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81、第八章，我听见了来自深渊的声音（2）

　　郑万航视角。

　　为了迎接会考，高二开始晚自习。
　　夜幕降临，学习时光继续，班主任敲着黑板继续说题，我耳边只有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盯着那绿板白字，我的眼睛开始发涩，突然好想睡觉……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清醒过来！！
　　等到终于结束，环顾四周，我发现困乏的不止我一个，前面的肖谷，后面的谢震等人，全部瞌睡连篇，全班都蹙眉打着哈切。
　　背着书包走出学校，许文静跟在我身边下楼，没忍住一声叹息，这孩子连和女同学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校门口聚集了很多过来接孩子的家长，我在车队之中找到了我爸，开门上车，车上还有一个女人，我认命的喊了她一声，阿姨好，拿出最大的忍性去面对我爸的新恋人。

　　车子掉头离开，肖谷从窗外走过，向着雨歇家的方向走，他自从寒假开始就一直赖在雨歇那里。
　　真是够皮厚的。
　　而且，奇怪的是郑雨歇没有赶他的意思，两个人每天乐呵呵，平和的生活着，放学或者假期很多次我无意看到他们两个同进同出在各种市场和店铺里面，像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弟，肖谷轻而易举的占据了雨歇身边的空位，而且赶苍蝇一样把所有靠近雨歇的人都赶走。
　　看见肖谷，我爸笑问我：“怎么最近不看这个孩子和你一起玩了？你们两个玩掰了？”
　　“没有啊，我们一直玩的挺好的。”
　　“我看他和雨歇玩的也挺好的啊，两个人经常同进同出的，雨歇和他是朋友吗？。”我爸转动方向盘，我盯着窗外飞速消失的景色：“肖谷和我们班大部分男孩子都玩的很好，但是他一直都很想和雨歇做朋友，所以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死皮赖脸，最近好像功德圆满了吧，他们两个关系还挺好的。”
　　我爸微微点头，像是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视线转移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许文静身后有个人一直跟着！！
　　“爸，停下车！”
　　“怎么了？”
　　车子停下，我打开车窗对着马路对面的许文静喊道：“喂！你爸妈呢？没来接你吗？”
　　如获大赦一般那女孩子极快的向我的方向跑过来，然后拉开车门坐进来，有点慌乱的开口：“叔叔好，那个……叔叔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一下家。”她不敢侧头只是指着那边路灯下阴冷气氛的男生：“那个男孩子一直跟着我！”
　　“是常冬吗？”我通过车窗看到了那边常冬可怖的表情，心生厌恶的升起车窗：“爸，走吧。”我爸和护士长稍显愕然，多看了街头那个阴冷的男生几眼，随后踩了油门立刻离开。

　　“他怎么会跟着你？”
　　“他说他送我回家，我说我不需要他，打车他也要挤上来，坐公交他也要跟着，简直就是有病！”
　　我避开我爸的视线，顺势拍拍她的肩膀问她：“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告白了，要我接受他，要是不接受的话，他就追我追到我同意为止！”苹果气味的女孩子颤抖的往我身边依靠。
　　这件事必须要处理，常冬这种不知道尊重女性本意的男生，一定要让许文静远离。
　　“你家里有人吗？”我问许文静，她这么依靠我，我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她还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我爸妈出差了，下个月才回来。”
　　哦，怪不得这几天没有苹果吃。

　　我看向我爸，我爸也是一脸愕然，护士长开口问：“你这个事情要和你爸妈说，最好和班主任也说一下，被缠上是挺可怕的。”似是感同身受，护士长是个成年女人，眼界和孩子不同，她拍拍文静的肩膀：“先别着急，也别怕，把事情交给大人处理。”
　　我盯着女孩子瘦弱又纤细的背脊，忍不住开口：“你暂时先来我家住吧。”
　　许文静一脸愕然，脸上还带着混沌疲倦的泪水：“你？你家？”
　　察觉到这句话不对劲，我连连举手表示自己的清白，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家挺大的！有客房给你住，你爸妈不是出差了嘛，这种事情也不好和别人多说，你先回家收拾一点行李，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帮你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要是觉得不好的话，我叫茜月也搬过来陪你。你们两个女孩子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察觉到我的心意，我爸顺势开口：“万航说的对，你一个小姑娘爸妈不在身边又遇上这种事情，先到叔叔家来住一段时间吧，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的话，就叫茜月过来，你们都认识啊。”
　　许文静怔怔的点头，我伸手去握她紧张到冰冷的双手，试着温暖这个孩子。

