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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二十一章,不是红眼病而是眼红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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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锡涛视角。
郑雨歇彻底激怒我后我就不太想要搭理他,气的我好几天都胃疼,这次我一定要找个办法把他收拾一顿。思来想去,他不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嘛,我去抓他,我就不信了!他还能遁地!
那家伙走路很慢,眼看着众人从他身边一个个的越过去,他就跟个乌龟样的,一点都不着急,我猛地往他身边冲,打算吓他一顿,结果这小子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气的我都想骂街。
莫名的,他最近又好看了,比起从前多了淡雅和疏阔,少年的气质不知不觉的被锻炼出来。干净又清澈,站在他身边就让人感觉得到如沐春风的清爽。
我叫他去吃饭,他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还说家里有人,家里有人你也要跟我去,我都和你说了多长时间了!!你就不能抛弃你那个大师兄一次吗?
“不能不去吗?”他有些为难的低下头,睫毛上沾了水汽,呈现出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
怎么的呢?!
这是怎么的呢?!
我是欺负你了吗?还是要打你啊,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啊。
委屈?
我还委屈呢!
直接伸手给他拉进车子里面,再在原地站下去,估计就要有正义之士冲出来污蔑我欺负他了!郑雨歇这张脸真是该死。
坐上车子,他就靠在一旁盯着窗外,一副要睡不睡的困顿样。
我不喜欢他这种困恹恹的状态,总感觉如果不管他,他下一秒就要长眠不醒。我过去找他说话,这个死小孩回答的状态还是不咸不淡。
避免他靠着睡觉,伸手把他拉起来,像平时接近万航一样靠近他一点,然后开始没话找话。他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芦苇,又是什么法国学家。我下意识去看我爸,像是求助,结果我爸也一脸迷茫的看着我,他也在听郑雨歇说话。
这家伙虽然懒懒散散,可声音好听的很,说话逻辑清楚,谈起知识来让人心生求知。
我正想问他,他居然绵绵的靠着我闭上眼睛,一副要睡着的状态。
我天,他真的有问题吧!
他半睁开眼睛,还是那副要睡不睡的表情,他说:“人因为思考而伟大,所以我也没看什么,只是在想。”
眼前是家长和孩子牵手离开的场面,一家团圆的场面,他在想什么?我看到这些场面下意识的去看我爸,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多的钱,可是家庭美满。不自觉的我靠近郑雨歇,他身上依旧缠绕着那股清淡的百合花香,雅致爽然的好像是一阵宽慰人心的风。
我就抱一会儿,这也不奇怪吧,他平时能抱郑雨扬,我怎么就不能抱抱他。
还没抱一会儿,他又不满我勒他,垂眼可见他比万航,茜月还要白嫩的皮肤,真是养在家里的大家闺秀,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娇气的很。我顺口抱怨了两句,他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真烦人!!
我是没办法抵抗他这张脸,我认怂,他厉害,他是老大。
看他苍白的有些不太对劲,又摸出糖来吃,因为上次他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心底有些害怕和担心,就在网上查过低血糖的问题,答案是不能根治。
我想起我爸认识很多人,说不定能找到更厉害的医生,他一个男孩子整天一副病弱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厌烦,万航还说这小子不能运动就是为了顾及低血糖,说的有鼻子有眼,恨不得当场流两滴同情的泪水。
多事的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去看医生之类的话。结果他居然傲气十足的对我夸了他的师父。
真想掐死他,你那么喜欢你师父你干脆去你师父家做孩子算了!
不是讽刺,我其实清楚,郑雨歇很敬重他的师父,每每说起师父的事情,他眼底的光都会变的不太一样。
人活着不是为了赌气,而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这句话,是郑雨歇曾经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师父告诉他的,我无妨想象为什么一个年长者要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话,当时的郑雨歇遇上什么事情了?怎么会需要这句话?
堵车堵得很严重,我爸都忍不住叹气,后视镜里,我爸露出一双笑眼,然后无奈的开口:“雨歇睡着了?”
我低头去看,他竟然真的靠着我睡过去,突然觉得心情很差:“就是只猪,不是睡就是吃!懒死他!”
“你给他放下来,让他靠着睡。”我爸指着后座说:“你抱着他,他睡不好吧。”
我看了看后座的椅背,嫌弃出声:“算了吧,他都睡了,先这样吧。”我觉得有意思:“平常碰他一下,他都能嫌弃我出天际来,等他醒了我好好讽刺他。”
夕阳之下,我爸揉了揉自己眼角的皱纹,无奈的开口:“你和雨歇这么不对付,以后怎么办啊,不能这么闹一辈子吧。你稍微示点弱,怎么我看你每次见到雨歇都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每次都是他不搭理我,我才发火!他要是愿意乖一点当弟弟,我也能好好的给他当哥哥。”只要他能服个软,不再这么拒人于千里外,他怎么对郑雨扬,我就能怎么对他!这是真的,要是他愿意好好对我,敬重我,我也不是不能好好对他。
大人的脸上出现些许的无奈,因为堵车车子没办法动,他回过头来看我们两个,盯了半天,最后伸手把郑雨歇额边的头发撩起,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眉毛的样子,真漂亮,这小子连眉毛都长得好看,秀气不失清俊,精致又小巧,我爸唏嘘道:“你这个弟弟长大之后肯定不得了。”
“他现在已经很不得了了。”我咬牙切齿的说,垂下眼睛去看他的脸,那睫毛如鸦翼一般,小扇子一样的阴影落在眼眶之下,带着莫名的凄清感,宛若一缕薄冰。
郑雨歇闭上眼睛就毫无防范。脆弱的像是一缕薄冰,一碰就会破碎。
看着明明是这么纤细温柔的人,为什么性格那么古怪?
