唇像是很难开口。

　　我知道……她并不是个蠢孩子。

　　“我是来拜托你的，虽然我知道这样有点不识好歹，但是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我知道，肖谷也已经收手了。”
　　许文静惊色上眸，黑夜之下她看起来格外单薄，双眸瞪大之后又很快的平和，她无辜的笑出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们只做到这一步，剩下的事情是你自己的。”
　　我想要结束对话，她却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很看不起我吧，郑雨歇。”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全部都知道啊。”被我看穿了，所以不再隐瞒，她冷静的对我说：“她们利用我也好，把委员的工作推给我也好，还是她们现在暂时靠近我组织成小团体，这些我都知道。”她红着眼睛，有些委屈和无助的开口：“我明明都知道，还是不能拒绝。”

　　她说：“我很害怕一个人，非常的害怕，被排挤的滋味没有人能理解的，所以她们利用我接近我，让我不用再一个人我也觉得很高兴。”少女悲伤的微笑着，她尽可能装出洒脱不在意的模样，强硬的支撑着：“哪怕是假的我也需要她们。”

　　这是她的答案。

　　“你应该很早就看穿我是什么样的人。很看不起我吧，卑微到这种地步就只是不想要一个在班上活着。讨好，谄媚，依附，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想要一个人。”她侧过视线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强大到不在乎所有人的视线，自顾自优秀，但是我不可以，我没有你那么厉害。”

　　“我没看不起你。”我感觉到身后李伟不断挣扎的场景，也能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察觉到存活的坚韧性，我说：“这是你选择的活法，我没有批评的资格。”

　　许文静含泪对着我点头，然后露出轻浮的笑容，一如往常：“果然你是我们班最可靠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旋涡里面逃离，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露出女生才有的可爱笑容，并不轻浮，只有满出心扉的少女感：“就像米娅一样，我觉得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模糊又朦胧的霓虹光色，城市的夜并没有迎来安静，只是更多的喧哗在暗地里发酵，如同密不透气的网，死死的扣住每一个在环境中生活的人，许文静在夜幕之中优雅地离场。
　　肖谷背着书包从一旁出现，他对着我笑：“呦。”
　　“嗯。”
　　“我和许文静聊了很多，她好像比我想的要聪明上很多。”
　　“米娅的事情你也告诉她了？”
　　“我希望她能向你求救。”苦涩的话语。
　　肖谷跟上我的脚步，他有目的性的闯进我家，坐在沙发上看着满茶几的试卷和试题，他愕然的看着我：“原来你也会努力学习的啊。”
　　他翻动着那些书本：“这些是？英理大学？我天，你不是吧。”
　　我打开可乐开始计划着，然后对肖谷说：“你是来找我复习的？”
　　他老实的点头，毫无隐瞒的意思，我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然后说：“李伟那边你能帮着教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怕他缠上我。”说完我看了肖谷一眼，最后叹气：“就像你一样。”

　　肖谷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我的讽刺，只是这么应声下来：“我知道了，李伟那边交给我吧。”

　　大概十点结束了课程的复习，他满足的拿着笔记本：“年级第一就是不一样啊。”看着时间，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说他爸会过来接他所以不着急。依旧是他玩游戏，我在阳台上看书。

　　快要十一点的时候，他走到我身边在地上坐下。
　　“我不喜欢你处理这件事的方式。”
　　他突然这么说。
　　“我知道。委屈你这么做了。”并不是讽刺，我知道肖谷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利用别人的好感从而达到伤害的地步，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除了这么做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说。

　　我放下手里的书，侧过视线去看他，他像是个有委屈不能舒缓的孩童，眉目里面藏尽了隐忍，肖谷在和自己做斗争：“要是我能再聪明或者再厉害一点就好了。说不定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他说：“那个时候我就能改变你一点，也说不准。”

　　他依旧没有放弃。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了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易灵隐。
　　我们会改变吗？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生活吗？会因为这些现充的话而得到救赎吗？
　　答案并不确定，因为未来很长，很长，很长，长到不可估计，长到看不见尽头。

　　肖谷希望别人能够接受我，也希望我能够接受我自己。
　　他已经察觉到了。
　　我存活的真相。

　　但是……
　　我已经不会不奢望别人能够接受我，毕竟……
　　我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

　　可我……只能这么活下去。

　　不然，我心底的怨恨会变的无法控制。
　　我不想伤害别人。
　　这句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