　　坐在她家客厅里面，女孩子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看着她将衣服和书本都装进箱子，完成后她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我接过收拾好的行李箱陪她锁上门，转头去乘电梯。电梯里她拉着我的手肘，面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啊。”
　　“没事。”将她的手握住，以示安慰：“你别怕，我回去问问雨歇和肖谷，叫他们两个一起来给你想办法，明天就喊茜月过来陪你。”
　　“嗯。”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她如依赖人的小动物，轻轻的靠过来，小声低语：“你真好。”
　　“不枉费你给我吃了那么多苹果，对吧。”她笑着拧了我的手臂却把手握的更紧了一点。

　　把许文静安置好，又给茜月打了个电话，试卷被丢在一旁，我坐在床边，望着空荡的天花板，点开通讯录然后按下通话按钮。
　　肖谷那小子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爽朗又轻松：“呦，怎么了？有事？”
　　“为什么现在打给雨歇都是你接呢？”我觉得有点无语……
　　那边的肖谷爽朗的笑了笑：“他给我做宵夜呢，没手，行了，我开了免提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他听得见。”
　　这两还挺会享受生活的，居然还知道吃宵夜！
　　“许文静今天被常冬缠上了，那小子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觉得那小子有点神经，你们两个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给治治。我是没办法，想不出来什么法子来。”
　　那边稍有沉默，随后雨歇的声音如清风袭来：“这件事不好办，常冬心理有问题，咱们没办法劝他，只能从根本上解决他。而且这件事怎么解决对许文静的名声都不好。你要我想办法，我想的也都只是馊主意。”
　　“譬如呢？”
　　郑雨歇说：“你直接和许文静公开恋情，然后让常冬犯点事，把他从学校赶出去。怎么说呢……以常冬的性格，如果他不能毁了你们两个，他也一定会毁了自己。”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毁了自己？”
　　“就是以死相逼，他可能会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你们两个要求你们两个分开，从而得到许文静，你们两个要是不分开，他就去撞南墙之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最好和班主任通个气，有大人在咱们也比较好处理。先从正轨渠道解决问题，实在不行再用我的馊主意吧。”

　　又和他们两个废话了几句，然后静默下来，想说的话在喉头，可是最后还是被压制下去，同他们道了晚安，也就结束了对话。

　　第二天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我们凑成一窝把事情交代了。
　　班主任叹气，然后将视线落在郑雨歇的面上：“小子，你怎么看啊。”
　　“按照流程走，你们老师先进行管束，通知家长，如果再不行的话，我只能试试看馊主意了。”雨歇面上有些阴沉：“不过……说不准会出大事的，郑万航和许文静的安全都不一定能保证。”
　　“怎么说？”
　　“昨天郑万航把许文静带到家里去的事情，常冬应该已经知道了。简单来说如今他心理已经厌恶郑万航，甚至渴望他能够消失，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都这么说啊，看来我也只能尽全力和他妈妈聊一聊了。”班主任也头疼的很。
　　肖谷搂着郑雨歇颇为无奈地叹气，像是同情和怜悯，他对许文静说：“你也真是命苦，平白无故被一个变态招惹上。”

　　一直听着我们话的某个老师却冷漠着开口：“平白无故？我看小姑娘也给过人家希望吧。”
　　我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这家伙谁啊，那老师翻动着手里的试卷，冷静的开口：“女孩子要洁身自好，不要乱和男孩子接触，肯定是你自己之前对他有过什么，是不是啊。校服都不好好穿，非要穿什么牛仔裤，漂亮是漂亮，现在惹了事情了，你……”
　　我正要怒意出声，那边肖谷却火气冲天向人怒吼道：“嘴巴放干净点。你乱说什么东西呢！”
　　老师稍微一愣，依旧冷笑：“学生就该把成绩弄好，成天耍这些英雄气有什么用啊！！”眼看着肖谷火气制飙升正要发飙，郑雨歇却扬声喊住了他：“肖谷！”

