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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八章,我听见了来自深渊的声音(1) ...

  •   肖谷视角。

      吃了海鲜,他带着我去了云斋,云斋里的哥哥姐姐们正围着后院的养鸡圈高声呼喊加油,兵分两边助威摇旗。
      原来是,家里来了两只新的公鸡,它们正在为了抢食争斗,昊然,嫣然,毅然,梦然四个围于鸡笼边幼稚的观看鸡王争霸。
      我说过,越是靠近云斋的哥哥姐姐,我就越能察觉到他们是一群傻子……

      大师兄坐在院子里削木头,见我们,笑意浮现,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清然把手里打包好的海鲜递过去:“刚刚吃到的,蟹饼,好吃,给你们带了几份。”
      绿意生新的庭院里,小小的惜君坐在妈妈的膝头,睁大眼睛,吃着手指,定定的望着我们的方向,她主动的对清然伸出手,清然把她抱起来,我凑过去闻了闻小宝宝的气味,啊,好可爱,是奶香味。
      “你要抱吗?”清然问我,他平时抱宸宸成了习惯,抱孩子的手法很熟练,我望着那脆弱的生命体,稍微大着胆子抱过来,刚两秒,我就不行了,伸手叫他把孩子抱回去,他不理我就望着我笑。
      幸灾乐祸:“叫你平时打压我!!”
      臭小子!!!
      大师兄也在笑,他伸手按住清然的后脑勺,问他:“今天很乖啊,自己跑来了?”
      “对吧,对吧,这次不能再关我禁闭了,我还是很听话的。”他伸手把我松开的鞋带系好,笑盈盈的望着大师兄:“白捡来的假期,打算休息两天。”
      “学校事情要我们帮你处理吗?让你徐爷爷帮着说两句话?”
      “不用,不用,肖谷说他会帮我处理好。我不打算多心。”

      听着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对话,再去看大师兄和清然的神情,总觉得像父子。
      除了柳予安,清然和大师兄也有几分可以轻易窥见的相似。

      晚饭过后,清然被贾大夫拉进屋子里面灌了好几碗味道古怪的药,我站在门外通过缝隙望着屋子里的场面……
      ……
      ……
      ……
      娘子,自求多福。

