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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八章,我听见了来自深渊的声音(3) ...

  •   郑万航视角。

      体育课上老师要求我们做深蹲,我盯着那边举着小书板做记录的雨歇,哨子吹响,成绩被统计出来,课堂记录结束,肖谷冲到郑雨歇身边,依旧笑得很灿烂:“走吧,我陪你去楼梯上。”

      “喂,你不打篮球了吗?”
      杨辰最近很不满肖谷弃武从文的状态,拿球扔他,结果角度歪了球奔着雨歇去了,吕方那件事的残影在我眼底划过,惊呼声刚刚到嗓子眼,那边雨歇已经伸手把球拦下……他一直都处在很警惕的状态之中。
      肖谷怒意上旋,立刻抢过球,说着就要砸杨辰,却被雨歇拉住手臂,他扬声:“喂!你要死啊!”
      “你怎么回事啊!这都快一个月不打球了,你要造反啊!”杨辰见没有砸到人也就没当一回事,立刻叫道:“快点,走了,打球了。”
      肖谷恨不得上前抽他,脱了外套丢给雨歇:“娘子,看我给你报仇。”
      那边接下校服和外套的雨歇微微摇头,似是无可奈何:“就叫你去,非要装大尾巴狼。”说完他转身往主席台上走,大哥从人群之中走出来,难得的没有喷火,就这么靠近了雨歇,两个人无言的对视了两秒,然后雨歇问他:“你怎么了?火龙变成拔了毛的鸡了?”
      ……
      他的形容永远都很贴切。
      大哥伸手轻抽了他的后背,推着他往高台上走,我也急忙跟过去。
      大哥找他没事,只是过来找他而已,最近徐辉和李长城都不太对劲,大哥自己也因为压力变得性格古怪,我都有点摸不准他。
      时间就这么流逝,我和大哥享受难得的清净,雨歇也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像是三方鼎立谁都不肯先开口打破僵局。
      我在心里吐槽,又不是谈恋爱,有必要吗?

      毕竟我们是三个全然不同的人,无法成为等角三角形,形状在气氛的变化中崩塌,大哥先开口了:“李长城周一逃课,周二下午才慢悠悠的出现在班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睡过头了吧。”
      “我和你说真的正经的。”
      雨歇立刻端正双眸:“我和你说的也是正经的!他在吃抗抑郁的药,估计是神经放松就睡了。”
      “抗抑郁?”
      “抗抑郁!!?”
      显然大哥的反应比我还要大,雨歇从口袋里面摸出薄荷糖:“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他正在治疗。”
      “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多少事情?”郑锡涛伸手要拧他,雨歇拍下他的手,顺势安抚了他两下,最后靠在柱子上:“不要动不动就喷火,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你不知道的也多的很。”
      大哥立刻怒色出声:“你有一天到晚就知道作死!!”
      “我没有,我只是……大爱无疆……”
      “你有病啊!大爱无疆?你准备爱谁啊?!你有这个命吗?”
      雨歇转头笑的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虽然郑锡涛你每次对我喷火,我都恨不得一口咬死你,但是你还是火龙的状态比较顺眼,别耷拉着脑袋跟只斗败的公鸡一样,你不适合走抑郁路线。”

      哦,他是故意的,故意惹大哥喷火,叫他恢复本性。
      雨歇这么聪明,他当然清楚该怎么激怒眼前的火龙。

      大哥被气笑了,某些萦绕在他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不必多想也能清楚,雨歇是大哥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发泄的出口。只要雨歇在大哥身边,大哥就会获得平静。
      我伸手拍拍大哥的肩膀:“我也觉得大哥你身为火龙的样子比较好。”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情拖了这么久,总要有一个尽头,转头我看向雨歇,松出一口气,对他说:“你知道了吗?我爸的事情。”
      “嗯,知道。”他极其诚实的点头,不再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我知道,他不会不管我,只是……他在等我主动开口。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们都早,那天送扬扬和郑雨轩去杨阿姨那里的时候,在楼下遇上了贾叔叔,贾叔叔问我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把事情告诉我了,后来和肖谷出门拍照采风的时候,还拍到过你爸和护士长同游公园的照片。”
      我僵硬住,原来……那么早吗?他一直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意义,难道告诉你,你就能阻止你爸和她在一起了吗?”雨歇说:“你爸一旦拿定主意,难道还有人能违背吗?你们两个都不傻,心里清楚,郑家这几个叔辈的人表面上看着一个比一个和气,心里却个顶个的有主意,怎么可能是你们能撼动的。”