……
……
“爸,你还记得雨歇小时候什么样子吗?”
车辆无法动弹,我爸也愁,顺势和我闲聊:“你三叔第一次把他带到郑家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娃,其实你爷爷本来是不打算让雨歇进家门的,看到这孩子的脸之后才让他进来的。雨歇从家里走后,爷爷还感慨了很久,这么漂亮的娃娃居然是老三家的,不过臭脾气是一个脉子的。”
听完之后我也只能笑,我跟我爸说:“这小子说他从小是在云斋长大的,他那些师兄师姐……现在还会亲他,小时候肯定很宝贝他。他好像很小的时候就被云斋的人领去了。三叔为什么会不知道?”
“你三叔从前不怎么回家,雨歇对他而言是污点。雨歇他妈妈也是这么看他的,所以夫妻两个都不怎么和他见面,说是一见面就会心情不好。都是孽。你们几个之中,各个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雨歇是过得最苦的,他要是从小被你三叔带在身边养,时不时带回家,估计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关系不会像现在这么僵。”
“也不一定,茜月小时候就说过,她不喜欢漂亮的哥哥,会抢走她的风头。”
“哎,雨歇在你们学校不受欢迎吗?他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不应该女孩子追着跑吗?”
我一愣,然后想起万航的话:“他在学校都不怎么抬起头的,除了易灵隐,我都没怎么见他和女孩子说过话。”
“呵,小小年纪就知道收敛锋芒,以后也不知道这孩子打算去干什么。”我爸说:“你在学校多找他说说话,态度好一点,这孩子心软的很。你真心对他,他会对你好的。”
我为之一惊,我从来都没有问过雨歇今后要去做什么……就算问了又怎么样,他肯定不会说。
稍微动了动让他靠的舒服一点,我伸手去碰他,下手的时候小心翼翼,都不敢重手对他。
没由来的怒火中烧,一个男孩子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真让人火大,而且这个弱不禁风的臭小子居然还是我弟弟,更让人火大!!
“你闻到没有?有股百合花的味道。”我爸敲着方向盘这么说,前面堵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没有能走的意思:“哎呦,还挺好闻的。”
我身边人就是香味的源头,我凑上去细闻他身上的气味,然后发现他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正紧紧的握着一个手绢,香味好像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是上次那个手绢吗?他为什么要带着一个手绢?谁给他的?还是他自己的?
男孩子为什么要带手绢在身上?他是那个府邸的大小姐?
真是让人无语。
堵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可以发动,我惯性的低下头去看郑雨歇,发现他已经睁开眼睛,正处在还神的状态之中。
“醒了?”
没反应。
又等了一会儿,看他眼底的水汽散去之后,我又问他:“醒了?”
他恍恍惚惚的点头,仰头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睛,明显的还没有清醒,依旧懵着。
唉……
我心里真是一声长叹。
算了吧……
我到底和他计较什么呢。
他不就是这么个德行嘛。
就当做我是为色所迷吧。
也不求他什么,他就这样吧。
我靠近他的时候,他别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靠着你,你手麻了吧,对不起。”他坐起身礼貌的对我道歉。这个小子道歉的时候很认真,没有半点揶揄我的意思,他真的在祈求原谅。
“嗯,都压酸了。”我故意怒气满脸的逗他,拿腔拿调的开口:“你一身排骨,膈的我肉疼。”
他微微一愣,然后伸手给我揉了揉,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发现他是真的相信我说的话。按摩的手法也很正派,像是常常帮人这么做。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云斋的规矩很重,又是要照顾师父,又要跪祠堂。他那么点大就去云斋当弟子。那个时候三叔和他妈妈是什么情况家里人大部分都明白,我曾经还幸灾乐祸过这个漂亮孩子的可怜之处,甚至对着万航和茜月嘲笑过他是个被人抛弃的野种。野种这个名字是我先开始叫的。
其实,我也明白,郑雨歇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被爷爷当做利用工具,被我们小辈莫名的记恨埋怨了很多年。
他一直都是无辜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知道他是在什么样心情之中长大的?
放掉三叔和他妈妈的时候,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云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一个孩子站规矩的时候有没有人心疼过他?