      身后有人靠近,大师兄一身清爽的冷感靠近:“看什么呢?”
      “那个……药是不是太苦了?”
      “没事,喝完他就睡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直觉告诉我大师兄过来是有话和我说,庭前两阵微风,寒山气韵的人靠在木质的窗户上,他问我:“清然,在学校被很多人讨厌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啊……”很多人都想要和他交朋友,这句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去。
      “穆素跟我说,清然身边有很多人靠近,但是他接受的只有你一个。”
      “嗯。”哦,他们其实都很清楚。
      大师兄看着我,并没有拆穿的严厉,反倒很平和的开口:“清然小的时候就很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一直都很讨大家的喜欢,我们那个时候又还年轻,昊然他们几个还是高中生,每天大家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很容易就把很安静的清然忽视掉。我爸那个时候特别担心他,就怕他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所以经常打电话去他们老师那里问情况,又送清然去学武术,为的就是让那个孩子有反抗和自保的能力。”大师兄拿过两个小马扎,让我陪他坐下,我并不讨厌这种回忆的时光,反倒很享受云斋过去的颜色。
      “昊然高中的时候成绩好,性格开朗,运动细胞发达,是篮球队的队长,领导能力强,长得也很帅,画的一手好画,还跟着赵师傅学过截拳道,人干干净净,花钱也很大方,家庭条件好的不像话。”
      听着大师兄的形容,把这个完美的人设带到那边正傻笑着用小米喂鸡的昊然哥哥身上。嗯,看来我还是不太了解云斋的哥哥姐姐们。
      “他从小就很骄傲,一直都是学校里,云斋里,最骄傲的孩子。”大师兄望着那边正胡闹抱鸡的昊然无奈的笑了:“可是昊然输给清然了。”
      我愣住了。
      “昊然背不出的课文,清然背出来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昊然当场当做没事,晚上就点灯熬油的背书。他很在意自己输了。后来,大家一起学制香,学茶道,学插花,学雕刻,学泥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昊然没有一样赢过清然。”大师兄笑了:“我爸说,清然是上天找来克昊然的。”
      忍不住笑出声,我和大师兄之间的谨慎消失。
      “所以,怎么说呢,虽然昊然现在真的很疼爱清然,但是清然的优秀曾经无意识的伤害过昊然,也伤害过我。静然,嫣然,梦然,毅然,大家多多少少都被那个孩子天生的优秀刺激过。”他说:“我不知道你们学校的人会怎么看待清然,从我们从前和他相处的经验来看,他这样的孩子难免会在翱翔的时候刺激到井底的青蛙。”
      我没有说话……
      大师兄接着说:“因为他爸妈的关系,那个孩子从小就有一种警惕的生活方式,不愿意接近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接近他。别人会误会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本身也有一点原因,是清然自己选择不和人建立关系。我们倒是不在意清然怎么选择交际,就算他交不到朋友,家里这么多人,现在惜君和宸宸也都出生了,有了弟弟妹妹,他不会孤单的。”
      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我说:“但是因为沉默性格被莫名其妙的人缠上或者被欺负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知道,大师兄他们已经对学校的事情有了解:“清然其实很厉害,他想要保护自己就真的能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毕竟他有钱又有你们做靠山,这件事我问他想要怎么处理,他说希望我来处理。”觉得欣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都快傻了。”
      “是他自己主动找你帮忙解决问题的?”
      “嗯。”
      “真是有进步。”
      是吗?我把话说清楚:“我觉得他让我去做这件事,是不想破坏我和班级里同学的关系。如果他出手的话,可能会把对方弄到退学的地步。”
      “你知道是谁做的?”
      大师兄是在故意套我的话吗?还是说只是这样无意识的说出来了?
      “嗯,有几个人选,大致上能猜出来做这种事情的人是谁。”
      大师兄是个很体贴的大人,他看的出来我的为难,拍着我的背说:“你知道我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关清然禁闭吗?”
      我大致上能够猜出来,但是我没有说,因为大师兄还有话要告诉我,他摇头,受不了家里的幼稚气氛:“那个孩子没犯过什么错,基本上都是被昊然他们带着,有时候一起逃学去吃好吃的,有时候被梦然拉着不务正业学学怎么帮女孩子化妆,再不然就是被毅然和嫣然拖去作坊烧茶杯一晚上都不回来。他从小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凡出错都和那几个讨债鬼分不开。”
      想想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总觉得很有趣。
      “他们犯错都是去祠堂里面面壁思过,清然一旦被我爸抓到就会被扔到他的屋子里面反锁起来。一关就是三四天往上跑。”
      “真的就不放他出来吗?”
      “吃饭会放出来,我爸要喝茶的时候也会把他放出来,那孩子茶泡的很好。而且我家经常来很多教授啊,还有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物,我爸最喜欢拉着清然见人。老头子嘛,你知道的,最爱炫耀孙子。”
      “爷爷很喜欢清然,对吧。为了把他留在身边才关他禁闭的?”
      “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
      “什么?”还能有什么?
      “我爸希望清然能够主动从屋子里面逃出来,也希望清然能因为委屈哭一次。”
      没有成功过,我知道,那个孩子就是流血不流泪的死心眼,可回想起来某些事情,我又问:“柳予安说清然小时候怕打雷,小时候一遇到打雷就抱着他睡觉,还哭唧唧的。”
      “但是他不会主动说,我们也是无意发现,其实,他从小就很怕那种突然爆炸的声音,像是气球破裂,炮仗,打雷。有一年雷雨季特别明显,我们看那个雷都害怕,昊然担心他就过去看他,结果那孩子躲到衣柜里面去了。”
      “……”
      “清然是会表达的,他知道该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但是他不敢。”大师兄轻而易举的揭穿了小七性格里致命的缺点。
      他说:“因为被爸妈抛弃,他认为自己是个孽种,没有资格哭,也没有资格说害怕。我也是这几年才想明白,像他这样的孩子为什么性格会变成这样。”大师兄苦笑:“全部都是他爸妈给他的伤害造成的。”

      不被别人喜欢或许是运气的关系,但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不配被爱则是一种不幸。

      “唉。”大师兄叹着气笑出声:“我们清然能遇上你和那个易灵隐真的是他的福气。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他不知道还要拖多久才能意识到他是受害者,不是那对不负责任父母的人生污点。”

      大师兄坦诚相待,所以我说:“要是我能早点认识清然就好了,这样……就能和他一起玩了。竹马竹马长大,我肯定能好好的保护他。”