      “你说的好像你不是郑家人一样。”大哥突然打断了雨歇的话语,雨歇幽幽浅笑,表明立场:“我确实不是你们家的人。”
      “你!难道不姓郑啊!!”大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像是不想听到雨歇说出那些让人郁闷的话,那两个人僵持着,我的问题依旧不能解决。
      静默了一会儿,我问雨歇:“如果……我真的不希望我爸和她在一起呢?”
      “她不好吗?”大哥挑了最直接的问题问我:“那个女人对你不好?还是对你爸不好?”

      她对我不好吗?
      没有。她是个很随和客气而且温柔的人。

      “你爸和她在一起开心吗?”大哥问我。
      开心?“嗯,还蛮开心的,我很少见到我爸那么开心的样子,是谈恋爱的样子。”
      那边已经被大哥锁着,捂住口鼻的雨歇终于逃开快要窒息的感觉,掰下大哥的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大哥背上靠下来,他最近经常这么靠着肖谷,肖谷也养成习惯让他靠着,在我纠结自己痛苦的时间里面,肖谷开始全力加速,准备冲刺到雨歇朋友的位置上。

      对比雨歇的闲然,大哥对他的举动感到受宠若惊,不习惯的用肩膀撞他:“你靠的很舒服啊!!”
      “你捂我半天,我收点精神损失费,柱子靠的我骨头疼。不要那么小气。”见他悠哉悠哉的转着卫衣上的长绳,平和的开口:“所以呢,郑万航你打算怎么办?破坏掉你爸的姻缘吗?其实也很好做啊,你打电话给你妈叫你妈带人来闹不就成了。”
      “你能不能别出馊主意。”大哥不满雨歇提出建议的态度。
      雨歇像是个委屈的孩子,计较的说:“他说了啊,他要破坏姻缘,那这么做是最直接的!”

      我想要破坏掉我爸的姻缘吗?
      好像也不是这样……我并不想破坏我爸的快乐,我只是……

      不用我去想,雨歇给我了答案:“你其实,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你心里不舒服。对吧!”
      “嗯。”
      他的视线落在郑锡涛身上,似是无可奈何:“你看看你哥哥吧,他这么龟毛难搞的火龙都同意自家老爸结婚了,你还不知道答案吗?”
      显然大哥要喷火,雨歇拿起放在一旁叠的规整的校服和外套,看了看时间,起身和我们挥手:“我去找肖谷,难兄难弟自己聊吧。”
      心底那种慌乱的感觉重新翻腾起来,我站起身喊他:“等……等一下!”

      他变了,没有抗拒,没有排斥,更没有撒谎,当他和易灵隐越行越远,就代表他开始疾步的奔向他渴望的人生,雨歇对这里毫无留恋,他不在意我们的道歉和从前的亏欠,这个孩子获得新生的能力,正走上远离‘悲伤’的道路。
      能让他离开的那么顺利吗?
      当然不可以!!