他手指尖有薄薄的茧子,依稀可以见到陈年的旧伤,学小提琴很苦,我看万航练习就知道,他能成为柳予安最引以为傲的徒弟……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
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你还酸吗?”他问我。
我摇头,把手收回来,他不着痕迹的从我身边移开,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低下头开始发微信。
郑雨扬又来找他,还有柳予安,还有他的师兄姐们。他连着回复了一串,然后停在和易灵隐的对话框前,易灵隐给他发来了一长段文章,他盯着看,然后浅笑开来,也写了一长串回复过去。
我知道他和易灵隐能够毫无阻碍的交流,甚至一拍即合。
易灵隐能理解他。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问我柳永算不是算是缺心眼。天子脚下触龙鳞,是不是疯了?”
“啊?”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转头问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柳永?柳永?是那个写雨霖铃的那个吗?”
“嗯。”他小声的念着一首词,对着屏幕极快的打字:“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坊。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我爸也看过来,皱眉不懂他突然念诗是几个意思?
易灵隐那边也回复的很快,他看完女孩子给他发的消息立刻便笑了。
“什么意思啊,你说句话,傻笑什么?”我对他游离在外的状态很不满,他怎么总是一副离我们很遥远的样子?!
他心情似是轻快,眉目温和笑说:“是说啊,柳永一次科考没有中第,就在青楼写下这首词,结果触怒了宋仁宗,再次参加科考的时候就被宋仁宗讽刺,说他既然偎红倚翠,换了浅斟低唱,就不必要功名了,当场就把柳永的名字都榜上划去,柳永考上了,但是得罪了皇帝,皇帝坏心眼让他五十岁的时候再考。”
他说:“易灵隐在和我聊这个。”
柳永?就是那个要全词背诵的柳永吗?他居然这么惨的吗?我想了想说:“那他确实挺想不开的,为什么要在太子脚下说这些?宋仁宗也够小气的。”
他却笑了:“柳永死的时候连下葬的钱都没有,还是秦楼楚馆的姑娘合钱给他安葬的。有一个说法,叫群妓合金葬柳七。”
“这么说他五十岁还没有考取?”
“他考取了,后来还得了个小官,只是后来因为他又出言不逊,再提浅斟低唱,又被罢官了,皇帝说,任作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柳永就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那后来呢?”我问他。
雨歇的表情有些无奈,语气也尽是怅然:“没有后来,然后柳永就认命了,流连于青楼楚馆之间,最后的结局我刚刚说过。”
“你打算怎么回复易灵隐?”
“柳永可能是死傲娇,仁宗是个真腹黑。”
我努力的去想他这句话里的意思,我怕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你是说,柳永其实是很想为国进忠的?”
“人间词话说过人生的三种意义,其中一句就是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王国维选的那三句选段都是诗人假借爱情在抒发心中无法进入仕途的不满而已。”
“那柳永干什么说那些话?写这个?他不想活了吗?为什么和皇帝作对?”
“因为文人都有傲气。际遇不平,抱怨声起。”
我盯着他的侧脸,我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一套套的。”
“嗯。”
“嗯,什么啊,说话!”
“因为云斋经常有大人吵架,他们喝了酒之后吵的就是这些事情。有些爷爷喝醉了酒就会拉着我说这些。他们都很有耐心会从头和我说,一定要说到我懂为止。”
“他们这么闲的吗?拉着你一个小屁孩说这些?”
“不是。”
然后他又沉默下来,低眉不语,好像累的连话都不想说的深度疲倦。
我真的是!和我说话就这么难为他吗?!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啊?”
“他们晚上和我说的诗词,第二天都要求我端笔写下来,作为学费。”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个老爷爷都是为了讨他的字这才和他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从小就被这么引导,难怪他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真看不惯!!一天到晚飘摇的风里的孱弱样,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似的。
“你打算做林妹妹吗?”
“不,我比较喜欢探春。”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他迷茫的看过来,眼底满是疑惑:“你不是问我林黛玉吗?我说我比较喜欢贾探春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好半天没想出话来回敬他,伸手在他背后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到了还是没下狠手,他一身的排骨,打的我都手疼!
叫你气我!
他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微微垂下眼眸,兀自我见犹怜:“你自己要和我聊,你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打人……”
“你……”
你有文化你了不起啊你!装什么可怜啊!漂亮就能乱用脸是吧!啊!!
我气不过伸手把他圈在怀里,他一脸烦闷,到底没在我爸面前驳我的面子,我爸看着这一幕无奈的笑了,微微摇头,好像对我的行为表示无语。
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和他和平共处。
停在饭店前,别人不清楚,我还算了解,郑雨歇是个很会吃的家伙,全城我估摸着就没有他没吃过的餐馆。这家是新开的,很难预约到位置:“你个吃货,今天就等着大开眼界吧。”
伸手去拉他,他低着头站在停车场中线,来往的车一个不小心就能碰到他,蠢死他算了。
“其实……我是个美食家来着。”
我一愣,随即抬头看他,无奈的笑出声,盯了他一会儿,他刚刚是说了个笑话吗?
嗯。
他真的说了。
你看,你看,这样多好,平常偏偏不爱搭理人!