      大师兄笑了。
      那边正在偷听的喂鸡四人组也笑了。

      我们都知道世上没有如果,可是一切从头来过,用一种更和善的方式相遇,说不准……那些走上歧途的人都能迷途知返,认清自己可以获得的未来。
      幻想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庭花馥郁芬芳,水池锦鲤扬扬,这种风花雪月青涩时光里我想起很多人。
      吕方,从前的班主任,从前的语文老师,袁洋洋,贺兰,李伟,刘新水,宋妍之,郑万航,郑锡涛,还有……丁玉河。

      我不能改变过去,但是我可以选择未来。
      可以救那些还来的及的人。
      清然,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把眼前的困局破坏……

      娘子喝了那些味道古怪的汤药之后就昏迷不醒,再三问了大夫他的情况,确定无事这才放下心。
      在云斋住了一夜,清晨鸟鸣三声时,我骑着我的小电驴帅气的停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的谢震和几个同班同学正那拿着卷子对答案,抬头看到我,立刻叫道:“呦,新装备啊,你娘子呢?”
      “留在娘家了。”
      “怎么了?模范夫夫居然吵架了?你娘子把你抛弃不回来了?”
      “他不舒服。昨天喝了药到现在还睡。”清然教过我,说谎的时候一定要说一半的真话,一半假话,这样自己底气也足,也不会被轻易揭穿。现在运用的还不算熟练,但是该说的时候也不会含糊。真是多谢娘子的小课堂。

      “谢震,你昨天有没有在我抽屉里面看到了留考的卷子?”
      “没有啊,昨天不是把桌椅全还给你了嘛。”
      “真是奇怪,我的桌子居然跑到你哪里去了,有什么奇怪的,我的桌子还跑到第二排去了。”

      这两个在后面随口闲聊。
      因为电动车是便携式,顺手就能提到楼上,娘子今天不在,车子折叠正在能放在座位旁,以后还是绕道去一趟他家,车子放回家里比较好,四周探勘的眼神实在让人觉得辛苦。
      昨天午饭闲聊的时候,清然也说了等他离开去英理后,他家就拜托我照看,高三中午不想回家,太辛苦的话就去他那里休息。
      我的娘子啊,什么都替我想到了。

      身后谢震他们继续吵着两道题目的不同之处,我厌烦的蹙了眉头,这种要和试卷为伍的日子还有一年多,而且压力只会越来越大,根本不会减少,娘子下半学期就要走了,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喂,肖谷。”谢震在我身后喊道:“郑雨歇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
      “怎么说?”
      “你知道你这次物理考多少吗?”
      “不知道……”
      “第二哎。”谢震拿着成绩排名上前极其不满的开口:“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有好的小灶也不和我们分享一下。”
      “第二吗?第一谁啊,哪次考试啊。”
      “第一还能是谁,你娘子啊,你自己看虽然分数差还挺大的,但是你真的考的挺好的。”
      第二这个排名让我突然对生活有一种很不得了的感慨,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位天使大姐把曙光送到我的面前。
      看来努力真的是有回报的啊。
      “他没给我开小灶,只是给了我很多很多很多,像是山一样的试卷……”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我就觉得肝颤,好几天晚上写题写到神经性抽搐!!
      “马上就要会考了,听班主任说这次会考和保送挂钩的,如果真的能拿到好成绩,说不准保送也能有点苗头。”谢震叹气:“哎,郑雨歇是不用愁了,上次我去班主任办公室听到老师们在议论已经有很多名校过来问过你娘子了。看来他是稳了,咱们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不是看来已经稳了,他是本身就很稳,该为自己争取的东西,他已经全部都拿到手了。
      保送啊……
      “看来这次会考要好好考啊。”
      程远觉得我的话有意思,立刻上前:“怎么?你打算洗心革面跟着你娘子一起去奔小康了?”
      “我娘子是名门之后,书香世家,跟着我吃苦奔什么小康啊,明明是我入赘。”
      程远大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你也对保送有兴趣?”
      “嗯,不是有兴趣,我打算争取那个名额。”察觉到我的认真,谢震愕然了半天才开口:“真的假的?你真打算争取保送名额?那个很难吧,而且……你争取的到吗?”
      “我觉得入赘的人也该有点底气,至少为了娘子的夸奖,我也要为他搏个功名回来!”他说的只要我争取到保送名额,他就承认我们是朋友,还会出钱带着我去英国玩!