　　肖谷顿顿的低下头看着郑雨歇，不满的捏着他的手臂，委屈的说：“你没听到那家伙嘴里不干不净的吗？看女孩子穿得漂亮男人就能耍流氓了？他说出这种混账话！我为什么要忍！这种人也能算是老师吗？！”因为是下课时间，办公室里有不少正在听热闹的老师，我们班物理老师也鄙夷开口：“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啊，难道蒋老师看到我们学校漂亮的女学生都想去招惹一下吗？”
　　“……”那个老师沉默下来，一脸要咬人的表情。
　　伸手把许文静护住，叫她不要去听这些话，就看雨歇玩着老师桌上的九曲环悠然悠然的开口：“我们要理解蒋老师，毕竟人家丑了一辈子了，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容貌端正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所以说，在气死人这方面，谁都不是郑雨歇的对手。
　　“你！”
　　“老师，你不是说要拿成绩说事吗？我可是年级第一啊，怎么？你是不是该给我跪下啊。”他嬉笑，明眸幽艳，顾盼生花：“不好意思，和您开个玩笑。我想您刚才的话也是在开玩笑吧。您要知道刚刚您说的那些话从这个屋子里面传出去，你可能要面对的是全校女生的鄙夷。身为一个老师，您居然说，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被心理变态的男孩子缠上是因为女孩子不端正？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但凡好看一点的女孩子可以随便被男人玩弄。可您也是男人，是不是代表着……您也对某些女学生抱有异样的感情呢？”

　　“我没有这么说！”焦灼二字在蒋老师的眉宇之上，他咬着牙开口：“你不要造谣！！”

　　“是啊，所以我说您刚刚也只是和许文静同学开了个玩笑嘛，既然玩笑开得不合时宜，您是不是也该给许文静道个歉啊，毕竟……玩笑这种东西要当事人觉得好笑才能被称为玩笑，您刚刚娱乐气氛的话语让大家都很不舒服，该认真的道个歉，才对吧。”
　　郑雨歇毫不退让幽涩的出声：“如果不道歉的话呢，我就要去学校里面问问大家，或者请我们班主任问问各个女孩子的家长，他们是不是也觉得老师对女学生抱有想法是一件好事。”

　　雨歇真够狠，他居然用‘名声’来威胁这个老师。

　　那个蒋老师在半威胁的状态下，咬着牙向许文静道歉，随后郑雨歇说：“许文静，道歉是他的事情，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情，这件事你记得和你爸妈说一声。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用名誉受损罪向这位老师索取补偿，肖谷爸爸是律师，可以帮你。”

　　肖谷见大仇得报，挺起胸膛：“有什么问题的话尽管来找我爸！！免费给你打官司！”

　　大获全胜，而且彬彬有礼，为雨歇鼓掌。
　　细究起来上次他在家里对付二爷爷的时候就是这么厉害，郑雨歇擅长隐藏锋芒，只是如今这般稍稍露出一点都让人为之惊艳。
　　办公室里不少老师都低头喝水，视线闪躲，想来这个蒋老师将来在学校里的日子会很难过……

　　处理常冬的问题暂时交给班主任，我们几个走出办公室，许文静对雨歇说谢谢的同时也很感激刚才肖谷为她出头的事情，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臂：“也谢谢你刚刚一直护着我。”
　　“哇……你们两个真是谈恋爱吗？”肖谷八卦的发问，随后不理会我们的回答，只笑盈盈的评价：“真般配。”
　　很让人高兴的一句话，我和许文静相视一笑。
　　四面喧闹非凡，我们向着班级的方向走，肖谷感叹：“真想好好的给那个蒋老师一拳。这种混账的话都能说出口，最好打着的他满地找牙！！”
　　雨歇很嫌弃的撇下肖谷，就见小太阳一时空白连忙追上去，雨歇说：“社会上这种人海了去了，三观不正的人就如浩瀚烟海，你难道各个都打吗？你有没有脑子？”
　　“那怎么办啊，难道每次都只能这么受着？”
　　“你可以不受着啊，你比他强不就得了，世界是强者掌握的，你成为最高点的老板，遇上这种人你直接扣他工钱把他开除。”
　　肖谷叹气：“娘子你就不能说点现实的吗？我再怎么强大，现在我也不可以开除一个老师吧。你可以吗？！”
　　“我可以。”我们三个都转头看向他，郑雨歇一脸理所当然：“我师父可以。”
　　“靠爹有什么用啊。”
　　“不靠爹也可以啊，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从学校里滚蛋吧。”
　　我本要扬声同意，可是肖谷却意外的反驳：“不行！不准再做这种事情！你安稳一点，上次咱们怎么说的啊！！你要是真的要办的话！你还是靠爹吧！”