上次体育课也是,笑眯眯的过日子多好,他这张脸看人笑盈盈的话,谁都会心情好。平时就是低着头一副阴冷沉默的德行,好像谁都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这个古怪的死小孩。
我爸问他想吃什么,他拿着餐单一点都不客气,点菜也井井有条,询问一旁的服务生时礼貌至极,服务生多看他两眼脸红的跟什么似的。我爸本来打算尽一下地主之谊,稍微帮衬一下,郑雨歇倒是很清楚我和我爸爱吃什么,他问了几个菜都是我们想要点的,我爸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也就安稳的坐在那里,笑看他自由畅意。
我想说,郑雨歇吃饭的时候会由衷的开心,即使他不笑,眼眉之间会生出一种很不一样的颜色,像是琉璃烛火,远胜桃李芳菲。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大伯好像没和你说过吧。”我爸等脸红的服务员走了之后问郑雨歇。郑雨歇微微抬头:“平常老宅里面看您喜欢吃鱼还有海鲜,猪牛羊都不怎么碰,我在想您是不是不吃红肉,蔬菜的话您喜欢南瓜这种偏甜的,咖喱也不排斥,所以您的口味应该是靠酸甜口的。”
“那我呢?你也是这么看出来的?”
“你喜欢吃软的东西,不喜欢吃鱼,但是不排斥海鲜,特别是龙虾,蔬菜你根本就不吃,特别喜欢蒸蛋和油炸食品,小学生口味。”他将我的喜好一一说出来,我愣了好半天:“你就这么看出来的?”
“嗯。”
“老宅里面的人你全都知道?”
“嗯,”
“你好恐怖!”
他像个小侦探一样随口就能判断出我们的喜好,惊得我背后冷汗都冒出来。
饭桌上我爸叫来一杯红酒,反正一会儿助理要过来开车,他喝不喝都无所谓。他给我们两个也倒了一点点,说是喝一点没关系,都是大孩子了。我初中就偷我爸的酒喝,上了高中更是每天晚上要喝一点,不然根本就睡不好。
雨歇却有些为难的盯着眼前红色的液体:“我不能喝酒。”
“为什么?”我爸有些讶异:“没关系,大伯在这里,而且就这么一点点你醉不了。”
“我喝酒第二天会发烧。”他把红酒杯往前推了一点,丝毫不敢碰。
“第二天会发烧?为什么会这样?”
他等嘴里的东西嚼完才开口:“我有病啊。”
我一刻无语,伸手就想拍他:“你信不信我揍你?!”
他耸肩也没有当真,接着细嚼慢咽。
我爸喝着酒发笑。
服务员往我们这桌跑的很殷勤,一会儿给送个餐巾纸,一会儿给添一杯水,一会儿给送个小礼品,一会儿再给个优惠券。还是轮番的来,比海底捞的员工还要殷勤!!
第四个服务员拿着小玩偶过来的时候,直直的把小玩偶递给郑雨歇:“小朋友,这是今天在本店用餐的小礼品,拿着吧。”
郑雨扬盯着自己边上已经成排坐着的小娃娃:“我已经有三个了。”
“没事,四喜临门。”服务员红着脸笑着把东西塞进他怀里,他不拿也要拿着。
优惠券堆在我爸那边,我爸笑问郑雨歇:“你平常出门也会有这些东西?”
“嗯。还是好人多。”
“……”我真想给他一棒槌,我就不信他看不出来那些人是打的什么心思。
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一天到晚装糊涂,多少人都给他骗了。
他看着座位上的玩偶发愁,有个女孩子就递了个礼品袋过来,他接过来,礼貌的笑了一下:“谢谢姐姐。”
嗯,我确定了,他现在还处在不敢随意用脸的状态,这家伙要是有一天会用脸的话,肯定会出大事情!!
我们刚刚被助理哥哥接上车,四叔那边就传来一通紧急电话,说是郑茜月又玩失踪。
下意识的去看郑雨歇,他前几天才和万航说过茜月最近处在崩溃状态边缘,我还特地和万航两个去看过她,虽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我爸在前面着急:“哎呀,下个星期就要中考了,茜月这个孩子弄什么呢!!”
“去找她吗?”我问郑雨歇。
他点头,然后我让助理哥哥先把喝了酒的我爸送回家,我和郑雨歇下车步入夜幕之中。
站在马路边,我问他:“去哪找?”
“去我家附近找。”
“啊?你这么确定?”
他单薄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更外清冷,少年嘴角含笑,多是无奈:“郑茜月肯定会来找我,但是她希望我找到她。”
我大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还是觉得背后一阵冰冷:“那刚刚怎么不叫我爸送我们过去。”
“不着急。”他说。
“什么?”
“不能着急,让茜月一个人自己想想。”他转身与我擦肩,语调无奈:“郑茜月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我活着。”
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能?她是你的妹妹,你为什么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她怎么就不能依靠你活着了?我也知道我这是无理取闹,一个从小就没有任何关系的妹妹,他为什么要为了她浪费精力。郑雨歇他有疼爱他的师父,柳予安,师兄师姐,为什么还要回头对我们这些只会欺负他找他要好处的亲戚好。
我清楚,但是我不想承认。
一定要让他清楚地知道,他是郑家的孩子,是三叔的亲生儿子,他这一辈都不能摆脱郑家。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去?”