      “所以这次会考和期中考,我都要好好考!”突然一腔热血心底翻涌,在那两个人看待傻子的眼神之下,我开始为自己加油,朗然心扉后,心头压力散去,猛地推开班级门。
      好!
      先从娘子留给我的试卷做起!

      这一腔热血与人间的阳光相融合,这道阳光在我眼前展现了一幅增添怒火的画面。

      清然新搬来的桌椅上被人泼满了颜料!

      我的位置干干净净,而他那边污泥不堪,无数次被人泼上这些污秽,如同他曾经一个人熬过的那些岁月。
      无论他怎么躲,怎么无辜,就是有很多人不肯放过他!

      王冠一从门外提着水桶进来,手里还拿着抹布,无辜的开口:“来班上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先擦擦吧,郑雨歇今天也没来吗?”
      班门再次被推开,郑万航沉闷着心情,面色暗淡的出现,他盯着清然的座位露出些许厌烦的神情,最后却是爱莫能助的放弃。班主任出现的时候,王冠一已经开始擦拭娘子的桌椅,他手上被颜料沾染颜色横生,我的视线落在后排的黑板,原本的板报和颜料也已经消失。我问谢震:“后面的是谁擦的?”
      “哦,昨天冠一说这样不好,我们几个就一起把擦掉了。看着也挺闹心的。”比谢震快一步的是程远。
      班主任拉过我问:“他人呢?”
      “在他师父那里,昨天被喂了一堆药,到现在都还没醒。要问问他清醒了吗?让他来上课吗?”似是试探一般,我想知道穆老师对于这件事有多少了解。
      “喊他回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诚实的回答。
      这么看来,穆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啊,眼前的超级袋鼠还没有察觉到班级的异变。

      坐回位置上,我盯着一旁还沾着水渍的桌椅,无意识的和姜瑜斌对上视线,他像是无语,像是冷笑。
      如同桌子上撞击出来的痕迹一样,被压力逼迫到极点的怪物们,都开始原形毕露。

      我知道……这个男孩子一直都不喜欢清然,可是又找不到突破优秀的路径,只能静默的卑微的怨恨着,把一切的悲伤都推到娘子的头上,我突然很替清然委屈,他根本就是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笨孩子,为什么平白无故会被这么多么人怨恨?为什么会被这些人当做怪物一样的痛恨着。这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中午放学我提着电动车下楼,准备发动车子往小区走的时候,身后有人靠近,郑万航拉着我的肩膀:“你去哪?找雨歇吗?”
      “我不找他,怎么了?”
      “哦,没事……”他顺势放下手,转头校门那边郑锡涛走出来,我最近看这只火龙很不爽,还是不要多接触为妙,转头驾车离开。

      坐在娘子家的沙发上,吃着剩下的焖饭和鸡汤,虽说是简陋了一点,却又不得不夸赞娘子的手艺。吃完饭开始写试卷,大概留一个小时睡午觉,时间安排的刚刚好,推开书房的门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书墨香气,我站在那个装满奖状和奖杯的柜子前……无数次的惊叹他的优秀,即使没有人期待他的第一,他依旧为自己积攒了能够优秀存活的底气。
      回想起来,他家里几乎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想着我爸妈在我小时候为我拍的照片,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两三大本的样子,去到另一边的玩具房,我记得在这里看到过相册,哦,确实有一本相册!
      就说嘛,我怎么会记错。

      翻开却有点失望,里面全部都是郑雨扬那个小子……

      不过也有几张老照片,都是雨歇小时候拿奖的官方照片,我盯着照片里漂亮精致的像是娃娃一样的孩子陷入无奈的情绪之中,柳清然这个小子从小就是一副不咸不淡的神情,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翻阅到某个照片时,我的视线定住了,那张照片有被重新拿出来过的迹象,而上面站着三个孩子,其中一个不认识,还有一个清然,那……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上面?