      春光梦然,不知名的花瓣从上空飞落,雨歇因为我的呼唤声顿住脚步,翩然转身,衣袂飞舞。少年清艳霜雅,干净的像是一阵即将绕花而去的清风。
      “嗯?”
      “我……我……”
      那片青空之下,满城花开,他对我笑了,眉眼弯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觉得那里让你无法呼吸,离开也无所谓。”这一笑,仿佛和年幼的时光相结合,那是快要被时间掩埋的一件事,曾经……我也见他这样笑过。
      那是他被收到柳予安家里做弟子之后的事情,有一年天禾杯小提琴大赛,老师带我们到现场参观决赛,那场比赛冠军是郑雨歇。

      记忆里,那个孩子把过大的奖杯捧下来,面无表情的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记得那天也是一个晴天,也是这样的晚春,也是满城花开的艳丽世界,我们被老师领着离开,郑雨歇站在楼梯上等待来接他的人。车上下来的是柳予安,小提琴区域里无人不识的柳予安。所有人都在议论都在尖叫。

      “柳老师。”那个时候雨歇还这么称呼柳予安,他把手里的奖杯和奖牌一股脑的塞到柳予安的手里:“柳老师,我有没有给你争气?”
      柳予安那个时候就很宝贝他,抱着他转了个好几个圈,然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雨歇就对着他笑了。
      那个笑容刺激了我,一瞬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我当时恨不能拿刀杀了郑雨歇!
      他们离开了!
      我庆幸又愤怒!!
      快滚!快滚!快滚!滚滚滚滚!!!该死的野种凭什么成为被人仰望的角色!!!
      祈求上苍,我希望郑雨歇这辈子都不再出现,让他去死,让他去死,他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可是时光和我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我崩溃在现实之中,而郑雨歇是拯救我的人,没有施恩的感觉,没有报复的感觉。
      他对我没有任何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们的恶意。
      回来之后我一直都对郑雨歇的举动感觉到畏惧和害怕,我不是他的对手,他要算计我……轻而易举。
      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他真的,真的!!
      只是因为我向他求救了,他就对我伸出手了,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时光过去的越多我越能察觉到他温柔的原因,因为,他被柳予安和姚老爷子教育的很好,他是个心地善良,又温柔的好孩子。
      我第一次承认,他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成为极有修养的人,并且把他学会所有知识融会贯通成为一种全新的人生观念,他自傲,不屑于郑家的认可,平淡的表面下暗藏着巨大的算计和极高的修养。
      他从未计较过人生的输和赢。
      他不是易灵隐,他和易灵隐是两种人。

      郑雨歇要的东西,是第一,不是赢,而是永远的第一!
      这个世上的道路有千百万种,我察觉到了,雨歇选的道路是所有人都握不住的第一,他比任何人都贪心,骄傲!
      要么就不要,要么,他就绝对要求第一,
      清楚的明白,我们不过是他前进路上需要累积的经验,我也知道他帮我们是为了郑雨扬……为了让雨扬在郑家的日子可以平淡安全,他要保护的是郑雨扬,不是我和大哥,更不是茜月!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以算计的心来面对我们,哪怕我们这些自私的人在过程之中对他产生了依赖的情绪,他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万航?”
      大哥在我身边站定,风很暖很清,我和他趴在主席台的围栏上,望着远处遥遥离去的雨歇,我说:“哥,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雨歇会接受肖谷了。”
      “为什么?”
      我明白了,大彻大悟:“因为肖谷从一开始就带着交朋友的心态靠近雨歇。所以雨歇面对他用的也是这种心态,可我们,我们最开始面对雨歇只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困境。”这就是原因,我们自己没有怀着正确的观念靠近他,为了自己的想法打破雨歇定下的规则,不能怨天尤人。

      “可是……万航……”
      我第一次在大哥的口里听到这种几乎叹息的声音,他说:“我们毕竟是血亲兄弟。无论他怎么否认,我都是他血缘上的哥哥。他为什么不相信呢?我会改,真的会改。如果他肯把从前那些事情忘掉我也无所谓,做不了兄弟,做朋友也好。易灵隐跟我说,死兔子肯定会给别人机会,我也有过机会,只是机会被我自己无视了。”
      视线范围内,远处的肖谷又黏上雨歇,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操场,赶在打铃前回班收拾书包。
      大哥也是打破规则的人,他说:“我不可以后悔吗?我也会认错,你说郑雨歇他怎么就这么狠?我又不是三叔,我做的那些事情真的不可原谅吗?”
      察觉到某些事情,某些共鸣,愕然的发问:“大哥……你也需要雨歇吗?”你也……需要那面可以照出自己阴暗面的镜子,一面可以容纳我们阴暗面的镜子吗?
      像是破裂的风,心里被猛地撕扯开,我的心脏不可抑制的钝痛起来。
      “嗯。”郑锡涛没有否认,而是无可奈何的苦笑出声:“是,我也很需要他。不想承认,可我真的很需要他。”