　　……
　　……

　　肖谷真是好样的。

　　到底有没有靠爹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天易灵隐出现在走廊上，雨歇好像和她说了些什么……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在学校里面听到过那个蒋老师的消息了。
　　事后我有问过雨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浅笑着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罢了，他本来就在学校竖了很多敌人。再让我妈去散布一些谣言就好。弄倒一个人还不简单。”然后这些话被肖谷听到，肖谷拉着他批评教育了整整一节体育课，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日晚自习结束的时候班主任拉住我们，说是陪我们一起出门，转角，楼道之间我们遇上了常冬，他像是刻意在这里等待，班主任看到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护着我们离开。
　　或许就像雨歇说的……常冬心里存在问题，他一直都跟着我们，像是在确定什么，最后我们乘车离开，他也一直都站在原地。
　　他的眼神很可怕，我以为他也会跟着我们上车，是个疯魔的病患。

　　周六许文静要去补课，我起早陪她出门，告诉她叫她不要乱跑放学我过来接她，她和肖谷在一个补习班，我就嘱咐她中午跟紧肖谷，如果常冬出现就叫肖谷把人赶走，实在不行就报警，她也很听话的点头。
　　不出意外，晚上我在补习机构的门外看到了阴沉着脸色的常冬，他是守株待兔的猎人，让人畏惧的可怕的妖物。
　　没一会儿，肖谷陪着许文静从机构里面走出来，我上前和他们汇合，猎人如同蜡像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边。
　　如同逃跑：“去我家吧。”肖谷伸手拦住出租车，推着我们上车，然后他报出雨歇家的地址。
　　稍有不满：“他家什么时候成你家了？”
　　“没关系，我的东西都是娘子的，娘子的东西也都是我的。”
　　“那你还真稳赚不赔啊。”我难得讽刺开口，肖谷却嬉笑不止：“怎么了？你羡慕了？”
　　“滚蛋！我才没有你那么没皮没脸。”
　　灿阳刺目，我觉得肖谷有时候做事情的方式挺刺激人的，我察觉的到，他面对我和大哥的时候在故意炫耀。
　　见他拿出钥匙打卡进门，雨歇不在家，家里没有人，肖谷一脸主人样的叫我们坐下，然后倒水又给雨歇打电话。
　　“娘子，你啥时候回来啊？成，我知道了，许文静和郑万航我给带回来了，一会儿回来再和你说啊。嗯，好。要我去接你吗？Ok。Ok。”

　　我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房子，或者说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我闯进雨歇家很多次，每次来我都觉得这里过分安静，安静的像是雨歇心灵世界的一部分。
　　可是，怎么说呢，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肖谷好像打破了这个房子的寂静，兀自的把阳光和喧闹搬进此处。
　　郑雨歇家里的孤寂，消失了。