      窗外是鸟鸣与暖阳,上帝会告诉我们悲伤的原因吗?还是上苍会告诉我们解决痛苦的办法?也许都不会,毕竟在信仰的故事之中,人生来为苦。

      教室里老师唾沫星子横飞,学生奋笔疾书,共同奔赴着战场。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众人从班级离开出门吃饭,八点要归校准备晚自习。
      等到天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班级的灯被归来的人打开。
      像是在等待猎物的猎人,手电筒打开,我照向那个提早归来的人,他见我稍稍一愣,随后谁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形象。
      “你怎么在这里啊。”他站在阴影的角落里面对我嬉笑:“没有吃饭吗?”
      “我在这里等你。”突然觉得很无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本来三个人里面,我最不怀疑的就是他……可是现实告诉我,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很无辜的人,只有会装的很无辜的人。
      “等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吗?副班长大人要找我谈话了?”他在讲台上坐下,居高临下:“你表情怎么这么严肃?喂,肖谷,你弄什么啊。”
      “你什么时候认识郑雨歇的?”我问他。
      他随口就答:“当时开学的时候认识他的,我和他看起来像是认识的样子吗?”
      “我问的是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不是你们什么时候互相认识!”
      他面上的紧绷神情松动,破裂的冰山先从一根细微的裂痕开始:“你什么意思?”
      我问他:“冠一,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像是不打自招,他开始苍白的狡辩,“你觉得是我泼了颜料到黑板报上?也是我把他的桌椅弄坏了?也是我在他的桌子上泼的颜料?!”
      “往他桌子上泼颜料的人是姜瑜斌,把桌椅弄坏的人是郑万航,破坏黑板报的人是你。”这是真相吗?
      是。
      我已经察觉到事实,郑万航不是故意的,桌椅板凳应该是他压力大在班级里面发泄时,不小心弄坏的,毕竟我们班好几个孩子的桌椅上都有破坏和松动的痕迹。
      座椅也有互换的迹象。
      我质问他:“你看到了吧,那天晚上郑万航在班级发泄,你也察觉到桌椅板凳的损坏,你特地换了一把破了椅子和坏了的桌子到郑雨歇的位置上。王冠一,你在恐吓他吗?”

      “……”
      “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他。

      放弃辩解,他不太擅长隐藏谎言,所以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奈感叹:“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没有反驳的话可以说啊……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向老师告发我吗?”他耸肩依旧端着无所畏惧的态度,似是已经放弃。

      “全国少年武斗大赛,你是银奖得主。”我把那张照片的复印件拿出来:“你很早以前就见过他了。”

      “嚯,这个东西你都能找到啊,真厉害,怪不得你能知道是我呢。”他伸手接过那张照片,笑盈盈的摸着照片上的孩子,不再故作轻松,稍稍叹气,似是对自己的厌恶,宛如闲聊:“肖谷,你第一次见到郑雨歇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
      他不需要我的疑问,也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顾自的开口:“我当时特别想亲近他,因为他很漂亮嘛,谁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因为我们是武斗者,所以……我当时就在想,我一定要在大赛当中打赢他,然后和他交个朋友之类的,男人的友谊都是在胜负之中产生的。小时候我靠打比赛获得了很多朋友。”王冠一叹气:“可是他太强了,别说攻击了,我甚至连防守都来不及。说是银奖,其实差距很大。那是我第一次输……而且惨败。”他叹气,从前的不甘和郁闷全都凝聚在一刻:“我一直都很想打赢一次,但是……后来……莫名其妙的他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不打了。到了高中重新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是他身体坏了,不能再练武术。”

      我一直都安静的听着,他其实也有委屈,也有极大的悲伤:“我真的很想和他再打一次,打一次也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那种感觉,但是……就莫名其妙的特别不爽他不能再打这件事,所以那天晚上看到郑万航疯了一样在班级里面发泄,我就觉得像郑万航这样发泄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天塌下来也不过是喊家长!!”

      夜凉如水,王冠一避开我怜悯的视线,稍稍抿唇:“我叫冠一,冠军第一的意思,我还姓王呢,我爸妈在我身上给予了很深的厚望,可是有时候我看着他们两个,我就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按照他们两个想的去活呢?你说我凭什么要听话?他们叫我去打比赛我就要去?他们叫我去学习我就要去学习?凭什么啊!!”

      “我知道郑雨歇其实是无辜的,但是我可能有病吧。”他指着后方已经被擦拭干净的黑板说:“可是我就是想毁掉,没有办法,控制不住!然后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黑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指着桌椅板凳说:“让郑雨歇闹个笑话也没什么不好,就拿了个快要坏的桌椅过去,我只是发神经突然这么做!”
      悔恨?还是鄙视?
      “你相信吗?肖谷,我其实不想这么做,我也很后悔,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王冠一冷笑出声,鄙夷着自己的一切:“我以为只是恶作剧,所以……”

      如果是清然的话,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丁玉河那件事,娘子是怎么处理的?