      这是大哥的答案,和我,和许文静,肖谷,一模一样的答案。

      晚自习进行到四分之三时,坐在我前方的肖谷突然猛地趴倒桌子上,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重的叹出一声,惹得众人无奈笑意,总觉得天下之重都重不过肖谷口里这口气。
      “怎么了?你快要牺牲了吗?肖谷队员?”许文静伸手摇晃着肖谷的后背,声情并茂道:“快站起来,战争尚未成功。你不能倒下!!”
      “我觉得我不需要抢救了!你就放我走吧,这场战争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一步。”肖谷也极其配合的演上,身边几个累的头都抬不起的人,为之一笑,轻松了不少。

      班主任也陪我们熬得有点受不了,斗鸡的状态都消失,也困恹恹的打过两个哈切,摸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微信。
      没一会儿雨歇就推门进来了,班主任接过他手里的水和粮食:“真是谢谢你,我快饿晕了。”
      “没事。记得把袋子和盒子交给肖谷。”说完他木着神情就要走,班主任极有先见之明的拉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回讲台,然后指着那边投影幕布上的两道题:“你把这两道题写出来。”
      “……”
      雨歇从提来的布袋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扔到肖谷手里,肖谷打开,是精致的食物。
      清俊霜雅的少年望着那两道题思考,思考途中也不忘酸班主任两句:“真是世界奇迹,你居然也会用多媒体了。”
      班主任被说的一噎,差点把饭吐到雨歇脸上:“怎么,在你眼底我就是个废物是吧。”
      沉默就是代表默认,穆老师心情愈发的僵硬,最后露出一副我不和小孩计较的表情,顺势松了一口气,开始放心的吃东西。

      雨歇的题库量很大,他在刷题的同时不断的把题目归类整理成册,他笔袋里面有一根扫描用的蓝牙笔,遇上题型直接扫描上传,我们出门带一堆东西,他时常轻装上阵,雨歇对于科技的敏感度也强,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是谁教给他的。

      我们纠结了半个小时的题目被解出来,班主任满意的点头,随后和他闲聊:“你不打算参加晚自习吗?多积累一点班级回忆不好?”
      见雨歇沉默,班主任问他:“你就不打算留一点和同学在一起的记忆,你这么狠心啊?”
      “我有肖谷就行了。”他简单的给出绝对的答案,玩着粉笔表情木然,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拍他脑袋:“你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雨歇比班主任更迷茫:“你希望我有什么进步?”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人和人不一样。你要尊重我的选择。”
      “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些,你都忘了?”班主任神色变的严肃,雨歇摇头又点头:“我没忘,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你,我妈,肖谷,灵隐。这个学校里面我就对你们四个人好,我和别人又不熟,也不想和他们熟。”
      班主任听了这话,有点满意的点头,他好像明白了雨歇的理论:“你还挺公平,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和别人熟吗?肖谷你都能接受,别人为什么不行?”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如果不是像我这样刻意的去听,几乎不能辨别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期待这个答案的人,只有我一个。
      “你管我!”雨歇直接一句闹脾气的语调反怼回去。

      许文静和肖谷都笑了,原来……不是只有我在偷听啊。

      “我回头就和你师兄说,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雨歇坦然的回答:“我说我和肖谷玩的好,他们几个已经烧香昭告太师爷他们了,他们知道我,所以不会听你的话的。”像是小孩子炫耀得意奖项的语调:“我师兄师姐可疼我了,他们才不会收拾我。”
      是啊,他的师兄师姐连重的东西都不让他搬,怎么舍得收拾他。