　　侧过视线，盯着肖谷扔在饭桌上的钥匙，我问他：“雨歇把家门钥匙给你了？”
　　“嗯，不然多不方便。”他顺手把钥匙揣在口袋，走去玄关：“你们两个自己玩一会儿，我去菜市场一趟，家里没有鸡蛋了，他叫我去买点回来。”他像个啰嗦的家庭煮夫：“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买回来。算了，我看着买吧。”
　　门碰的一声被关上，肖谷的啰嗦声也戛然而止，许文静忍不住笑出声：“肖谷是这种惹人厌的性格吗？”
　　“平时不是，但是最近和雨歇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可能……近墨者黑。”
　　她问我：“你觉得郑雨歇性格很差？”
　　“我不知道，我和他并不是很熟。”我老实的交代：“他和我们家不熟。”
　　“哦……”许文静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讶异，班上有眼睛的人基本上都能察觉到我和雨歇的关系很一般，甚至还比不上时不时过来找他请教问题的吴敬文。
　　“你也察觉到了？”我问她，面对她不需要这么小心。
　　许文静拿过沙发上抱枕，有些明白和恍惚开口：“该怎么说呢？就是之前咱们不是一起去过他工作的陶艺教室吗？”
　　“嗯。”
　　“我觉得那里的人更像他的家人吧，毕竟郑雨歇能对他们闹脾气，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很可爱，但是他对你还有郑锡涛，郑茜月一直都很客气，就很客气的那种。”许文静又说：“我觉得他其实是那种很干净的男孩子，最近常常能看到他对毕老师撒娇，以前也见过他小心的邀请班主任去听演奏会，因为毕老师和穆老师对他很好，他也就对他们两个很好。我不知道你们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万航你不满现在和郑雨歇的关系，学学肖谷皮厚一点也好。我觉得郑雨歇是个心软的人，至少……嗯，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善良，我承认。
　　他一直都是很善良的孩子。
　　心软？不是，你错了，郑雨歇的心一点都不软，他是个心硬的人，说明白点，他就是个死心眼，别说我们了，他决定的事情就连易灵隐都劝不回来，只要他心里这么想了，这辈子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小时候对他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捏着沙发的边缘，开始回想从前的那些岁月，我做了什么呢？我对音乐教室里面的孩子说了很多他的坏话，导致他被很多人排挤，老宅里面刻意的无视过他，隐瞒了他被柳予安收徒的消息，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无能的人。不知道多少次鄙视过他的存在，也当着他的面骂过他是个野种！幸灾乐祸他父母离婚，痛快的庆祝过他过得不好。
　　还有很多，一定还有很多，多到不能纳入记忆之中。
　　我像是一条活在地狱里面的蛆，心酸痛苦的存活着。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是不是报应，上苍对我从前恶毒想法所布下的惩罚。
　　对上女孩子清澈天真的双眸，我微微摇头：“可是我不能对他道歉，总觉得道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后是虹霞千万，少女指尖还残留着苹果的香气，她点着我的鼻间，像是无奈：“你知道吗？我之前问肖谷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郑雨歇呢？我们班有很多人，杨辰，你，谢震，王冠一，孙柯伟，程远，那么多那么多的男孩子，虽然他们比不上郑雨歇漂亮有才华，但是都是很好相处又开朗的人，为什么肖谷你不选择他们，偏偏要去选择那个把自己封闭起来的郑雨歇。”她说：“其实，我也一直都想不明白肖谷这么执着的原因。郑雨歇是很好，可是……别人也不是不好，对不对？”

　　是，我的弟弟是很好，可他那么自傲，封闭，给人的感觉高贵又遥远，为什么肖谷要一个劲的追逐雨歇做朋友？别人就不行吗？他可是肖谷，立于所有人羡慕制高点的少年，家室、成绩、外貌、体能、人缘、性格、样样都是最顶尖的，他天生就能吸引所有人同他嬉闹交友，开朗灿烂的像是个太阳。
　　为什么？我也无数次的问自己。
　　肖谷为什么会选择郑雨歇？在他身边像个小丑一样做尽了惹人厌的事情，横冲直撞野兽般胡乱造次就是为了引得郑雨歇抬头与他对视，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不知停歇的在雨歇那里敲锣打鼓，高声喧哗。活生生的把死水逼出涟漪，把封闭的大门撬开！

　　许文静说：“你知道肖谷回答我什么吗？”
　　我不知道。

　　“肖谷说，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郑雨歇。”

　　他比任何人都还需要雨歇？
　　这是什么话？他为什么会需要雨歇？

　　许文静将抱枕塞到我怀里，细声温道：“我刚开学的时候有些脑子不清楚，多亏了郑雨歇叫肖谷过来提醒我，我才得到拯救，现在才能这么正常的活着，不会被女孩子们当做洪水猛兽一样防备着。常冬的事情也是郑雨歇帮我解决的，他叫我自己去处理，他只给我出主意，具体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郑雨歇说，我一定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哪怕我心善不能害人，但是我一定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她迷茫的看向我：“你知道吗？这些话，我爸妈都没和我说过，他们只是教我要好好的和人相处，不要和人发生矛盾，能让就让一让。一定要和谐大家的关系，可是只有郑雨歇告诉我，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他说委屈不能求全，想要求全就要学会反击。”

　　手掌握住女孩瘦弱的肩膀，我与她都是在迷宫之外归途上的人，我问她：“你选择了哪一个？”