“散步。”他立刻就缓缓的开始迈步,路灯之下,少年细瘦的身形玉树琳琅,与他插肩而过的人都纷纷转过视线。我快步走到他身边,不满他被众星捧月的样子,开口讽刺道:“你就这么确定茜月会去找你?”
“嗯。”
“要是她没去找你?”
“那就,继续找。”
我不服气的接着问他:“还是找不到呢。”
“……”
觉得自己赢了,我也没有再和他废话,他却幽幽的开口:“那就……认命吧。”
晚风扶柳,吹破迷惑,我从来没想象过,他漫长沉默的背后是思考过后的问答。
愕然的看向他,他难道不是沉默,只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每次逼得太急,他第一个问题还没有考虑好,我就问第二个了?
是……这样吗?
“认命?认命之后呢?”
“……”
我放下耐心等着,等着他的回答,他真的回答了,无可奈何的说:“就好好的活下去。”
浓稠到化不开的忧愁在他眼底蔓延开来,悲伤的宿命感几乎要将他压垮。通过那些朦胧的灯光,我能清楚的看见他深藏在心底近乎绝望的悲伤。
他说:“还能怎么办呢,人还能斗得过命运吗?”
说的那么慢,那么深刻,好像已经彻底不对现实抱有希望,他在一条我追不上的漆黑森林里越走越远,我能预感到,他总有一天会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我们所有人眼前。
不是失去而是消失。
他会彻底的消失。
我控制不住心口的怒火,上前一步拦住他的道路,迷茫的盯着他:“郑雨歇,你在想什么?”
“嗯?我什么也没想。”他没有说谎,他是认真的,他确实什么都没有想。因为他想起的东西一定都很悲伤,他是个活的很高明的人,他绝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接着往前走,他在花店前停下来,买了一束百合,花店的老板多送了他两只,说是晚上卖剩下的全部都给他也不算浪费,雨歇从袋子里面留下一个娃娃还有优惠券作为回礼,老板娘很高兴的收下了。
让人舒服的孩子。
他礼貌又周全的生活着。
往他家附近走,我们在车站附近的小公园里秋千上发现了抽抽搭搭的郑茜月。
她一看到郑雨歇就哭了,刚刚饭店里面得来的餐巾纸正好有了作用,全部给小姑娘拿去擦鼻涕和眼泪了。
郑茜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对着郑雨歇嚎啕大哭,郑雨歇也不问就给她擦眼泪。等到女孩子的眼泪止住,郑雨歇对她露出浅笑:“恭喜你啊,你就要脱离苦海去新的世界了。”
女孩子认真的点头,我这才明白,茜月她……只是压力太大,不知道该找谁倾诉而已,而郑雨歇是她唯一敢暴露情绪的人。
雨歇伸手抱着她,安慰孩子一样揉着她的额角:“等你去了高中找到了朋友就来和我炫耀吧。”
“嗯。”郑茜月哽咽着出声:“我,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炫耀的。”
四叔来了,心疼的抱着哭的轻颤的郑茜月,盯着雨歇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雨歇对他微微摇头,说不早了,叫他们回家。
雨歇把那三个娃娃全部都给了郑茜月……
霓虹光影,路灯明朗的夜幕之中,四叔的车子消失了。
郑雨歇转头看向我:“你不回家吗?”他指着自家的方向:“我要回去了。”
“嗯,我自己叫车,你回去吧。”
“对了,谢谢你和大伯今晚请我吃饭。”
嗯?嗯,虽然他这个古怪的性格,但是……其实一起吃饭挺开心的,我爸看起来也很轻松。
“你还挺懂礼貌,下次再一起吃吧。”
他轻轻一笑,虚无缥缈的情绪,然后带着那束花离开,眼看着他要消失,那小子状态不太对劲,我总觉得他瞒着我什么事情,下意识的跟在他身后,果然,一个转角确定我看不见他的地方,那孩子捂着胃,把今晚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吐到只剩下黄胆水都停不下来。
眼睁睁看着他无助的蹲在低下,颤抖着,咬牙忍耐着。
他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忍受这些病疼,呼疼的资格都被他自己强制剥夺。
如果他真的是爷爷口中的那个怪物会怎么样?他真的来伤害我们,真的肆意报复郑家,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可以把我们所有人都整到毫无还手的地步。
我不懂。
柳予安的儿子,姚老先生的高徒,这些身份……比起隐瞒这些悄无声息的逃离郑家,他痛快的算计我们不是更简单吗?
郑雨歇,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伤害我们?
上前扶住他止不住抽搐颤动的身体,先是畏惧的一惊,对上眼神,我发现他视线里对世界的防备,发现是我,不再紧绷,只哑着嗓子说:“我不干净你离我稍微远一点。”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常有的事,不用去医院。”
“我去给你买点胃药,要不要?”