      “哦?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
      “每次,我都想说的,但是,你都已经提前预告过了……”他像是无语,无奈的白了一眼班主任,然后侧过头打个喷嚏,顺势往讲台后面缩了缩,下一秒肖谷就把外套丢到他手里,他也没谢,理所当然的穿上。
      班主任点头,宛如回忆,最后颔首:“行吧,你这样也不错。肖谷也是个好孩子。”
      “他一个二百五有什么好的?!”清晰的不满从雨歇那双眉宇之间流露出,肖谷上前用一旁的卷子轻打他的后背。
      “他没什么好的,你和他交什么朋友?”
      “我们还不是朋友。”
      班主任迷茫的看着他,抱臂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意思?”
      肖谷头大的抓乱头发,哭丧着脸委屈道:“他说等我拿到保送资格才承认我是朋友!!”

      保送?
      哦,怪不得肖谷最近这么发愤图强呢。

      班主任听笑话一样弯了眼睛,对着雨歇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你连接班人都找好了?”
      “嗯。”他老实的点头。
      什么叫做接班人?雨歇找肖谷做什么接班人?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雨歇也盯着黑板听课,班主任开始今晚的最后讲解,下课铃打过,乌泱泱的孩子涌出校门,那边肖谷被雨歇拉着转了两个弯去了小吃街,他们两个刚刚在楼道里就一直在商量吃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在心里讽刺,还真是模范夫夫。手表上的时间停在十点整,许文静爸妈还没有回家,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索性叫她继续住着,碍于许文静在我那里,至少我爸不会过分的把那个阿姨留下来过夜。这件事情里面唯一高兴的就是郑茜月,她终于找到了晚上一起说话,一起玩的人,四叔叫她回家,她都千万个舍不得,至今还赖在我家不肯走。

      领着许文静找我爸车子的时候,从校门里打着哈切出现的钱正霖和我对上视线,礼貌的点头。我们并不熟,充其量只能算是认识,他和大哥也是这样,用尽生命的保持距离。懂事的孩子都聪明的和新生的家维持尊严长度。

      靠在后车座上,我爸笑问我们两个:“今天也辛苦了啊。”副驾驶上的护士长也只是浅笑着,顺带打了两个哈切,听我爸说她也刚从手术室出来。这种见惯了生死之事的护士姐姐肯定不会把我年少的情绪放在眼底,怎么说呢……我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她也不把我的反对放在眼底。她需要的是我爸的认可,不是我的认可,我们并不需要有关系。
      还真是现实又冷淡的关系。

      车子在小吃街停下来,我爸对我和许文静说:“下车吧,咱们吃点东西再回去,茜月也说饿了,说是要吃什么虾仁肠粉。”
      还真是冤家路窄,这里说不准会遇上雨歇和肖谷……
      呵,那正好啊,让这个护士长和雨歇正面对决一下,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的游刃有余能到什么地步。
      其实她是不是个好人我不在意,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成为我的‘继母’。