　　“我选择了反击。”她捂住自己的额头，开始回忆从前的事情：“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剥夺陶欣然在班级里的势力，把她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个笼络到自己身边。其实吧……我很会和人相处，也很会说人的坏话，三言两语就把人从她那边骗走，组成新的小团体，然后……去年的时候郑雨歇叫我帮他把刘新水和贺兰从班上赶到文科班去，还明明白白的给我指出了一条把常冬推离身边的道路。”
　　女孩子的表情近乎扭曲，我能在她的身上看到自己，我们的灵魂愈发的贴近共鸣：“我当时……好高兴，我知道他叫我做的是骗人的事情，需要很多的演技和小心的算计，可是我特别的高兴，我觉得这种反击的生活方式才是我需要的！委屈不可以求全！”她咬牙：“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是从前的我被常冬这么缠上，我会怎么办？我可能真的会脑子一热为了避免麻烦，让一让就和他在一起了。但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立刻就冲到你身边，求你送我回家，让你帮我想办法，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比起从前那样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现在的我做的才是对的事情。”
　　少女因为情绪激动，悲伤的落下两行清泪，如同愤怒一般咬牙开口：“所以，我理解肖谷，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也很需要郑雨歇。”

　　“……”

　　我不知道该和许文静说什么，自身难保的我，救她都无从下手。她的话乱七八糟，近乎胡言乱语。
　　可是我明白她在说什么。
　　因为我也很需要雨歇，只有他会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伸出手……毫无讽刺和抱怨，只是单纯的伸出手，把我拉出深渊。
　　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上唯一对我伸出手的人是……郑雨歇。

　　门被推开，肖谷和郑雨歇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叫做天骐的孩子，我问肖谷：“你不是去买鸡蛋了吗？怎么还把人带回来了？”
　　天骐背着小书包，小动物一样懵懂的盯着我和许文静，顺势对我们问好，然后放下书包自己溜进玩具房里玩从前郑雨扬留下的乐高。
　　“他怎么跟着你？”莫名的雨歇身边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孩子，有时候还会连串的跟在他身后。
　　就见雨歇推开玩具房的门：“天骐，先洗手漱口。”
　　“来了。”那孩子不情不愿的被叫出来，郑雨歇回答我：“他爸妈出差了，过来跟着我一个双休日。”
　　“怎么不送到爷爷奶奶家去？”许文静也问，天骐踮脚在毛巾上擦着自己的手，又高高兴兴的蹦回屋子，肖谷说：“这小子说上次打游戏输给我，要找我报仇！”
　　“……”
　　“你们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啊。”
　　关于常冬的事情，我们要细聊。今天中午我自己也有补课，没办法赶过去，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肖谷，肖谷只说要等雨歇在的时候说，不然要说两遍很麻烦。
　　我和许文静等待着，天性使然，我知道雨歇一定有办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天骐晃着小脚嬉嬉闹闹的黏着我弟弟，饭桌上的人都能察觉到这小子来这里的原因大半是为了雨歇。这个孩子很喜欢眼前温柔的哥哥，和雨扬一样。
　　世上需要郑雨歇的人很多，因为雨歇像是一面镜子，一面任我们露出阴冷面目也可容纳的镜子。

　　菜香飘飘，饭桌上肖谷痛快咽下一大口排骨肉，满足的开口：“那个家伙中午就等在门口，还跟着我们一起去吃了饭，他也不靠近只是像监视那样跟着。把许文静送回班级里面之后，我就出去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肖谷一脸无语：“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就是想来看看她，想要离她近一点。”
　　“这是变相的骚扰。”我说。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小太阳火气冲天，恨不能当场拍一拍桌子，惧于郑雨歇在场，肖谷怂下来，又说：“那家伙就说他怕你对许文静只是玩玩的心态，说你是什么富家子弟，又说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人怎么会有他一直在她身边可靠！”
　　“……”
　　“……”
　　郑雨歇给天骐盛了一碗鱼汤，替那孩子擦掉嘴角的汤水，悠然的提出直击灵魂的问题：“他以为他自己在拍偶像剧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男主角’？”
　　“男孩子谈恋爱比女人还能作。”雨歇似是有感而发：“昊然哥哥和周家哥哥都是这样的。我两个师姐都说有点受不了了。”
　　“怎么说呢，你们家那毕竟是谈恋爱，常冬那边属于变相的骚扰啊，这不一样。”肖谷反驳，就见小太阳失落的盯着盘子里面最后一块炸鸡块，他正要动手，说这时那时快，一双筷子横空出世，鸡块被雨歇夹走给到天骐碗里……怨念之下，肖谷把一锅鱼汤一扫而空，然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主动把东西收拾了，静候着时间流逝，我坐在沙发上剥桔子，陪着天骐玩游戏的肖谷毫不留情的扫掉了天琪所有备用资源，屏幕里战火纷飞，像是在向那块被抢走的鸡肉块致敬。
　　我想说……肖谷意外的很小气。眼看着那一大一小要打起来，许文静紧张的问郑雨歇：“不要紧吗？他们两个？”
　　“正常人家的兄弟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依旧悠哉悠哉的看书，任凭那边炸房子一样的吵闹。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答案，如今这个家里的死一般的安静消失殆尽，被吵闹与热闹代替。
　　仿佛角色转换，从前我们身处在吵闹的老宅之中，纵使众人都各有心思，可到底那个屋子里面充斥着人声，每个人都为了哄骗对方尽心尽力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也得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圆满，纵然那是假的，可是小时候的我一直认为那是真的，这就已经足够。回忆过去，那时候我经常能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各处的郑雨歇，学校，音乐教室，书店门外，街边的面馆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直都讽刺着他的孤独。