“……”
他沉默,好,我等,我等他想清楚再和我说。
“所以……”他开口了,我知道答案一定让我心寒,可是我要听,我要听他亲口说,然后……他说:“我才说不和你们一起吃饭。”
一瞬恍然大悟。
他在郑家越吃越少,最近几乎不吃,原来是这个原因,竟然是因为这样。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到底是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怒火中烧,心里那团火几乎快把我的耐心烧掉,不断的问自己,到底是谁在欺负他,谁欺负他了?
是怎么到现在这一步的?
我要怎么才能帮他?有没有人可以教我?
他缓过来,扶着树站起来,强硬的推开我的手:“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确定你回家我再走。”
“不用,谢谢你,不过真的不用。”我总算明白了,他抗拒我们的接近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他和我们在一起一直都很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我们谁伤害到了,语言这种东西,有多可怕我知道。那个家里,爷爷在逼他,三叔在伤害他,郑家所有人都在欺负他!!
我知道,我自己也不能往外摘。
我也一直都在逼他,为了维护自己在他面前的地位,不断地用言语伤害他。
我问他:“我背你吧。你能走路吗?”
他愣愣的看着我,迷茫的像是孩子,冰冷的指尖拂过在我脸颊,像是初春的雨,他手足无措地问我:“你为什么哭了?”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
“你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了吗?”他问我:“是不是觉得自己和我一样?被爸爸,被那些外来的人欺负了?你在可怜我吗?还是在可怜自己?”
我呼吸颤抖,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聪明,为什么什么都能看明白。既然这么明白为什么又这么心狠,我和万航在想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我不是你,你不能把我当镜子。”他这么说:“你这么下去会出问题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手拉住我,整个人都带着和煦的颜色:“你背我吧,我走不了了。”他在安慰我,虽然办法有点笨,可是我知道,这是他安慰我的方法。
家门被打开,他家没有人,他骗我,他的大师兄根本不在他这里。郑雨歇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人照顾他,这个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喝着冲泡出来的果茶,一个人安安静静,也不说话。
良久,良久,他问我:“你不回家吗?”
“你个小没良心的,刚刚把你送回来你就赶我了啊。”
“明天还要上课,你也不能在我这里住,你作业还没写吧。”他说:“你和我不一样,我就算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人管,你们班老师也这么好说话的吗?”
“那我明天就请假。”我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你也请假好好休息。”
“不用,我睡一觉就行。”
放他一个人在家总觉得会出事情,壮着胆子问:“要不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去我家吧。正好我照顾你,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太不安全。好不好?”
他摇头,抗拒两个字就差没写在脸上,我也清楚,下意识的叹气,我觉得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好像就是团棉花,我来软的硬的都没用。
“我们聊聊吧。”他和我对峙了半天,最后他无可奈何的开口:“可能是我有些事情没和你说清楚,导致你对事情还有误解。”
误解?
你什么意思,我再清楚不过。
你恨不得明天就改名换姓和郑家老死不相往来。
“看你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他吹了吹杯里滚烫的热水,永远都是悠然自得的闲暇,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万航这两天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有半点从前的畏畏缩缩。万航的事情,他已经摸到了尽头,就连郑茜月他都已经按照计划正在拯救。
我这边他劝了很多次,我……
“是,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全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不接受他的计划这是我的事情,他为我谋划是他的事情。
“比起让大伯去找后妈,不如你自己去给他找一个吧。”
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现状,每次说的都是些超出我的想象的话语……
“郑雨歇!!”
“嗯。”
“你觉得我会主动给我爸找老婆?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发烧了吗?把脑子烧坏了是吧。”
“今天吃饭的时候大伯一副有话难言的样子,我觉得……你今晚回家可能会有大风暴。”见他沉眸黯然的开口:“郑锡涛,你有想过,你妈先一步找到‘真爱’吗?”他说:“你不觉得你爸最近找‘真爱’太急了吗?他和大伯母离婚三年都没怎么找过‘真爱’。去年半年就有两个。我想了想除了爷爷想要孙女之外,肯定还有原因,说不定……你爸急了。”
我强忍住上前掐死他的冲动,一瞬间脑子里面理智脱轨,半天才明白他话语之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想告诉我,我妈要结婚了。
我信他吗?
我信。
因为我知道我爸最近对我好的异常,他确实在准备告诉我一些事情,我想过他又找上了什么人,但是……是啊,还有我妈。
我妈……我妈她还存在着。
“你打算怎么面对你妈?”他问我。
怎么面对?不能面对。我爸这边是我一点点看着升起,又是我看着一点点破灭,可我妈那里不一样,我不知道她会带一个什么样的出现。
“郑雨歇,你说我要怎么面对?”
“你去看看吧,看看你妈和谁在一起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一直都是这幅平淡无味的沉静模样,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激起他的情绪,他说:“无非是过得好,过得不好,这两种。”
这两种对我而言有什么差别?她过得好,我会是什么心情,她过得不好我又是什么心情?
郑雨歇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爸妈离婚之后婚丧嫁娶各自伍,这一切与我无关吗?
“你自己不当自己是个孩子,我也要和你一样吗?”
我突然开始蛮横不讲道,其实我很清楚,我就是在闹脾气。如果我依旧闹小孩子脾气,是不是有些事情就能保持原样,我不会奢求我爸妈能够回到原点,但是……至少保持现在的样子,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不能接受他们两个丢下我,自己往前走!!