      果然狭路相逢,肖谷最先看到我们,笑呵呵的和我们打过招呼然后提着东西准备离开,我爸却拦住他们两个的道路,我知道,我爸和我想的事情一样,他期望雨歇能说服我,而我希望雨歇能帮我赶走这个女人。
      许文静看见我爸拦人,下意识的握紧我的手,小心的发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
      我爸开口了:“你们两个急着走什么啊,二伯给你们买点吃的。”
      “不用了叔叔,我们已经买过了,要回去了。”
      那边的护士长却也露出平和的笑意,面对着雨歇道:“是贾医生的那个小侄子吧,记得我吗?”
      雨歇稍稍抬眸,神色漠然:“哦,您好。”
      “既然都遇上了,咱们一起吃一点吧,阿姨给你买?”
      不给面子这四个字就是形容郑雨歇这种人,他的视线被一旁的烤肉吸引,傲色道:“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我爸笑着要去摸他的脑袋,那家伙退了一步到肖谷身后,紧紧的握住肖谷外套的衣料,藏在高大的太阳背后,他开始寻求旁人的保护,真是神奇,雨歇居然能对肖谷产生这样的依赖,让人大跌眼镜,我爸的手扑空却还是笑盈盈的说:“二伯在这里你说什么陌生人?”
      “你是他二伯?”护士长有些迷茫的看过去,开始发问:“这孩子不是柳予安的儿子吗?怎么你们家和柳予安还有关系?”
      “啊?哦,雨歇他和柳予安……”
      “雨歇?”护士长看过来,迷茫的问道:“你怎么叫他雨歇?”
      “是啊,郑雨歇啊,有什么问题吗?”别说我爸了,就连我都有点搞不懂场面,怎么了?难道雨歇不叫雨歇吗?
      “不是,他姓柳。”肖谷替他开口,很好的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是清然才对。”
      护士长毫无惊讶,平和的点头:“就是嘛,他病例上写的就是柳清然这个名字。”
      我和许文静僵硬的看过去,只见肖谷开朗着笑容,灯火连云,他占据着赢家的姿态,昂头解释:“清然爸妈离婚之后,他就被抛弃,从小被柳予安领养,和他们郑家不熟,但是按照血缘关系说是亲戚也可以。”像是刻意,肖谷看向我爸,笑道:“也就是不熟的亲戚嘛。”

      这套说辞还真的是让人挺不爽的……
      再怎么说都是我们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带刺的话?!

      护士长明白了场面,却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开口:“那你爸妈肯定后悔死了吧,你现在这么厉害。”雨歇根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目色胡乱在街道上飘着,他弱势的依附着肖谷,让肖谷成为堡垒,帮他挡开这些刺剑与刀斧,他已经习惯肖谷在他身边。
      得到认可的肖谷也毫不退却,将雨歇藏得更隐蔽了一些,平静的开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反正现在也不怎么见面。清然自己过得挺好,没必要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像是护着小鸡的母鸡,肖谷把藏在阴影里面的雨歇笼罩在自己的保护层里:“我们先走了啊,清然身体不好,不能在风口站太久。”

      说实话,肖谷越是可靠,我就越是厌烦。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爸没有让路的意思,他决定无视肖谷和雨歇的排斥,一个劲的挡在原地:“雨歇到底身体里面流的是我们家的血,骨肉父母总不可能做一辈子的敌人吧。”

      敌人?
      爸,不是,雨歇不想和三叔做敌人,他想一辈子都和他做陌生人。
      为什么你们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可能是察觉到肖谷的话起不了作用,喧闹街市之中漂浮着躁动声声,雨歇的声音带着冷漠的寒意,顺势冰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尴尬气氛,他已经不需要再给郑家面子,他的战争已经结束,郑家一群残兵破将不值得他再回头,我听到雨歇的拆穿:“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叫清然了吗?演什么?”
      护士长和我爸的表情变的僵硬,随后我察觉到了,他们两个说的那些话都是计划好的,就连来小吃街都是他们提前查探到,所以才会带着我们过来!!我爸和护士长只是想要彻底的利用巧合来打成自己的目的。
      他是目的性的带我过来见雨歇的!!!

      “雨歇。你怎么能这么和二伯说话呢?”我爸有些失望,却还是维持着那些没用的自尊心。
      “肖谷,走了。”雨歇拉着肖谷往对面的烤肉摊子上走,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些细微的细节在我眼底浮现……我发现雨歇眼底没有疲倦,从前和我们接触之后浮现的疲倦也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他开始脱胎换骨。
      我冷笑的看着那两个家伙的背影,对我爸说:“爸,我记得你小时候指着雨歇的鼻子骂过他是孽种吧,你还教我这么骂过。现在有事找他帮忙了,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你也开始这么和爸爸说话了?”他冷着语调背对着我开口。
      我却笑,觉得有趣:“没有,只是那家伙已经不是郑雨歇了,你觉得从前那些糊弄他的招数还有用吗?爷爷都斗不过他,你怎么可能利用的了他。雨歇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怎么可能对你做的这些事情心软?”
      “如果你能让我省心一点,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他。”
      “我怎么了?”
      我觉得很可笑,我到底怎么了?即使我心里不愿意,我也还是沉默了,任由你和她在一起,即使想尽了办法去阻拦你们两个最后还是没下手,我只是觉得孤独,觉得寂寞,所以到处找人说话,自己和自己较劲。