　　如同上苍的报复，那些我曾经拥有，并且拿来讽刺郑雨歇的东西在岁月里一样样失去，而他在舍弃掉三叔后获得了我们从未想到的吵闹声。

　　终于，雨歇用时间证明了，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坐车回家……我握紧许文静的手，有些无奈的叹气，这件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学校是不会变的，他永远立于此处，冰冷的像是一座荒芜人烟的大山。周一，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我们几个和常冬的班主任，以及常冬母亲对峙着。
　　头发蓬乱的女人，上下打量了许文静一番，随后拉过常冬说：“你有病啊，你跟踪别人？！”
　　这个母亲到底在怨恨着什么？她到底为什么生气？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情感到丢脸？还是别的什么？我并不能清楚的辨别大人的思想。而常冬的表情一直很僵硬，怨恨的瞪着我，如同雨歇所说，在常冬的眼底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面角色。
　　“常冬妈妈，这件事我们今天一定要得出答案，马上就要会考了，您儿子这么影响我们班孩子学习是不合适的。”班主任推着眼镜厉色道：“我们理解男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是做出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分。”
　　“老师，这件事我们家常冬是有问题。”女人却道：“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没有责任吧。”
　　我无法理解这种三观，随后就听到雨歇在文静耳边道：“你去给她一巴掌，问问她一个巴掌能不能打响。”许文静就跟入了魔一样，呼吸不稳怒极上前给了那女人一巴掌，凄厉的哭喊道：“你现在告诉我，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响！”

　　郑雨歇上前拉住许文静，我听到他的声音，他在教许文静：“快哭，哭的越惨越好。”雨歇把痛哭出声的女孩子拉回到我身边，示意我照顾。
　　我理解郑雨歇这么做的意思，人们都会同情会哭的孩子，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就像是小时候郑茜月，会哭的孩子能得到大人更多的关注，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
　　办公室里唯有许文静悲伤惹人心碎的哭泣声，被打的女人一脸懵，还没反骂回来，就被屋子里面反转的气氛弄得一愣。常冬的表情变的迷茫，他像是不懂许文静的反应。在他的剧本里，许文静只是被人迷惑的女主角，而不是现在这个奋力反抗的反面角色。

　　郑雨歇做完这些，退到肖谷身边，随后我听到肖谷说：“听到您这种回答，我也就不奇怪了，怪不得常冬会做出跟踪女孩子这种事情，老师，周六补课的时候许文静都怕的不敢出门，因为常冬在补习班门口堵她，我好心带着许文静出去吃饭，常冬还一直监视一样跟着我们！而且！高一刚刚开学的时候，常冬在班级里面到处散布许文静的谣言，害得许文静被女孩子孤立！”

　　哭泣之后再加上事实陈述，许文静的哭泣里除了悲伤还填上了深深的委屈！好高明的手段！！原本就偏移的天平，现在更加倾斜下来。
　　肖谷说：“我们班有很多同学都能为这件事佐证。我绝对不是信口拈来。”
　　班主任微微点头，随后将视线落在郑雨歇身上，那位小少爷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许文静因为这件事都已经害怕的躲到郑万航妹妹家里了，之前已经找老师劝过，但是常冬没把这件事当真，反而变本加厉。”他将视线微微偏下，冷然的盯着隔壁班的班主任：“看来老师您的话他是不会听了，又或者老师您认为这不过是学生之间的事情，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所以没有努力劝吗？”
　　隔壁班班主任立刻开口：“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很认真的劝了他！这孩子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嗯，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常冬一意孤行。”