他们不是爱我的吗?不是指天誓日的说过他们会爱我一辈子吗?离婚就算了,为什么要去组建新的家庭?
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一切?
爸妈你们不是说过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孩子吗?
为什么变卦了?
为什么突然要让我长大?
为什么立刻就要我明白事理?
郑雨歇用他漂亮的眼睛看向我,然后微微垂下,卷翘纤长的睫毛好像是一双栖息休憨的蝴蝶,他总是把自己藏得很深,比起我什么情绪都表露在脸上,他和我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可是我总能在他身上看见我自己的影子,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我想证明我自己不是一个人,我没有那么可悲,这个世上还有比我可悲的人。
我想证明,郑雨歇他比我可怜,他活的比我辛苦,他过得不如我。
我比他强,我比他厉害。
他说:“你和我不一样。”
是啊,他永远都在否认我和他的相似性,一味的把我和万航从身边推开,他甚至连肖谷那样的人都不肯靠近,不敢接受,唯一能亲近他的人是易灵隐,那是和他极其相似的人,可他和我说,他和易灵隐从来没有相信过对方,甚至连相信对方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他们畏惧又小心的活着,唯恐一个不小心又被最亲的人加以利用,旧事重提!!
我肆意张扬,他如履薄冰。
性情上,我和他完全不一样,靠近他,实际我只是一味的奢望郑雨歇的温柔和大度,希望他能继续让我活在梦里,永远都不用醒来,奢求他一个孩子能给我不用负责任的理由。
雨歇,我才十七岁,你也才十四岁,我们一定要长大吗?
这屋子冰冷,没有味道,甚至安静的连声音都没有,他孤孤的坐在那里沉默的看待着一片战后充斥绝望气味的废墟,尽管那片废墟已经没有再守护的必要,他还是沉默着,尽忠职守的看护着。无言的坐在一缕清冷的阳光之下,静然的度过每一个日日夜夜,看尽春去秋来,苍老在流年之间。
他身上有一种近乎绝望,宛如飞蛾扑火的凄美。
我问他:“我是不是一定要长大?”
他问我:“为什么不长大?”
“长大了就不幸福了。”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茜月红着一双眼睛对我说过的这句话:“早熟的孩子都是不幸福,所以成熟了,长大了,就一定不幸福了。”
无知才是最幸福的。
郑雨歇点头,没有反驳,他清冷黯然道:“早熟的孩子并不幸福,不早熟的孩子也必定会失去现有的幸福,这个世上并没有幸福的孩子。”
他那么聪明,又那么清楚的说明:“人活着就一定会被伤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曾经拯救过很多被逼上绝路的孩子,他有这个资格去评价别人的懦弱和悲伤,他是一面将人不堪映照出来的镜子,他是我的镜子。
“你能陪我去看吗?”
“我估计没办法撑那么长时间。”他低头去看自己颤抖的双手,又开始吃巧克力:“你叫万航陪你一起去吧。”
“你撑不下去的话,我背你回来,我……我不敢一个人去。万航也不行,他……他控制不了我,万一我做出什么事情,只有你能劝我。”
郑雨歇就是像风一样的孩子,轻易地吹散了所有的迷惑,他点头:“好,那你回去吧,等到了那天,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走,等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后,我在他家客厅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我洗脸的时候,家门被打开了,那个冷似寒山的大师兄出现在门口,他打开房门从屋子里把烧得迷迷糊糊的郑雨歇抱出来。
他没有看到我,门外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房门被关上,我听到他们说。
“你去学校帮他请一段时间的假,这孩子状态太差了。”
“要我说啊,直接把他绑去云斋,师父就是太宠他,宠的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一天到晚以为自己了不起的很,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聪明能当药吃吗?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一个不需要照顾?就他有本事,不要别人管!”
“昊然!”
“师兄,我说错了吗?这小子就是缺少常识。回去给他关房里关一个星期,看他还老不老实。”
“这个星期也要他醒的过来才行。”
“啊?烧得很厉害啊。我来抱,我来抱,师兄你一会儿去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直接送去贾大夫那吗?”
“他这个状态被带回云斋,我爸要心疼死。”
“喂喂喂,师兄,小七是不是哪里疼啊?我看他睡的好不安稳……”
电梯来了,他们走了。
请了假,我回家后,我爸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学校,他明白的告诉我,我妈要结婚了,他之所以会这么殷勤的要喊上雨歇一起吃饭,就是因为他认为雨歇可以劝我平静的面对这件事。我爸,再一次的利用了郑雨歇。
雨歇和我说,父母之爱必为之计深远。
他说,我爸为了我,一定想过很多。
学校里,体育课上,万航打完篮球满身汗水的跑来,他问我:“哥,你昨天怎么没来学校?”
“哦,有点事情。”
他多心的看了我两眼,发出疑问:“哥,你怎么看起来心情很差的样子?”
“看起来很差吗?”