      爸爸,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我到底怎么了?
      你要这么说呢?

      “还不是你不同意。”像是抱怨,我爸重叹出声,他其实也有委屈。
      许文静和护士长已经结伴去了前方排队,四面多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扣到我头上,我问我爸:“我不同意你就会和她分开吗?”抢在我爸之前我开口:“不会,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哪怕我再怎么讨厌她,你也还是会和她在一起,所以,爸爸,我的意见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你是我儿子,我们以后要一起生活!我难道不需要考虑你的想法吗?”

      我知道我爸和三叔不一样,三叔对雨歇没有感情,可是我至少是在我爸的爱护里长大的。
      “可是,爸爸,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说:“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我不会反对也不会同意。雨歇和我说过,要我不要因为赌气就拿人生开玩笑。”
      “如果爸爸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拿你的人生和我赌气。”
      我不想再这么委曲求全的活下去,我希望我爸也这样,最好我们两个都能获得安宁的生活,我现在接受这个女人很难,可是我明白时间会治愈一切,早晚有一天我会妥协。我清楚我挨不过现实,那天在主席台上,郑雨歇说让我看看大哥,我就明白了!
      哪怕是那只火龙都没办法抵抗现实的剥削,我也一样,我早晚也会妥协。

      爸,我只是想闹闹脾气而已。
      只是想发泄一下。
      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我只是很眼红那些疼爱雨歇的师兄师姐,所以想要找人闹脾气而已。
      虽然,弄得有些四不像。

      “我没有那么优秀,也不可能成为爸爸你理想中的孩子,我一辈子都比不上雨歇,所以一报还一报,这次你就无视我的想法,让我失望一次。”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得出的答案:“爸,你该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不用在意我。”

      他一天天的老去,我一天天的长大。
      他在过去的时光里面一定为了我和这个世界做了很多妥协,所以,现在我来报恩,换我来妥协。
      爸爸,趁着春日老去,夏阳降临,你该去挥霍你拥有的一切。

      我爸定定的看着我,如同审视一个全新的产品。
      怎么样?爸爸,我长大了,你是不是也发现了?长大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懂事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
      他像是回忆起某些事情,最后厌烦的皱眉:“如果你爷爷当时毁掉了你,爸爸一定会找他拼命。”却又柔和下神色,对我的言谈妥协,他说:“你很好,现在的样子,很好。”

      我很好吗?我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爸爸,我真的很拼命的在尊重自己,想要活出一个人样来,真的很辛苦的把懦弱两个字从骨头里面剔除,把你从前和我妈加在我身上枷锁拿掉,即使连骨带皮,撕心裂肺,我还是历经死一样的疼痛走出来了。
      我的痛苦,其实来自你们两个的教育。
      可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认可,哪怕一点点,你的认可满足了我曾经的幻想。
      虽然……
      现在别人的认可对我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