　　郑雨歇真够厉害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常冬一个人的头上，他妈妈想要推卸责任都很难。
　　“这么好了，常冬先停课，这件事我们和主任商量一下，看看最后是给予通报批评，还是记过。”班主任下了最后的决定，我知道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因为……
　　常冬逃跑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逃跑，郑雨歇当断就叫我带着许文静回家，在常冬出现之前不要来学校。
　　我不知道郑雨歇在打什么算盘，不过离开之前，我看到他和班主任对了个眼色，像是在说计划顺利。

　　周二宅在家里的许文静接了个电话，是常冬打来的，我不知道那边的常冬对许文静说了什么，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当时露出极其平静的露出阴冷的笑意，她说：“如果你用这方式离我远一点，我也觉得不错。”

　　周三等我们回学校的时，事情已经结束。

　　推门入内，班级一瞬安静下来，顺便避开视线，没有人和我们说话，就连谢震他们几个都静默着，踩点而来的肖谷像是没事人一样对我们挥手，雨歇也和我们对上视线，轻轻点头，像是问好。
　　肖谷一脸满意，刻意一般开口：“许文静你以后不用再怕了！常冬不会再跟踪你了！你安全了。”
　　我总觉得肖谷的声音里面带着对很多人的番讽刺，他这次是站在我和许文静这一边的，按照小太阳添油加醋的版本……昨天我们不在学校，常冬用死威胁班主任，说是要见许文静，如果见不到就要从办公室里跳下去。想来，我们学校今年真是高楼风水不好，上次丁玉河也跳，这次常冬也要跳。
　　为了劝阻，班主任拨通了许文静的电话，让他们通话，最后常冬身后地几个救援人员都没有拉住他，那小子化蝶一样跳了下去。
　　不过那个时候气垫已经铺好，摔断了腿，不知道要躺多久。

　　我侧头去看她，发现许文静的表情有些失望，知道吗？我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
　　郑雨歇回头放了一块蛋糕在她面前，如同安慰。却又有些抱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少说高中毕业之前他不会再出现，吓到你的话，抱歉，如果将来再有这种事情，你要记得保护自己。”
　　“没有，谢谢你帮我做的这些。”我喜欢的女孩子对着雨歇温和一笑，诚然道谢：“谢谢你。”
　　“谢倒是不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郑雨歇的视线落在班级后处，锐利又阴冷，似能冰封所及之处的暖意：“你不觉得奇怪吗？常冬怎么会知道你和郑万航的事情。为什么在安静了大半年之后突然出现？”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也一顿，是啊，常冬怎么会知道我和她的事情，他一个外班的人？
　　许文静面上露出恍然的表情，立刻起身走到陶欣然面前，二话不说给了她一个耳光！

　　余下的事情比较……额……惨烈，我……就不描述了，上前把陶欣然推开，护着许文静让她平息怒火，侧头去看，我发现，她的憋闷全数消退了。

　　下课时我问雨歇，此刻的他正悠闲的靠着肖谷吃巧克力，伸手戳他鼓起的脸蛋：“喂，你难道是为了看这个场面才和文静说这些的吗？不是啊，我只是觉得许文静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罪魁祸首确实该付出代价。”

　　随后班上的风气有所转变，一开始对许文静和我保持沉默的人，开始转头对陶欣然进行鄙视，对了，墙倒众人推……

　　“那天常冬和许文静说什么了？”我问他们两个，肖谷说：“哦，常冬说如果许文静不和你分开和他在一起，他就从楼上跳下去。还吼了半天他才是世上最爱许文静的人，说你是个感情骗子，只是为了玩玩感情。大概是这样。”
　　“今天早上大家对我们冷淡，就是因为这件事？”
　　“大概吧，某些人在班上放风说你们两个冷血。”肖谷笑的很大声，故意让很多人听到，他讽刺的开口：“也不知道是哪些傻缺这么想，等他们真的被变态跟踪，希望他们也能说出热血两个字！”毫无避讳肖谷说：“反正剧本常冬自己选的，无论如何吧，这个结局我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咱们班班花安全了，是不是啊。”他对着许文静挑眉。
　　许文静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骄矜又嘚瑟的复道：“明天依旧盛开美貌。”
　　我推着肖谷：“你对谁挑眉呢！！”
　　“这不是为了戏剧效果嘛！怎么的呢，许文静还能有我娘子漂亮啊！！对吧，娘子~~”肖谷冒着粉红泡泡上前去抱雨歇，接下来的剧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他又被揍了，班上笑声扬扬。

　　那个某些人……
　　是陶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