      既然清然说我可以拯救他,那我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能够尊重两个人的方法一定存在,而且一定很简单!我说:“你去跟郑雨歇道歉吧,把你做的事情老实交代了。”
      话语如利刀,一字就是一处伤痕,王冠一如同看待妖怪一般凝视着我,愕然的发问:“你说什么?”
      “恶作剧,玩笑这种事情,如果当事人不觉得好笑,就不能被称之为玩笑和恶作剧。你做的那些事情是恐吓,是性质很恶劣的事情。郑雨歇也对我做过这种事情,我也对他做过这种事情,我们都跟彼此道歉了。你做错了事情你就该去道歉。别人接受不接受那是别人的事情,但是道歉认错是你的事情!”
      我说:“别人不和你计较,当做一切无物,难道你就蒙了眼睛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世上没有这种道理,等他回来学校,你找个时间和他道歉,他要是要告发你,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他的事情。”

      王冠一无可奈何的笑出声,随后问我:“你和他是朋友了吗?”
      “如果我能拿到保送名额的话,他就承认我是朋友。”
      少年的眉宇多了哀愁和无奈,他说:“居然还真的给你赖出结果。”
      “你很生气吗?他不记得你这件事?”
      “有一点吧,毕竟小时候我们见过很多次,他也和我打过很多次。”王冠一嬉笑,依旧是原本的模样:“被人无视本来就挺伤自尊心的,更何况……我还输过……”
      “二班的江弘时和你一样,基本上都是小时候见过很多面,但是……他把你们所有人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觉得心酸和好笑,像是宽慰:“其实……他到现在都还认不齐咱们班人呢。”

      或许这样不错,他记得人越少越好,能忘记的事情越多越好,等到离开的时间在我们面前响起,郑雨歇这个名字就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以后我家娘子就是独一无二的清然了。
      所以,还是忘掉吧,全部都忘掉比较好。

      几天后的体育课上课前,我和娘子走在去操场的林荫路上,王冠一冲过来,对着清然开口:“肖谷和你说了吧,我过来和你说声抱歉,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做。”
      清然的眼底点入清艳的光,依旧的云淡风轻,他点头:“嗯。”
      没有计较,没有深究,刚刚好的停在这里,然后我听到王冠一不满的叫声:“我说郑雨歇,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吗?好歹咱们从小就认识啊。”
      “是吗?很多人都说他们从小就和我认识……”娘子淡然的回复一声,身边有人靠近,一群背着乐器的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江弘时颇为不满的开口:“那个很多人难道说的是我吗?”
      “……”
      下一秒我的手臂被人抓住,清然习惯性的拿我做挡箭牌,他自己藏在我身后,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盯着他泛白的指甲盖,我在想……事实上他一点进步都没有,甚至比以前更加抗拒和人接触,他愿意靠近的只有我一个。
      仓库前的楼梯上,某人习惯性的避过所有人偷瞄着睡觉。
      春光正好,暗香幽然,他还真的是会找地方,这地方冬暖夏凉,春秋两季阳光好。一缕斜阳散落满地,那到冷暖相交的光度之中,可见清然病态的苍白,我觉得他随时都会因为某些情绪状态从而失去意识,给人的感觉脆弱又单薄,哎……也不知道那些药有用没用,怎么吃下去到现在都还是这个德行?!

      “你在那里傻站着干嘛?”