      心里想法万千,可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一抹无可奈何的浅笑:“谢谢雨歇吧,都是他帮我算计来的。”
      长街不见尽头,朦胧橙光之下,郑雨歇和肖谷走到了另一个摊点前,两个人说说笑笑,斗嘴为乐。我爸也盯着那边的一双友人,有些无可奈何的开口:“谢他?他并不想搭理我们。你看到了,我们一靠近他,他恨不得遁地离开。你三叔上次和我说……他想找雨歇好好聊一次。”
      我却冷笑:“我不觉得三叔懂‘好好聊’这三个字的意思。”
      “可是雨歇真的把你三婶从鬼门关救回来。”
      “雨歇是姚老爷子和柳予安教出来的孩子,自小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雨歇是个很高贵的人,我不觉得他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家伙。”其实我没有那么了解他,可是……至少我知道郑雨歇是个善良的人,盯着肖谷和雨歇手里巨大分量的食物,突然觉得很无语,果然上苍是偏爱帅哥的,买个东西都能被人送分量。
      “他既然可以帮你,帮锡涛,帮茜月,那么爱护雨扬,为什么就是不能给你三叔一个机会呢?你三叔已经知道错了。我和你大伯,四叔也都知道他是好孩子,爷爷也认可他,他为什么就是不回头呢?他到底想证明什么?”我爸问出了和大哥一样的问题,所有人都迷惑着这个问题。
      现在,我有我的答案了。
      我想很多年之后,我爸也会得出他自己的答案……

      此刻,肖谷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无比刺耳。

      “他抢走肖谷了吗?”我爸问我:“雨歇从你身边把肖谷抢走了?”
      我摇头,极度的否认:“不,是肖谷抢走了他。”彻彻底底的把雨歇从我们身边抢走,然后自私又过分的在地上画上了线,不肯任何人靠近。
      我发现了,看起来无私与众人交好的小太阳,其实,极度自私!

      兵荒马乱的度过会考,从考场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脱了一层皮。
      “打游戏吗?”肖谷从教室里面冲出来,勾搭着身边几个男孩子:“那边有家游戏城新开张的!!”难得看他恢复从前的德行,男孩子们也都很买他的帐,立刻答应下来。下楼的时候,众人打趣的问他:“你娘子不去啊。”
      “我老丈人今天过来接他去乐团,晚上有演出。娘子有事业要忙,我只能自己找乐子。”
      最近肖谷越来越不要脸,这种玩笑和称呼都能喊出来,也不怕被雨歇打。因为成绩不同,我们在不同的考场,背着书包从考场走出来的雨歇被肖谷拦截住,然后跟着我们一起走出校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优雅高贵的柳予安正靠着车门对雨歇挥手,他喊他:“清清。”
      “爸。”少年如风般向他跑去,步步都带着欣喜,柳予安比雨歇高上一些,雨歇太瘦了,即使个子不矮,看着总有一种比别人小一号的错觉。
      我在心里嘲笑,这种看起来漂亮又病弱的孩子确实能够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就像喜欢在雨歇面前逞英雄的肖谷一样。
      那边上演着父慈子孝的戏剧,我们漫步靠近,因为肖谷停下了,我们也就顺势停下。众人都恭敬的对柳予安的打招呼:“叔叔好。”
      我却喊不出口,本能的排斥这个带走了我弟弟的人,微微鞠躬点头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抬头。
      知道吗?
      柳予安笑起来的时候和雨歇很像,眉目弯然,如同西洋画之中头戴月桂冠的阿波罗,俊然潇洒,优雅多姿。生父不及养父大,郑雨歇从头到脚都带着柳予安的影子,他确实是他的儿子,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他对我们的问好微微点头,笑问:“你们要去哪玩啊。”车门被打开,柳予安把雨歇塞进车子里面,叫他不要迎风站着。
      肖谷精气神十足的开口:“我们去打游戏。”
      “成,那你们好好玩。清清我就带走了。”
      “叔叔再见,娘子晚上见啊。”小太阳笑盈盈的挥手,柳予安敲了车窗,雨歇把窗户降下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柳予安理所当然的教育道:“要懂礼貌,和同学说再见。”
      很乖,雨歇对着我们一群人挥手说再见。

      雨歇的乖顺让班上那几个觉得新奇,我行我素,傲慢如孔雀的郑雨歇居然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一个个僵硬的和他挥手,接连说再见。
      柳予安满足的摸摸那孩子的脸,然后上车,扬长而去。
      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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