“嗯,非常的差。啊,对了,雨歇又请假了,我们班班主任说他可能又一个星期不能来学校。你说他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他和我吃了顿饭,然后就要死了……
操!!
心情真差!!
再看到郑雨歇是在穆老师的办公室里,他过来交请假条。
离开办公室,我拦住他的道路,他的表情很温和没有抗拒的意思,问我:“怎么了?”
“明天。”他能懂,我知道。
“我知道了,那明天见。”
没有了?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喂。”
“嗯?”
“你身体怎么样?好了吗?”那天我没发现他发烧了,我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事情。
“还可以,没什么大问题。那天你什么时候走的?”
“半夜走的。”
“怪不得呢,我师兄他们说没有在家里见到你。”他回过头咳了两三声,人群之中蹿出一个高大的影子,肖谷满眼灿烂的出现在郑雨歇身后,伸手把他拉进自己的视力范围内:“你出来怎么不喊我一声,我也有东西交给穆老师。”
“看你和杨辰在说话。”
“陪我进去一趟。咱们一块回去。”
肖谷拉着他往办公室里走,只要郑雨歇被云斋的人包围一段时间,他性格里尖锐的部分就会柔软下来,我发现了,肖谷也发现了。
那天郑雨歇带我去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认真负责的帮我收拾了一番,他站在镜子前替我整理头发。
他手艺真好,太专业了,镜子里我倒是爽朗,左看右看之后,有些无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腰:“你这是干什么?今天又不是我结婚,我弄得这么隆重干什么?”
他一身轻便的衣裳带着少年多姿的飘逸感,温和的笑着,他说:“老爹和我说过,人生很短,所以重要的场合一定要有仪式感,退场也要退的漂亮,谢幕也要谢的隆重。郑锡涛你去抢一抢你妈的风头吧,让她看看失去你是一件多让人惋惜的事情。”
他很温柔,很认真的替我想过每一件,但是,我很想问他,既然他知道这些,为什么自己不曾对三叔和他妈妈做出这些事情?以如今郑雨歇的成就,足够让他爸妈后悔,为什么他很少出现在三叔面前,甚至连面都不愿见。
可……我也知道答案。
他不在乎,他已经不在乎三叔和他妈妈是不是后悔,是不是惋惜,他一心只想离开那两个人,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越少的牵扯,对他而言越是安宁。
花店的老板娘又多给了他两朵花,他把送的自己留下,站在酒店大堂,他将余下的交到我手里,他说:“你去谢幕吧。”
他很相信我能把一切都做好,对着我挥手,注视着我往礼堂的方向走。我进门前回头看了看他,他依旧目送着我。
没有想象中的难,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我看到了穿着婚纱的母亲,她很漂亮,离开我爸爸之后她变的更美了,像是破茧成蝶焕然新生,她眸色温柔的注视着我,略略带着歉疚和无奈,可是她是幸福的,她是真的渴望另外一场婚姻。
“妈,祝您百年好合。”我把手里的花送过去,一瞬间,我在我妈的眼底看到了感激,她眸色盈水,好像从来都没想过我会说出这些话,原来我的祝福对她来说这么重要吗?
“锡涛,你长大了。”她的手温暖纤细,带着母亲特有的柔情,脂粉香味背后是熟悉的母亲香味,我向她告别,就像郑雨歇说的一样,我要学会优雅的谢幕。虽然我依旧没有办法认可您要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为别人的妈妈。可是……我咬下心酸的一切,就一次,我祝福您。
妈妈,哪怕我失去了您,我依旧希望您能够获得幸福。
我长大了?
虽然不是成熟,可是,我会长大的。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更加成熟的面对您。所以,在那之前,妈妈,您就肆意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这是儿子可以送给您的礼物,‘长大’是我唯一可以送给您和我爸的礼物。
这次,没有怒。
我很完美的退场,优雅的谢幕。
我做的好吗?值得表扬吗?
酒店的大堂里万航站在郑雨歇的位置上,我问他:“雨歇呢?”
“他说叫我在这里等你,他已经走了。”万航小心的盯着我:“哥,你没事吧,要不,我陪你去吃点什么?还是你想找人打架什么的?”
突然一股火气上头,面对郑雨歇的抛弃我总能轻易的失去理智:“他又跑了!”
郑万航面上露出轻松地笑意,他伸手和我勾肩搭背:“看到老哥你火气这么大,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行了,雨歇刚刚被一对男女接走了,说是要带他去医院。我看他也是抽空陪你过来。你就别和他生气了,”
我的这位二弟还穿着校服,他侧眸看了我一眼,然后带着惊喜的状态:“大哥你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啊。”
想起郑雨歇给我弄出来的发型,伸手理了头发,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帅吗?”
“挺帅的。雨歇给你弄的?”
“除了他也没别人会做这种事情。”我推着他:“走吧,咱们去小吃街吃东西,我都快饿死了。郑雨歇那小子没良心丢我一个人跑了,下次见面一定要揍他。”
万航只是笑着,我侧过视线去看,欲要降临的夜幕之中,我发现郑万航的腰背一直都是挺拔的,静若白杨,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儒雅,谦逊,富有自信。