      “欣赏娘子的美貌。”
      他浅笑出声:“你看我不觉得腻吗?”
      “哇,娘子你对你自己的美貌没有了解吗?”
      “我不喜欢我的长相。”
      “你虽然很漂亮但是一点也不女气啊,一看就是男孩子。”
      “肖谷,含羞带怯这四个是你当时说我的……”他突然旧事重提,我稍稍一愣,然后靠在阶梯上,坦诚道:“这个是真的,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看,没有什么污秽的想法。就……欣赏和赞美好看的景色。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干净的样子。”对,这种时候一定要顺着娘子的心意说,不然他可能会克扣我的晚饭。
      说起容貌这件事,他像是想起什么,顺口道:“你还记得常冬吗?”
      “常冬?哦,那个喜欢许文静的变态?”
      “嗯。”
      “他怎么了?又开始找许文静的麻烦了?”
      “嗯。”
      突然觉得这样的事情来一次还可以,挺有新鲜感,来的太多的真让人厌烦……
      “娘子……”
      “嗯?”
      “咱们不管这件事了好不好?”人活得自私一点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自己还是这种病弱的状态,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
      他摘下耳机,然后静静的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如果常冬真的被逼急了眼,你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啊?不会吧!!”这话太吓人了啊,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我伸手拉清然起来:“起来,不准坐在地上。”
      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招呼着我往高台上走,无奈的开口:“怎么说呢,世上有毛病的人不少,他们根本不知道尊重这两个字,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话呢……他们就要毁掉一切。”
      “可是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男孩子霸道一点吗?”
      “那必须是建立在双方喜欢的基础上,不然那就是骚扰就是流氓行为。”
      我问他:“哦,这么说只有男女朋友和夫妻之间才能霸道了?”
      “也需要尊重吧,适当的占有欲可以增进感情,过分了就恶心了。”他说:“不过……女孩子们都挺喜欢的。今天早上许文静还在和郑万航聊什么小说内容,说的就是霸道总裁。”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现在的小姑娘都很奇特啊。”像是玩笑:“你没打算对易灵隐霸道吗?”
      “她会揍我吧。”
      好诚实的回答啊,我没忍住笑出声,随后跟他一起趴在高台上发呆。
      “你不去打篮球吗?”
      “这段时间太累了,不想打,而且娘子你快要走了,为夫还是多分点时间和你在一起吧。”
      “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你去打篮球也挺好的。”
      我说:“晚上晚自习你来吗?”
      “不来。我给张病例就可以了。”他困恹恹的打了个哈切,然后侧睨过来,似是无语:“我不会乱跑的,最近郑家那边有点不太平,你不跟着我,我不下楼,ok?”
      “这还差不多,你小心一点啊。”
      他认真的点头,伸手抚摸着远处的幽然长风,他说:“肖谷,我自己一个人想不清楚,你也帮我想想,你说雨扬的爸爸为什么一个劲的过来找我呢?他一直都不想要我,为什么现在又这么殷勤的说要补偿?是不是因为我是柳予安,是师父的徒弟,所以他才想把我要回去?”
      “也不是吧,他不像是那种功利的人,我觉得那个叔叔还挺清高的。”
      “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他真的后悔了。”毕竟,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对雨扬也那么好,还放弃一切成全他们,也从来都不去打扰他的生活,还救了那个杨阿姨。你是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可以容忍所有人的阴暗面,还知道尊重别人的想法。所以,那些抛弃你的人为什么不能后悔呢?
      “真的?”他微微摇头面含无奈的笑意:“我不想去过深的考虑这件事,我才问问你。”
      “为什么不愿意想这件事?”
      “没有意义啊,我又不打算回头,以后肯定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他的声音破碎在过往的时光之中,悲伤又无辜,他说:“我不想被人说是野种,还在这里一天,我就不能忘记那些事情,就想开脱自己一点点,因为我很容易被影响嘛,他们家里人一出现我就浑身不自在,身体机能都会整体下降。我不喜欢这样,也不想这个样子。”

      “那你这么想好了,高考不是也要倒计时吗?你也给自己设定一个时间,那个时间一到你就彻底和他们家没有关系了,到时候……你就不是郑雨歇,只要你不是郑雨歇,你就可以彻底放手。”很没用的建议,我只能这么说,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告诉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从小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有多少人对他说过‘野种’两个字?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不被祝福的人。
      那些人……为什么会对无害的人做出这种事情?

      委曲求全?委屈并不能求全。

      “肖谷,你快点拿到保送资格吧,这样咱们就朋友了。”他笑盈盈的望着远处碧天白云,眉目弯弯,憨然浅浅。
      认可吗?
      他好像很感激我刚刚的那番话,我这是终于获得曙光女神的救赎了吗?
      “娘子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搞定!”伸手搂过那小子,耳边充满青春的喧闹声,我渐渐获得了一种很清爽的安宁感。
      知道吗?我想要那种一辈子的朋友,再怎么吵架,再怎么闹矛盾都不会绝交的那种!
      他就是我想要的那种朋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0章 第八章,我听见了来自深渊的声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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